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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416章 混口吃食

平安傳(隱藏 續寫) 西風緊 3117 2024-03-04 06:20

  營中亂糟糟一群人,但大多人的表情看起來是興奮和新奇。

  低矮的磚牆外面停靠著一排輛牛車,上面放著疊著的成堆的衣服,還有靴子腰帶頭盔等物資,許多人圍在那里領東西,人們好像並不懂還有排隊這一說所以擠成一團。

  更不堪的是還有一群人光著身體赤身裸體在那邊拿木桶衝洗,光天化日就在露天的地方當眾洗澡毫不避諱。

  人群中聽見一個小子用方言說:“老子長這麼大還沒穿過這麼亮的衣裳,這身行頭傳回去可以做新郎官了!”周圍的同鄉頓時一陣起哄。

  朱雀軍制式軍服著實不存在偷工減料的狀況,靛藍里襯是柔軟舒適的棉布;上衣結實平整,灰的顏色卻不是土布天然的斑駁,染得很均勻一看就是用料厚道的質材,設計有鐵紐扣四顆,因是新衣服那紐扣嶄新閃閃發光,衣領是傳統的交領模式,不過在張寧看來倒有些像西式的小西裝領子。

  褲子比較寬大,和上衣一般顏色,褲腳用襪子(明朝襪子多用布纏)一纏,穿上皂靴。

  一身著裝看起來還是很精神的。

  起碼比新丁們換下來的襤褸的乞丐服要好千百倍。

  空氣里還飄著燉肉的香味,這一切難免叫一幫剛從各地來的青壯興奮不已,如同到了天堂一般。

  湖廣好幾百萬人口加上新占的江西十幾府,一共才養了幾萬兵,當然物質要比民間豐富。

  就在這時,衛隊長李震的玩笑讓吳千總當真了,也可能吳千總想在張寧面前表現一下,當下就去取馬鞭要打。張寧喝道:“站住!”

  周圍的人漸漸發現了跡象,人們瞧見這一隊全副武裝訓練有素的人馬,以及武將們圍繞著的一個人,頓時有人嚷嚷道:“當官的來了!”

  附近漸漸消停下來,人們站在地上向這邊瞧,許多人都不敢說話了。

  張寧在部將的跟隨下從人群里踱了一段路,吳千總大聲喊道:“這位便是湘王,大明建文皇帝三皇子,大伙都聽著王爺訓話!”

  士卒們總算安靜了,紛紛瞧過來,忽然有幾個人撲通跪倒在地上,周圍也紛紛跪地。

  這場面叫武將們面面相覷,但也怪不得新丁,在城鄉縣太爺來了老百姓也是要跪的。

  此時此景張寧心下也琢磨,自己無論說教什麼或者做點什麼事,其實都沒有用。

  組織訓練和規矩都需要各級武將假以時日才有效果,不是嘴皮子一動就成的。

  那上位者來走訪作用何在?

  張寧覺得除了拿眼睛看實地情況之外,就只有作秀。

  他就近親自扶起一個看起來只有十幾歲的後生,大聲說道:“起來罷,朱雀軍不興跪的。”吳千總等人也幫著嚷嚷:“起來起來,別跪了!”

  張寧溫和地問面前的後生:“父母健在?家里幾個兄弟姐妹?”

  那後生埋著頭半天蹦不出一個屁來,李震喝道:“問你話!”後生被嚇了一跳又跪到了地上。

  張寧只得轉頭另擇一個年齡看起來大點的,重復問了一遍話。

  這個士卒皮膚又黃又黑,看起來有三十多歲,但不知道究竟多大,他膽子要大點,雖然帶著很重的口音,但話還說得比較明白:“父母都在,四個弟一個妹,鵝是老大。”

  “為何從軍?官府是否強拉丁?”張寧又問。他倒是一口標准的大明官話,在此時是通用的。

  士卒漢子道:“官府沒有強征,鵝是自願來的。縣里來人說當兵不出糧出錢,有餉,鵝就是想混口吃食給家里省份糧,要是有餉錢更好。”

  張寧又問:“家里兄弟成家沒有?”

  漢子道:“都沒有,小妹兒和鄰村一家換媳婦,二弟有著落了,鵝和別的兄弟都沒法。”

  張寧冷言道:“正義之師,從軍打仗從來都是為別人流血……你上陣戰死後,有撫恤,錢送到家里能讓幾個兄弟娶上媳婦,還能置塊地。”

  眾人聽罷頓時沉默下來,吳千總手里的鞭子也垂得更低了。

  李震等人臉上的表情更加恭敬起來,這些老將是聽過張寧在大場合下說大道理的,而今不料他三言兩句就服住了這幫斗字不識的新兵。

  就在這時,安靜中一個聲音道:“草民斗膽,敢問王爺,法令里說將士服役後識字的可充官府吏員,吏員也可考官,此話當真?”

  張寧循著聲音看去,只見是一個五官端正身材挺拔的青年,一眼便看出此人應該不是什麼勞苦百姓,長期受苦下力的人沒有他這樣的膚色和氣色。

  張寧便道:“法令用過皇帝印璽及內閣大印,當然不是兒戲……你想做官?”

  那青年抱拳道:“草民科舉多年不中,秀才也考不上。在家著實不甘,又無門路,無奈之下只覺從軍是一條門路。”

  張寧笑道:“三年後你要是還活著,也沒犯法,你沒補到吏員就來找我。”

  ……

  此時的南京南城營寨里,英國公張輔也在軍中巡視。他坐在椅子上,周圍都是肅立的將士,空中還回響著“噼里啪啦”的鞭聲和人的慘叫。

  不遠處的木樁上,幾個壯漢被五花大綁上身赤裸,皮鞭不停地猛抽在肉上,過處就是一道血痕,壯漢也顧不得骨氣大聲慘叫求饒。

  張輔回顧眾軍,五十多歲的人嗓子依然洪亮中氣十足:“目無軍法縱兵搶劫,一人五十鞭,打滿實數為止!”

  一個漢子大聲喊道:“英國公饒恕俺吧,若非家中舉債,卑職也不敢抗命劫掠……”

  這時便有一眾武將跟著求情,還有人發牢騷說收入太少窮的叮當響。

  張輔沒法回應大伙的眾人的述說,因為規矩軍費等事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但他照舊鐵面無私治軍以嚴,並不下令停止鞭打。

  下面的土上還跪著一個披甲的武將,他趁勢磕頭道:“末將知錯了,英國公給個將功補過的機會罷!”

  張輔聽到這里,頓時大怒,一拍椅子扶手喝道:“士卒劫掠尚情有可原,老夫故不治死罪,而今貪圖財物縱容部下,從中抽取錢財,罪無可恕死有余辜!來人,斬了!”

  “英國公饒命!看在末將追隨您出生入死的份上……饒命!”

  張輔站了起來,一揮手不為所動,轉身便走。

  大帳中除了總兵官以上的大將,還有一個是錦衣衛南鎮撫司的陸僉事。

  陸僉事上前見禮,說道:“皇上曾言英國公乃國家之器,社稷重臣,今日觀之果然名不虛傳。”

  張輔淡然道:“宣大來的兵幾無南直隸籍貫的人,殊不聞外兵如匪,若講情面不嚴治軍,必生亂象。”

  陸僉事收住笑容,說道:“下官派人盡力查了一番,明白了一些事,不過最要緊的是弄不到叛軍的大炮。各地在大小戰役中,沒有俘獲過叛軍的重炮,故無從下手……咦,今年正月神機營過江後勝了一仗,對手是叛軍主力一部,攜帶有重炮,但是他們卻沒繳獲重炮,叫人查問了一下說是被叛軍炸了,真是可惜得很。”

  陸僉事繼續道:“不過咱們也算弄清楚了一些東西。”

  他蹲下去撿起泥地上的兩塊石子,“咱們的將軍炮和虎遵新炮是這麼打的,頭上落下來,一個坑;而叛軍的重炮是這樣的……嗖,橫著飛,在地上跳一路,所以厲害多了。”

  張輔問:“錦衣衛能督造出叛軍那種炮?”

  “這可不行,起碼一年半載弄不出來。”

  陸僉事道,“下官在南鎮撫司呆了多年,交趾弄來的神槍、神機營用的火銃、船上用的各種火器都算是見識過,炮要打高了然後才打得遠,就跟射箭一樣,拋射總比平著射要遠。炮要打高,落下來它就是一個坑,沒法子。”

  張輔皺眉道:“那賊軍是如何做到的?”

  “出膛的炮彈力道大很快,就可以平著射又打得遠。據查賊軍重炮的炮筒要比咱們的長,究竟是怎麼造的,得先弄來一蹲才知道。”

  陸僉事說罷沉吟了片刻,“不過應該不好弄到手,密探消息賊軍對重炮管得很緊,而且動輒數百上千斤的東西,通過細作也不好運。倒是還有個辦法,把造炮的人逮幾個回來。”

  張輔道:“那還請陸僉事盡快著手去辦。”

  “皇上無日不重湖廣之亂,下官自當竭心盡力。”陸僉事忙道。

  張輔回顧左右大將道,“內地作戰無非攻守城池、戰陣拼殺二樣,戰陣上不敵,處處受制。咱們應通曉賊軍戰術,切勿墨守成規。”

  眾將齊聲道:“末將等謹遵國公教誨。”

  張輔滿意地點點頭,將一疊卷宗丟在桌案上:“這是老夫差人審訊查問諸次大戰的記錄,作戰過程、將士見聞、兵器種類等都書寫在內,謄抄了幾份,你分去看看,然後再議。諸位沒有不識字的罷?”

  大伙一陣哄笑,氣氛總算輕松一些了。

  這些高層將領不是功臣貴族就是將門之後,家境條件自不必說,不僅習武藝弓馬,更習兵書,若是字都不認識那確實貽笑大方了,不考文人科舉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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