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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母子

  “醒了?”

  聽床上略有動靜,女人放下平板,起身上前,用微涼指背,觸了觸宋遠哲的前額:

  “還是有些燙……再寐會兒吧,外頭天色早呢,有媽媽陪你,放心睡就好。”

  男人沒理自己母親的關切。

  “幾點了?”

  他徑直推開手背,只用干啞的嗓音,頗為冷感地問了句時間。

  經年下來,傅雲早已習慣兒子的生分,被拒後,她的面上未見異常,手腕下意識地抬高,隨後低頭看向表盤。

  “四點二十五。”

  “哦……”

  頭腦里摸排過時間,宋遠哲估算,自己約莫睡了快有足足半天。

  困意消退的他,想照常支肘撐起自己,隨後往台面取杯水來解渴。

  可沒料到這邊剛有動作,整個上身就立馬產生了股撕肉般的劇痛。

  “啊……嘶——”

  聞見他哀嚎,傅雲心急,趕緊彎腰將兒子扶穩,伸手扯過靠枕,替他在背後豎放了起來。

  “大夫白天看過,說你右肋下和左臂的挫傷非常嚴重,指骨還有多處骨裂,想盡快恢復的話,這兩天估計是下不了床的。公司那頭的事,我近來會暫且擱置一些,專心留在家里照顧——”

  “媽……”

  聽出其中有變相監視自己的意圖,傅雲話將將說到一半,就驀地被宋遠哲給匆匆叫斷:

  “我沒事,你照舊忙吧,用不著特意這樣。”

  他說時低垂著頭頸,也不知是因痛感,還是出於其他,整張俊臉五官糾結緊皺,凶相畢現。

  這番話的語氣,泄露出了宋遠哲不加遮掩的嫌惡,被傅雲識出,讓她的表情和動作,紛紛開始變作遲鈍。

  出神過後,傅雲嘆出口長氣,轉而目色寒涼地看向門口,撣手屏退掉了房內所有幫傭,只獨留下林瑜在旁駐守。

  “你打小就是因為不愛聽話,才會吃了這麼多的苦頭。也不知道說過多少遍,讓你和姓羅的那一家老小別走太近,卻次次都當耳旁風,永遠不長記性。”

  “真是奇怪,我為什麼要聽這些?如果沒有你,不是你在後頭作妖阻撓,我早就已經娶——”

  “啪!”

  羅生生的名字還未出口,一記清亮的耳光,便直接落在了宋遠哲的臉上。

  雖是母子,傅雲下手卻分毫沒顧情份。

  “沒有我?沒有我,你早就被她和她哥輪番害去坐監!還能有機會在外頭逍遙快活,和她搞七捻三這麼多年嗎?遠哲,凡事都有因果,別總說這種氣話,幼稚地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讓外頭看輕,給我四處丟人。”

  “呵,丟人……從小到大,你除了會說這句,還會教我什麼?冷血嗎?像個機器一樣,沒有一點人樣!”

  “啪!”

  又個巴掌來臨,力道依舊狠辣。

  “我才是生你養你的人,她羅生生算個什麼東西,又給你灌了什麼迷湯,教你今天這樣來和我說話!”

  “沒有她也會有別人……”宋遠哲咽下血腥,抬手撫上心口,試圖抑住痛感:“只要是我自己選的,你都會想方設法毀掉。小時候,我是你拿來拴住宋海峰的工具,長大了,就變成報復他和宋毅的打手。自己不幸福,還偏要拉我來陪葬。爸爸、哥哥、羅熹……全都因為你的私欲,變得和我疏遠,把我當成敵人。現在就連生生你也要拿走,媽,你到底想做什麼?想把我變成什麼?和你一樣的機器嗎?啊?”

  “啪!”

  質問無效。

  被打後,男人偏頭定住了許久,耳內嗡鳴。

  “這一巴掌,是讓你清醒。”

  傅雲冷聲道。

  “我很清醒。”

  “啪!”

  又來一下。

  “還在頂嘴……那就是不夠清醒。親疏不認,好歹不分!畜生都比你識相,居然敢說自己清醒!”

  “虎毒還不食子,你又好得到哪兒去……”

  “啪!”

  再一下。

  門邊,始終安靜旁觀的林瑜,大概是起了惻隱,雙手在身側捏握了幾下,猶疑後,終是邁腿走向了床邊。

  “夫人,宋總剛受打擊,心緒上會有異動,要是口不擇言,也屬於是人之常情。您可以放他點空間思考,我相信憑宋總的聰慧,不用太久,他自己也能通透。”

  說到這里,林瑜覷了眼傅雲,見她面色如舊,於是又再走近了些,借扶正宋遠哲上半身的動作,微微扯大些男人領口,露出對方肩頸上,大片黑黑紫紫的淤青:

  “宋總這次傷得不輕,我們先讓他休息會兒吧,日後等養好了身體,您再訓誡也不遲。”

  “哦?你倆倒是連心地很。”

  鋒利眼刀配合著冷冽話語,一同自傅雲甩向了林瑜。

  男人低頭緊了緊眉心,腦中快速閃過幾番應對,抉擇再三,最終還是選了最保險的住嘴,默默退身,向後離遠。

  不過……雖然語氣難掩陰狠,但在直觀看到宋遠哲傷勢後,傅雲的身體狀態,還是明顯有了絲軟化的跡象。

  她稍事調節,將唇线下翹,板著副冷硬的臉孔,傾倒茶壺,替自己兒子斟杯熱水,於輕輕吹拂後遞上。

  “剛才聽你嗓子發啞,該是渴了吧?來,喝點熱水渡一渡,潤潤嗓子。”

  她說這句時,手里一直舉著水杯,靜等宋遠哲來接,就算燙到指腹發痛,也沒有任何放下的打算。

  血緣這種事情,有時就是如此荒誕——這對母子表面看著互不對付,你死我活,實則內在的脾氣,倒是一脈相承……

  都酷愛用折磨自己,來煎熬他人。

  宋遠哲當下耷拉著腦袋,情態就像個沒了魂的喪鬼,奄奄沉沉的。

  他目色空洞,將視线無神地釘在床面某出,就這麼發呆似地過去好久,方才顫抖著,用雙手捧過熱水,低頭象征性地抿了兩口。

  “對,這才乖。”

  傅雲幫他捋順後發,臉上慢慢由陰轉晴,重新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你既然起來了,我看暫時也難再睡去。媽媽不喜歡那家人,你是知道的,聊多他們,也不過是憑添晦氣,傷害我倆感情而已。遠哲,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我聽你的……不聊羅家。”

  “嗯。”女人點頭,從桌面取過眼鏡戴上,重新拿上平板,坐回椅凳,蹺起腿,擺出了她最慣常的談判姿態,面向床頭:“對了,那個程念樟……你是想我來處理,還是自己動手?這次媽媽不會再擅作主張,全遂你意就行。免得你日後再會像今天這樣,吃飯砸鍋,臨到頭了突然嫌我管事太多,造出些沒必要的罅隙。”

  一聽到“程念樟”這個名字,宋遠哲心下的膈肌,便立馬生理性地開始抽搐,滋生隱痛。

  他放下水,弓腰用手強摁了幾下,適才稍有緩解。

  “目前星島的項目還有用他的地方,這人和邱冠華也有勾結,預計他們正在謀劃剝離星辰旗下的藝人業務,瓜分和切斷宋氏的創作資源。具體已經走到哪一步,目前還不清楚,但宋毅一直想借我的手暗地里除掉他。程念樟這個人,大致算顆看著礙眼,但實則更宜留用的棋子,暫時應該還不到動的時候。”

  “那你要防他坐大,別讓顆卒棋跳空越境,吃掉了漢帥,懂嗎?”

  “我沒那麼短視,該設陷的地方早就已經提前布過了局,這些林瑜都有經手,你只管放心就好。”

  “經營上,你長進確實不少,也算我這麼多年,沒有將你白教。”

  “呵……”

  宋遠哲輕笑,於自嘲中帶出了些澀苦的味道。

  “對了,上次聖誕回來,你和我突然談起婚事,倒是給了我點啟發。二十八九的年紀,說大不大,可說小……卻也並不見得——”

  嗅到走向不對,宋遠哲立刻將其打斷。

  “什麼意思?”

  “安海人壽的一把手沈林溪,有個小女兒,目前在北京讀書,學的是法語,你傷好以後可以試著去接觸一下。人比那個……哦,忘了,說好不提她的……總之人很單純,而且是梅濤的外孫,算軍政世家出來的孩子,底蘊也是不會差的。”

  沈林溪的女兒?

  聽言,男人不禁愣神,片刻過後,他又忽而聳肩,低頭止不住發笑。

  “你還真是會物盡其用。”

  “遠哲,做人要現實點,既然這條路行不通,那就想辦法換一條路走,才是正道。沒必要認那死理,非朝著座姓羅的南牆,磕到頭破血流,才算甘心。”

  “說得好像你沒撞過一樣,你說羅生生是我南牆,我爸又何嘗不是你的南牆,你和他糾纏了半輩子,輪我頭上,又為什麼不行?”

  因提及與宋海峰的往事,傅雲眉頭,於幾不可察間,急蹙了一下。

  “我就是吃過苦,所以才不想你也去嘗這種苦頭。媽媽也不是逼你,非要和沈家有什麼結果。我只是想讓你明白,外頭好女孩很多,合適你的肯定不會只有一個。你去正經談過幾個就能知道,那些天花亂墜的所謂喜歡、所謂愛情,大多只是出於對某種品類的偏好,而非針對個體。你要相信媽媽,這世上除了血緣,沒有任何關系是不可替代,也沒有任何人是不能剔除的——”

  越到末尾,女人的語調便越冷。

  當“剔除”兩字出來時,宋遠哲明顯能感知到其中藏有警告和威脅的意味。

  “你不用說了,回國以後我會做好安排。”

  “呵”傅雲展笑,面上露出了難得的嘉賞:“這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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