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一個看起來相當陰霾的天氣，大光開著他的桑塔納，拉著四哥就直奔和東風街老黑約定的地點。

　　在中央大街旁邊的開封灌湯包，一路無話的就是看著窗外的景色不斷的在向著身後飛奔的。

　　而四哥和大光此時都不想多說什麼。

　　沒有多說什麼，並不是心中沒有話，尤其是四哥。

　　以前做拆遷始終在上面沒啥關系，沒有人罩著就屬於如履薄冰。

　　哈爾濱這個地界本來就是民風彪悍的，無論是當年俄占時期，又或者後來九一八事變以後的日占時期，又或者是當年林大帥帶著東北的老少爺們從齊齊哈爾一路向南殺向海南島，未嘗一敗的戰績。

　　東北人骨子里本身就帶著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驕傲，就算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街邊的小老百姓都有著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亮劍精神。

　　所以在哈爾濱搞拆遷什麼的，就要具備著最猛的魄力和超強的戰斗力，因為你自己都不知道在哪蹦出來一個老弱病殘孕的抄著當年打鬼子的時候用的土裝備和你死磕到底。

　　雖然四哥魄力和戰斗力都不差，而且手下有一群刀口舔血的兄弟，但是這並不足以擺平所有的事情。

　　尤其是很多事情在普通方式解決不了的情況下，經過了官方了之後，這就涉及了很多了。

　　所以四哥現在感覺最缺的並不是勢力，也並不是兄弟。

　　更加不是裝備。

　　四哥現在最缺的就是上面有人罩著，出了事的時候有人給自己擦屁股。

　　現在就是因為上面沒有人，如果擴展自己的勢力的話，那麼就樹大招風了。

　　不論是道上混的還是官方都會找自己的麻煩，自己並不是像是郝瘸子一樣有殘疾證。

　　又不是像小克他們一伙兒的專門做人命的買賣！

　　發現了新靠山的四哥就不由得心動了，尤其是發現楊饅頭上邊靠著的靠山之後。

　　自己如果上面也有靠山的話，那麼有什麼事情花點錢就可以擺平了。

　　這年頭錢不是一個人賺的，你自己把錢都賺了的話，就是得罪了很多的人了。

　　而且錢也不是一個人花的，有了錢但是不開事兒的話，那麼就等著一群群紅這眼珠子的家伙的報復去吧！

　　車國林這個人自己還是略微查到一點的，這個人胖胖的，真名叫謝萬林。

　　車國林只不過是從政的化名而已，而且一直好幾任的市長秘書。

　　現在剛剛轉正，市委市政府的秘書長。

　　他現在和副市長朱勝文關系走的特別的近。

　　看來別管多大歲數，都是想撈一筆再說。

　　十年寒窗苦為的是什麼？

　　不就是有朝一日金榜題名之後魚肉鄉里嗎？

　　不就是想要欺男霸女嗎？

　　所以如果按照現在這麼說的話，車國林已經爬到了仕途最高的位置了，再往上也上不去什麼了。

　　想通此節之後的四哥不自禁就覺得這次真的挺值的，看來如果東風街老黑真的給拉上了關系之後，這邊自己真的要好好的感謝一下他才對。

　　但是東風街老黑要是在中間搞了什麼小動作什麼的話，那麼等自己靠山穩固了之後，也有他好看的。

　　也正在四哥想著這些事的時候，車子很快的就到了約好了的西九道街的開封灌湯包了。

　　一進大廳就發現遍地都是人，根本就沒有一個坐的地方。

　　整個上百米的一樓大廳都坐滿了人，也不知道哪來的這麼多的人在這里。

　　剛想找地方坐下的四哥就被大光帶著向前走著，甚至都沒注意到，大光此時已經看到了角落的一桌坐著兩個人。

　　兩人並不是別人，自然是東風街老黑和一個四十歲左右的胖子。

　　當然東風街老黑還是那身打扮，夢特嬌的嬌衫，灰色的金企鵝西褲，脖子上和手脖子上掛著小指粗細的大金鏈子。

　　而和東風街老黑在一起的胖子則不怎麼起眼，胖子的頭發有些長，二百多斤的體重看起來就像是個重量級的家伙。

　　上身一件白色的襯衫，下身一條黑色的西褲，腳下一雙錚亮的皮鞋。

　　脖子和手上雖然沒有東風街老黑那種大金鏈子，但是左手的手腕上的手表卻是一塊帝陀手表。

　　這個年代分辨男人的身價首先要看的就是手表，如果你戴著一塊上海牌手表的話，要麼你就是一個及其念舊並且有故事的人，要麼你就是一個窮人。

　　而手表首先就是一個男人身份的象征，能戴的起名表的男人應該就是有一定的財富或者是地位。

　　再然後就是看這個男人的腰帶了，這個胖子的腰帶是正宗的金利來的腰帶，應該是意大利小牛皮的，尤其看到金利來的腰帶卡子上的標志來看，這應該在專賣店都是上千塊的東西。

　　再往下看這雙皮鞋，鞋邊上的標志應該是意大利老人頭的標志。

　　這雙鞋起碼要五百塊……

　　賓主落座了以後，東風街老黑就笑著說道：“今天在這里咱們就先吃點便飯，吃東西的時候別談公事，吃完了咱們找個舒服點的地方慢慢的談，怎麼樣？”

　　胖子也滿不在乎的點了四屜灌湯包，又點了一大堆的冷拼和熟食什麼的。完事就對著東風街老黑說道：“你的朋友來了也不介紹介紹？”

　　東風街老黑自然淡然一笑，在兜里摸出一盒硬包的萬寶路香煙，散了一圈之後只有胖子別在耳朵上沒有抽，四哥和大光已經抽上了，當大家都看著胖子的時候，胖子則笑道：“我習慣抽軟煙，美國的混合型太衝了，適合你們社會人。”

　　東風街老黑則笑著說道：“那介紹一下吧！這位朋友就是我和二位提過的車國林大哥，人家這兩屆都是市長的秘書，今年則提上來做市委秘書長了。而這兩位則是喬四哥和他的兄弟李正光，喬四哥可是咱們市里比較有實力的社會人，而大光是他的左膀右臂，都是挺能打的。”

　　胖子則開玩笑的問道：“那麼老黑，他們和你們誰能打啊？”

　　東風街老黑則是很會做人的沉吟了一下之後說道：“這兩個哥們都是朝鮮族，他們朝鮮人都挺猛的。但是人都是只有一條命，誰也不比誰多啥。我們現在手里有買賣，有營生的，所以我們穿鞋，他們光腳。除非到拼命我們能發動更狠一點的，否則我們還真整不過他們。”

　　東風街老黑的話完全和沒說一樣，但是卻給足了喬四哥和大光面子。

　　變相的捧了他們一下，現在的社會，明眼人都已經看出來了，誰有錢是刀槍炮子。

　　而東風街老黑和小傑人家早就不玩純社會這一套了，早就和公安口和政府官口勾結在一起了。

　　人家現在不過是打著擦邊球的商人而已，和自己這種純社會上的刀槍炮子不可混為一談。

　　（刀槍炮子，東北對黑社會的一種稱呼。）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四個人在一起把酒言歡了半晌了之後，這邊無論是胖子車國林還是四哥都有點急了，吃了半天了，就把酒言歡了，而且東風街老黑還不吃肉，就是逮著個涼菜和啤酒的猛灌。

　　這要談的事情也不知道怎麼談呢。

　　吃喝完了之後，東風街老黑去結賬的，不管怎麼說，這也是給足了雙方的面子。

　　雖然大家嘴上都客套了一下，要請這頓，但是最後還是東風街老黑結賬的。

　　吃飽喝足之後，這邊東風街老黑又安排諸人回到了兆麟電影院的二樓的游戲廳的辦公室里。

　　幾人都坐定了之後，這邊東風街老黑又每人給沏上一杯不知道在哪搞來的大紅袍茶葉。

　　一邊品著香茗一邊坐在一起商定下面的事情，而此時的四哥明顯的有點酒後失態了，意氣風發的叼著一根牙簽，像足了最新電影《英雄本色》里的周潤發飾演的小馬哥。

　　幾句客套之後，首先還是車國林先說話了：“別的我也不說了，而是你也知道我和朱勝文是什麼關系，明顯省里孫維本有點打壓老朱，要不然現在老朱就應該是市長了，而不是現在的常務副市長。而我也就有可能占著老朱的位置，成為常務副市長，而不是現在的市委秘書長了。”

　　雖然這幾句說的有點雲山霧繞的，但是四哥還是明白，車國林往下就要說點實際的了。

　　尤其是和自己有關的，雖然二兩狗尿下肚，有點迷糊，但是事關自己的切身利益，早年就練就了一個酒桶肚子的四哥自然不能失去理智。

　　於是四哥馬上就大包大攬的說道：“車大哥，多了咱們也不說了，顯得虛頭巴腦的。有啥用得著老弟的就說話就完了，你看老弟能不能給你把事辦下來就完了！”

　　車國林在自己的包里摸出一包石林香煙，徑自的叼上了，滿嘴酒氣的說道：“就等老弟你這句話呢！眼下正好有個發財的機會給你們，你們知道老朱現在主抓的就是老城區改造的，你們也知道要想富先修路吧！我們哈爾濱想要更加的好起來最需要的就是建設，而路橋建設則是重中之重！”

　　“而老朱提議修建二環立交橋，但是在道外那片卡住了。主要就是負責拆遷的是楊饅頭的那幫人，而楊饅頭他們背後是靠著張德鄰那幫人。而張德鄰則是省委書記孫維本的人，孫維本我們雖然也能說的上話，但是孫維本是支持張德鄰的。”車國林又補充道。

　　雖然聽的有點雲山霧繞的，但是四哥多少還是明白了車國林的意思。

　　意思很簡單，就是孫維本罩著楊饅頭一伙的。

　　而楊饅頭主要的就是負責承包拆遷修建二環橋的工程，如果要是自己能拿下這個拆遷工程的話，那麼就等於可以直接奉旨強拆，把楊饅頭手里的活給搶來了。

　　於是四哥猛點頭的說道：“車大哥，我明白了！”

　　“你的意思就是讓我去搶楊饅頭的工程，他辦不下來的事情我去辦，然後以後楊饅頭的工程也就都是我的了是吧！這事是好事，你放心，你指哪我打哪就完了。你就說個時間地點就完了，老弟保證給你漂漂亮亮的辦好！”四哥這下興奮的大包大攬了起來。

　　車國林看到喬四如此的痛快，當下也不說什麼了，直接在公文包里掏出一個牛皮紙的檔案袋遞了過來之後說道：“這里是二環建設的總規劃圖，如果你們要是拆遷的順利的話，那麼之後的工程優先承包給你們。”

　　“但是老道外是棚戶區集中的地方，而且咱哈爾濱有一句老話，就是誰家不趁幾個社會人啊？除了楊饅頭之外，也有幾個省級領導的家屬在我們劃线的拆遷范圍之內。如果想要拆這一片的話，你們現在後悔還來得及。”車國林隨之又補充了一句。

　　這一句話可就像是一大桶冰水一樣的給四哥淋了個透心涼，看來本身就是一個燙手的山芋，難怪楊饅頭放任著敷衍著呢！

　　看來楊饅頭也不傻，自己也是，怎麼就這麼的大包大攬了起來呢？

　　不過富貴險中求，車國林的這句話可能就是為了讓自己學會站隊的。

　　有中國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什麼是江湖？

　　江湖就是派系。

　　別管金庸還是古龍，別管國家還是居委會大媽。

　　有中國人的地方就有派系，有派系就需要站隊。

　　想要八面玲瓏的四處討好的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必須要有立場，必須要選擇。

　　除非你實力足夠強大，但是老話說得好，不是猛龍不過江。

　　自己是那條過江猛龍嗎？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所以在四哥腦海中不斷的掙扎之後，所幸放開了，笑著回答道：“這點你放心吧！車大哥，有老弟出馬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今天老弟在這里立軍令狀，如果不辦好這件事，每次你見到老弟就直接罵一句【糙你媽】，老弟絕不生氣……”

　　出了兆麟電影院之後，坐上了大光的車，四哥隨手摸了摸兜里的煙盒，只有一根煙了，於是拿起儀表板上的黑貓香煙，叼上點燃了之後很沉默的並沒有說話。

　　而大光也沒著急發動車子，也摸出一根煙叼上點燃道：“四哥，這事兒你打算怎麼辦？”

　　四哥則一邊抽著煙，一邊鎖緊眉頭的沉思著，沉思了好久之後才說道：“富貴險中求，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其實對咱們來說並不難，真正難的是怎麼讓內些個省市領導家八竿子打不到的傻逼親戚搬走，這才是最難的。”

　　大光小臉也紅撲撲的，沉吟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四哥，不行咱們回去這幾天就把人手都召集齊了，到時候有什麼家伙就帶著什麼家伙。而那些領導家的親屬咱們先摸摸底，看看他們到底要多少，如果不是錢的問題的話，咱們再說。”

　　四哥沉吟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說道：“不管那破激八事情了，咱們哥倆先找個地方樂呵樂呵去！明天的事情明兒再說，誰知道明兒等待著咱們哥倆的是大富大貴，還是一顆花生米結束罪惡的一生呢？你說是吧？”

　　大光也不說話了，直接發動了車子，然後二人就直奔道里區的松濤閣洗浴中心了。

　　松濤閣算得上是哈爾濱比較早的豪華洗浴中心了，當然因為排場足，場面大，而且有特殊服務什麼的，所以也一直是哈爾濱的黑道份子的聚集地。

　　當然在後來因為不倒翁和南美花園一系列的豪華大型洗浴中心出現了之後，松濤閣才每況愈下。

　　進了更衣間之後，這邊四哥和大光脫得溜光，兄弟倆互相看著身上的刀疤，也都不勝唏噓。

　　這兩年雖然因為搞建築和拆遷什麼的，生活好起來了一些，但是兄弟倆卻造的傷痕累累的。

　　人前的風光可能就是人後的艱辛……

　　泡在池子里的大光明顯有點心不在焉，而四哥此時卻舒舒服服的泡著。

　　可能是因為是下午的關系，這里並沒有多少人，只有四哥和大光兩人在。

　　並不是像是晚上一樣的好多人在排隊洗澡，而此時四哥先說道：“別操心了，留著點力氣，一會兒叫個小娘們，留著力氣打兔子！”（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哈爾濱黑道管叫小姐叫打兔子。）

　　大光卻笑道：“四哥你知道我，我只喜歡嫩一點的小娘們，要不就是喜歡騎大洋馬什麼的，尤其是喜歡俄國瑪達姆，要不咱們今兒完事了去試試瑪達姆咋樣？”（瑪達姆，對俄國的婦女的一種稱呼，音譯。）

　　四哥卻很不爽的說道：“瑪達姆有啥好的？那臭胳肢窩的，有的常年穿皮靴穿的臭腳丫子的，那腳丫子的味道比你都激八霸道，一進屋一脫鞋，那腳丫子的味道都趕上扔一顆毒氣彈了。我可沒你那愛好，而且還賊激八松，插進去都沒啥感覺了！尤其咱中國人的比他們還短小點，雖然四哥我在中國人里算是大號的了，但是滿足不了人家還扯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