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信任
隔日上午,錢韋成收到一條雲盤的鏈接,文件名是堆包含日期的亂碼,沒有標題。
他側目稍瞥了眼正閉目養神的程念樟,猶豫過後,還是選擇將消息暫且忽略。
在收回手機放入衣袋的過程中,錢韋成車位的皮料,被碰出幾聲“嘎吱”。
聽聞身邊窸窣動靜,淺眠的程念樟半睜開眼,忽而問了他個不著邊際的問題——
“韋成,浩然最近怎麼樣?”
錢韋成定住。
“挺好的,幫他請了上門的私教,體能進步不少。”
“嗯,他那頭,你多照看著點,浩然現在可是邱冠華和星辰捧在手里的寶貝,就算沒有行程,商務也不能輕易落下。反倒像我這些例行公事的應酬,你能省就省下吧,沒必要跟這麼緊,大材小用的。”
“大材小用不至於,畢竟帶了你這些年數,論感情,我倆肯定更深篤些,既然可以抽空,來一下也無妨。再說你身邊全是新人,有些東西,我還可以順道教教他們,小謝,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謝佳奇坐在後排,熱鬧看得正開心,卻沒想這把邪火竟會燒到自己頭上。
被問後,這人眼色在前座兩位之間來回游走,一個是老板,一個是師父,忠孝兩難,好像無論怎麼說,都注定沒法讓自己圓滑地脫身。
“什麼道理?我剛有點放空,沒聽清。”
都是人精,裝傻充愣的意涵,直白來說,就是“別來搞我”,雖然表現形式低級了點,但勝在好用。
程念樟聽後,撇嘴壓下笑意。
“韋成你也看到了,他們做人做事都很活泛。就算經驗和手腕略有不足,於我,也夠用了。季浩然這副王炸既已送到了你手上,好好捏牢才是聰明人的選擇。要是兩手都不放,犯了貪多的毛病,就別怪最後務得。”話到這里,男人挑眉,低頭抻平衣角,停頓會兒後,忽然轉頭看向後座:“呵,小謝,這回該聽清了吧?我這頭韋成的活,大多是你在接手,不妨來說說你的想法。”
小謝能有什麼想法?
他當下只想一頭把自己撞死。
這兩只老狐狸過招就過招,春秋筆法不說,還非拉他個外人墊背,也是有夠陰損的?
“嗯……浩浩現在流量正勁,他這種資本的出頭鳥,邊上槍林彈雨肯定少不了,加之藝人本身也不夠沉穩,帶起來肯定累的。韋成哥就是太念舊情,其實Evan這邊,幾個月配合下來,我覺得咱們團隊應付地還算不錯,確實沒什麼要太費心的地方。”
謝佳奇說完,垂著眼不敢對視前方,身體則下意識地朝程念樟方向偏側了幾分,立場昭顯。
見狀後,錢韋成驀然變換神色,贈了他個犀利的眼刀,氣氛由此,瞬間轉冷。
其後一路,這男人都沒再有任何言語,只轉頭空茫地對向車外窗景,不知心里在細想些什麼。
回安城前,程念樟自日程中撥冗,讓司機特意拐了個彎,驅往廣州塔附近。
到達目的地,他屏退下手,也沒預先知會他人,孤身戴帽喬裝著,低調上行,直抵大樓高層。
剛走出電梯時,程念樟的神情,明顯有些愣怔。
距事發只隔了兩天不到,Melisa酒吧門口的招牌,就已被完全拆卸下來,扔在了走廊的邊角。
店門此時大敞著,掛牌顯示停業,但里面卻不斷傳出叮鈴咣啷的聲響,很是熱鬧。
這樣看,事情莫名就變得有些許詭異。
他心持著懷疑,緩緩走近酒吧,止步入口後,抬手禮貌性地敲了敲門緣。
“梅姐在嗎?”
聞聲,室內正在拆卸監控的師傅和幾個翻箱倒櫃的黑衣男人,全都停下了手頭的活計,紛紛面露戒備地,朝向門口望去。
程念樟認出其中兩個,應是居老板近身的下手,於是脫帽露出臉容,自衣袋抽出根煙夾在手中,又正色詢問了一遍:
“老居說Melisa已經出院,怎麼?沒回來顧店嗎?”
說完,這個男人背倚著門框,低頭攏手,將火機擦燃。
里面的嘍囉見來人是他,都面面相覷著,一時不禁有些訥言。
“您……您來啦,怎麼沒聽老板和我們打過招呼?”
率先接話的,是居老板副手,程念樟叫不出他全名,只知道大概姓陳。
陳副手此刻站在吧台後頭,應承他時,於台面下拍了拍邊上人的手肘,做出退避和電聯的手勢,暗指讓他去通報居老板,告知事情有變。
大概是心慌作祟,他們的互動,實際一眼就能教人看破。余光里掃到了這股異樣,程念樟默默吐出口煙,眉頭不自覺便蹙了起來。
“只是路過,心血來潮罷了,沒必要特意招呼。”說完這句,他調整表情,狀似無意地轉頭,開始大方環顧起了店內:“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哦……是這樣的,過完年,店租就到期了,我們老板嫌租金漲價太貴,沒讓梅姐續租。誰知這層的業主也是個狠角色,一聽不續,馬上變臉催咱們年後要原樣交還。這不離春節也就剩個兩三天了嘛!時間不多,我們還不得趕緊過來清場,免得過年被叫出來做活,想想就晦氣,您說是吧?”
“哦?那真是挺趕巧的,偏偏這個時候。”
“可不是嘛!誰能想得到呢……”
話到這里,陳副手怕自己再編下去,容易露怯,於是借抹額擦汗的動作,朝身邊的嘍囉使了個快動的眼色。
對方見信,立馬頷首,表示會意。
不料這嘍囉剛要轉身,門口呷煙那男人,就將他給勸停了腳步。
“你們不用驚動老居,我來也就是想看看梅姐是否安好,既然她不在,當我從未來過就行,大家都是老熟人,沒必要白費周章。”
“您放心,梅姐挺好的,只是日後估計她也不會再回廣州,不說您,我們老板要見都難,哎……想想還挺唏噓的。”
“呵。”
程念樟彈掉煙,無謂地笑了聲,沒給任何評價,只淡淡接問了句——
“前天晚上,這里有沒有進過什麼外人?”
“沒有的,怎麼突然這麼問?”
“你是跟在老居身邊的人,就這麼篤定梅姐這里的狀況?”
對峙間,門口這男人自暗影中抬眼,眸色鋒利。
對於這幾個未見過他陰狠的小卒來說,即便隔了幾米的距離,也很難招架地住程念樟此刻氣態的凜冽,還有音調下沉後,所帶來的壓迫之感。
“呃……那天……那天老板也在,我守外面呢,沒見有客。”
“是嗎?那看來對方應該是個貴客,不方便透露給我。”
“程先生,我就是個聽差辦事的,您別難為我了。”
“我只是好奇問問,怎麼就難為了?”
陳副手意識到自己多嘴漏了心虛,於是趕忙吸氣緘口,沒再繼續搭話下去。
當前酒吧的全景窗外,日頭逐漸偏斜向西,程念樟望見天色後,抬腕看了眼表。
“你們忙吧,我還有行程,就不叨擾了。”
“好的,您慢走。”
這尊大佛主動提出要走,陳副手趕忙吁出口氣,走出吧台,抬手送客。
兩人並站等梯時,程念樟再度回望了眼這間酒吧,表情粗看是漠然,但細辨,還是隱隱能覺察到絲慟感的存跡。
“離開廣州,她有說之後要去哪里嗎?”
她,指得是Melisa。
“離開廣州這事……是梅姐代理律師講的,後頭的,沒做交代。昨天下午兄弟們去探望,到了醫院,就只看見老板一人在對著空床發呆。外頭都說女的很長情,其實真狠起來,哪管有多少年感情,最後也不過換了張律師的名片。老板打過去,對面還滿口都是清算,連句像樣的念想……也沒給他留。”
“叮——”
話到尾聲,正好電梯到站。
程念樟簡單說了句“不送”,便邁腿離去,沒做停留。
手機在電梯下行一半時,忽而震動,來電是居老板的姓名。
男人抿了抿嘴,迅速摁下掛斷,而後轉到微信,發了條文字的信息過去——
“今日有事,回頭再敘”
對過沒多客氣,簡短回了個“好”,亦沒多問其他。
下午三點,航班落地安城。
轉趟宋氏,送走錢韋成後,程念樟直接換車,自駕回到了觀棠。
他開門時,羅生生早聽見了這人按密碼的動靜,於是便鬼頭鬼腦地埋伏門後,准備嚇他個措手不及。
“哇呀!”
張牙舞爪,皺眉扮凶的。
卻未想這男人非但沒被驚到,反而抽神將目光對到了別處,看也不看她,下沉著嘴角,比平時還要冷臉不少。
羅生生見勢不對,立馬收起手,上前拉住他的袖口。
“怎麼了?苦相的咧……”
程念樟沒回,擺手拂開她後,脫鞋徑直便往室內走去。
“他昨天進來,待過哪些地方?”
“呃……宋遠哲嗎?廚房,客廳,還有……臥室,就這三個地方。”
羅生生回答時,表情坦然,未見分毫怯意,順道還抬指點了宋遠哲當時站或坐的具體位置,方便給程念樟指路。
初始這男人表現還算正常,然而當她說到最後一個地點時,程念樟身形頓時僵住,腳步停駐著,滿目厲色地向她再次確認道:
“臥室?”
羅生生沒理他似要發火的脾氣,背著手大膽向前,覷他一眼後,直接掐住嗓子開口,又火上澆油了一把。
“對呀,就床尾哪里,想聽細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