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賀新歲上元賞燈
話說孟府做臘八宴,眾人共品臘八粥,孟母卻見坐在次席上有張眼生的臉,便側過身問寶貴,寶貴低語答道:“是李家公子的陪房小廝福生,剛能上桌。”
孟母心下明白,席散後將人叫到跟前來,仔細打量一番道:“既是你有這個福氣侍過寢,便知這侍過寢的就跟那些小廝們不同,起碼是半個主子,上了桌便不能再像以前毛手毛腳,言行舉止要體面,你畢竟也是李公子屋里的,你做不好,你家公子臉上也無光。”
那福生忙磕了幾個響頭急著唱喏,孟母叫他起來又賞他茶吃道:“聽說你懂些香料,雖說閨閣中少不了這些個香包香囊,但主子身體嬌貴,將來還要生女養兒,這些個東西就少弄些,尤其那床笫之物,更是萬不可有,你可仔細,若動了什麼邪心思教我知道,我定不饒。”
福生嚇得渾身一顫,忙頷首稱是,孟母又叫人給裁了一匹布料賞與福生,贈了些銀兩,福生感激涕零,誓盡忠心,孟母便叫他去了。
福生往外走時又見庚爾翩翩而至,二人在廊下相遇,福生忙俯首作揖道福,庚爾見他滿臉淚痕,又見他身後小廝捧著賞盒,便笑道:“苟富貴,勿相忘。”
“幸得公子栽培!”福生抱著手直等庚爾進堂才轉身回去。
當下離年日近,孟府上下忙著置辦年事,孟芸一家主持開宗祠,擺供器,又領了聖恩所賜的春祭銀兩,孟湄一家忙著將各府門換新桃,點高燭,掛紅燈。
至除夕,孟母著朝服入孟氏宗祠,按祖訓,祠內只允女眷祭祀,各院夫君子孫只留堂外敬香。
祭祀長女在東,麼女在西,後續依次按輩立各族孟家親眷女子,獻爵,奠酒,捧菜至供桌,吟孟氏祖訓,眾人齊跪拜,禮畢樂止,眾人退出至大堂,孟母入上榻,又有孟芸捧茶,幼女為孟芸與孟湄捧茶,孟母早也備下壓歲錁子包在紅色荷包,此時拿出散與眾女,孟湄也贈底下女孩金銀錁子,穿新衣的女娃如獲至寶,繞到母親腿邊攤看手里的梅花錁子,堂外的男娃也得一串大紅繩穿的銅幣,卻不如那金銀的好看,便只眼巴巴地瞅著內堂。
茶畢,眾人入暖閣,錦屏開,張燈籠,金爐火盆焚松柏,暖炕鋪貂絨狐皮,大紅流雲引枕和坐褥,孟芸孟湄扶母親入坐,兩人也一左一右在炕里坐定,余下幾人女眷依次在坐於交椅,皆有軟墊棉褥,腳底盡有腳爐烤暖,前面桌上皆供歲寒三友,孟大姐夫領了眾院側夫進屋磕頭行禮,每人得賜荷包壓歲,便入偏堂暖閣入座,府內丫頭小廝等也都著新裝俱行了禮,一人得了些碎銀而去。
少傾,暖閣擺了合歡宴,一應的屠蘇酒,吉祥果,元寶餃,如意糕,糯團圓,餺飥與春盤,又有雞鴨魚肉蔬果等走席,孟芸頻頻舉杯祝禱,孟湄也不甘示弱,兩姐妹竟不知覺都喝酡了臉,戲酒劃拳,余人更是一片喧鬧笑語,爆竹連天,煙火四起,連小廝丫鬟們這日也難得可喝一回大酒,都在外頭棚里摸牌,直鬧到三更方才散去。
次日新月元日,孟芸孟湄早起穿大紅,燒紙飲茶,吃了點心,便帶著正夫到鄰居親友拜年送禮去了。
孟湄園里眾側夫論資排輩,也是庚修遠入府早,年紀大,眾夫便都換了新裝來他房里行禮拜年,庚修遠也懂規矩,不敢拿大,忙領了眾人去孟母處敬茶拜年,不一時,廳上來拜年的親友門客便絡繹不絕,孟母只讓庚修遠、陸子嵐和幾個姐夫張羅應酬,待孟芸孟湄回來,又擺宴吃酒,點了幾出戲,教坊唱曲,笙歌聒耳,如此這般,一連忙了幾日又到了正月十五。
這日燈市熱鬧,蘿芙國又有男子可於上元節出門賞燈的節俗,孟芸便早早在臨街樓上包了房,用轎子抬了眾夫上樓賞燈,孟湄也難得今日出門重逛街市,見那當街燈架高高搭起,花燈魚燈繡球燈一片斗彩爭輝,又有諸班買賣,食肆雲集,玩燈男女紅花柳綠,車水馬龍人煙聚集,又有賣元宵的,粘梅花的,剪春娥踢蹴鞠,說書賣藝十分熱鬧。
孟芸又叫了幾個酒樓小生彈唱飲酒,孟湄便歪在樓檐前和周秉卿、庚修遠、陸子嵐、李凌恒吃果子摸骨牌玩,呂元翰到底年輕,同幾個歲數相仿的姐夫貪看花燈,孟芸見了便道:“瞧你們還像些孩子似的,快出去逛逛吧,只是仔細別走散了,當那煙花小倌給你們捉了去。”
少年們面紅耳赤,皆有羞澀,但又忍不住興奮道:“姐姐快別打趣咱們,咱們只是湊個熱鬧看花燈,片刻便回來了!”
孟湄笑:“別聽我姐那渾話,她只在外頭敢耍嘴逗你們,回去在老太太跟前倒是畢恭畢敬裝大姐樣兒!速去速回,若遇上那賣糖葫蘆的帶些上來。”
少年們一笑,哄地都跑下樓去。
孟芸擎了酒杯對孟湄笑:“你呀,也是改不了小孩貪嘴的毛病,仔細母親大人訓你亂吃東西。”
“難得咱們幾個出來玩一遭,姐姐姐夫不說便是了,我的夫君倒是守口如瓶,一心只寵我。”說罷,孟湄見周秉卿眉心一蹙,不禁臉上一紅,又掩嘴偷笑。
孟芸冷笑一哼,欲說還休,心道:“你是不知你那些夫君的城府,背地里如何‘賣主求榮’呢。”幸而見夫君給自己使眼色,這才不語,又叫小廝來:“去把孫府衙二位夫人和杜瑛杜府吏請來一敘,就說孟芸找她們賞燈飲酒。”
小廝答應一聲便去,孟湄道:“姐姐設上元家宴,何故又請幾位夫人?”
“那日去拜年未有機會說說話,這幾日也是忙著待客,這會子難得清淨,叫她們一起飲酒說話豈不快活!”
孟湄笑而不語,她雖與家姐年紀差得不大,但性格行事同她往往不同,孟芸自小擅應對,喜交友,博采眾長,是天生做官的料,孟湄卻不同,常年體弱備受母親關注,自小便常安於室,不與人交往,又常與表哥廝混,自是友人不多,今結識杜瑛和孫安夫人,倒也喜作姐妹,只是她也從不強聚。
少頃,孫府衙並孫安胞妹,杜瑛皆上樓來,孟湄見人來,少不了一番寒暄,周秉卿等夫君因上次逛煙花之事對這幾位姐姐也都各自不喜,但又不好嫌惡形於色,陪了幾杯酒後,周秉卿便道:“呂弟同幾位姐夫還在外頭,此時仍不歸,怕是迷了路,幾位夫人不妨慢飲,我等去尋了他們即回,還請見諒。”
杜瑛也知夫君們在此她不便開葷腔,只笑道:“外頭花燈甚美,弟弟們恐是看花了眼,快快尋來也好,可別瞧上別家的小娘子把咱湄兒忘光了。”
孟湄擺手笑:“尋了他們最好,你們也去逛逛吧,不必在意我們。”
既是孟湄夫君皆表態,孟芸的夫君也只好領著孩子去外頭一道逛花燈,孩子們也吵,人去樓淨,幾個姊妹圍坐高樓把酒言歡,可謂是嬉笑怒罵盡吐快,酒逢知己千杯少。
飲過三巡,杜瑛忽把盞問那孟湄:“你可還記得百歡樓里的小相公澹台宴?”
孟湄聽罷一怔,熱騰騰的一口酒滾過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