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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分手的決心

  司機把車停到跟前,程念樟便走了,姿態決絕。

  羅生生背對著站在半階,直到引擎聲離遠,才終於想起轉身。

  安城靠海,初春冷暖交匯的時節,總有陰雲會伴來細雨。地面初濕的當下,林瑜舉傘向她,陪著一起在室外並立了會兒,無有言語。

  “宋遠哲呢?他怎麼還不出來?”

  雨勢漸大後,羅生生瞥眼警局內廳,驀地發問。

  “快了,說是還有個訓誡的流程。”

  “哦,訓誡什麼?”

  由於內容隱晦,林瑜只搖頭回避,並沒有與她作答。

  不多一會兒,警局里人聲開始嘈雜。

  他倆前後探頭往里瞧了眼,發現是宋遠哲在律師和幾名領導的圍簇下,正自二樓下行,往前台補齊文書,陣仗頗大。

  遠看過去,宋遠哲還是那副浪蕩的派頭,左手勾著西裝甩在背後,右手執筆,滿面無謂地將一張張紙潦草劃過。

  這人熬了整夜,沒有尋到機會拾掇自己,相較以往,臉上破天荒地冒出了不少胡茬,唇周和顴骨也布有淤青,襯衫的衣料更是沾了星星點點的血跡,模樣淒慘兮兮。

  羅生生目無對焦地,靜觀著他辦完手續,待從恍惚間回神,對方卻已走到了自己周身。

  “在等我?”

  男人語調尾音上揚,隱含了些許期待。

  羅生生聽聞,全身大抖出個激靈,縮頭挨到了林瑜的背後,意圖借他身胚,來幫忙擋掉自己和宋遠哲的交集。

  “宋總,車已備好,是先送羅小姐,還是先去老宅?”

  宋遠哲沒回林瑜的征詢,只望了眼空空停坪,不解問道:“程念樟人呢?”

  “走了。”

  “走了?”

  “嗯,我們來時,他正和督導組的陳警官在相談,羅小姐找上前後,他就走了,沒留多的話。”

  說到這里,兩個男人又附耳湊近了些,將聲音放低,細講了不少內容。

  羅生生茫然在旁,雨聲淅瀝蓋沒了人語,外加心里閉塞,讓她多數都無從聽清。

  待律師警員等閒雜退散,林瑜作勢想請羅生生上車,卻被推拒:

  “你們不用送我,把話說清楚了,我自己走就行。”

  “別像只兔子,怕我怕成這副鬼樣。警局外頭不是論事的地方——”宋遠哲展臂穿上外套,用動作回避掉眼神,故作瀟灑,實則忐忑地駁斥道:“有什麼話,還是去車里講會比較穩妥。”

  羅生生原想繼續拒絕的。

  然而想起過往,大概是懼怕再起拉扯,她終是沒敢與他忤逆,假意看眼表後,干脆地回了聲“好”,便又乖乖鑽進了賓利的後座。

  “那筆錢的數目有點大,我在國內暫時操作不了轉賬,等回到英國,就會原路還你賬戶,一分都不會少。”

  入內坐穩後,她蜷在門邊,撇頭看窗上擊碎的雨花,甫一開口,就是場徹徹底底的切割。

  宋遠哲視线原本膠著在她,聽後沒抑制地住失落,也學她轉臉,面向了窗外:“隨你。”

  頓過半秒,感知語氣太過消極,他趁羅生生還沒開口,又繼續接問道:“定了什麼時間回去?我可以——”

  “可以什麼?之前電話里都說好了,我的事,今後和你沒有半毛錢關系,要是再敢插手,就算會死我也不怕,大不了一起玉石俱焚好了。”

  她又提死。

  宋遠哲撐額,遮住了自己緊鎖的眉眼。

  “不用太敏感,我只是想說可以讓學校那頭再安排個職位。好心罷了,沒摻其他。”

  “你的好心,都是標著價碼的,我要不起。”

  羅生生說時,用五指緊了緊包。

  密閉的空間,和宋遠哲的存在,讓她無時無刻都在煎熬著想要出逃。

  但她硬是強迫自己忍耐,不願再像從前,輕易漏出怯懦柔弱的馬腳,教他鑽了空:“其實我們該說的,之前都已經說夠,單獨找你,不過是因為你這個人……實在太不講信用。我怕說好了的東西你又反悔,所以要特地再確認一遍。”

  “放心,不會反悔。”

  男人答得鄭重。

  “嗯。那我能不能再臨時加一條。”

  “加什麼?”

  “既然我都離開了,如果程念樟不再主動招惹你,你也別再去故意陷害他和他身邊的人,可以嗎?”

  聞言,宋遠哲苦笑:“這種關頭,你居然還能想得著他?”

  只給了句反問,既沒說答應,也沒做否決。

  “也不是為他。”羅生生搖頭:“追溯起來,如果我沒回國,你們自始至終也不過兩條平行线,最多彼此看不慣罷了,哪會發生那麼多交集?其實我掰手指算過,這小半年揮手掉的人,可能比自己活到現在,送走的全部親友都多。你呢,向來沒什麼負疚,自然也不會有多少感知。但我是會自責的,不論哥哥也好,錢韋成也罷,他們本質都是鮮活存在的人,不應卷進這場無妄之災里,淪為棋子,被你們這樣肆意地弄權殺伐,成為進退間犧牲的工具。這樣太沒有人性,也太過於血腥……”

  “你找錯了人,現在是程念樟死咬著不放,單勸我沒用。”

  “可你是先手啊……先手就該先走和棋,後手才能跟子,不是這個道理嗎?”

  在她話音落定的瞬間,宋遠哲忽而癟嘴,止不住咬了兩下內顎的軟肉,心間又開始泛出不被眷顧的委屈。

  但他這次忍住了,吃了上回的教訓,沒再露怒:

  “我說不過你。”

  “那就是答應的意思囉?”

  “事情沒你想得那麼簡單。他現在把桌子掀翻,即使我不動,也多得是人拿他當成眼中釘。我也不妨給你打個預防針,程念樟如果一直秉著這樣的行事作風,就算留他性命,日後也是活不長久的。”

  “他短命,是他自己選的路,誰也攔不住。我只要你別揮刀,能做到嗎?”

  問完,車內歷經了半分沉默,方才聽他開口:

  “我盡量。”

  得到這句,羅生生鼓起勇氣,定睛觀察了眼宋遠哲的表情。待確認無礙,整個人終於松懈掉了緊繃的神經,將右手攀上門把,隨時准備下車。

  “那就這樣,我沒什麼其他要說的了。”

  “陪我吃個飯吧,生生,我餓了。”

  “啪嗒”

  宋遠哲急留的尾音還沒散盡,司機也都還來不及摁下反鎖,車門就被羅生生給應聲推開;又因後座隔有扶手,男人沒法撈住她,於是只能眼睜睜地看人甩門,將彼此隔絕在了兩個空間當中。

  下車後,羅生生將包遮在頭頂擋雨,笑著敲了敲窗。

  “對了,座位上有份早飯,餓的話就湊合吃點,我走了啊。”

  說完,她沒聽車內答復,轉頭見派出所外,公交快要到站,便小跑著穿過淋漓,也不看車前燈亮著幾路,隨機搭進台巴士,盲目地朝向段全新而未知的旅途——

  決心開啟奔赴。

  與此同時,早已離開的程念樟,為避免與羅生生撞面,並沒有選擇回去觀棠,而是轉道繞遠,前往了自己位於內環,閒置許久的居所。

  在簡單處理完傷口,換掉一身行裝後,這人倒躺床上,蒙頭便睡死過去,大寐了整整半天,全程皆是無夢。

  等到再度醒來,天幕已盡數落黑。

  程念樟撐床坐起,望見窗外夜色,情緒無來由地……突然翻涌出一股消沉。

  手機打開,消息繁雜,大多是工作上亟需處理的內容,當他逐條回復完畢,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從早上分別,羅生生就沒再有過動靜。

  “Evan,過幾天還住這里嗎?”

  小謝和小鄒輪流在外間,從正午一直陪他到了晚夜。見人終於睡起,便遞來杯冰水,欲供程念樟醒腦。

  男人灌下半杯,身體和思緒接收刺激後,慢慢恢復了些以往的活絡。

  “還是先回趟觀棠,我要去取點東西。”他起身,扣上衣領,臨鏡照了照面色:“對了,羅生生有找過你們嗎?”

  “沒……沒有”

  沒有嗎?

  男人手上動作微頓,隔過幾秒,才幽幽回了聲:

  “哦。”

  口氣懨懨。

  之後在去往觀棠之前,小謝又自作聰明,為幫程念樟多晾羅生生幾時,擅作主張地包了家私房的粵菜館,說是用來給自家老板接風,再順道幫大家補上一頓劫後的飽餐,消消晦氣。

  席間除了司機,他們幾人都飲了不少酒。

  小謝借著醉態,朝向程念樟一杯接一杯地勸喝,傾訴了許多連日以來的辛苦。

  程念樟神思游離,因心在別處,來酒通通不拒,悶頭灌飲間,也逐漸生出了幾分朦朧的醉意。

  攤子結束,已是臨近半夜的時點。

  男人拖著沉身歸家,進門後習慣性地叫了句:“生生。”

  無人應他。

  “我回來了。”

  還是沒人應答。

  “是睡了嗎?”

  他扯開領扣,一邊嘟囔這句,一邊腳步踉蹌地走向了臥室。

  偌大的房間,頂燈亮起。

  床是空的,嶄新的床品鋪平著,正中擺放了兩個戒盒,下面壓有兩張滿字的信紙。

  程念樟腳步在房門處停滯,眼看到這些,便再不敢繼續往前。

  頭腦經幾度宕機與重啟過後,他陡然轉身,衝進衣帽間中,開始像個瘋癲一樣,將所有櫃門通通打開,來來回回地不斷翻找,企圖搜尋到羅生生並未離開的證明。

  然而沒有。

  除了他送與的各色禮物,羅生生什麼都沒有留下。

  家里就像進了群竊賊,不止偷光了她的衣櫥,還卸走了她從英國寄回的掛畫,藏匿起了她所有的擺件、飾品,連冰箱上那些無用至極的磁貼,也沒能逃得過對方的覬覦……

  望著空蕩蕩的家,程念樟沒想兜了個大圈,一切卻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當他終於舍得拿起信箋,手心已克制不住顫抖,紙張開展後,入眼的字跡是個個都如她般雋秀。

  上面一筆一畫、工工整整地細寫著——

  “親愛的阿東,見字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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