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交心(上)
這兩個男人說是呷煙,出去卻足有半小時之久。
劉安遠先程念樟返回,進來就同羅家做了道別,說是看這頭既已有人照料,他夜里便不再多加打擾,決定還是回酒店做個休整,調理精神;順道提了明日的安排,預告已定下前往墨爾本的行程,正好可以捎帶羅晴歸家。
羅生生沒細聽男人話里內容,對方說時,她只自顧自地往棚外探出頭腦,遍尋著程念樟的身影。
“安遠哥,阿東……嗯……程念樟呢?”
“有人電話找他,估計還在談事。”
“誰找他?”
直覺事有不對,這姑娘未假思索,就提了個傻問。
出口之後,又迅速意識到,這種涉及隱私的話題,肯定會讓答者為難,於是便趕緊找補道:
“不好意思安遠哥,你告訴我他在哪兒就行,我問他點事。”
“他在——”
這邊劉安遠話還沒有說完,正在收餐的羅晴卻突然插了一嘴進來:
“哎,你們小兩口,就半刻功夫也不舍得分開是吧?生生,不是嬢嬢想說你,男人不好這麼黏的哦,會慣壞的,表面看著呵護有加,盡心盡力,心里指不定當你恨嫁來得呢,儂講是伐,小遠?”
“晴姨,這……”劉安遠皺了皺眉:“男人和男人,想法不盡相同,我不太了解程念樟,所以不好亂答,抱歉。”
羅晴這話,從母輩的視角來看,應當算在私房話的范疇,本質沒有對錯,隨口附和一下就行。
可惜劉安遠不肯進套,只習慣性地打個太極,說話滴水不漏的,未留任何可供他人反詰的余地。
“小遠還是和以前一樣,既會說話,又會做人。”
“晴姨過獎了。”
“實話而已,別謙虛。”
羅晴打小就很喜歡劉安遠,覺得他家底渾厚,頭腦聰明,性格也務實,外加人還生得俊……真真怎麼看,都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哪里都挑不出毛病。
劉家剛出事那會兒,羅晴甚至還動過招他入贅的念頭,想靠自家的財力,來幫這孩子渡過難關。
不過她女兒當時和劉安遠的交情,可說是十分一般,根本沒什麼搶繡球的衝勁,於是這個招婿的想法,也就一直被她擱置著,沒向外提。
當年羅晴初聽別人說——劉安遠和個搞黑社會的女人結了婚,還以為是則笑話。
後來證實了,她一連連著氣了好幾宿,期間都沒得睡個整覺。
甚至直到現在,每每想到那會兒,羅晴都還在替這孩子感到不值。
心想——
那個姓張的女人,年齡大就算了,脾性差,也不肯生養。說到底,其實和占著茅坑不拉屎的賴皮,沒多大兩樣。
羅晴自己有女兒,女兒也已結婚生子,所以理論上,她肯定不會去贊同婚內出軌這種行為。
但這事要是落到劉安遠頭上,她又不禁開始變得雙標,時常希望這孩子能放縱一點,出去搗點漿糊,或者養個小三也好,總比在張晚迪那棵破樹上吊到絕後,來得要強。
只可惜劉安遠這個死腦筋,這麼多年過去,無論怎麼點撥,想法偏偏就是動不到尋常男人該有的歪處去,讓人倍感惋惜。
“安遠哥,你還沒說,程念樟在哪兒?”
羅生生皺起眉頭,語氣褪去溫和與客氣,變得很衝。
她知道人總有偏愛,兩面派是常事。但她不喜歡聽別人在背後說程念樟小話,尤其這種踩一捧一的,就算沒有惡意,聽著也格外讓人膈應。
明明這幾天都是程念樟在撐著羅家,他已經做得夠好了!如今借他渡過了艱難,羅晴卻翻臉教自己來同程念樟玩心。
她……做不到的。
劉安遠聽言,瞥了眼羅生生表情,嗅出其間似有不對,便立馬收斂起語氣,於正色後,回了她個樹下長椅的方位,說程念樟大約在那里。
羅生生找去時,程念樟依舊還在坐著,仰頭看向天色,腳邊落了堆燒盡的煙蒂,不知在愁苦些什麼。
“怎麼一個人坐這兒,也不曉得回去。”
她皺眉問。
“有點累。”
“累什麼?”
“都挺累的……”程念樟翹起根食指,點向青空:“你看那些天上的鳥,就像它們,飛了半天,累得夠嗆,卻不知道自己在撲騰著什麼?”
羅生生隨男人抬頭,望見空中是有飛鳥,嘎嘎叫著,應是入夜歸巢的烏鴉,怪晦氣的。
“你怎麼突然變成了西西弗斯?是安遠哥剛才說了什麼?還是外頭又有新的變故?”
“變故其實一直都有,麻煩也從來沒間斷過,國內的,印度的,各處都是。你這邊事情了結,很多之前被積壓推後的問題,就會重新跳出來,一件接一件的……想想就讓人心煩。”
程念樟說到這里,俯身向前,改換成前傾的坐姿,摸了摸口袋,想再拿支煙。
“別抽了,起來,我陪你走走。”女孩伸手,輕拍他的側肩:“如果煩惱,講出來多少會好受點。我可能出不了什麼有用的主意,但結果再壞再壞,至少到最後,都會有我陪著你承受……人要是被愛著,總會比孑然的時候更有底氣,你教我的。”
男人微愣。
“我沒教過你這種事情。”
“哦,原來你不愛我。”
羅生生說完噘嘴,情態嬌嗔。
程念樟見狀,不禁偏過頭,避開她的視线,抿嘴自鼻間漏出哂笑。
笑完起身,他將西裝脫去,挽在下臂,任她勾住自己,相攜著回程,慢慢朝向禮堂走去。
“安遠哥單獨找你,到底聊了什麼事情?讓你心態忽然變這麼差?”
“沒聊太多,星島的事,還有張晚迪。”
“張晚迪?他想做什麼?以前不找,這時候突然較真起來了?”
“說是要鬧離婚,問我知不知道張晚迪的想法?呵——”男人倏地低笑:“這種事情,居然來問我,你說可不可笑?”
可笑嗎?
她又不了解他們的糾葛,只知道他和張晚迪睡過,睡到什麼程度都沒概念,哪能曉得這事可不可笑?
聽問後,羅生生克制住刺撓的衝動,咽下不快,將男人肘窩用力捏緊,又很快松開,垂頭踢走腳下石子,試探著問道:
“那你知道嗎?”
“不知道”程念樟搖頭:“張晚迪是個利益至上的人。張家你該有些了解,黑道出身,劉安遠是她為漂白,一手挑揀培養起來的白手套。這些年數下來,他們與其說是夫妻,反而更像是命運的共體,分家就是分命,除非一方死透,否則就算兩人再不對付,她也不會輕易去走離婚這條險路。”
話中內容復雜,信息繁多,需要人好好消化,才能厘清要義。
“哦。”羅生生托腮,揣摩了會兒說辭:“其實……你可以換種思路。”
程念樟挑眉:
“什麼思路?”
“離婚畢竟是兩個人的事情,一方說了不算。而且既然是分命,那只要安遠哥清醒,不去答應,這婚八成最後就是個離不成的結局。你們勾心斗角慣了,算計太多,凡事都喜歡草木皆兵,很容易會把問題給復雜化。難道就沒有想過……嗯……張晚迪突然提這個,會不會,只是在試探些什麼呢?”
試探?
這個角度,倒是予人不少啟發。
程念樟聞言,轉頭望了眼女孩後腦夾挽著的發髻,腳步隨思緒放緩,直至在半途停歇。
“生生。”
羅生生被連帶著,也頓住了腳步,聽他叫喚自己,不禁仰頭眨眼,昭示出稍許迷茫。
“嗯?”
“我這麼聊她,你不介意嗎?”
聊完了才提這茬……
他也真是有夠後知後覺的。
“怎麼說呢……其實挺介意。不過很多事情就是這樣,越是避而不談,諱莫如深,就越會讓人去往壞處揣想。你攤開來講,我可能也就不開心一下,沒多久就忘了。道理像是談資,誰會在意酒桌上聊的八卦里那個主角,到底是死是活?出口即是無關,你說對吧?”
“那如果,我是說如果……張晚迪和劉安遠說,是為了我離婚,你有什麼想法?”
“啊?你給她下降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