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敗露
程念樟沒有回他,聽聲只默默抽出支煙,低頭攏火點上。
季浩然看他這副陰惻惻的樣子,就知道自己這回大概率是逃不掉一頓罵的。
“念樟哥,你有什麼話我們去房里說,酒店走廊的隔音這麼差,別被人聽了牆角,多不好。”
他才不怕被人聽牆角,主要是別把羅生生給吵出來,到時候連累她和著自己一塊挨罵。
程念樟沒有接他的茬,吐煙後向沙盤抖了抖灰,淡淡出口一句:
“浩然,你知道這一早上,韋成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嗎?”
錢韋成?
下班時間他突然找自己做什麼?
季浩然聽言,猶疑著掏出手機,他自用的手機設置了超過十二點就開啟的勿擾模式,所以凌晨的來電一般都會攔截。
剛才起床沒仔細看,經程念樟提醒才劃開屏幕,發現一連串問他去哪兒的信息,和十幾個未接的語音電話。
“出什麼事了嗎?找我那麼急。”
還沒等對過答復,他就從信息里翻出了答案。
那是幾張模糊的偷拍,他助理早先也見過,隔天就花錢打發了,不知怎麼又給流了出來。
照片拍的是他抱著羅生生進民宿的畫面,還有幾張穿過窗縫,偷攝他出浴後裸著和羅生生對話的照片,清晰度都不高,但季浩然這身量,放眼娛樂圈也找不出幾個相像的,加之定位廣州,只要發出去,基本就能將他鎖死。
所幸這拍照的人水平不行,沒把羅生生給拍個清楚,他們講話那幾張,雖然構圖還成,但她不是背身就是捂臉,光從身形上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信息再往下翻,就是一篇草擬的通稿,標題驚爆,給他安了個“迷奸”和“嫖宿”的罪名,內容粗看更是汙穢又下作,不過別說,配上圖……還真有那麼點味道。
季浩然看著看著就看笑了,想這人到現在還沒睡到,帽子倒是一頂也沒少給自己扣上。
“他們開價多少?錢我讓家里出就行,小事情。”
他當多大的事,不過就是花錢保平安罷了,自己又沒真犯法,被拍的女方又是羅生生,嘴巴比他還緊,想來幾張照片也花不了多少。
“三百萬”
聽到這組數字,季浩然大驚。
當初他助理第一次打發的時候,也只花了五位數而已,怎麼轉了一手,加上篇無憑無據的知音體,身價一下就多了兩個零。
“操!就幾張破照片,連臉都看不清,要收三百萬,這人腦子是不是有病!我看念樟哥你找人把他做了都用不了三百……呃……揍了不是做了。”
季浩然說到一半才發現這是在走廊,有些話還真不好亂講。
“照片里的女人是誰?”
程念樟沒再糾結數目,反而掉頭問他女主。
這不禁讓季浩然嗅出了些許異樣,頭腦從懵然中生出思考。
剛剛驀地見他,本以為是來批撻自己昨夜找羅生生的事,當他是專程早上過來抓個現行,可沒想到居然還會扯出前幾天沙面島的夜宿相關。
這時點卡的,巧合太多,弄得好像就是故意要搞他似的。
而且照理錢韋成找得這麼急,現在自己應當面對的,就該是他而不是程念樟;分明都是可以關起門來講的事情,也不知他為何非要在這條走廊里問個底朝天。
“就一酒吧認識的朋友,說了你也不知道……反正她是肯定不會反水來害我的,你們就放心吧。”
照片里沒什麼羅生生的正臉,光憑幾個模棱兩個的剪影,除了那晚的幾個當事人,季浩然不信有人能認出她來。
“哦?是嗎?”程念樟落下一句冷語後,與他擦身,徑直走向1705的門口:“浩然,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是你來回答我,還是她來?”
程念樟手里拿著酒店的通卡,只要輕輕一貼,這間酒店里任意房門都能輕松打開。
見他面色冷峻,口氣亦是篤定,季浩然當下便知曉,自己已無掙扎的必要。
事態很明了,他肯定是被身邊人給賣了,大概率是他的助理。
今天這一出,沒想到還是個連環套。
季浩然這孩子,雖然表面看起來單純莽撞,但並不是個沒腦子的愣頭青。
把事情串起後,他終於意會到程念樟這廂找他,完全就是場赤裸裸的威脅,專程衝著他和羅生生而來,准備今天提餌收线一鍋端起,打他個措手不及。
什麼狗仔,什麼三百萬,他不信這點小事憑他程念樟和錢韋成的手腕還擺不平整,不過是個敲打的由頭罷了。
“念樟哥,你繞這麼大個圈子,是什麼意思?”
“為了一個女人毀掉前程,你覺得值嗎?”
“東西都在你手里,我有什麼能力決定值不值?”季浩然知道程念樟對外人善用這些手腕打壓,但沒想到有一天還真會用到自己頭上:“有什麼我們回去說吧,別吵她了,都是我的鍋。你真要我花三百萬買個教訓,我也認。”
他伸手擋在程念樟身前,用手將感應器捂住,壓制著嗓音,話語里透著無力。
這副情態,與他平時的跋扈,大相徑庭。
聽他服軟,程念樟的臉色不見絲毫松動。
他眉目反而愈加緊皺,眼氣里滿藏著銳利,五指攥緊房卡,貼肉的襯衫透露他肌肉的緊繃……現時的這個男人,通身散發著肅殺,實在令人後怕。
“所以真是她?對嗎?”
季浩然愣住,原來剛剛他是在套話。
“不是我助理和你說的?”
全賴程念樟演技太好,讓他竟然懷疑起了自己助理。
那人可是從出道起就一直跟著自己的鐵哥們,一路從他籍籍無名走到現在,情份並不比程念樟差,想來也沒那麼輕易會賣了自己……剛才真是大意了。
“你這個下手,做事不太干淨,但嘴巴確實牢靠。”
看來確實找過他。
季浩然心中不妙的情緒擴散,他壓低嗓音,試探問道:
“念樟哥,你到底想干什麼?”
對方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程念樟只從鼻腔漏了聲嗤笑,隨後接道:
“順便告知你一下,他今後就不再是你助理了。韋成目前在接手相關事宜,新人到崗之前,你的一切,都會由他看管和負責。”
這是變相在限制他的自由。
“程念樟!你不要太過分!”
季浩然這下是真的怒了,即便壓抑著聲量,也能從切齒的氣音里聽出憤然來。
他不懂,他和羅生生就算真有什麼,又能觸到他程念樟什麼霉頭?
為了提防那個宋逺哲嗎?
還是真把自己當成了他養的狗,稍不聽話,就要訓到服帖,動不動就拿他身邊的人開刀?
“呵,過分?怪我從前太慣著你,沒讓你見識過什麼叫真正的苦頭。”
程念樟說時尾音墜落,每一個字節都散發著寒氣,讓人禁不住會聯想到些不好的畫面。
兩人在對峙間沉默。
季浩然深吸一氣,緩慢吁出,釋放了一些偏激的情緒。
他現在說不上自己是什麼感受,直覺得有些無力和崩壞,提不起勁再去辯駁,只想盡早結束這場鬧劇。
“我助理他不過是替我辦事,你不要為難他。”
“那要看你。”
“三百萬我會准備好的。”
他知道程念樟要他做什麼,但他寧願割肉,也不想遂他的願。
“我要的不是這個答案。”
兩人都十分了解對方的秉性,程念樟更是深諳誅心之道。他不介意用反復的推拉研磨去平滑他的棱角,拼耐心,沒人比得過他。
季浩然被他機械而冷硬的回復擊打,突然意識到其實自己現在所有的反抗,基本都是徒勞,這男人要的,不過只是自己的態度罷了。
“你把我身邊人都剪了,我還能撲騰出什麼水花?你放心吧,不會有下次了。”
真是既喪氣又無奈。
而反觀程念樟,聽到這樣的保證,表情立馬放緩不少。
“這就對了,你助理的新工作我會好好安排,不用擔心。”
“謝謝念樟哥。”
季浩然的感謝說得干癟又空洞,他將視线對在自己鞋尖,極力想要避開程念樟的鋒芒。
從前不是沒被他教訓,但往昔這人再嚴厲,對他至多也不過是言語上的擊打。
今次過招,快讓人窒息的打壓感撲面而來,迫使他竟對程念樟產生了,從未有過的抵觸和憤恨情緒,即便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也足以在兩人的關系里,劃出傷口……
程念樟最是識人,察覺到季浩然的低落後,他調整面色,恢復往昔和煦,看表後抬手輕拍男孩肩膀,提醒道:
“不早了,你今天還有早戲,不要為這些小事影響了狀態,趕緊回房去修整一下,韋成還在等你。”
這語氣溫和得……
簡直和剛才判若兩人!然而季浩然聽言後,分毫不覺體恤,只感到一陣涼意,自背脊倏然而起。
“那念樟哥你呢?不一起走嗎?”
“你先去吧,我抽完這支煙再走。”
“好”
待目送季浩然入梯上行,人影消失的一刻,程念樟眼神瞬間轉冷。
他將煙頭狠狠摁滅在沙盤中央,抽出通卡貼上門鎖,直接用力將門推開。
室內,在玄關已站立多時的羅生生,見他大搖大擺地闖入,滿目盡寫皆是錯愕。
“都聽見了嗎?”
程念樟笑問。
這男人此時周身散發著戾氣,盡管面上笑著,但眼底卻沒有一絲喜色,長睫遮掩下的瞳色,更是晦暗到令人不禁發怵。
“你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