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9章 各種烏龍
早晨起來,天已明亮卻不見朝陽,小院子里還籠罩著濕潤的薄霧,朦朦朧朧如煙如雨。
在京師生活過一段時間,張寧開窗看小院,頓覺這里狹小不夠平整大氣,外頭是密密麻麻的民房和彎彎曲曲的巷子,視线很不開闊。
但住在此間一點也不會覺得閉塞:在內是整個帝國的財稅重地,經濟高度發達區域,並且水陸交通發達,和京師來往十分密切;在外南直隸屬於沿海,鄭和艦隊多次出航的起點就是南直隸,和世界都有一定的聯系。
加上綠化很好、氣候環境沒遭到破壞,總之明朝的江浙地區是一個極好的地方,難怪有“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之說。
家里的人生活作息習慣都是很好的,早睡早起,因為晚上實在沒多少娛樂活動。
張寧洗漱完畢,女人們已經把早飯擺上堂屋的桌子了,一家人齊坐在一起開始新的一天。
大伯他們還在准備鋪子上的東西,張寧便先在堂屋里等著吃飯了。
張小妹端著一籠小籠包進來放在桌子上,見到他就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走過來輕輕說道:“哥哥送的東西好漂亮,又輕又薄,我昨晚洗了掛在窗前吹一晚上就干了,已經戴在里面了。”
張寧聽罷下意識用余光瞄了一下她的胸脯,隆起的衣服看起來非常軟的樣子,臉上仍然板著很無所謂一般。
不料這時大嫂羅月娥剛進來,聽見了張小妹的話,就笑問道:“二郎送了小妹什麼東西,她這麼高興?”
“一塊手帕。”
兄妹倆竟然異口同聲,相當有默契。
說完倆人都感覺有些意外,不禁對視了一眼,小妹的眼睛仍然帶著純純的笑意。
張寧心道:和妹妹的關系太好,連男女大妨都不好顧忌。
為防大嫂生疑,張寧難得地開玩笑道:“要是大哥沒話說,我也送大嫂一塊?”
“真是的!”羅月娥笑罵道,“你做了官真是長進了,敢拿你嫂嫂洗涮,別被你大哥知道了。”
“我已經聽到了,哼哼。”張世才站在門口說道。
這種玩笑倒是沒什麼,明代依然有兄嫂如母的說法,要是真搞出什麼事來肯定是遭全社會唾棄的齷齪事;但是按照南邊鄉下的規矩,兄嫂和小叔是可以開一些過分玩笑的,還有嫂子和妹妹之間也能胡說八道,不過兄長和弟媳婦會比較嚴肅。
所以張寧才敢和羅月娥沒大沒小地說話。
“今天大年三十,雲錦鋪還要開張麼?”張寧適時收住嬉笑,問張世才。
張世才道:“怎舍得不開?過年這陣子的生意是平時的十倍,一點都不夸張。白天還要去鋪子,晚上回來吃年夜飯就是,吃了飯咱們一起去皇城那邊看煙花。”
“太好了!”張小妹開心得幾乎要蹦跳起來,“還有哥哥一塊兒去呢。”
張寧道:“正好我早飯後也要出門一趟,家里就辛苦伯娘她們。”
小妹忍不住問道:“哥哥要出門做什麼?”
張寧隨口就是一句謊言:“和幾個同窗聚會。”
大伯張九金板著臉道:“張小妹你怎麼那麼多事,二郎是做官的人,當然要多在外頭走動保持關系,平時不走熟,臨時去求人家辦事誰買你的帳?”
張世才道:“說起關系,鴻運錢莊的分號掌櫃前陣子和我在一桌吃酒,說起做生意的事,最賺錢的只有兩樣,一是開錢莊二是搞鹽業,不過都要關系。”
說罷看了一眼張寧,“他提過一下,想讓咱們入股。”
張九金皺眉道:“咱們這點家底在錢莊入股,入得幾股?”
“爹,您這麼多年經商總知道的,入股不一定拿銀子去入!”
張世才再次投來目光,“不過他們說了,這事得二郎親自去談。那天和我也就是提了這麼一茬。”
張寧沉吟片刻道:“現在局勢還不是很穩定明朗,我也剛進官場,凡事時機不成熟不能冒進,等等再說,大哥見諒。”
“行,咱們也不是缺吃喝缺穿的,發財也不急。”張世才笑道。
吃完早飯,張寧正准備出門,小妹送來了一套緞子衣裳,說道:“本來是給你做得新衣裳、新年初一穿的,哥哥今天要去會友,就穿著它去吧,絲綢面料的哦。”
“小妹是近親,你也能做身緞子的漂亮衣服。”張寧說了一句。既然是妹妹一針一线縫出來的,他便一副欣然樂意地換了新衣。
穿好了低頭一看,好像一個小財主似的,身上是藍色打底的彩綢氅衣、開袖,配的帽子是六合冒……
張寧心里是不怎麼喜歡這樣的衣服,也不知是不是審美觀和明朝人有出入的關系,除非是運動服平時穿的衣服不喜歡藍啊綠啊紅的,比較喜黑白灰三色。
前世他日常服的西裝休閒裝,從頭到腳顏色不超過三色,從來不穿現在這麼花俏的彩袍子。
正想違心地贊兩句不錯,小妹卻皺眉道:“好像哥哥穿著很奇怪……還不如你平常穿的粗布青袍好看。”
“罷了,有些場合穿得太簡朴也不太好。”張寧便隨意說了句,“就這身,我先走了。”
小妹便舒展眉頭,重新露出笑容眼睛猶如月亮灣一樣:“去吧,我等著晚上和哥哥一起看煙花。”
出門之後張寧就徑直向江寧縣那邊走,他當然不是去見什麼同窗,大年三十的見什麼同窗。他要見的人是富樂院的妓女方泠。
回來一趟,最有必要見的人就是她。
首先,方泠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果沒有她通“桃花仙子”的關系,張寧在路上就嗝屁了,徹底和大明朝說拜拜,什麼事都不會再有。
他不能做到完全恩怨分明,但是人家救了你的命,心里面總得有數。
其次,他現在最想辦的事是從桃花仙子手里拿回那首親筆詩,拿回把柄洗清和“亂黨”的牽連,以免禍從天降;桃花仙子這樣一個江湖人物,哪里去找她?
最直接的方式就是通過方泠,因為她幾乎是一定能聯系上桃花仙子,否則上次怎能那麼快就辦成事?
其實張寧抄詩詞兩首,方泠那里的“人生若只如初見”也可能是一種隱患,難不保朝廷查獲桃花仙子之後扯出她來。
不過張寧不打算要回方泠那里的了,這一點點風險不用太計較,如果真的那麼倒霉,大不了人救回來的性命然後還回去,命運如此罷了。
重逢送點什麼見面禮呢?
張寧盤算著身家財產,剩銀不足九十兩,還要預留見上司吳庸和老家祭祀的必要開銷,他現在能活動的資金最多一二十兩,錢有點不夠花啊……
幸好不是全靠官俸,否則一月二三兩的俸祿夠哪頭,恐怕夠吃飯是真的。
但是不管怎樣,見方泠的禮物不能太粗鄙,地攤上買件小東西,明擺著不當人家一回事嘛。
錢有時候真能表達很多東西,禮輕情重不過只是一句話,你既然情重一點銀子都舍不得花?
在武定橋碼頭下船,張寧便在秦淮河附近徘徊亂逛,一邊走一邊琢磨。
卻是巧了,正好看見一塊招牌“鴻運”,這不是早飯時候大哥提到的開錢莊的?
而現在張寧看到的是一家珠寶鋪,敢情這資本家不是專門開錢莊,是什麼賺錢投資什麼。
張寧便提足而進,先看看情況。
店鋪里面人不多,來回徜徉的顧客大多穿著比較體面,確實有意買珠寶的人大多應該家境殷實才行,普通人家大不了成親的時候買一兩樣。
擺在外頭的金銀物品放在一種釘死的鐵籠里面,好像養寵物那種籠子一般。
東西用精巧的盒子裝著,盒子打開供人觀賞。
張寧隨口問了一條項鏈的價格,要八十兩之多,這還是擺在外面的普通貨色。
櫃子後面的人解釋道:“這條項鏈以赤金為料,赤金重二錢四耗,雖然打造精細,加上工費也不值十兩,它真正貴的地方是墜飾,用自西洋寶石,鄭大人的船隊從萬里之遙帶回來的珍奇之寶……”
張寧點點頭表示了解,就像現代的鑽石戒指,真正貴的是鑽石而不是白金或者黃金戒指本身。
黃金是有價的,寶石和玉很可能無價。
他琢磨著戒指、項鏈一類的飾物沒有寶石顯得太單調,不好看;但是有寶石的恐怕少了幾十兩拿不下來,這已經超出預算了。
那人又道:“貴客喜歡什麼樣的,本鋪接受訂制,分號就有十幾位見多識廣的珠寶工匠,若是要求特殊,本號更有從事此行幾十年享譽南北的老師傅,連打造過御用之物的人也有……”
張寧面不改色,心里卻想:你們這現成的普通貨色我都買不起,還要什麼享譽南北的工匠訂做?
他四下一看,忽然在一個角落里發現一條好像手鏈或者足鏈的珍珠鏈子,頓時如獲至寶,因為那鏈子上的珍珠大小不一、很不對稱!
饒是張寧對珠寶沒什麼研究,也知道飾物講究個勻稱,大小一樣的一竄珍珠難湊、大大小小拼一起就簡單了,這樣的東西估計價值也要跌份,畢竟商品的價值取決於制造它付出的勞動。
他一問,果然那人就報出了一個勉強讓人接受的價格:“二十五兩。”
“二十兩。”張寧還價了就是有心,在這地方再難找這樣便宜又算亮閃閃的玩意了吧。
“您確定要買這個?”那人問道。
張寧很干脆地說:“二十兩我就買!我知道你這鏈子上的珍珠大大小小的,恐怕不好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