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靠山
卞志恒在安保這一塊,可以說是行家中的行家。
這次出任務,他直接調遣了幾個退伍的偵察兵出勤,於悄無聲息間,把B組大棚的里里外外都給摸了個通透。
原本那些藏在暗處的代拍,就此,全像拔蘿卜丁似的,讓他團隊給連拉帶拽地揪了個底朝天。
真凶抓沒抓著現在還沒定數,反倒是無心間替劇組整肅了不少片場外的環境,也正好借機把這幫惱人的家伙,給一次清剿完全,徹查下有沒有別的秘辛可能外傳。
整個早間,卞志恒默默在羅生生周圍跟盯著,送人順利上工後,便像個雕塑佇在門口,用眼色把進出的工作人員挨個過篩,看看能否逮到什麼可疑的人物。
“那誰啊?早上不讓你跟我們上車,現在還非堵在出口,看著像黑社會一樣,嗯……難不成是你在外頭欠錢,人家上門催債來的?”
下午換鏡的空檔,大壯憋不住好奇,嘬著咖啡,低頭散漫地問了羅生生這句。
B組里除了幾個主創,幾乎沒人知曉卞志恒的來歷,所以窸窸窣窣,傳什麼話的都有。
“別瞎說,就個朋友,過來玩兒順道探班的。”
“朋友?交情不怎麼好的那種吧,招呼也不進來打一個,擺張臭臉給誰看呢?”
臭臉?
羅生生順著話頭,下意識地探出腦袋,朝向門口稍瞥了眼。
卞志恒多數時候就是這副半死不活的腔調,她是早已習慣了的,但旁人明顯還不太能適應這人冷面關公的做派。
“他就那樣,人挺好的,也沒惡意,只是身型太彪,容易嚇到人罷了。”
大壯聽言,上下打量了羅生生一番,歪頭挑眉,嘴里連聲“嘖嘖”個不停。
“你倆也不像一路人啊?小羅,不是我說,你表面看著普普通通,怎麼認識的家伙,偏偏個個來頭不小,而且性子還一個更比一個怪誕?也真是奇了怪了,你自己沒琢磨過原因嗎?”
這話問得……
人又不是她招來的,她哪能回答地清楚?
“我——”
“哎喲?那不是程制片?他怎麼來了?”
羅生生話剛起頭,就見大壯目光一閃,背手藏起咖啡,踮腳向門洞張望了過去。
影棚入口狹隘背光,外頭的艷陽鋪陳進來,由內向外,只能大致看出立著一個黢黑的剪影。
程念樟身型頎長挺拔,即便瞧不清面目,也能感知到他那股自透而出的堅毅氣質,鶴立雞群地,十分打眼。
“你那朋友和程制片還認識?”
大壯盯了會兒,見程念樟與卞志恒相聊半天也不進組,就埋頭把剩下的咖啡用力吸完,再裝出認真督工的樣子,一會兒摸摸機器,一會兒點點人頭,人模狗樣。
“呃……”
羅生生一時語塞,想不出什麼解釋的說辭。好在大壯問得無心,他看程念樟轉身像要進門的樣子,便趕緊拉她入伙,一道回避了起來。
“算了,咱也別多話,程念樟每次空降都沒好事,小羅你快學我動作動作,可別讓這閻王給抓住小辮,在陳指導面前參你一本。”
“他不會的。”
羅生生甩手,無謂地笑回了這句。
聽她否認地篤定,大壯覺到奇怪,不禁乜眼看向身側,面露不解。
就在他們默默無言的這幾秒,一股略帶冷冽的雪松香氣,縹緲而來,逐漸縈繞兩人鼻端。
程念樟手挽著外套,身影越走越近。
早上錄制綜藝時,他襯衫被海水浸透,於是在上機前特意按照廣州的時溫,換了件長駝絨的乳白毛衣——這種蓬軟的面料加身,肉眼看去,溫暖又愜意,冬日感十足,不禁給他增添了不少久違的少年氣。
比起西裝革履,羅生生最愛看他,就是這副干淨的模樣。
此刻程念樟神態如常,照舊板著臉孔,身後攜帶兩名下手,目不斜視地從攝像機前路過。
“程制片,下午好啊!”
羅生生久遠未見他,沒經得住想念,咧嘴笑著打了聲招呼。
本來沒抱什麼回復的期望,畢竟在人前,這人向來端著,酷愛冷臉。然而破天荒地,今次程念樟聽聞她在,腳步竟意外放緩了下來。
後頭沒走幾步,干脆直接停下,回身向她招手——
“你過來。”
“啊?”
“跟我走,去找陳珂告個假。”
大壯愣住。
他干站一旁,視线來來去去在兩人身上流轉,全程看得眼烏子都差點要彈到地上。
什麼跟什麼啊?
往日厲言厲色的程大制片,居然還能有這麼柔緩說話的時候?
真是見了鬼了。
“你……你吃錯藥啦?”
顧及左右好奇的目光,羅生生沒膽明著接他話茬,只小聲嘀咕了這句,同時故作疏遠地往後退了半步,誓要與他劃分開來界限。
這個動作連著話語,粗看是有些傷人的。
果不其然,程念樟見狀,眉頭急蹙,表情當即就表露出了不爽。
“躲什麼?”
“又沒出事,干嘛給我請假?”
“哦?你還巴不得出事是嗎?我剛才問過陳珂,B組有的是在輪休的掌鏡,缺不了你一個,拍攝進度已經收尾,剩下都是空鏡和補拍,別人借資歷把不要的活層層下推,最後喂到你嘴里都是些剩菜餿飯,也就你羅生生這個包子脾氣,吃得倒是比誰都起勁。”
話畢,這男人不再管羅生生意願幾何,直接蠻橫地將她牽到身邊,攬肩半抱入懷,而後轉眼掃過周遭一眾。
目色犀利,頗有些替她出氣的凶狠味道。
大壯這廂也不知怎的,被掃到後,心頭倏然就是一緊。
明明人員安排他做不了主,卻還是因自己位居羅生生的領導,而被硬生生盯出了幾許莫名的愧意。
實在是沒得道理……
職場欺生壓小,本就是常態,大家誰不是這麼過來的,他程念樟最懂厚黑,能看不破這些?
全是敲山震虎的說辭罷了。
通篇沒講一句羅生生是他的人,但字字透著照拂的意涵,明晃晃就是不想人前與她再裝不熟。
羅生生是懂他的,深吸一氣後,無奈地抬手扶額遮擋住視野,自知掙扎無用,她就任憑程念樟裹挾著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邁腿朝向導演位走去。
她在行步時,伸手扯了扯男人毛衣的下擺,皺眉抱怨道:
“你說話太難聽了……”
又是剩菜又是餿飯的,她可沒這種想法。
“呵”男人加重摟她的手勁,冷笑了一聲:“實話能有幾句好聽?”
“可這樣我肯定會被排擠、說閒話,還有穿小鞋的。”
“那你當我身上的閒話就少過嗎?”問完這句,程念樟只手下移,拍她背脊:“有我在,別總一副沒底氣的樣子,腰板挺直,頭抬起。”
羅生生被他噎住,照做後,抬眼干望著這個男人,因心情復雜,頓時也沒了後話。
陳珂在程念樟下機時就已經得到了告知,所以其後一切對接都很順暢,並沒讓劇組耽擱多少拍攝進度。
在轉而面對主創一眾時,程念樟明顯收斂住了鋒芒,他先是故作謙和,語氣平緩地問了聲陳珂,對他之前介紹的項目意向如何?
得到肯定與謝意後,方才提了羅生生的假請,做事滴水不漏的,既給棒子又給糖,實在很難讓人抓到什麼足以腹誹的把柄。
然而回程路上,羅生生坐他旁側,卻仍舊憋屈地噘嘴了一路。
“氣什麼?”
程念樟不解。
“沒氣你,是氣我沒本事,總像個掛件似地被攜來帶去……有點難受。”
“你是沒本事,但好在腦子不笨,知恥而後勇的道理,學著就是了。”
“呃……”
這人怎麼也不安慰兩句,還真就坡下驢地開始教育起了她來。
羅生生聽後,不禁兩眼翻白,回懟道:
“掌鏡這活拼得就是誰更吃苦耐勞,現在倒好,以後要是被大家捧著,我不就更沒表現機會了,哪還有什麼“後勇”的發揮余地。”
“呵,幼稚,你當陳珂願意收你,是真看中了你老實肯干?”
“那不然呢?”
程念樟沒急著答,撇嘴嗤笑一記,屈指連彈了她三下腦門。
“家世、學歷、前Robin團隊成員的名頭還有我的人脈,哪個不排在天賦和努力前頭,沒有這些東西加成,光憑你是女人,就足夠他來設檻把你拒之門外。說白了,這世道本就是歪斜著的,你還偏想走正路,不傻氣嗎?”
“歪理!”
“呵。”
真是給臉不要的典型。
男人蔑笑一聲後,干脆閉眼開始假寐,面色沉郁。羅生生見狀,心里止不住又有些打鼓,於是便隨口另起了一個話頭:
“那盒子是什麼情況?有眉目了嗎?”
程念樟初始沒理她,而後對後視鏡使了個眼色,示意副駕的卞志恒來作答。
“志恒,你回她。”
“嗯,是個男人,監控里對方沒有露臉,反偵察意識比較強,知道走消防通道規避攝像頭,他行蹤中斷以後,暫時還沒法定位去向,需要一層層去排查。分析動作來看,那人用的是手機nfc貼鎖,雖然沒成功進房,但設備專業,應該不是簡單的私生行為。照片也比對過了,洗印的材質五花八門,不像同一人的手筆,要麼是外頭花錢搜羅的,要麼就是團伙作案……目前就這些頭緒,照經驗來說,對方准備充分,照片和信大概率只是前菜,後頭肯定還有動作,我們要小心為上。”
羅生生全程聽完這些超出認知的描述,身體因畏怯,開始不自覺地朝向程念樟挨靠。
她用指尖試探著輕觸男人手背,對方會意後,反手直接將她握緊,用掌心傳遞熱度,沉聲開口:
“別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