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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渣滓(上)

  落地窗外,霓虹閃爍,廣州塔的炫彩,在十一點到時後,精准落幕。

  Melisa從吧台取出瓶雲頂21年,拔開軟塞,親自替宋遠哲斟了小半杯威士忌。

  “這是前年去蘇格蘭坎貝爾嘉年華時現場訂的雲頂。平時我都擺它鎮店,不會輕易去加進酒單,不過今天你既然特意過來了,總不好用些普通酒來招待,我阿梅對貴客向來珍惜,今次拿出來,也望你能顧我一些誠意。”

  女人雙指推杯,將酒緩緩移至了翹腿而坐的宋遠哲面前。

  “來,宋二,早就聽聞你是酒饕,正好也幫我品鑒品鑒,看看這酒到底是名符其實,還是聲名過高。”

  “呵。”

  宋遠哲聞言輕笑,緩慢俯身向前,將杯盞從台面拿起,微微晃動,再湊近鼻尖。

  “我不挑剔烈酒,只要度數夠,就都是好酒。”

  而後,仰頭一飲而盡,沒作任何品評。

  “那真是可惜了,早知道就該隨便拿瓶日本酒唬弄唬弄你的。”

  Melisa雖然當下面上堆笑,裝著調侃,實則下腹的異樣感,卻已愈演愈烈,偶爾會伴有鈍痛,綿綿密密的,不知是什麼原因。

  “房霆韞什麼時候到?”

  房霆韞是居老板的真名,他早年因做下三路生意起家,在外行走,就用的是這個代號似的稱呼。

  久而久之,周邊便無再有人會喚他本名,全是居老板居老板地叫……

  盡管生疏,卻也足夠安穩。

  “你約見地突然,他手邊還有些棘手的事,處理完就過來。”

  “哦?什麼棘手的事?”

  宋遠哲問完,因覺到悶熱,勾指扯開了領扣,臉上皺著眉,面色不豫的樣子,殺伐感濃厚。

  最近廣州驟然天冷,Melisa又剛得知懷孕,為好好養胎,居老板幫她在室內裝了些踢腳线的取暖器御寒,所以溫度難免偏高。

  她生性玲瓏,瞧見到宋二的動作和表情,為調和他的體感,轉身就將取暖的開關,全給摁滅了個干淨。

  “他做夜場生意的,這個點是最忙的時候,近來你也知道,華北、關東那邊氣候很差,不少老板就待在了南邊過冬。有句講句,都是些不著家的東西,別人過年,他們找樂,唔系乞人憎咩?”

  這話的後半句略微有點含沙射影,宋遠哲聽出來了,但他也沒幾多在意。

  這男人揉了揉指骨,向邊側使個眼色,林瑜會意後,便默默上前,在台面放下一沓洗印的照片。

  “相識一場,給你送份年禮,不用多謝。”

  Melisa五指捻動,將照片鋪開,里面是一組在澳門榕悅莊的偷拍,主角正是她的愛人——居老板。

  “這是?”

  “這個月初跟到的,女方是永利的荷官,身份倒是和他這個疊碼仔挺配,我看你表情,好像不識得她?”

  “男人嘛,玩玩挺正常,我本身做的就是媽媽桑,還能求他顧家?宋二你這個禮,我看送了也是白送。”

  女人初始沒掩住錯愕,臉上閃過一絲震驚。其後又快速調整,立馬平淡地回了對過這句,不想吃外人挑唆。

  然而台面下,因心緒暗流的衝擊,她小腹的隱痛變作劇痛,呼吸也於幾不可察間,逐漸急促加重了起來

  孩子的狀況……

  似乎正在往越來越不妙的方向進展。

  “看不出,你還挺天真。對了,你和房霆韞在一起幾年了?”

  “問呢個作咩?”

  女人蹙眉,不耐顯露。

  “隨口問問罷了。”宋遠哲見她面色大變,眉弓上挑,漏出了個得勢的淺笑:“他和這個荷官,可不是玩玩那麼簡單的事,房霆韞在香港有個私生子,六歲,今年剛排上銅鑼灣聖保祿的學籍,這是從教育司調的檔案,你看看父親那欄的名字,寫得是不是他?”

  私生子?

  六歲?

  心……

  瞬間巨顫。

  Melisa手抖著將林瑜遞上的檔案袋拆開,里面放得是個男孩的資料,姓氏隨母,全名叫郭展維,父親填得確實是房霆韞,年齡和生日也對得上,弄錯的概率——

  幾乎為零。

  “宋二,你查他,到底想做什麼?”

  “沒什麼,你上次看我笑話,我也回你一個罷了。姓梅的,說老實話,我這個人不喜歡難為識相的家伙。既然看過了這些,也知道了他是個什麼貨色,我想你現在應該可以收起緩兵的想法,叫他過來了吧?”

  “他不在廣州。”

  “我知道,香港過來,從深圳過個渡口,再周轉一下罷了,兩個小時左右,我等得了。”

  Melisa再度錯愕。

  她原以為自己男人現在佛山為新店盤整,卻沒想居然從個外人嘴里,知曉了自己被騙。

  “你要和他談什麼,我替你轉達就是了。”

  “談程念樟的事。”

  “小程程和他沒你想得那麼親密,你要報復,找他沒用的。”

  “哦?你看男人的眼光這麼差,連他外頭養了女人都沒底數,又怎麼能分辨他們兩個渣滓的親疏幾何?指不定是同流合汙,也說不定的,回懟這麼快,不怕打臉嗎?”

  宋遠哲說完大約覺得實在可笑,不禁撇嘴扯起弧度,躬身拿來了個新杯,幫她倒酒。

  “我對老居早有預備,但小程程和他不一樣,他命苦,但心卻剛正,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這世道好人本來就少,為了道義,我也不會去幫你捅他暗刀的。”

  “哈哈哈……”男人再克制不住,放聲縱笑了出來:“說你天真,看來都是輕言了,蠢人果然都喜歡自作聰明。你當程念樟是好人,可他會回你好報嗎?”

  額頭虛汗隨痛感外泌,Melisa當前蜷著身,整個人不斷篩抖著,已經撥不出太多頭腦的空余,去細想應對,只得下意識地反問道:

  “你什麼意思?”

  “我聽說程念樟每次去澳門,地接也都是這個女人在負責,貴賓廳的事,關起門我也說不准。但角子廳里,是有不少人聽他叫過嫂子的。論騙女人這回事,他和房霆韞都是渣,有什麼差別嗎?”

  這是句無憑無據的挑撥,程念樟到底叫沒叫人嫂子,Melisa當下根本無從印證。

  宋遠哲深諳詭道,也善控人心,她就算再氣憤,也不會輕易著了個外人的道。

  “你也不過是個人渣,居然還有臉說他?”

  “我渣嗎?”

  男人佯裝意外地回望了林瑜一眼。

  眼神懵懂,好似真沒聽懂她話里指向的舊事與深意。

  林瑜見狀,背手站著,沒說是,也沒作否。他就像尊石雕訥然矗立著,隔了好一會兒,見宋遠哲眼色轉冷透出鋒利,才默默著搖了搖頭。

  “看到沒有——”

  男人舉起酒杯,重新換上翹腿的坐姿,傲然看向對過:

  “我和他們不一樣。”

  “我信奉的可是真愛。”

  說完,宋遠哲沒忍住,不禁低頭嗤笑了自己一聲。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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