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愷,冉絕回到臥房。
夙瑤從房里迎出來,把冉絕迎進屋里,落座奉茶之後,開口問道“郎君去前院見客,不知是有什麼事?”
“嗨。”冉絕嘆一口氣,說道“前一個就是你說的那個女的,我也不知怎麼回事,一見她就心生厭煩,就趕她走了。”
夙瑤知道他說的就是御琴雪,不過這會她也沒提這個話茬,只是問道“那後一個呢?”
“哦,後一個是來封賞我的,叫我去薊城一趟。”說到這個,冉絕轉向夙瑤,說道“明日一早我就啟程,家中的事情就交給瑤兒你來操持了,往公孫家求親那邊我也已經安排妥當,此行到了薊城,我應當還能與丈人見上一面,就不用你費心操持了。”
夙瑤點頭答應下來,又問道“那明日思雲妹妹那邊的事?”
“這個也交給瑤兒你來做吧。”冉絕揮手拿出二妖的生魂來,遞到夙瑤的手里說道“總歸是瑤兒你的主意,明日他們三人來了,就由瑤兒你來安排差事,日後驅使若有不便,只要按住這兩縷生魂,他們便無可反抗,還有什麼事?”
收下生魂,夙瑤說道“既然鄉下田地有人照看,妾想著再布上幾個靈陣,開幾塊靈坪出來,種些靈藥仙藥,郎君日後煉丹,取材也方便一些,二則就算用不到靈坪里面的出產,也能賣出去多條財路。家中現在收入吃緊,光靠眼下這些產業,恐怕再有姐妹進門,妾這邊就支不出用度來了。”
“這算什麼大事?”冉絕不在意的笑笑,攬著夙瑤的身子,說道“跟了冉丹師,還能讓瑤兒你受窮,這些是我這幾個月煉丹得來的靈石,瑤兒你先拿著,我去薊城這段日子,再用法囊里面的丹藥換些靈石來,至於靈坪之事,這聚靈陣我倒是會布,只是靈坪里面的門道我並不清楚,待我去薊城問問別人,回來再做。”
夙瑤接過靈石收下,說道“既然如此,郎君就放心去吧,家中之事,盡皆交給妾就行。”
“還有一事。”冉絕忽然想起來,從法囊中把這幾日煉制的丹藥拿出來,一應的遞給夙瑤說道“棘奴那邊修煉,少不得要丹藥滋養,這幾瓶丹藥你拿給他,另外這兩瓶給你修煉的時候用,最後這瓶你明天打發人。”
把這些事都安排妥當,冉絕一把抱起夙瑤走向床榻。
“昨日讓你逃了,今天無論和你都跑不了了。”
“郎君……郎君饒命……”
……
翌日清晨,夙瑤撐著酥軟的身子,爬起來服侍冉絕洗漱穿戴,又送他離開,直到看著冉絕的身影飛離不見,才對外面的小紅說道“去縣中五通客棧,甲字房,請里面的人上門過來一會。”
從泉州至薊城,路途足有數千里之遙,不過冉絕自重新回到坐丹之境之後,駕雲的速度相比之前已經快上一倍,且真元綿長,途中不需休息,不過中途還是在漁陽停留了一下,拜訪慕容釗,詢問求親的這事怎麼樣了。
不料慕容釗去遼東此時還沒歸來,就連慕容威也沒再府上,冉絕也不停留,告辭之後,一路往薊城而去。
臨近中午,終於看到的幽州首府,薊城。
薊城乃是幽州首府,同時亦是北國繁華第一城,與冉絕所在的泉州小縣自然不同,方圓千里之地,城牆十丈,且都是加持了法咒符文的青石制成,外部又布置法陣,用以御敵,地上人頭涌動,熱鬧繁華,空中修士飛流,不時就有修士在冉絕的身邊飛過。
再往前走,就已經看到的薊城外郭。
東都外城,方圓數百里,城壕外有護城河,闊十余丈,大河邊上,種植楊柳。
城門有甕城三層,有四正門,六側門。
城上有士兵駐守,看守城防,再往里看,亭台樓閣、宮宇街巷,繁華林立,數不勝數。
冉絕在空中看著,目不暇接,幾乎看花了眼。
“這位道友。”
回身一看,原來是一個駕馭的飛碟法器的中年修士,看到冉絕駐足觀望,手掐玄指,行禮說道“有禮了。”
原來是個玄門修士,冉絕也手掐劍指,回禮道“道友見禮。”
“原來是道門的同修。”那中年玄士說道“道友是第一次到這薊城來?”
“是。”冉絕答道“我來薊城辦些事情,道友叫住我,有何貴干?”
“並無他事。”修士一捋頜下長須,說道“我見道友在空中觀望,故而有此一問,道友若不嫌微玄嘮叨,就由微玄與你介紹一番這薊城如何?”
“哦?”還有這等好事,冉絕急忙拜謝道“不嘮叨,不嘮叨,勞煩道友了。”
“好。”那玄士也不客氣,飛到冉絕身邊,指著下面開始介紹道“那處為薊城河道,穿城河道有四,南壁曰蔡河,河上有橋十一,曰觀橋、宣泰橋、雲騎橋、橫橋……”
“停停停。”冉絕聽得頭大不已,連忙說道“道友不必介紹的這麼詳細,只需知道大致地名便可。”
“哦哦。”那玄士也是一撓頭,說道“告歉,告歉,微玄平日習慣了,這邊簡易些說。”
那玄士指著城下河道,說道“此為薊城河道,穿行城中,往來內外。白日運送貨物,士俗閒游,往來交便,皆用此河。晚間有畫舫游船,可攬京中名妓,往來游覽,飲酒作歌,賞游夜景。”
飛過此處,玄士指著城中的建築說道“道友,你來看,這是我薊城大內,盟主便住在此處。”
冉絕低頭看去,只見大內正門上金釘朱漆,壁皆磚石間甃,鐫鏤龍鳳飛雲之狀。
雕甍畫楝,峻桷層榱,覆以琉璃瓦。
曲尺朶樓,朱欄彩檻,又有兩闕亭相對。
“此為大內正門。往前那處是宣德樓正門,乃大慶殿,再往里出是各處官員辦公場所,那處是樞密院、中書省,相對著的是奉賢、養賢兩館,左為朝中諸公辦事之所,右為盟主招攬的修士大賢修煉之處。……這處是文德殿,那是凝暉殿、紫宸殿,這是垂拱殿、皇儀殿。”
冉絕搖頭無語……
“道友,不可往前了。”玄士攔住冉絕的腳步,說道“大內上空,禁止飛行,我們往這邊看。”
“免了,免了。”冉絕急忙擺手,照他這個介紹法下去,自己就是在天上待到夜里,也不見得能介紹完。
當下拱手拜謝,說道“多謝道友與我介紹,只是貧道今日身有要事,耽擱不得多少時間,若是改日有暇,再來請教道友可好?”
“好好。”玄士含笑答應,他或許也知道自己嘮叨的毛病,因此也沒有怪罪冉絕,只是說道“微玄李靜平,請教道友法號。”
“這……”冉絕實在想不起自己法號到底是什麼來著,只能說道“貧道俗名冉絕,眼下還未有法號,道友恕罪。”
“哦。”李靜平點點頭,說道“如此,我稱為冉道友便可,道友,舍下就在大相國寺右間第二座就是,道友若是有暇,可來舍下小住。”
“若得閒暇,一定叨擾。”
“如此,靜平就恭候道友了。”
二人告別,冉絕也不再空中駐留,落雲下地,停在一處大街上。
街上人流涌動,剛剛落地,就聞到一陣香氣傳來,順著香氣轉頭一看,卻是街邊的一家飲食鋪子。
冉絕飛了一上午了,見里面還有幾處散坐,便轉頭邁入鋪子。
一進鋪子,里面的小二便笑臉的迎過來,看到冉絕裝束,急忙開口道“客……修士大爺,您請上座。”
麻利的在靠邊的位置擦了桌椅,請冉絕坐下,小二殷勤問道“大爺吃些什麼?”
第一次在薊城吃飯,冉絕也不知道這里面的規矩,便說道“你們這店中,都有些什麼?”
“大爺莫要瞧我們這店小,拿手的吃食絕對不少,有簽酒炙肚胘、虛汁垂絲羊頭、入爐羊頭、簽鵝鴨、簽鶏、簽盤兔、炒兔、蔥溌兔、假野狐、金絲肚羹、石肚羹……”
他一口氣流利的背下來,還要再說時,卻被冉絕叫停道“行了,就這些吧,你剛剛說得那些,一樣給我上來一份。”
既然是修士吃飯,斷無付不起飯錢的道理,小二也沒有懷疑,回頭喊道“有甲字桌,上簽酒炙肚胘、虛汁垂絲羊頭、入爐羊頭、簽鵝鴨、簽鶏、簽盤兔、炒兔、蔥溌兔、假野狐、金絲肚羹、石肚羹,茶博士看差。”
街邊小鋪,多是些市井俗人,平民階層,哪有一下子出手這麼豪氣的,因此這菜單一處,整個食肆的目光都向冉絕看過來。
“……”
冉絕只當沒看見,坐在桌上,看著兩邊街道的過往的人流。
就在這時,街邊忽然出現一波人群,打頭三個,是錦衣華服的公子,後面跟著十多個稱為小廝寫作狗腿子的家仆,一群人招搖過市,驅趕行人,喝罵不停。
“慕容兄?”
“我給你說,昨夜那小元春……真是……冉兄?”
二人相視一愣,慕容威面露喜色,走到冉絕的坐位前面,一屁股做下,說道“冉兄也來薊城了?”
“是。”冉絕答道“盟主詔我進京,適才方到,慕容兄在此何事?”
“左右無事,正要去甜水巷玩樂。”慕容威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喝了半口,一口噴在地上,對著里面的店家說道“汝等這是什麼玩意,換,換好茶來。”
小二急忙出來賠罪“對不住,幾位公子客爺,小的這就去換店里最好的茶來。”
他這小店,以往不過接待一些市井俗人,誰知道今天居然來了一位修士,還有三位大家公子,小二臉上賠笑,心中卻是叫苦不迭。
“來人,取些茶葉給他。”
說話這人,正式與冉絕有過一面之緣的趙杞,叫下人抵過茶葉去,對著冉絕拱手道“多日不見,冉兄可好。”
“安好,安好,趙兄請坐。”與他客套兩句,冉絕又對外面的曹鱗說道“曹兄還在外面站著作甚?進來吃些。”
曹鱗踱步進來,滿臉不屑,坐在桌上,說道“冉兄怎麼找了這等地方吃食,忒也不雅,我等且去潘家樓,那里俱是靈坪太液養出來的靈菜珍品,豈不比這等地方吃的過癮。”
“唉。”冉絕擺手說道“酒樓上品,日後再嘗不遲,今日就在此處,嘗些凡俗風味,如何?”
曹鱗這才作罷。
四人分而落座,冉絕開口問道“適才我見兄長三人往來街上,不知去往何處?”
“還能做啥,招妓飲酒唄。”曹鱗一擺手,說道“冉兄,提起這事,你可就有些不仗義了。”
“不仗義?”冉絕滿臉不解,一頭霧水,而坐在他對面的慕容威則是面色衰敗,一臉無神。
“冉兄莫裝無知。”曹鱗說道“月前我與慕容兄帶回幽州的那個女修娘子,是不是找你去了?”
“女修?”冉絕沉吟一下,猛然驚醒,說道“御琴雪?”
“對!”曹鱗一拍桌子,說道“就是那人,冉兄真是快活,我與慕容兄送你美妾,前往遼東又娶了兩房還不夠,我與慕容兄帶回來的這位絕色嬌娘,居然與你也有舊情,你算逍遙快活,名色雙收,可把慕容兄害慘啦。”
“這?”冉絕明白過來一些,說道“慕容兄,你也知道,某此前記憶丟失,至今也未回想過來,與那位女修,實在扯不上什麼關系,慕容兄若是喜歡,盡管去追求就好。”
“冉兄不必解釋。”慕容威嘆氣道“男女歡愛,自有緣法,強求不得,倒是冉兄你,一趟遼東,名動幽州,闖下赫赫威名,實在叫人欽佩。”
說起這個,趙杞曹鱗兩個也是一臉的好奇,問道“是極,冉兄,這遼東之行,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們講講,叫我等也痛快痛快。”
“哦?”
冉絕還沒說話,臨桌的一個布衣打扮的書生便轉頭看來,嘴里挪瑜地說道“閣下就是冉絕?”
“是。”冉絕點頭答應。
那書生二十左右的年紀,面色醺紅,一口酒氣,踉蹌的站起身子,對著冉絕說道“閣下橫行千里,出入草原,陣斬胡酋,智超常人,義信非常,有禮,有禮。”
這本是一句夸人的好話,同桌幾個,都聽的面帶笑容,含笑不語,唯有冉絕與趙杞兩個,面色陡然變冷,冉絕更是怒視那書生道“貧道招惹閣下了?”
他不懂詩文詞句是不假,可這絕對不代表冉絕就是個文盲了,事實上在神宵島的時候,宵漣連著兵書戰略,諸子百家的知識也給他講了不少,冉絕自然能聽懂書生這話里是什麼意思。
“嗯?”書生神色一慌。
冉絕面色冷峻,說道“你欺我等修士不實習經文,粗疏不堪嗎?”
“這……”同坐慕容威幾個都是一愣,對冉絕這幅模樣紛紛不解。
“不敢,不敢。”書生被冉絕這話一嚇,登時就醒了一半,說道“適才酒醉糊塗,戲言,戲言爾,請尊修恕罪,寬恕則個。”
他剛才說出那話,心中不忿是一,其二也是認定冉絕聽不出那話里的真意,這才敢說出那句話。
誰知道冉絕根本不用反應就知道了其中的意思,反口一句就把他送到了所有修士的對立面,他區區一個落魄書生,別說站在全體修士的對面,就是冉絕一人發怒,他也是惹不起。
“哼。”冉絕懶得理他,揮手道“滾。”
“是是……”書生答應一聲,掉頭而跑。
轉過頭來面對幾人,曹鱗不解地問道“冉兄,適才你何故發怒?”
趙杞開口說道“那酸儒明夸暗損,心里歹毒著呢。”
“哦?”
趙杞解釋道“那酸儒開口稱贊冉兄智超常人,義信非常,這就是罵人了,仁義禮智信,是為儒家“五常”,那人只說智義信,便是暗罵冉兄無禮、不仁。”
曹鱗這才明白過來,說道“原來是這個意思,這等酸儒,出口就是這些叫人聽不明白的話,每日大道理掛在嘴邊,誰能想到心中卻是如此歹毒,真不知道二公子用他們做什麼來。”
慕容威臉色一變,說道“曹兄,慎言。”
趙杞淡淡說道“這等酸儒,皓首窮經,百無一用,只知冉兄在草原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卻不知能有今日這番太平景象,正是雷霆手段殺來的,可笑還抱著什麼仁義那套不放。”
“約莫是谷梁、程朱之類的軟骨儒生吧。”冉絕說道“好了,區區小事而已,不必管他,小二,上酒來。”
“酒博士,酒博士……快去溫酒。”
一會的功夫,酒菜齊備,幾人就圍著小桌吃了起來,慕容威畢竟心性不凡,和冉絕聊了幾句之後,至少面上不再是一副沉湎之色,至酒過三巡之時,忽然開口提醒冉絕道“冉兄,你這次進京,可要小心一個人。”
“哦?”冉絕看向慕容威“請慕容兄指點。”
“趙叔通。”慕容威小聲說了三個字,然後就提著吃菜,不再談論。
趙叔通這個名字,冉絕在泉州書院的時候已經聽過一次,知道是盟主趙仲卿的弟弟,也是幽州權勢前幾位的人物,不過具體如何,冉絕並不了解,這時慕容威既然出言提醒,心中也暗暗記著,日後若是自己搬到薊城居住,遲早要與之相見,到時候小心一些便是。
酒足飯飽之後,曹鱗又邀請冉絕薊城的喝上畫舫去玩樂。
“曹兄,絕初到京城,本是為了面見盟主而來,今日已經耽誤了一下午,還望極為兄弟告知我一處地方館驛,讓我去歇息一番。”
曹鱗爽快答道“如此,我等也不為難冉兄,盟主既然下了詔令,那求賢館中必定給冉兄預備了房屋席位,冉兄自去便是,哦,從這條街直走出去,轉彎再直走,盡頭兵卒看守的地方,打聽一下便到。”
“多謝。”
“唉。”曹鱗不在意的擺擺手道“我等至交好友,冉兄何必言謝,今日冉兄款待,某……某已酒足飯飽,改日,改日我請冉兄幾位到潘家樓吃天仙宴。”
看得出來,曹鱗已經有些多了。
趙杞並未喝多少,這會一邊一個分別摻著慕容威和曹鱗,苦笑道“冉兄,就此告辭,改日再會。”
“改日再會。”
四人分別之後,趙杞扶著慕容威在街上走,一邊開口勸道“慕容兄,那女子在杞看來並非絕色,何必如此念念不忘?”
慕容威醉眼朦朧,腳步踉蹌,低頭喃喃道“六宮粉黛無顏色,回眸一笑百媚生……”
“別說慕容兄啦。”曹鱗接話道“真容將來趙兄見了就知,你若是看了一眼,也會被迷的神魂顛倒。”
“哦?”趙杞恍然說道“原來當日我見的那個,還是易容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