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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交心(下)

  “嗤!”程念樟笑出聲:“我沒這個本事。”

  羅生生白他一眼。

  “這話要是張晚迪說的,那八成不是她本意。換我在她位置,如果准備離婚,肯定是先去找對方錯處,找不到錯處也要想盡辦法制造錯處……哪有自己大包大攬,和鬼上身一樣,為了個野男人棄車保卒的——”

  “野男人?”

  聽聞這詞,程念樟猝然將她打斷,神情欠佳。

  “嗯,你不是嗎?”

  羅生生的語氣,本來還挺坦然,卻不料歪頭後,正好撞見對方不豫的面孔,因此一下被恫嚇住,只得立馬又服軟下去,改換囁嚅道:

  “你真是一點調侃都吃不得,小氣死了。”

  “呵。”

  男人目色沉暗。

  這通所謂“調侃”,讓他心里並未燒盡的余薪,又被吹起了簇苗火,想要發作脾氣,可惜臨到嘴邊,也不過化成聲冷笑,到底是沒能發作成功。

  其後,兩人彼此默默著,往回又行走了幾步,羅生生牽住他,靜下心來把事情給從頭捋了一通。

  “她真和安遠哥這麼說了嗎?要為你離婚?”

  女孩說時捏了捏他掌心,用不輕不重的力道,傳遞著在意。

  “劉安遠只是提了嘴,沒有細講,不過話里話外都在影射這層意思,要不然也沒必要特地揪我這個外人出來,述說自己家丑。”

  “呃……”羅生生鎖眉:“張晚迪這是怎麼了?腦子瓦特了嗎?”

  得到肯定答復,這姑娘竟奇異地沒覺到吃味,滿心只有不可置信。

  其實站程念樟立場,他倒寧願相信張晚迪的腦子,像羅生生說得那樣,是真壞掉……

  只可惜這事蹊蹺,越往深里摸索,就越是讓他心煩。

  男人深吸口氣,無言兩秒後,垂首下看,用力回握住她,將鞋頭劃過地面,擦開了上頭浮蓋的塵土。

  “不知道他們夫妻之間,前兩天具體發生了什麼,又談了哪些內容,剛才劉安遠嘴里的說辭,實際與我對張晚迪的認知……存在很大出入。不過你對這事不用過分上心,我和她該斷的肯定會斷干淨,等回國找機會把事情弄明白,後續就不會再有任何往來了。”

  這種驟然的切割,於程念樟來說,無異於斷腕。

  然而羅生生不了解內情,聽他說得輕松,還當是件易事。

  “哦?既然這麼容易,那以前為什麼不做?非要拖到這個時候。”

  “也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背後環環相扣的東西很多,上次要同你解釋,你也不樂意聽。”

  “我哪有……”

  這姑娘聽他指責,出於本能,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可還沒來得及爆出辯解,記憶就閃回到年會那晚,兩人吵架時的情形:

  “呃……當時氣頭上嘛!不樂意聽,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要想講,現在講也不遲啊?”

  “呵。”男人無謂淡笑:“回去再說吧……”

  此時恰逢禮堂漸近,程念樟抬手看表,假意對眼時間,語氣中透露了稍許回避;因怕身側察覺到異樣,他又伸手攬住她的肩頭,將人收緊著靠向自己,附耳提醒道:

  “天色不早了,你媽她們應該收羅地差不多。我去開車過來,大家趁早啟程,別耽誤太久。畢竟入夜後彌留墓地,終歸還是有點晦氣。”

  傍晚緋色濃厚,羅生生原本沒太有意識,隨他指點,往里窺探了眼,待看清內里稀稀落落的情狀,才回歸現實,緩過神來,發覺時候確已不早。

  白棚內,當下正在清空著桌椅,除了羅晴和藺安嫻,也就剩些墓地的工作人員,未見劉安遠與王栩。

  “對了。”羅生生扯住程念樟袖口,示意他先別走:“剛安遠哥回來時,還說有人電話找你,是小謝嗎?還是別的誰?接完怎地那麼苦相,盡說些不似你會出口的喪氣話?”

  喪氣嗎?

  男人揉捏眉角,舒緩些神經里的跳痛,經她提醒,方才開始留意著,收斂起自己外露的疲態。

  其實以前也常會有心累,要說應對,程念樟的方法基本都是先做吞咽,自個兒慢慢消解後,再走一步看一步地生抗過去。

  但最近不知怎地,他發現自己好像突然變得有些嬌氣,只要感知她在,就會缺乏耐力,潛意識里總想要人呵哄……跟孩子要糖似的。

  真是越活越回去。

  程念樟腹誹自己。

  “別擔心,不是大事。”他試圖調整心態,將眉目舒展,強行掩藏起負面情緒:“電話是魏寅打來的,說浩然在印度,身體出了點狀況。前兩天怕被拍到,會挑起輿論上的不利,劇組就沒敢送醫。剛才那頭聯系我,表示今早浩然的病情突然轉重,脫水連帶上脫相,治療和恢復,少說也要個幾天,預計進度大概率又會因此延宕。”

  “啊?你怎麼光想進度?”

  人都脫水了,也不見他關心季浩然的病情。

  有點冷血……

  “拍攝條件跟不上,演職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屬很正常的狀況,見多不怪。季浩然是主演,有人照料,吃住也絕不算對他虧待。實際放眼劇組,其他基層,哪個工種不比他更受煎熬?染上痢疾,大半是自己不注意罷了,沒什麼職業精神,活該他的。”

  “你……”

  羅生生本想說他待人過於苛責,但話到嘴邊,又怕程念樟覺得自己管太寬泛,尤其還是季浩然這種語境曖昧的對象,保不准會讓他更加逆反。

  這男人就是太愛別扭,喜歡心口不一,所以才不討人喜歡。

  她見他說一套做一套,都不知已有幾回,常常就是嘴里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心意卻並不見得真有那麼刻薄,輪到出手,更是從沒瞧他有過任何含糊。

  “那你是不是最近就要走了?這事挺棘手,你要是不親自過去,免不了會讓劇組同僚們寒心吧?”

  “嗯,晚上會和小謝溝通日程,如果有合適航班,最快可能明天就要出發。”

  “這也太趕了……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收拾好家里的這些事情,陪你一道過去。”羅生生把軟手重新復上男人掌心,鑽入五指的縫隙,交纏著握緊:“晚上我和媽媽說下,你別提是去印度,就提是回國,不然她不肯放我走的。”

  程念樟側頭,下看向兩人相牽的手,倏忽啞然。

  見他不說話,羅生生又顧自補道:

  “嬢嬢說我這樣有些太黏人,怕你以為我在恨嫁……嗯……所以你呢?心里是什麼樣的想法?”

  “你想嫁嗎?”

  “沒想好。”女孩搖頭:“哥哥剛走,我頭腦還亂著,不是能考慮這些的時候。只是最近太依賴你,外人會有這種觀感,我怕其實你也覺得我很軟弱,但又礙於情面不說。”

  “為什麼要怕我覺得你軟弱?”

  為什麼?

  這問題,一下可把羅生生給問得有點懵怔。

  自造硬殼,永遠留有退路,是她在過往歲月里,同宋遠哲磨礪蹉跎出的習慣。而且市面上所有關於兩性的議題,大多也是這樣予人教義的——

  論述天真總有代價,純情招致愚蠢……

  程念樟看人精准,會這麼問,並非出於懵懂,而是一種攻心的手段。

  見她不答,他也不再追要答案,撈人入懷後,低頭隔著細碎的劉海,親了親她前額,動作間帶來撫慰,將人心煨暖。

  “別想太多,我一直都會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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