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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聊慰 AspirinTY 4328 2024-03-04 05:13

  “這是誰放到這邊的?”

  任之初抽了張紙,擦擦手,稍顯疑惑看著桌子上突然莫名其妙出現的一杯牛奶。

  她就只是課間出去接了個水而已啊。

  周圍不知道誰先開了口,“哦,剛一個男生放這邊的,還問了下你位置在哪里。”

  “那個男生長什麼樣?”任之初瞬間急切起來。

  “就”同學回想一下,“黑色的帽子,黑衣灰褲子”

  任之初坐在位子上,手掌不由自主攥緊手機。

  講台上老師還在喋喋不休。

  掌心收緊又收緊。

  她看到桌角的一杯熱牛奶,腦子里是似笑非笑的一張臉。

  那是段稍顯久遠的記憶,被她封存好久,連掂量掂量都得趁著醉酒後。

  “豆漿啊?呵,干嘛呀,豐胸嗎?”

  “爺明兒早給你買牛奶,不他媽比這玩意兒管用”

  “聽話,待會兒乖乖丟掉”

  “你叫什麼?”

  “任之初。”

  “人之初性本善?厲害。”

  “任之初。”

  “我說抱緊我。”

  “我最煩的就是女生這樣。”

  “真他媽想操死你。”

  “我反正挺想你的。”

  “老子的人,就算是天王老子在這兒,都他媽別想羞辱一下。”

  “你有本事把路堵死,就得想到你會得不到一個回答。”

  “不可能什麼理都讓你占了你知道嗎任之初。”

  “我走以後,你別他媽給老子哭。”

  “我如果能或者回來,絕對得操死你。”

  “任之初”

  “我這輩子如果愛不上別的女人,你就是罪魁禍首。”

  “我要單身一輩子,也他媽得給你弄成寡婦。”

  “聽老子的話,別哭。我哄不到你。”

  牛奶牛奶

  ‘嘭’一聲巨響,整個教室都倏然安靜,大家都轉身去看聲音來源。

  白色的身影正在往外奔跑,而她坐的位子上。

  桌面一杯熱騰騰的牛奶,還在冒著熱氣兒。

  任之初衝出系樓大門的時候,跌跌撞撞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

  她沒工夫說道歉,急得眼角都冒了汗。

  他總愛穿寬松的運動服,笑的時候眼角不會彎,打籃球要戴發帶,汗水順著下頜骨落下的時候最勾人。

  朋友很多,喜歡沉默著抽煙,身上好多處紋身,沒有一個關於她的。

  喊她名字的時候,尾音會上揚。

  愛講騷話,也愛沉默不語。

  偶爾凶巴巴,事後第一件事兒是抱緊她。

  她的眼壓開始上升,酸澀難忍,鼻腔泛起刺痛感。

  胸口悶悶的,漸次加重,呼吸急促。

  迷茫又痛苦,思念像海水般涌來。

  可她找啊找找啊找,沒能看到那抹身影。

  其實很多時候她都在吊著一口氣兒,他離開後她就哭過兩次。

  一次是他走後第四天。

  一次是他走後一年半。

  完蛋。

  她蟄伏許久的黑暗又開始在陽光下得瑟。

  這不是好兆頭,因為她知道如果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被日夜難耐的思念和不安折磨而亡。

  她沒找到人,顫顫巍巍掏出手機打電話。

  號碼倒著都能背。

  又撥通了,她手掌開始顫抖,眼瞼開始顫抖。

  “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她捂住眼,遮住刺眼的光。

  她在想。

  最討厭的夏天又要來了。

  他怎麼還沒來。

  ******

  車子里很悶,開了條縫。

  溫熱的風順著吹進來。

  “你挺殘忍的,哥。”

  符瑀安坐在駕駛座,透過後視鏡看看身後坐著的男人。

  真的是男人了。

  清晰可見的成熟。

  顧隨是怕嚇到小姑娘。

  他心口有點疼,掌心捂住,被妹妹捕捉。

  “又疼了嗎?”

  符瑀安瞬間皺眉,發動車子,“我們去醫院。”

  “沒。”

  顧隨攔了,怕讓人擔心,手掌離開胸口,又開始盯著窗外。

  “別開。”

  符瑀安愣一下,“感染的話不是開玩笑的。”

  “沒事兒”顧隨不想走,看到窗外那抹身影,脆弱的被人扶起的樣子。“我再看會兒她”

  這下符瑀安也沒半點辦法了。

  顧隨捏根煙,要點燃,符瑀安上去奪走,“還抽?”

  “干媽怎麼交代你的你自己心里沒點兒逼數?”

  他就笑笑,沒跟她計較。

  “你這,要放棄了嗎?”

  “沒。”顧隨挪了挪姿勢,胸口刺痛,額角發汗,“我只是怕嚇到她。”

  他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他了。

  他不完整了,傷痕累累,傷疤丑陋又恐怖,一定會嚇到她。

  所以等一下吧,再等一下。

  等他養好傷,健健康康去見她。

  這麼些年了,什麼亂七八糟、牛鬼蛇神都見過了,槍口懟著太陽穴還能冷靜計算存活率。

  所以能讓他失控的事兒掂不出來一件,但遇上任之初的事兒,他一般都沒有什麼理智。

  沒有理智的時候思緒會很混亂,想不清楚自己要做些什麼才能讓她不難過。

  他得好好哄她,絕對不敷衍,哄個一百次一萬次。

  她打他罵他,他都不怕。

  最怕什麼呢?

  她無聲的落淚,還有心疼的眼神。

  心疼他的話,他會很有挫敗感。會讓他覺得這三年時光就是個屁,會讓他覺得後悔,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傻逼。

  這三年里他只給顧賾一個人打過電話。

  是在南蘇丹借的當地軍醫的電話,連线的過程很漫長,通話的機會他等了近一周。

  顧賾沒很驚訝,只說一句話。“我想辦法,你滾回來。”

  顧隨不會願意,那時候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那麼多悲慘的人,哀嚎聲比嘈雜的搖滾樂還讓人瘋狂,他不可能半路逃跑,這樣不負責任。

  “那任之初呢?”

  顧賾不會拿父母親情對兒子進行道德綁架,他尊重他,但也擔心他。

  “小姑娘不值得嗎?”

  顧隨不拐彎抹角。

  “值得。”

  她一直都值得,她那麼好,也那麼討厭,在他心口塞了一把鞭炮,噼里啪啦響,炸的他心口疼。

  他從不對父親有所隱瞞,“我很想她。”

  “那就回來。”

  顧隨是這麼說的。

  “你以為你是誰啊,缺了你世界就不轉了嗎?”

  是,他也承認。

  世界缺了誰都照常轉動。

  但他不能給人這麼拋下了,既然當初他是這麼選擇的,現在就得給自己手頭的任務完成。

  他說爸我知道你們擔心我,你信我一次,南蘇丹這一戰挺慘的,我需要一點時間,這是最後一站,我很快會就回去。

  顧隨不會強迫他,只關心他身體。不受傷是不可能了,只能勸留著條命回來。

  “沒下次了,顧隨。”

  “這次是槍傷,下次就能喪命。”

  “再敢給我犯渾,不避著點兒槍子兒,老子過去綁也得給你弄回來。”

  顧隨嗯嗯應著。

  說著自己傷好了,沒事兒了,別聽電視上瞎說。沒那麼慘,至少我還能蹦能跳不是嗎?

  放心吧,這次是意外。

  我是你顧賾兒子,我至少不能比你差,我不能認輸啊。

  顧賾不再勸他,知道他德行,勸不動的,指定勸不動的。

  有些東西在心里扎了根,不實現是絕對不甘心的,跟他媽一樣,倔的要死。

  “注意安全。”

  掛了電話,顧隨開始嘲笑自己是個大騙子。

  人坐在帳篷里,胸口纏著繃帶,南蘇丹的軍醫正在幫忙包扎膝蓋的傷。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軍醫是個儒雅的姑娘,動作輕柔,時不時問他會不會疼。

  顧隨沒力氣回,就搖搖頭。

  他點一支煙,坐在軍綠色馬扎上,煙霧繚繞之間,不知道在看什麼。

  軍醫以為她在看不遠處正和小孩子玩的那漂亮女人,自以為了解。

  “你們兩個挺般配的。”

  顧隨皺眉,不明所以。

  “啊?我說的林慈。”

  顧隨嗤笑一聲,“是嗎”

  “你們不是都來自中國嗎?剛好可以一起回去。”

  “你說我們兩個很般配?”他視线停留在遠處的天際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對啊,大家都這麼說呢。”

  顧隨就又不講話了。

  他胸口很疼,生理性和心理性的一起,折磨的他好想回家。

  他有好多話想和人傾訴,可煙沒抽完,他就不願開口。

  煙阿煙,多麼的來之不易,有時候幾個月輾轉好幾個地方都不一定能搞到一盒。

  他原來都是煙抽一半就掐了的,和他爸一樣,習慣並不好,奢侈。

  現在不了,恨不得一根連煙嘴兒都燃了。

  過了好久,煙抽完了。

  醫生給別的傷員包扎好,回來的時候,顧隨已經不抽煙了。

  他在看天際线,不知道想些什麼。

  “又在算時間啊?”

  他就老這樣,因為沒有手機,就靠著一天一天看著日落和天際线來計算時間。

  顧隨不講話,好久後,在醫生都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顧隨聲音低低傳過來。

  “那是你沒見過任之初”

  “啊?”大家面面相覷,聽過這個名字,但不知道他講這話什麼意思。

  “那是你沒見過任之初。”

  “如果你見過她的話,你會發現我們更配。”

  那天恰好是顧隨二十歲生日。

  晚上的時候,戰友幾個湊錢買了瓶酒,搞來了煙。

  林慈喜歡顧隨好久啊,知道他過一陣要離開了,回中國,回他的故鄉。特地弄來一個白面饅頭,插上根煙,讓他許願。

  顧隨第一次正兒八經許心願,雙手合十,鄭重其事。

  第一個願望,世界和平。

  第二個願望,家人平平安安。

  第三個願望,任之初還愛他。

  他十五歲的時候找到了自己的畢生所求,成為一個像卡門一樣牛逼的英雄。

  現在二十歲了,沒成為英雄,但也算是實現了自己的願望。所以二十歲之後,他只有一個追求——好好和任之初在一起。

  願望許完了,他吹滅蠟燭。

  林慈的眼神曖昧又纏綿,直勾勾的,都是愛意。

  “阿隨生日快樂。”

  顧隨有一瞬間的恍惚。

  好久沒人喊他阿隨了。

  心里那姑娘好啊。

  總是阿隨阿隨的,黏糊唧唧的喊他,還總軟著身子,要他抱。

  於是,他在心思最活絡的時候,隔著昏黃的火焰,開始思念一個姑娘。

  他揉揉膝蓋,說喊顧隨,不准喊阿隨。

  他試圖告訴林慈一個道理,不屬於自己的人和東西,最好別再惦記了。

  他只有一顆心,一個腦子,他塞不了第二個人。

  “為什麼不能喊?這樣多好聽。”

  顧隨笑,還是吊兒郎的的語氣。

  “因為是她的。”

  林慈不懂。“什麼?”

  “因為阿隨是任之初的。”

  ******

  林慈聽過這個名字,也見過這個名字。

  就文在他胸口,一個‘初’字招搖過市。

  聽他隊友說是一個印第安反戰婦人給文的。

  那天顧隨為了救出這名老人,冒著風雪背著老人在深山里走了好幾公里路。

  老人扒住他腦袋拍他頭,嚷嚷著要給孫女嫁給他,家傳的寶貝都留給他。

  顧隨彎著腰,任她拍腦袋,笑著說行啊。

  他是開玩笑,老人當真,指著手腕三五個手環給他看,說自家祖傳的寶貝,以後都留給他,能保平安呢。

  靈的很,瞧,這次就死里逃生了吧。

  顧隨笑著喊婆婆,說娶孫女兒就算了,手環能送我嗎?

  我心里頭有個小姑娘,特粗心,過馬路都能不好好看路的。想送給她,保佑她一生平安。

  後來離開前老人送他一個手鐲,附帶免費一個紋身。

  古老的文身技術,很疼,據說這種老方法弄的紋身一輩子都弄不掉。

  林慈不是什麼拿得起放不下的人,聽他說這話,眨眨眼,好奇。

  “她是個什麼樣的女生呢?”

  到底有多好,讓你念念不忘這麼多年。

  顧隨坐著馬扎,受傷的膝蓋搭在一邊的土堆上。

  他開始回憶,開始思念。

  “是個綁架犯。”

  “她很愛噪音綁架。”

  “我經常會感到煩躁,就不想搭理她,她就一個人自言自語,有時候是臭罵我,有時候是抱怨自己笨拙。可是當我離開了,又開始想念她的自言自語。”

  “她把我的心綁架了。”

  所以再一次死里逃生的混戰之後,顧隨被狗急跳牆的思念按倒,他踏踏實實的做好了任務,在離開南蘇丹的前一周提交了材料。

  他已經做過了世界的英雄。

  他本就是個壞胚,三分鍾熱度,渣男垃圾。

  所以他決定換個愛好,他想回去愛任之初。

  這次熱度大概率不會降了。

  他瀏覽了全部的好與不好,愛意沒能敗給時間,反倒肆意發散,最後還是愛她。

  他長大了,成熟了。

  他會好好的愛一個人了。

  他許下心願,二十歲了,希望自己積攢的善事兒返現。

  拜托了老天爺,讓任之初還愛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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