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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莫教庸碌祭華年(一)

  六泉山,位於都城東面,因山上有六口泉眼而得名。

  高三百丈,東西覆蓋近十里,壁立千仞、崇山峻嶺。

  更有前朝為防東夷氏族進犯所建之平夷關深藏谷中,依山傍險,乃都城東部最後一道防线。

  這麼個“一人守隘,而千人弗敢過也”的地方,北淵人若要攻打上來,非一兩日能班師。

  華年牽馬來到關口,遙見十余個蓬頭垢面的莊稼漢子在前頭排隊候著,衣衫襤褸、骨瘦如柴,想是逃難來到此地。

  關口處橫著頂部削尖的木柵欄,近旁是五個脖子圍白巾的穆人召軍。他們一一盤問過投軍的莊稼漢子,先後商議揣摩一番才肯謹慎放人進寨。

  “嗐!軍隊不收女子,小姑娘休鬧,快些回家中去罷!”

  華年剛欲過去,就見召軍在驅趕一女扮男裝之人。

  雖說是女扮男裝,可扮得也太不像,胸未裹形未矯的就來了。

  面對眼前形勢,華年心道那外族女子說得居然不假,穆軍不收女子為兵。

  她將馬騎進了山林,在灌木掩蓋之下,用匕首割了一條行李上的布,在胸前纏了又纏。

  直到看不見一絲起伏,她又躺在地上打起了滾,將換了沒多久的白色布衣沾得滿身塵土,繼而用手去挖土壤,指甲中盡是汙垢,掏了些半臂深的潮泥就往臉上頸上塗抹。

  本就不怎白皙的肌膚眼下更是烏黢黢一片,越發看不清五官,從頭到腳俱是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

  華年改換面貌後牽馬走至那召軍跟前,壓著嗓子道:“我來參軍!”

  五個召軍聞聲抬頭打量,紛紛被眼前這個高約八尺的泥人給唬住了。

  鵝蛋臉、窄肩細腰,胸雖平坦、頸無喉結,幾人懷疑其為女子喬裝,可也從未見過女子能長如此高的,遂問:“姓甚名誰?哪里人士?年歲幾何?”

  “華年,北境華家村人士,還有三月便十五了。”

  五人聽了方放下疑心,眼前人才十五,還是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未長喉結未變聲音乃情理之中。

  轉念不禁又羨慕起來,十五不到便能長如此高,以後還得了?

  “為何來參軍?”

  “為我阿姊報仇。”

  召軍一臉困惑。華年道:“北淵人殺了我阿姊,我要他們血債血償。”

  她自然還有旁的原因,報仇是一方面,憑此揚名立萬又是一方面,畢竟平民若想在這種世代跳躍階級,惟有參軍與考功名兩條路可走。

  考功名耽擱的時間太久,眼下又是北淵的朝廷,她不稀罕也沒那耐性,僅有來六泉山投靠義軍方有機會成大事。

  “是個好小子,這馬是你自己的?”

  無論何時,一匹馬的花費皆不低,又因是重要戰備,故民間幾乎看不到馬匹,亦沒幾個百姓買得起。

  馬之價值,更比一個活生生的人要珍貴,買一名未及笄的奴婢統共二十兩,而買一匹馬卻要八十兩。

  所以由不得他們不懷疑。

  “是我搶來的。參軍途中遇上山匪,我殺了他們才奪來得這馬。”

  華年省去關於外族女人的部分,與召軍如實相告。

  “好小子!”

  召軍其中一個面方粗眉的漢子名陳禁,為人粗獷,最愛結交義士,他見面前少年氣質干淨、品格非凡,一眼就相中其,笑著領其進入山寨軍營里。

  華年被分到了新兵營帳中,帳內共十人,無高床,困了就在地榻上席地而躺。她被陳禁指認為伍長,即管五個新兵的小官兒。

  幾日里,白天練摔跤負重,傍晚練火器騎射,隊列陣型亦不落下。華年因自小勞作重務,體力不在話下,將同營帳的幾人遙遙甩在身後。

  陳禁瞧了越發得意,向同行者炫耀自己撿到寶了。“此等苗子,倘若好好栽培,足以比肩霸王!”

  此話傳到衛將軍晏雙歸耳中,他素來最敬佩楚霸王,如今聽說竟有人如此不知好歹,敢和他心中的真英雄一較高低,遂取了帳中硬弓就去尋人。

  “羽之神勇,千古無二。我倒要看看是何人敢這麼托大!誰是華年?出來叫我看看!”

  正扛著裝滿石塊的麻袋圍著山寨跑,少女汗流浹背,方放下麻袋,還沒喘勻氣,就被人告知衛將軍找她。

  校場上圍滿了瞧熱鬧的,華年走過去,人群自然讓開一條道兒,不知是少女的錯覺還是什麼,她總覺得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中帶著同情。

  箭靶五十步開外站著那弱冠之年的白面將軍,但見他手臂一拉,那張硬弓近成滿月,松手,“咻”得一聲,箭矢正中靶心。

  “你就是華年?”

  晏雙歸將她上下打量一番,見此人肌膚形同麥色,與他比略黑,與營中其他兵相比卻稍顯白嫩,也更加秀氣。

  “這麼個兔相公,也敢大放厥詞說能比肩霸王?哼,我瞧你倒是適合當虞姬。”

  陳禁一聽,原是因自己的胡話連累了華年,忙出來賠笑認錯,不想晏雙歸鐵了心要讓華年吃癟,不理睬陳禁之言,將手上硬弓扔揚給少女。

  “這是六石弓,你若能拉開,我既往不咎。”

  六石之力相當於半頭成年豬的重量。

  華年接住,在周圍人好奇觀摩下拉了拉,硬弓紋絲不動,四周一片哄笑聲,晏雙歸輕蔑地盯著她,剛要嘲諷,就見對方活動了幾下筋骨後,扎著馬步,雙臂反向一拉,原先一動不動的弓把,頃刻被拉成了扁圓。

  所有人張著嘴目不轉睛,眼看著那圓越來越扁,直至趨近於一條线,最終“嘣鏘”一聲脆響,弓弦被生生拉斷。

  華年的右掌中有一道深可見血的紅痕,她毫不在意,將斷了的硬弓還給晏雙歸,並不忌憚他的身份,凜然道:“衛將軍辱我可以,但不該以虞姬來貶低我,她在我心中是英豪美人,以身赴死、以死救君,淪為將軍口中的褻瀆之詞,實乃我高攀了她。”

  晏雙歸被她說得心虧,也覺自己言辭有失,見對方果然不俗,便笑道:“是我的過錯,閣下好力氣,我營中還有一把十二石之弓,不知閣下能否一試?”

  華年點了點頭,此番以布包裹手掌,蓄力良久,目光堅毅地全力一拉。

  晏雙歸即見那尋常他拉都拉不開的硬弓,竟被對方頗為輕松地撐至近圓,不禁大呼壯士。

  晏雙歸向她討教:“如何練得這身力氣?”

  華年如實道:“自幼便上山砍柴,山路崎嶇,牛車上不去,砍斷的大樹,我只能徒手要麼背要麼拖拽到山下,久而久之就練出來了。”

  晏雙歸驚嘆連連:“觀閣下面容陰柔,以為是個軟蛋,不料竟是個錚錚漢子!如此才能,僅當個伍長實在委屈,我帳下正缺個大都統,管一千人軍隊,你以為如何?”

  華年愣了愣,拱手道:“多謝將軍。”

  “那陳禁對你倒是不錯,我就封他為小都統,管五百人。他是老兵,你若在治軍方面有不懂之處,可以向他討教,當然,也可以來問我。”

  華年謝恩出去,當晚,陳禁拉著她去參加寨中村民的婚禮,權當是給自己的升官宴。

  席上,十個原先在一個營帳里的士兵圍坐一桌,紛紛舉杯慶賀華年與陳禁。

  陳禁道:“我當初一眼瞧中你果然有道理,你就是我的福將啊!”

  華年道他過譽了,又問:“拉個弓而已,衛將軍為何直接給我個都統當?”

  陳禁:“你方來有所不知,我們這三個將軍中,就數衛將軍最重才惜才,不像驃騎將軍只知重武,亦不像車騎將軍只重兵法,衛將軍有勇有謀,最是欽佩身懷才能之人,只要你有一技之長,早晚得他重視。”

  華年道原來如此。

  正飲著,新郎新娘到了他們這桌來敬酒,婚宴上只他們這桌是士兵,還都是借著陳禁的光才能過來蹭吃蹭喝,他們忙舉杯恭賀新人。

  華年敬完酒落座,就見陳禁鬼鬼一笑道:“你小子艷福不淺。”

  她正困惑,就見新娘子的妹妹朝自己走來,手中捧著親手繡的荷包。有人遞東西給自己,自己也就接下,而後才反應過來壞事了。

  聽陳禁說這是這兒人的風俗,女子給你信物就是對你有意,你收過來就代表接納了她的情意。

  手中荷包登時像個燙手山芋,她趕忙還回去,菜也不吃了,扭頭就回營中去,弄得那女子立在原地紅了眼眶。

  此後華年一連幾日都能撞到女子給自己送湯送菜,陳禁見了止不住調侃:“多賢惠的女人,你不如娶了她?”

  華年覺得拖下去也不是事,主動約了女子,開門見山道:“謝謝你的情意,但你的情意用錯了地方,我不會娶你也不能娶你,北淵一日不倒,我一日不成家,你該找個喜歡你的人共度余生。”

  此話真切入骨,女子聽罷不但不放棄,反而更覺得華年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遂她纏得愈發頻繁,鬧得全軍上下無人不知華年有個寨子里的小媳婦。

  升為大都統後華年有了獨立營帳,沒了和男人共擠一鋪的提心吊膽,卻添了這被女人欽慕的磨人煩惱。

  適逢宮中突變,黎王造反,五王之亂由此拉開序幕。祁王以救駕之名讓軍隊開拔都城,實則入主皇宮,行挾天子以令諸侯之事。

  黎王被祁軍亂箭射殺,都城成了祁王屬地,其余三王眼紅腦熱,再等不下去,紛紛自立為國,放言道祁王有犯上作亂之心,都打著清君側的名義發兵都城。

  祁王部隊駐扎在楚陵與都城交界處,為擴充軍隊,他接連派人以莫須有的罪名剝奪了都城各大富商的家產,尤以天下首富的顏家損失最為慘重,顏府上下但凡值錢的物什都被搶去,搶不走的便砸,半點不給別人留。

  據說從顏氏拉走的金子整整運了有三天三夜。

  祁軍野蠻,除了劫財,連府上女人都不放過,發泄一番後還要將人帶到軍營充作軍妓。

  顏家祖母蕭氏被這群獸徒活活氣死在堂中,聽聞顏氏獨孫女不甘受辱,被祁軍追捕無路後投江自盡。

  其慘無人道的程度與七年前北淵滅穆時相差無幾。

  不同得是那時的華年尚小,無抵抗之力,而如今她已長大,足夠給予那些野蠻禽獸以迎頭痛擊。

  本就因擔心女兒身暴露而處在日思夜慮中,現下又聞自己一直景仰的清蓮居士葬身北淵人手中,華年憤氣填胸,恨不能立即飛到都城,手刃那祁王。

  所以當晏雙歸問在座手下之中,有誰願意帶兵充當先鋒,去騷擾祁軍主力為穆軍燒毀他們的糧倉作掩護時,華年一馬當先地站出來,道:“我願意去!”

  “你?”

  晏雙歸遲疑,憂慮她太過年輕,未曾有交戰經驗,頂好的苗子,若折在此處,就是他的罪過。

  “衛將軍放心,我雖不懂兵法,小時還是與他人打過不少架的,我與潑皮無賴對陣尚能贏,祁軍雖然人數眾多,卻也是由個人組成,我會小心謹慎,保證千人中損傷不超百人。”

  “不超百人?”

  祁軍原本是三十萬之眾,因兼並黎王與都城的守衛,人數可達六十萬。

  一千對六十萬,損傷不過百,簡直是天方夜譚。

  晏雙歸本來就是打算以犧牲這支先鋒隊為代價的,見華年如此信誓旦旦,他心內默默哀嘆後,面上只道,“祁王營下大將軍元狩,曾主戰百役,平生從無敗績,兵法謀策運用純熟,與他交戰時切不可落入被動一方。”

  華年一一記下,晏雙歸又取來一身銀光甲胄遞與她,道:“此乃我晏家世代所傳之寶甲,我將它贈與你,望你凱旋。”

  “衛將軍放心,華年定不負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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