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分手(下)
一場性事過後,宋遠哲起身下床,親自幫她篩起了衣櫥。
“你們這破電影還要拍到什麼時候?”
男人手指翻撿著她寥寥的幾件衫裙,來來回回,面色於動作間越變越差,出口的語氣雖然陰沉不佳,但已是他極度克制後的結果。
羅生生此刻背對男人側躺,蓋毯半遮著胴體,展露出她整個上半身的背廓。
她的軀體因膚白而嬌美,如今腰臀上多了幾片掐捏的紅,又讓這種美感平添了些許淒楚的味道。
待宋遠哲問完,這女孩眼神空茫地看了會兒窗前隨風而動的紗簾,眼角生理性的淚間或流淌,揩掉後,她癟嘴吸了吸鼻子,隔了好一陣才回道:
“二月中大組要去印度,B組應該差不多也在那時候殺青。”
“還有一個多月?”
“嗯。”
“太久了。”
久?
羅生生搞不懂,他怎麼事事都能生得出抱怨?
宋家主業本就做的是影視投資,這人從小耳濡目染,對正常電影的拍攝周期根本不是個沒有概念的主。
《簡東傳》為了湊最早國慶上檔,已經是緊趕慢趕地往死里壓縮了進度。
照理這種投資量級的電影,為了保質,拍攝階段少說也要到三月末才能結束,現在不出岔子的話,約莫能提前近一個月完拍。
別人嫌快都來不及,他竟還嫌慢?
“你別又來劇組沒事找事,我是要工作的,次次這樣,別人會怎麼看我?”
“找事?我說什麼了讓你覺得我要去找事?”
宋遠哲質問時,用力拉扯,取下了件他先前親自挑來送她的套裝,回頭往羅生生身上,甩手就是一扔。
語氣粗聽是凶狠,細聽卻又全是委屈。
這種別扭,不光說的人難受,聽的人,心里肯定也不痛快。
“那你問這些干嘛?和你有關系嗎?”
羅生生長吸口氣後,自床上坐起,一面穿衣,一面同他頂了回去,途中是一眼也沒稀的看他,配上咄咄反問的腔調,根本瞧不出半點情人體恤的樣子。
話落後,沉默良久。
驀然間,一股酸澀溢上男人鼻端。
剛才翻動時,這櫥里空空如也,連條給她換洗的內衣褲都尋不到,她既不住這間房,又能住去哪里?
答案的指向很明顯。
只是那個晦氣的名字,他現在不想多提。
“這邊你別住了,我幫你附近找個獨棟,讓林瑜給你再配個照顧起居的人,也省得我離遠了擔心。”
說是照顧,本質就是雇人監視她罷了。
“隨便你。”
羅生生懶得和他吵,她已無力氣再去思考應對宋遠哲的招法,當下只想快點結束今晚,最好在程念樟回來之前,就能把他給送走。
這種顯而易見的敷衍,宋遠哲不會聽不出來。
但他自有一套說服自己的手段,心想也不是沒被這女人給嫌棄過,從前就算兩人吵到急赤白臉,最後不都還是和好收尾。
這次自然也不會例外。
慣性的可怕就在於,它往往會營造出一種延續的假象,卻讓人忽視其本質,始發於力量的停頓和情感的止步。
他現時依賴著從前,不聞當下的樣子,多少是有些自欺欺人的。
……
因都沒什麼興致,兩人最終未在1705待得太久。
宋遠哲今夜於東山口訂了個露台餐廳,五十多層的高度,可以俯瞰整個廣州的夜景,風景瑰麗,氛圍亦是絕佳。
這家餐廳是林瑜從社交媒體上尋的網紅店,全按時下女孩子的喜好挑選。兩邊互相都是頭次打交道,之前並無什麼交情,也不知底細。
老板娘只曉得來客是個人物,她從前接包場的生意,不是為了求婚就是幫忙慶生。
所以今次按照慣例,無論是場地還是服務,走得都是盛大和驚喜的路數。
羅生生自進店見到滿是氣球與團花的瞬間,整個人的神經,就緊繃著沒有放松過一刻。
每道餐品送上時,她都會格外小心,生怕服務生遞完菜,露出托盤上用戒指壓著的“marry me”小卡,又或者樂隊突然變奏,唱歌跳舞,造出些名為浪漫實則尷尬的笑話。
其實不光羅生生排斥,宋遠哲也十分厭惡這種廉價的虛浮。
他不過就想安安靜靜,配著風景和她吃頓便飯罷了,倒還真不是想借機來嚇她,如今被店家這麼自作聰明地一搞,氣氛反而越變越僵。
時間分秒都是難熬,嚼蠟般吃下幾口前菜,羅生生看了眼表,緩緩放下刀叉。
“我想去趟洗手間。”
男人聽言,舉叉送食的左手半頓在空中,垂眸定會兒神後,方才回了她句“去吧”,算作應允。
待女人身影消失,宋遠哲朝室內使了個眼色,林瑜得令,點頭會意後,跨步朝他走了過來。
“宋總,什麼吩咐?”
宋遠哲放下未食的紅肉,飲下香檳清口,用濕巾淨了淨手,轉正戒指,幽幽開口問道:
“姓程的今晚有動靜嗎?”
他問得是程念樟。
“兩個半鍾前,聽聞才下宴,張晚迪攢的局,離席時走得格外匆忙,駁了南林灣不小的面子。他身邊現在沒什麼宋少的人,之後去到了哪里,我這兒暫時未有消息。”
“哦?他倒是長袖善舞。”
睡了小的,還不忘去討好老的。
“宋少問您,需不需要他幫忙來處理?”
“要是能處理得干淨,早幾年也不會讓他鑽了縫,爬到現在的位置。我哥不過是想借我的手除個刺頭。他還真當我宋遠哲是個蠢的?會為個女人去攬這種難擦屁股的髒活?”
說完,宋遠哲提起餐巾,抹了抹嘴,偏頭瞥向林瑜,眸色里透出犀利。
他有他自己做事的步調,紈絝的偽裝下,權衡和精算也向來沒有少過。
“那羅小姐這里……”
“她怎麼了?”
林瑜眉頭皺起,被他這麼一問,話到嘴邊,卻突然又不知該如何作答。
“沒什麼。”
“羅生生的德性,我比誰都了。她一直都是這副腔調,你跟了我這麼久,想來也見過不少。外人哭喪就算了,現在連你也要來給我添堵嗎?”
這話說得語氣不輕。
他少有和林瑜甩臉子的時候,當下應是真的心煩,所以出口也沒了忌諱。
有些事情宋遠哲看得比誰都明白,但只要全世界都願意騙他,那假的也不見得就變不成真。
在餐台靜等了許久的服務生,見客人沒再繼續相聊,拿起手邊托盤,抻平了身上馬甲,轉身信步將餐點送上。
“先生抱歉打擾,這是份香煎帶子,請您慢享。”
他放下餐碟後,沒急著退下。
宋遠哲怪誕地看了他一眼。
“有什麼事嗎?”
“先生,是這樣的,剛剛您同行來的女士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
服務生掏了掏口袋,取出一枚三環相連的戒指。
托盤上有張常客用來求婚的小卡,封面是顆粉色的愛心。
剛才沒有留心這些細節,等侍者掏出戒指,放在小卡上時,宋遠哲才終於察覺到了不對。
他沒碰那枚戒指,只抽出小卡,略略手抖地將其展開。
“她……人呢?”
服務生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光聽客人出口喑啞的聲調,就知道事有不妙。
“女士剛才已經下樓走了,她說這頓她來請您,前台已結過賬,餐單里還給您加了杯現調的金湯力,讓我祝您用餐愉快。”
“呵。”
男人甩手,拋落小卡。
笑完後,他唇角下抿,轉頭回避眾人的視线,對向了露台外的璀璨夜景,眼前泛起些微迷蒙,模糊了燈火,教夜色虛焦,變成幻影。
林瑜見狀,揮手屏退侍者。
他彎腰將地上的小卡撿起,打開後,里面是羅生生清雋的字跡。
“遠哲,我們分手吧,祝你未來一切安好。”
十來個字,筆力頓挫,不難看出書寫者的用心。
嗯。
誅心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