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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律師

  次日上午,羅家不大的客堂里,接連坐進了不少貴客。

  程念樟幫羅家請的刑辯律師,Ryan Xu 徐瑞恩,是其中到得最早那位。

  徐律早年曾供職於澳洲的頂級律所Ashurst,履歷可說十分漂亮,最顯赫的戰績,要屬那樁轟動一時,控告某家族酒店高管的集體性侵大案。

  他當時作為原告律師,初出茅廬,面對強權被告的威逼利誘,沒有選擇屈服,反而開創性引入北美著名空頭“弱水資本”,結合財報造假和性丑聞因素,對被告所在酒店展開反向收割,逼迫企業不得不同涉事的高管割席。

  此番操作之精彩,愣是把一場平平無奇的人權辯護,拔高成了資本互毆的斗獸奇觀,借力打力,於亂局中,巧妙維護住了弱者的權益。

  徐瑞恩是澳洲移民的第二代,典型香蕉人,出身好,家庭教育正向,從業初始的這場成功,讓他對自己職業有了新的認知,滋生出了很強的救世情節。

  後期因與Ashurst服務大客的經營理念不合,他索性自立門戶,脫去桎梏,成為了一名頗具理想和聲望的獨立人權律師。

  自從上次聖誕時,羅生生在視頻里提說想換掉法務,程念樟就一直有在暗中幫她物色。

  只可惜合適的人選找到了,羅熹卻已不在。

  徐瑞恩接手時本欲為活人辯護,現在演變成替死人鳴冤,其間難度系數的抬升,絕不止於一星半點。

  羅家眾人前兩天有同徐律碰過次面,各人對彼此印象都還不差。

  得知下午程念樟要帶羅生生離澳,徐律便特意排空了行程,趁人頭齊整,決心過來做個家訪,順道面談。

  “當事人遺物里的信件,我仔細甄別過,有用的线索不多,對方法務團隊經驗很足,在死無對證的狀態下,要找突破口,沒有那麼容易。”

  徐瑞恩日常與客戶都用英語交流,中文發音有股帶著洋腔的別扭勁,但為顯尊重,即便磕絆,他還是勉力說完了整句。

  藺安嫻坐在一旁,聽他細講著訴訟邏輯和攻克難點,於靜心沉思後,嘆出口氣,悉心抬壺,幫其添上了新茶。

  “辛苦徐律的……傅雲這人厲害,其實我們一家都有認知。你能頂住壓力,接下這個案子,已經算是非常難得的義舉。最後不論裁定她有罪與否,實際我兒子都沒法再活過來。所以比起結果,我反而更看重這個訴諸公道的過程,想讓熹熹知道,至少世上還有人在記著他,在幫他伸冤,也讓那些惡人日後抬頭,總能看到這把懸頂的劍,就算活著,也永遠沒法獲得安寧。”

  聽言,消化內容後,徐瑞恩垂眼抿茶,微微點了點頭。

  “事在人為,現在才剛剛開始,不必太看衰結果。監獄那頭我已經在聯系取證,雖然體檢報告可以文書造假,但近期家屬探監的視頻還有留存。當事人畫面里身體狀態的異常,加上獄警和獄友的描述性供詞,都可以作為有效證據,發起對獄方的提告。就目前的可行性和贏面來說,訴訟難度,相對還是比較低的。”

  “嗯,法律方面你是專業,我都聽你的。”

  “啪嗒——”

  就在他倆相談正酣的此刻,二樓梯口處,突然響起了開關門的聲響。

  程念樟和羅生生當下提著行李,前後腳下樓,他們打眼望見律師在家,也未感意外,主動打過招呼後,便一道圍桌坐了下來。

  “徐律,你昨天讓我准備的材料,我都准備好了。”

  羅生生說時,拍了拍身側程念樟的腿肉,示意他幫忙拿來證物。

  “哥哥入獄前電腦里的文件都拷在了硬盤,錄音筆里有段傅雲母子談話的竊錄,聲音比較模糊,我一直沒有聽清楚內容,不知道你能不能想辦法還原出來。然後剩下的……”

  說到這里,女孩猶豫著,與程念樟對視一眼,見男人點頭應允,方才著手繼續講解:

  “剩下就是這把手槍,我在網上查過,這個型號的西格紹爾在澳洲沒有民用流通的歷史。按照哥哥的人脈推算,大概率是傅家走私來的軍火。我先生說您很擅長狙擊資本,這些證物雖然沒辦法呈堂,但在法律之外,應當還是能有些別的用武之地的。”

  在看到槍支的瞬間,結合羅生生的敘述,藺安嫻和徐瑞恩同時自表情中,露出了驚詫。

  “囡囡,儂哪里搞來的槍?”

  藺安嫻的語調顫抖。

  羅生生聞見,心頭頓時一顫。

  未免觸及鋒芒,她偏頭避開了自己母親視线,手指搓捻著上衣的下擺,盡量用平和的口吻,娓娓向她解釋道:

  “從哥哥被抓開始,我就一直藏著它們。以前不知道有什麼用,收起來只是怕給哥哥加罪,現在弄清了許多事,才終於明白這些東西,到底意味著什麼……”

  “儂哪能,儂哪能……”

  得知被隱瞞,藺安嫻大怒。

  急火攻心下,她騰地就站了起來,指著自己女兒的鼻頭想破口大罵,卻最終“哪能”了半天,也沒有說出指責的後話。

  程念樟見狀,用眼神示意徐瑞恩先收起證物,而後抬手護住羅生生,開口做起了調停。

  “在這件事上,生生沒什麼問題,處理得也很明智。這些東西是目前為數不多,你們手上可以被稱之為底牌的籌碼。如果在前兩年冒然拿出來,憑傅雲的手腕和決心,不光羅熹會死更早,你們母女的性命,大概率也是難以保全的。”

  “你是外人,當然說得格外輕巧。她要是早點把它們拿出來,我賭上命去找傅雲談,不見得就換不回熹熹出來!”

  “藺阿姨……處事要看強弱,更要講時機,不要盲目去預設些過去會發生的事情,說些衝動又天真的氣話。你這樣只不過是在宣泄情緒,除了傷她感情,還能有什麼用處?”

  原本瞠目著的藺安嫻,在聽下程念樟的說辭後,整個人逐漸泄氣,恍惚中坐回沙發,眼神空洞,不知是想通還是沉溺,總之沒再發出言語。

  徐瑞恩是律師,擅長法理,卻不太懂得處理人情。

  妥善放好了證物,他看氣氛僵硬,便借聲假意的咳嗽打破沉悶,更換話題,講起了其他證人證物方面的线索。

  “對了,有件事比較奇怪,還要和你們說一下。前天,我找到當事人涉案調查時的關鍵證人,想做個簡單的走訪。沒想到對方聽聞我是羅家的代理律師,不光沒有拒絕,態度還十分配合。全程錄音下的證詞,與在案記錄的內容有嚴重偏差……”

  他講到這里時,程念樟躬身向前,拿杯的手稍稍停頓,眼神閃爍。

  因動作微渺,在場誰也沒有察覺。

  “我懷疑,警方在執法過程中,可能存在暴力或誘供的行為,這也是個突破口。澳洲的監獄,說到底還是私營為主,大眾對犯人也缺少共情。但如果涉及公權丑聞,這件事的輿情影響就會進一步擴大,傅雲被推上浪尖,也不過是順水推舟的事情罷了。”

  “Rayn,這步棋,我建議你還是小心為妙,陪審制度下,證人翻供本身就是大忌,尤其是這種跳脫的,更不能太去輕信。”

  程念樟將熱水遞給羅生生,不瘟不火地提點了這句。

  當年他做事沒有現在嚴謹跟成熟,善後也不太干淨,難免會留下些蛛絲馬跡。

  之前景隆派人聯系,讓這幾個證人翻供,本意只是想給羅家一些寄望,動不了根本。

  但如果按徐瑞恩口中的做法,引起傅雲方的關注,那後患……只會無窮無盡。

  “目前還只是猜測,後續如果掌握了明確證據,其實也不是不可行。”

  “叮咚——”

  徐瑞恩話音剛落,門鈴響起。

  沙發上幾人如同驚鳥,霎時面面相覷。

  藺安嫻聽無人說話,回神似是想起了什麼,趕緊望了眼掛鍾。

  待看清時間,她抬手不斷拍向額頭——

  “忘了!忘了!忘了!羅晴說要去接小遠過來吃午飯的,聊著聊著,怎麼菜都忘記燒,奈麼搭僵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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