傅征仰著頭,伸手從抽屜里拿出眼藥水,點了幾滴到眼里。
眨了幾下,轉了幾圈,等藥水差不多暈開,才拿紙巾揉了揉眼角,重新把無框眼鏡戴上。
又是一年春天到來,天氣干澀得不行。
在連軸工作了兩天兩夜沒怎麼合眼之後,傅征覺得背後的疼痛達到了難以忍受的程度。
他從扶手椅上站起身,在落地窗前活動了下筋骨,用手拍拍右後的背部,深吸了一口氣。
明明前幾年的時候,通宵幾夜還不覺得吃力,可這一二年的時間,傅征已經明顯感到身體機能大不如從前了。
傅征嘆了口氣,把百葉窗掀開道縫。
清晨的陽光從窗隙中透進來,照在傅征的襯衣上,映出斑駁的光影。
外面有人敲門,傅征應了一聲,轉回身看著那門把手扭開,年輕的下屬從外面走了進來。
“傅總,您又通宵了?”
傅征點了點頭,從桌子上拿起一疊報告,交給年輕人:“李旭,看看有什麼問題,我一會兒要回家換身衣服。”
“您還是回去休息半天吧,哪能總這麼熬著?”
傅征笑了笑:“我不累,下午開會前能回來。”
李旭把報告捧在懷里,給傅征把門拉開,送他出了辦公室。
李旭自從進入公司以來,一直在市場部工作,而傅征是兩年前從研發部門平調過來的老總,在李旭眼里,這個人簡直就是台工作機器。
不結婚,甚至也沒聽說有女朋友,除了工作以外沒見他有什麼興趣愛好,也不參加多余的社交活動,私人空間不多,似乎自身的一切都是在為了工作服務的。
這樣的人,業績自然是出色的。可溫文爾雅的外表下,總會讓人覺得有點冰冷無趣。
平時公司里偶爾也會瘋傳些傅征的八卦,什麼跟有夫之婦外遇啦,因為花心劈腿被女朋友甩掉啦,形形色色的傳聞,在李旭耳朵里過濾一遍,全都一一否定掉了。
他實在想象不出來這個人身處戀愛漩渦的樣子,不過他也並不怎麼關心領導的私生活,無論是性欲狂,還是性冷淡,都跟他沒有關系。
李旭像往常一樣,搭著傅征的外套,送他到電梯口。
剛剛抵達七層的電梯門開了,里面走出一隊年輕的男女。
“傅總。”
“傅總好。”
領頭的一男一女衝著傅征和李旭點頭致意,後面跟著幾個則是生面孔的年輕人。李旭看了看,一個都不認識。
“今天剛來的實習生。”穿著黑色西裝套裙的人力部的小丫頭王思思,歪頭對李旭眨著眼睛。
李旭撓著頭皮衝著她眉來眼去的笑著,一個沒注意,正好撞在傅征的背上。
“哎,傅總,對不起對不起。”
李旭揉了揉發痛的鼻尖,在傅征旁邊站好,把傅征的大衣遞了過去。
傅征卻沒像往常一樣接過來,而是盯著那正從電梯間里往外走的年輕實習生們,皺起了眉頭。
“傅總?”李旭順著他的目光,兜兜轉轉落在了一位年輕人的肩上。
那人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看身材氣質不錯,可惜低著頭,看不清臉孔的樣子。
“您認識?”李旭忍不住問,他跟著傅征兩年,還從沒見過老總這般情緒波動,眼神像是要在人身上挖出洞來。
傅征又盯了那背影半天,才說了句:“認錯了。”
李旭也不敢多說,把衣服遞到傅征手上,幫他重新按了電梯開關。
傅征點頭向他告別,轉身進了電梯。
車庫就在地下三層,電梯門口就是自己的車位。
來不及穿外套,隨手把衣服和包都扔在車後,傅征鑽進駕駛座,把安全帶扣好,在座位上愣了許久才踩下油門。
車窗沒有關嚴,室外的寒氣忽然擠進車廂里,傅征才覺得有些涼。
他點了根煙,夾在指間,心不在焉地撥著方向盤,煙霧從二指的縫隙中緩緩浮起,車里安安靜靜的,只聽得見引擎運轉的聲音。
他當然沒有認錯人。
他只是沒有想到,竟然會在自己的公司遇見他。
他有多久沒見過袁藝了呢?傅征彈了彈煙灰,仔細地回憶了一下。其實才不過兩年多的時間吧。
自己記憶中的袁藝,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年,可這次偶遇才發現,他個子竄起了不少,棱角輪廓也更分明了。
唯有那雙眼睛,依舊黑黑亮亮的,直指人心。
傅征又想起那一瞬間的視线相交和年輕人眼中流露出的驚訝與厭惡,苦笑了一聲。
看起來,是得跟人力部的老總談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