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打斷,倒是給程履弄的一愣,呆在遠處不知所措起來,稍時才看著冉絕離去的背影,不知所措。
“難道是我想錯了?”
其實冉絕生氣的理由很簡單,跟他去書院的理由也一樣簡單,左右在家的也沒什麼事,出去走走就走走唄,能有什麼大事?
二人一前一後,很快就到了泉州書院的大門。
書院坐落在幽靜處,門口也並無人看守,程履一路上皆跟在冉絕身後,此刻到了門口,總算小跑幾步的攆上來了,整理了一下衣衫,做出幾分主人樣子地對著冉絕說道“冉公子,請。”
“請。”
走進書院大門,只見眼前是一條筆直的大道,左右種著兩片竹子,盡頭有一坐正殿,此時正門開著,冉絕能清楚的看見里面供奉的孔子塑像,心中納悶的想道“他們儒門不是不立廟宇麼?怎麼還給孔夫子做塑像供起來了?”
這個念頭在心中打轉,冉絕就沒來得及和程履搭話,一路走過大道,來到正殿面前的院子里,便聽到左邊廂房里面傳來一陣郎朗讀書聲。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
或為遼東帽,清操厲冰雪。或為出師表,鬼神泣壯烈。或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為擊賊笏,逆豎頭破裂……”
聽到此誦,冉絕直覺一股浩然之氣撲面而來,心中登起肅然之心。
……
一間華麗宮殿之內,聽到中間跪報之人說出的消息,中間寶座上的中年人不由得起身驚呼。
“什麼?戰火已燒到遼東境內,就連公孫氏的嫡女公孫棠華都被劫走了?”
這人三四十歲年紀的模樣,闊臉短須,稍有些肥胖,一身武將風度,卻偏偏穿著一身華貴的蟒袍,頗有些不倫不類的感覺。
他玉階下的白袍小將滿臉風塵,聽到前者驚呼,口中答道“是,昨日下午家姐奉命押運糧草、巡視後方駐地,不料突然從不知何處殺出來一千烏桓精騎,毀滅了一處營寨,寨中八百輔兵死傷過半,五十白馬義從拼死相救,最終只余一騎幸存,余者盡皆戰死,此戰之後,家姊不知所蹤。”
蟒袍男人似乎慢慢平靜下來,慢慢落座,口中幽幽說道“遼東那面,戰事竟緊張到這種地步了麼?”
“盟主!”白袍小將雙膝落地,含淚拜道“眼下遼東已有累卵之危,我公孫家上下已盡全力,實在是支撐不下去了,兩年之間,族中子弟戰死三十二人,三千白馬義從折損八百有余,遼東邊境處處戰火,百姓為戰事所苦,田間已兩年沒有播種,被殺被擄或逃或飢,受難者不計其數,邊境各縣民眾十不存三,求盟主慈悲恩降,救救遼東吧。”
言罷磕頭不斷。
聽得他的血淚傾訴,高坐那人,既幽州盟的盟主趙仲卿登時就要當場答應下來,只是剛要開口之時,便聽左側一聲輕咳,猶豫片刻便改變口風道“遼東慘狀,孤已知之,卿且先下去休息片刻,待我與堂上眾卿商議一番,拿出一個的方案來。”
聽他這話,白袍小將一臉沮喪,但這里畢竟乃是幽州盟的盟堂,不是他公孫家的地盤,便也只能忍著,抱拳下去。
待他走了之後,趙仲卿開口道“諸位,遼東戰事緊急,該不該救,若是不救如何,若是該救又如何?”
他話音剛落,躺下便站出一人,三十左右的年紀,和堂上的趙仲卿頗為相似,只是看上去要白淨許多,而且不似趙仲卿滿臉的武夫氣息,此人看起來頗為陰鷺(這個詞對的字到底念啥?)。
站在堂上,開口說道“兄長,我以為此時還不到救援遼東的時候,公孫家自立盟以來便獨霸遼東,聽調不聽宣,分明是陽奉陰違,此時若救了公孫家,待邊境穩固,公孫家定然故態復萌,依舊不服盟中管理。”
堂下又走出一老者,先是對趙仲卿一拱手,接著緩緩說道“晉公言之有理,幽州九郡,除卻玄菟與樂浪二郡失陷外,只有遼東公孫氏難以賓服,此次外族攻取遼東,正式盟主重掌遼東的好機會,臣以為,遼東固然要救,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坐上的趙仲卿不露聲色,開口問道“那以趙卿的高見,何時才是時候呢?”
老者答道“還要等到公孫氏的實力再降一些,降到他們無法再獨掌遼東的時候,那時才是盟主降恩施援之時。”
趙仲卿“哦?”的一聲,問道“趙卿以為,這公孫家的實力降到何種地步,才是趙卿心中的是時候了?”
老者一眯雙眼,口中陰損地說道“須要等到公孫家子弟死傷大半,三千白馬義從剩余一千左右時,才是盟主出手的時候,到時盟主挾盟中精兵悍將,兵出遼東,屆時天兵到處,外族不過鱗介之癬,可一掃而平。而公孫氏那時前有盟主精兵壓境,後有外族咄咄相逼,定然再難掌控遼東,倒是盟主可擇一邊境小縣,安置其家,使其為一守土之忠犬,若是不能安心,令其舉族遷至薊縣,賞爵賜金,從此為一富家翁。”
這老者語氣平緩,面容平和,講出來的,卻是一條不折不扣的毒計。
然而遼東再如何也是幽州盟所屬,對於自己人,如此做法是否太過狠辣了?
只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其實不然。
幽州盟並非和大周之內的其他掌控一州的勢力一般時間長久,相比其他州的掌控勢力,幽州盟乃是不折不扣的新興勢力,從出現到現在也不過三四十年的功夫,而且趙仲卿這盟主的位置,也不是堂堂正正得來的,是以遼東的公孫家向來不太畏服趙氏。
一面來說,公孫氏執掌遼東數百年,早已根深蒂固,又是名門之後,對於小門小戶出身的趙氏並不太看得上。
憑什麼你趙仲卿當了盟主我就要交出權利,服從你的管理?
而另一方面,趙仲卿這盟主的位置來的頗為不正,公孫家的老族長對於趙仲卿並不太認同,遼東雖然加入了幽州盟,但一直游離於幽州盟的管理之外,趙仲卿並不能派去官吏掌管權利,而遼東每年,除卻交賦稅至州府之外,也並不和趙仲卿有多深的交流。
只是事情並不能只從這兩方面來論,尤其是遼東地處要地,幽州數百年的太平,公孫氏至少有三五成的功勞在里面。
趙仲卿點點頭,依舊是不置可否,只是把頭轉向武將那邊,問道“卿等還有不同意見的麼?”
堂下文武兩派,外加一個地位特殊的三弟趙叔通,眼下趙叔通和文臣之首趙達已經說完了意見,只剩下武將一派還沒有表態了。
就在這個時候,站在堂下的趙叔通似是無意般地看了武將陣列一眼,登時幾個准備出列表態的武將便已遲疑幾步,然而步已邁出,只能依然出列,只是嘴里卻只是說道“臣附晉公之決議。”
“眾卿既已議論完畢,就請公孫家的人進來吧。”
眼看堂上意見統一,趙叔通面有得色,卻只是淺淺露出一個微笑,隨後便對著趙仲卿拱手道“請兄長聖裁。”接著便走回班位。
所謂“聖裁”二字,比對著如今天下名義上依舊還是大周的天下,已然是妥妥的僭越之詞,然而此時大周天子的政令連宮城都出不得,也就無人在意僭越與否了。
門外的禁軍侍衛聽到命令,宣在外等待的公孫家子弟進殿,再次拜禮之後,還未等他說話,就見趙仲卿嘴里“唔”的一聲,說道“卿在遼東之艱難,孤已知之,無須再言。”
與他說完之後,趙仲卿向下環視一眼,不怒自威,接著站起身說道“詔。”
一邊負責起草詔書的幾個瀚林立即展開一張白紙,提筆隨著趙仲卿的話語說道“遼東公孫世代守衛邊疆,勞苦功高,今逢危難之際,盟中定要救援,令殿前指揮使、祁郡公、定北將軍石開,領虎翼一軍出薊郡支援前线,一應糧草支使,皆由盟中支出,另點檢奉賢、養賢兩閣修士各十人,隨軍出征,以為救治傷患、應對外族修士。”
當然,這只是草詔,真正的詔令王旨肯定不能像這樣幾乎白文的發出去,需要等到瀚林們潤色起草,四六駢儷,才能正式加蓋印璽,作為詔令發出。
聽到詔令如此,堂下眾文武包括趙叔通在內的所有人俱愣在原地,尤其是趙叔通和趙達兩人,更是滿臉震驚,反應錯愕,顯然是並未預料到趙仲卿會在滿朝文武都反對的情況下,依舊詔令支援遼東。
然而堂上的趙眾卿卻沒有理會文武的錯愕驚詫,對著武將班中的一人說道“石卿,孤詔命已下,卿緣何不出班呈旨?”
“啊!”石開一愣,迅速出班拜道“臣開領命!”
石開領命之後,趙仲卿轉頭看向白袍小將,說道“孤如此決斷,卿覺得如何?”
“盟主天恩,我公孫一族銘感五內,臣代父親叩謝。”
得到了白袍小將的感謝,趙仲卿露出幾許笑容來,說道“遼東戰事緊急,孤身為盟主,也甚為擔憂,此時戰事緊急,孤就不留愛卿在薊城長住,稍時石將軍點好兵將,領了諭旨之後,愛卿便與他一道回遼東吧。”
“盟主請放心。”白袍小將伏於趙仲卿身前,篤定道“臣這次回去之後,定要力勸父親,使遼東全郡歸於盟主治下。”
“此事不急。”趙仲卿搖搖頭“前方戰事吃緊,還是等仗打完了再商議不遲。”
說完這句,趙仲卿轉身便緩緩走開,只是走開之時,不知有意還是無疑,看了趙叔通一眼。
趙叔通被他兄長的眼神盯著,心里猛然一股寒意傳來,登時後背冷汗一片,急忙低頭說道“兄長。”
趙仲卿並未作答,只是踱步離去。
這便是退朝的意思了,眾文武急忙按禮拜離,又聽里面傳來一聲“趙愛卿留下,孤還有事與你商議。”
方才出言附議趙叔通之言時,趙達已經心生不妙,此時被趙仲卿留下,老頭心里更是“咯噔”一聲,急忙跟上趙仲卿的腳步走過去。
二人走入後殿,趙達便急忙開口道“盟主,屬下方才的提議,都是一片公心啊。”
趙達乃是的趙仲卿的心腹,本身又是幽州的文臣之首,趙仲卿自然不是懷疑他與別人勾結,只是問道“如適才趙卿所言,難道想要真正的掌控遼東,非得出此毒計不可麼?”
“自然不是如此,而是此計最好。”
……
當幽州盟在為是否支援公孫氏的事情商議時,遠在漁陽的冉絕還並不知道這個消息,此時的他正在泉州學院聽鄭芳的教化之言。
“我儒門弟子,皆是一心為家國天下而憂心,眼下幽州戰亂,百姓困苦,民不聊生,正是我儒門弟子一展所長的機會,冉公子一縣俊秀,修士名門,還望冉公子能夠支持。”
“支持?”冉絕一愣。
這鄭芳說話,可比程履繞多了,往往說了滿嘴的話,卻叫冉絕聽不出來是什麼意思,非要拐了七八道彎,才能猜出幾分。
隨後就是吹捧了。
就如他適才所言,說冉絕一縣之俊秀,家里是修士名門……前一個還勉強算得上,畢竟整個泉州讓冉濤弄的也沒有幾家修士家族了,但是後者就純是吹捧了,名門這件事無論是真的冉絕來說還是他現在頂替的冉家,無論如何也算不得名門二字。
首先,他頂替的這個冉家,不過是縣中小吏的出身,往前幾代家里也沒有一個做官亦或者修煉有成的,出頭者只有冉濤一人而已,這無論如何也是稱不上名門了的。
再說冉絕,他一個孤兒出身,只知道名姓而已,連父母都不知道是誰,說是名門豈不是貽笑大方?
不過冉絕也並不點破,只是順著鄭芳的話往下說道“鄭先生謬贊,絕愧不敢當,方才絕進門時,聽得一首《正氣歌》,直覺浩然之氣冉冉而升,如此看來,儒門無愧是孔子後傳。”
當然,冉絕身為道門弟子,肯定是不會承認孔子所謂的“聖人”身份的,不過這也是修士們的共論,只有萬年之前功成“混元大羅金仙”的七位,才能被修士們稱為聖人,子孔丘雖然在人間留下偌大法統,但以功法修為來看,並不足以被稱作“聖人。”
如此又談論一會,鄭芳才說出了邀請冉絕來這里的真正目的。
是讓冉閔正式的加入河洛學派。
以鄭芳看來,讓冉閔自然不是看他有什麼經學治世的天賦,事實上他對程履匯報的關於冉閔的信息都並未留意,之所以找這麼一個理由,只是為了接近冉絕,趁機打探冉家的消息,偷取冉家的功法機密而已,若是能把冉閔教成自己人,幫著來獲取冉家機密,那自然再好不過。
只是冉絕根本不會答應。
無論從何種角度考慮,他都不會讓冉閔加入儒門,是以對於鄭芳的提議,冉絕甚至考慮都沒有考慮就拒絕了。
“冉公子先不要著急拒絕,我儒門名門望學,所藏知識包羅萬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只要令弟入我門下,在下定傾盡所學,全力傳授,使其成為國士之才。眼下幽州盟正在招賢納士之際,只消令弟學有所成,某敢斷言,將來成為盟中名臣絕無問題。”
……
冉絕搖頭不應。
鄭芳所言,看似誘人,實則對冉絕沒有半分的誘惑力,他本身已經是幽州盟的人,又是地位特殊的丹師,再加上一個冉閔上去,又能如何?
況且以冉閔的天賦,讓他學儒,豈不是浪費了他一身的天賦?
於是一個搖唇鼓舌、嘴皮說破,一個只是搖頭,根本不應,到最後冉絕實在被鄭芳煩的沒法,只能提出告辭走人。
從書院出來,冉絕又在街上逛了許久,順手給夙瑤和趙琅暇母女買了點小玩意,一直等到天色見黑,才打道回府。
到了門口,門房看見冉絕回來,一邊開門一邊招呼道“公子回來了。”
“嗯。”冉絕點頭答應一聲,並不多說。
門房已經不是王氏了,前段時間夙瑤買了幾個身世干淨的奴婢,這門房也是一道買來的,四十左右的年紀,練過幾天武藝,至於其它,冉絕統統不知。
喚做什麼來著……
哦,漢三。
想起了這個名字,冉絕已經回到了自己的院里,屋里的夙瑤聽到聲音,急忙出來相迎。
“郎君回來了。”
“嗯。”冉絕開口答應,順勢一把把夙瑤攬進懷里,隨後把手中買來的幾樣小玩意給她。
夙瑤拿著東西一看,見里面的東西一式三份,便知道他給後院的兩個外室也帶了份了,便招呼外邊的小紅說道“小紅,你把這兩樣東西給後院的兩房送去。”
“是。”
小紅答應一聲,拿著東西轉頭就走了,而夙瑤也靠著冉絕回了屋子。
才一進屋,冉絕的一只咸豬手就控制不住的去解夙瑤的腰帶,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便已經摸到了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