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漠正開著車往陌少峰家的方向行進,卻先接到了陌少峰的電話,張漠看著手機屏幕上顯示出的號碼和名稱,眉頭皺了起來,這麼嚴重的事情,電話里面三言兩語如何說得清楚?
他接通了電話。
“大哥,我是張漠。”
“五弟,你現在在哪?”
“這不正往你家里趕嗎?曉茹把你的事情告訴我了,當弟弟的勸你先冷靜,有什麼事我們見面說。”
“來酒店,我們在那里說吧。”
張漠愣了一下,反應了幾秒鍾才反應過來,陌少峰說的酒店就是無名酒店,兩人第一次見面的那個地方。
張漠心中頓時升起濃重的不安,陌少峰選在無名酒店這個地方跟他見面,恐怕已經下定了決心,他說道:“那好,就在酒店見面,大哥,在我們兩個見面之前,不要有任何出格的動作,還有很多斡旋的機會,你千萬別衝動!”
“哈哈,一大把年紀了,還如何衝動的起來,你來吧,我等著你。”
張漠掛掉電話,調轉車頭,直奔無名酒店而去。
下午一點,張漠驅車抵達無名酒店。
張漠將車停在空曠的露天停車場處,放眼望去,整個停車場在初春的風中反而一片寂寥,自從刮起反腐風暴之後,無名酒店就一直是這種門可羅雀的狀態,張漠皺著眉頭,風吹亂了他額前的劉海,西裝衣角隨風擺動,他眯起眼睛,很快捕捉到了視覺的焦點,他遠遠的看到酒店門廳外站著一個同樣身穿西裝的中年人。
張漠突然有些頭暈目眩,嚴重的時空倒錯的感覺不斷衝擊著他的大腦,當年跟陌少鋒第一次交鋒對峙的場景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腦海中閃過,他腹中早就打好的詞句一下子被打散,他甚至再也想不起那些准備好講給陌少峰聽的話。
當年的春天,這里還是一片繁花似錦,人來人往,露天停車場找不到車位,要去地下停車場才能順利泊車,一位小小的蘇城警察局科長領著自己走進無名酒店,這里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新奇刺激,張漠也在這個場景中找到了突破口,在這里正式與陌少峰結緣。
張漠松了松領前的領帶,單手抄著西褲口袋向著陌少峰走去,每一步都好像跨越了時間的河流,現實與幻象快速的拉進,風雲變幻之中,周圍的人群消失了,露天泳池的喧鬧消失了,無名酒店的繁華消失了,直到張漠走到陌少峰面前,一切都消失了,張漠現在是無名酒店的主人,然而他的座下竟早已空無一人。
“大哥,別來無恙。”張漠眉頭微微皺起,他盡力控制自己相當不自然的表情,伸出手跟陌少峰握手。
陌少峰一臉平靜,好像官場上如龍卷一般的風暴從未發生過,或者未曾掀起過他身上的一片衣角。
他伸出手跟張漠握手:“五弟,你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張漠試圖從他握手的力度,臉上的表情解讀出他內心的波動,然而陌少峰的舉止依舊是如此的得體,表情毫無波瀾。
“你從陌曉茹那里聽說了?”
張漠點了點頭,他指了指無名酒店的大樓:“聽說了,咱們到房間里面詳談?”
陌少峰搖了搖頭:“我覺得還是外面好,大好春光,這里遠離市區,空氣還挺不錯的,咱們隨便逛逛,你跟著我這個當哥哥的隨便走走,我隨便說說。”
張漠不置可否,他跟陌少峰並肩,慢悠悠的走在無名酒店外寬闊的外側走廊平台上,整個平台籠罩在無名酒店的陰影之中。
“五弟,我喊你過來,其實是打算把我老婆和女兒托付給你,我想讓你照顧她們母女二人的後半生。”陌少峰不開口則以,一開口居然是如此具有爆炸性和衝擊力的話語,張漠停下腳步,瞪大眼睛看向陌少峰。
陌少峰隨即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著震驚的張漠。
“大哥,此話怎講!?”
陌少峰笑了笑,奇怪的是,張漠沒有從他的笑容中看出來一絲一毫的苦澀,笑容極其自然的在他的臉上綻開。
“因為我已經看透了,看透了所有的事情,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五弟你應該還沒有看透,接下來你聽完我跟你講的這個故事,你便能夠理解為什麼我要去紀委自首,而且這是當前形勢之下最好的選擇。”
張漠當真聽不明白陌少鋒如頓悟了的老和尚一般的言語,突然之間他想起來了張在寅的話,問道:“大哥難道是為了爭當典型?”
“當然不是,那種把戲是玩不轉的。”陌少峰搖了搖頭,他繼續向前邁開腳步,張漠只好趕緊跟上。
“黃國華的布局從尹黎明倒台之前就已經開始了,或者這樣說,從你正式認識這個人之前,就已經開始了。”陌少峰的眉頭皺了起來,這是他整理思緒,認真思考的標志性表情。
黃國華?黃國華的布局?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話題突然轉移到了黃國華身上?張漠百思不得其解,他一臉疑惑的看著陌少峰。
“五弟,你肯定很費解,要想看懂這個龐大的布局,需要從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講起,你第一次幫助黃國華辦事情,就是收集尹黎明等人的要害證據,地點就在這里。”陌少峰回頭指了指無名酒店,張漠看向無名酒店,當年他在酒店中秘密行動的一幕幕還歷歷在目,在兩位女特工,還有林之垚的幫助下,他超額玩成了黃國華布置的任務。
“其實那個時候,黃國華就在下一盤大棋了,而且已經到了盤中,我想問問你,尹黎明如此突然的落馬,你難道沒有感覺到哪怕有一絲一毫不對勁的地方嗎?尹黎明他身居高位,是黃國華的堅定盟友,兩人在外人眼中必然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黃國華突然背刺尹黎明,事實上來說對黃國華沒有任何好處,黃國華形容那次事件叫做‘刮骨療毒’,其實這也在側面說明尹黎明與黃國華骨肉相存,唇亡齒寒的客觀事實,所以黃國華為何非要‘刮骨療毒’?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這兩人的同盟如果能夠更進一步,哪還有什麼毒,一切丑惡與腐化都能掩埋在歷史的長河中,黃國華何苦如此,尹黎明落馬,不論如何他都會受牽連的。”
張漠皺眉,他腦袋里面還亂哄哄的,陌少鋒自首這件事和黃國華的布局如何建立因果聯系?
他只能通過記憶說道:“關於這一點,我聽過黃國華本人的解釋,他說尹黎明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他的所有證言都會被當做死前的瘋狂反撲,瘋言瘋語,沒人會信…………”
說罷,張漠突然想起了自己審問鄒瑞的那一幕,頓時懷疑起這個說法來,紀委的人真的會當尹黎明是個瘋子嗎?
當時從鄒瑞嘴里面說出來的話,如果不是自己的能力加持快速擊破了他的謊言,紀委恐怕還要在張在寅的領導下跟鄒瑞作一番長期的白刃戰,紀委里面的人可不缺張在寅這樣的明白人!
“黃國華嘴里面說出來的話,哪有什麼可靠性!”陌少峰嗤笑了一聲,“千萬別相信他的話,尹黎明嘴里面供出來的東西,肯定會引起高度重視的,往他頭上按上一個瘋子的名號,就能無效化他提供的所有證據了?開玩笑!尹黎明能坐到當年那個位置上,怎麼可能會被當做瘋子處理,他自然也是滿腦子精明的,他越是恨黃國華,反而越會保持冷靜,沉著冷靜,而又證據確鑿的把黃國華拖下水,這才能完成最起碼的復仇。”
“可是…………”張漠想到了顏州儀,“最後尹黎明還是沒有選擇反咬黃國華,因為我們掌握了顏州儀,她當時懷上了尹黎明的骨肉,是尹黎明的致命弱點!”
陌少峰笑了笑,兩人走到了無名酒店的另一側,走出了無名酒店的陰影之中,中午耀眼的陽光灑在兩人身上:“你看,你犯了時間线上的邏輯矛盾,從結果而言,尹黎明好像是對黃國華低頭了,他沒有展開報復,原因是顏州儀那個女人,可是你仔細想一想,黃國華對尹黎明動手的時候,顏州儀懷孕這一消息,黃國華是事先知道的嗎?黃國華確實可以以此來要挾尹黎明,但是這是黃國華事先就計劃好的嗎?這是他預先攥在手里的牌嗎?”
張漠一想,馬上就想通了,確實,顏州儀事件自己全程參與,第一個得知顏州儀懷孕這個消息的人是自己,黃國華肯定是事先不知道的,因此黃國華在背刺尹黎明的那一刻起,即便沒有顏州儀這張牌,也早已經准備好了後招。
“好,就算一切如大哥所說,可是,我不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黃國華的後招是什麼,尹黎明一旦反咬他一口,他如何受得住?上面知道了他搞氏族的這些事情,如何能放任他繼續搞下去?”張漠疑惑的問道。
“五弟,我說過了,一切都是一個早已經准備好了的特大棋局,只有身在其中的棋子才能感受到這個棋局的真實存在,而且這些棋子…………都必須是棄子,才能感受到這一切,你是黃國華手下的活棋,你不是棄子,所以你感受不到這些。”陌少鋒淡然的說著這樣的話。
兩人走到了向陽處的泳池旁邊,泳池中的水面波光粼粼,張漠看著池水反射出來的耀眼陽光,稍稍眯起了眼睛。
“你大哥我就是黃國華手中的棄子,我再清楚不過。”陌少峰淡定的說出這句話,依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要理解黃國華的布局,現在,我們必須站在黃國華的視角看他手下的這局棋,並且要用毫無人性,毫無溫度的視角俯視一切,把所有的人看做可消耗可交易的資源,模仿這種冷酷無情的心態是必要的,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的入局。”陌少峰看著水面說道。
張漠聽著陌少峰的話,突然感覺那反射入他眼眸的陽光,以及看起來溫暖的泳池池水一下子變得冰冷刺骨起來。
“首先要理解黃國華的目的,他的野心是毋庸置疑的,他的唯一目的就是往上爬,不擇手段的往上爬,這是首要原則,首要目的,只要能夠往上爬,什麼都可以交易,什麼都可以放棄,他必須當那條越過龍門的鯉魚,為此可以不顧一切,我想這一點我們可以達成統一意見。”
張漠點了點頭,黃國華就是這樣的人。
“好,五弟你同意這一點,接下來就容易進入我的視角了,我身為黃派的一員,一直被一樣東西包裹了起來,而且這個東西絕不是一葉障目那麼簡單,它不僅僅是從外部封鎖了我的信息的來源,更進一步說,它從內部瓦解了我思考的能力,甚至鎖死了我在黃派中的定位,這個東西就是一一氏族!”
聽到陌少鋒說出氏族這個詞的時候,張漠突然感覺渾身冰冷,關於黃國華的一切,好像在無形言語的穿針引线之中,建立起了某種不易察覺的聯系,這是陰謀的味道。
“說到這里,我想先岔開一下話題,我想問五弟你一個問題,對於一個人來說,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最重要的時間段你認為是哪段時間?等你理解了這個問題,也就有了理解氏族體系的基礎。”
張漠看向陌少峰,他一臉溫文爾雅的氣質,陌少峰一直從事文職工作,他的這種氣質一直以來都給張漠很深的印象。
“古話說,一天之計在於晨,大概是早上到中午的這段時間吧,這段時間中我頭腦最清醒,思維最活躍。”張漠答道。
“錯,人的一天中最重要的時間是晚六點到晚十點這個時間段,特別是對於中國人來說,因為這個時間點是交杯換盞,達成交易,促成合作的時間段,是吃晚飯,吃酒席,搞社交的時間點,五弟你仔細想一想,有多少事情是你平日里面跑業務談成功的,又有多少事情是你在酒席,或者是會所、洗浴中心、溫泉里面談成功的?”
陌少峰如此一說,張漠頓時感覺確實如此,人生中的不少至關重要的轉折點,幾乎都是在飯桌上促成的,畢竟所有的華夏人都生活在一個徹頭徹尾的人情社會之中,張漠沉默不語的點了點頭,認可了陌少鋒的說法。
“理解了晚間社交這個時間段的重要性之後,你也就能理解為什麼現在大型企業都要求打工人群體要執行996的上班模式了,他們掩飾說是企業奮斗文化,是為了提高工作效率,其實如果這些企業想要更高的效率,他們應該要求666,你自己也說過,一天之計在於晨,人的一整個上午是最清醒的,效率最高的,而且666模式中間只有一個中午的午飯時間,工作時間僅僅被中午休息切成兩塊,為什麼一定要996呢?996同樣是一天十二個小時工作時間,反而被午飯和晚飯切割成三塊時間段,時間更加碎片化了,還丟失了早間這個效率最高的時間段,道理是就是996這個模式能夠閹割掉公司打工人社交的時間,讓他們丟失掉最容易促成交易,達成合作的交際時間,下班之後就是晚九點以後了,已經過了黃金社交時期,這樣一來,打工人群體就會徹底喪失掉晉升空間,牢牢的被釘在他現在的位置上,從而維持整個公司整體自上而下的權力秩序。”
這些話如同炸彈一般隆隆的轟進張漠的耳朵,他驚訝的幾乎渾身顫抖,眼眶甚至都有些激動的眼淚涌出,他簡直不敢相信,一直以來,張漠一直認為996只是一種單純的加班和剝削的模式,沒想到996背後還隱藏著如此駭人聽聞的真相。
陌少峰看了張漠一眼,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了震驚,他笑了笑說道:“一般人認識不到這些事情是很正常的,我是從哲學系畢業的,看問題更加透徹一些,好,看來現在你已經了解了大公司對下屬的控制手段。”
“現在我們回到氏族話題當中,為什麼我說黃國華一手創立的氏族體系不僅僅是一葉障目,而是全方位的口袋,將所有官員籠罩其中?因為氏族的特性就是如此,氏族中的成員彼此之間太接近了,貼合的太緊密了,所有的人在氏族中就像是組成了一個棉花團,抽出來一根單一的棉絲是不可能的,你輕輕一拽,整個棉花團都會顫動,這個特性當然有好處,有利於團結,但是與此同時,也扼殺了快速發展的可能性,當氏族中的成員想要向外開拓更加寬廣的社交網絡的時候,他的身後便有無數只手拽著他,無數只眼睛盯著他,而且就如同996一個性質,氏族成員的社交時間都是彼此分享渡過的,根本抽不出個人發展應酬的時間,由此,黃國華得以依靠這一體系,並且通過氏族成員自發性的形成了自我約束和自我控制,這一招非常狠毒,表面上來看他沒有約束任何一個氏族成員,然而整個氏族卻被綁定在一起,只能原地踏步了。”
張漠已經完全理解了陌少峰的意思,不禁感覺背後冷汗直流,這一切若真的是黃國華一早就設計好的,並且他早已經想到了每一步,每一個關鍵點,那確實可以說黃國華是徹頭徹尾的狠毒陰險了。
“但是這個氏族體系中有一個人是不受約束的,這個人就是氏族體系的締造者,黃國華本人。”陌少峰從口袋里面掏出煙,分給張漠,張漠給陌少峰和自己點了煙,繼續聽他講。
“我們從一開始就明確了黃國華的目的,不顧一切的往上爬,所以運作在黃國華手中的一切,其實都是實質性的資源,連地位跟他差不多的尹黎明都是,一切都可以犧牲,所以黃國華決定押上一切,來一次豪賭,那就是給上頭遞上自己絕對忠誠的軍令狀,背刺尹黎明,讓尹黎明親口講出黃國華自己的各種‘豐功偉績’,五弟,你自己仔細考慮考慮,黃國華若是對你送上如此一個‘大禮包’,你作何感想?這是實打實的把柄,是可以讓他人萬劫不復的,上頭反而不會立刻下定決心把他拿下,就如同你會放心的指使一個身背貪汙證據的官員一樣。”陌少峰彈了一下煙灰,如此說道。
張漠深深的吸了一口煙,他有點理解黃國華的布局邏輯了。
“理清楚這些思路之後,現在我們回過頭來看那次GZ官場攻防戰,是不是又有一層迷霧被揭開了?”陌少峰意有所指的,用慢吞吞的語調繼續說道。
張漠皺眉想了一下,那次攻防戰自己同樣是全程參與的,這個事件自己當然有充分的發言權,張漠時至今日都有一些疑惑,SH派為什麼要在那個時間點對黃派展開猛烈而又赤裸的進攻?
恐怕黃國華已經跟SH派做好了某種不為人知的交易,賣掉陌少峰等人恐怕一開始就已經做好了精制的計算,SH派應該是看清了黃國華的棋局,以此為籌碼要伸手入局了。
張漠看了一眼站在旁邊默默抽煙的陌少峰,設身處地的想了想,陌少峰所處的境遇不可謂不悲涼,確實,也只有身在局中,並且身為隨時都可以被拋棄的棄子,才能透過這層層迷霧,將一切都看清楚。
“然而黃國華縝密的布局和豪賭中出現了一個他無法完全掌控的因素,就是你,你的出現讓他的全盤計劃偏離了軌道,所以你現在應當認清楚形勢,在黃國華的眼中,你到底處於何種位置,我一直警告你讓你對黃國華要持警惕態度,如今跟你說分析明白了黃國華的一切,便更加有利於讓你做出正確的判斷。”
陌少峰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黃國華對你一直有一種錯覺,這種錯覺到底占據了多少他內心中的想法,是不能夠確定量化的,但是這種錯覺是肯定的一一他妄圖徹底的掌控你,而且他認為他能夠徹底的掌控你,讓你為他所用,讓你心甘情願的成為他的棋子,就像當年掌控我一樣。你太年輕了,年齡反而成為了你的迷彩,成為了你的庇護,年長的人面對你的時候都會因為你的年輕而輕視你,他們自認為自己總是老奸巨猾的,而你是不諳世事的,好像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你要學會利用這一點,不要總是表現的太過於老成,多表現一些年輕人的銳氣和衝動,反而不是壞事了,你的這種不成熟的表現會讓很多盯著你的人放松警惕,你上次跟著SH派出使日本其實就表現的很好,裘老弟回來之後還好好的為你擔心了一番,在我看來其實大可不必,黃國華看到你不成熟的表現,反而會安心很多。”
張漠頓時感覺有些哭笑不得,自己那麼多率性而為的行為,居然客觀上多多少少為自己打了掩護。
“時也命也,五弟你的時代才剛剛開始,而我,則選擇親手為我的舞台拉上幕簾,你多想想我說的話吧。”陌少峰說道。
張漠隱隱約約也猜到了陌少峰執意自首的理由。
陌少峰讓張漠思考了一陣子,兩人一根又一根的抽了好幾根煙,然後陌少峰轉頭看向他說道:“五弟,我想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這次我決定去紀委,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已經看清楚了,身為棄子,其實最終落到我頭上的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被無情的犧牲掉,然而如何通向這個結局,卻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路自然是什麼也不做,或者無力的掙扎幾下,然後被黃國華被動的犧牲掉,另一條是主動的自我犧牲,選擇前者是徹頭徹尾的失敗,選擇後者則可以賭一次黃國華的全面失敗,如果黃國華未能更進一步,甚至黃國華在此次反腐風暴中押錯了寶,賭輸了命,氏族體系必然得到堅決而又徹底的清算,若是如此,我便還算有一絲從輕發落的機會,就算沒有,也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這一次,就這一次,我想當一回住在我個人命運的主人。”陌少鋒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光芒。
“我一生中其實掌握過不少人的命運,也掌握過不少實質性的權柄,然而混到頭來一切都是虛妄,回過頭來看,我未曾做主過我的人生,而這是最後一次掌握自己命運的機會,我不會放過。”陌少峰看著張漠,話語之中第一次摻雜進了張漠能夠清晰感受到了情緒,那是一種堅定。
張漠沒有說話,他把煙掐滅在泳池邊露天桌子上的煙灰缸中,開口說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勸大哥你了,我支持你的決定。”
陌少峰發自內心的笑了,兩人再次轉頭看向泳池中的波光粼粼,張漠突然感覺泳池中水的溫度又一次回來了,不再是那種冷冰冰的感覺了。
“五弟,我會跟二弟三弟他們說明我的決定,也算是給他們一種參考,我相信他們能像你一樣理解我,而四弟一一宋淳,他已經完全的倒向了鄒瑞氏族,這一點是顯而易見的,我不會跟他聊這些話題,我去紀委的這段時間,我的家人就托你照顧了。”陌少峰說道。
張漠的眉毛又一次皺了起來,他不確定陌少峰話中的意思。
“大哥,你的意思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們母女二人需要一個堅實的靠山,需要一個能為她們提供庇護的人,我一倒台,不知道多少狼群虎豹、魑魅魍魎要盯上她們,我其實早就感覺到你不是一般人,跟你相處這麼久了,我信得過你,她們母女無依無靠,希望你看在咱們緣分一場的面子上,多照顧照顧她們。”
張漠轉過身來,正面面對著陌少峰堅定的說道:“大哥你放心,你托付我的事情,我哪有讓你失望過?後方的事情就交給我吧。”說罷,張漠還在心里面加了一句,就打算你去紀委主動交代問題,我也盡全力運作,就衝你這一番反擊命運牢籠的志氣,也值得我為你做一些什麼。
陌少峰得到了張漠的承諾,便笑著揮了揮手示意他跟自己來,兩人來到了無名酒店的大廳之中,張漠一眼就看到了陌夫人和陌曉茹,陌少峰向著她們走去,張漠很識趣的沒有跟上去,他知道陌少峰要跟兩個女人交代未來的事情,不出張漠所料,陌少峰沒說幾句,陌夫人和陌曉茹就哭了起來,陌少峰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又跟陌夫人擁抱了一下,轉身向著張漠走來。
“我的事情交代完了,那麼,我這就出發。”陌少峰一臉坦然和鎮靜,張漠點了點頭,他目送著陌少峰走到酒店門前,自動門開啟,他的背影消逝在一片春日的光芒之中。
張漠背後傳來了腳步聲,他回過頭一看,陌夫人牽著陌曉茹的手,正淚眼婆娑的看著他。
“大哥都跟你們說明白了?”張漠問道。
“說明白了,他總是逃不了這一劫,我們陌家也一樣逃不了這一劫,佛家的人說的不錯,人生下來就是帶著業力來的,前半輩子或許是太過於風光,後半輩子的償還也隨之而來了,雖然已經有了許多心理准備,卻還是一—”陌夫人用絲巾捂住鼻子,陌曉茹抱著陌夫人的手臂,也在掉眼淚。
“嫂子,曉茹,不必如此,如果你們信得過我,便從我這里拿一個保證,我保證用不了多久,大哥就會平安無事的歸來,雖然可能以後再也不能做官了,但是換一個人身自由,總是沒有問題的。”張漠自信的說道。
陌夫人和陌曉茹都驚訝的看向張漠。
陌夫人道:“弟弟,此話怎講?你的意思是,你大哥他的罪名比較輕?可能用不了幾年就能出來?”
張漠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說道:“那一次GZ政局攻防戰的事情,你們還有印象吧?當時我也做過保證,說必定傾盡全力幫大哥他打贏SH派,坐上本屬於他的位置,我說的事情已經兌現了,如今你們可以將我剛才說的話當做第二個承諾吧,等第一波風暴刮過去,你們就能跟他團聚了。”
陌夫人的雙眸中閃耀出了光彩,陌曉茹也終於不哭了,她也目光灼灼的看著張漠,她們非常清楚張漠做出的承諾是何種力度。
“現在你們要做的,就是過好自己的生活,在這期間,先不要回家了,也盡量少的跟外界聯系,否則可能會有節外生枝,我就安排你們在這個酒店住下,等我的消息,大哥把你們托付給了我,我自然是要負責任到底的,在這期間你們就靜靜等我消息就好了,我不會讓你們等待太久的!”張漠自信的說道。
“太好了!”陌曉茹率先沒有抑制住情緒,衝上前來抱住張漠,張漠趕緊張開手抱住她,眼神卻正好越過陌曉茹的肩膀跟陌夫人的眼神對上,略微有那麼一點點尷尬,如此親密的舉動,陌夫人看到了又會如何作想?
陌夫人的眼神跟張漠對接在一起,臉上卻浮現出笑容,張漠有點沒懂陌夫人笑容中的意思,他拍了拍陌曉茹的背,在她耳邊說:“曉茹,你先去前台那邊找一下工作人員,帶著這個牌子過去,讓工作人員給你們安排一間最好的客房。”
陌曉茹笑眯眯的松開張漠,從他手里面接過酒店的VIP卡片,歡快的說:“好,我這就去!”說罷,便一蹦一跳的向著前台走去。
張漠看了陌夫人一眼,他正在肚子里面醞釀如何向陌夫人說明他跟陌曉茹之間的感情進展,沒想到陌夫人主動走了上來,兩人並肩而站,看著陌曉茹的背影,她開口說道:“你說大嫂現在是叫你弟弟好呢?還是女婿比較好?”
張漠一下子尷尬了起來,這陌夫人笑了笑,道:“曉茹她早就把你們兩人的關系跟我說了,我對你們一直是持支持態度的,你大哥其實也是,我們兩個做父母的,其實一開始就挺希望你們兩個年輕人能有所發展,你大哥他自覺走錯了很多道路,更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步上他的後塵,而且陌曉茹這丫頭生性乖張,性格張揚,我身為她的母親再清楚不過,她這種性格從小到大也沒交過男朋友,圈子里面的貴公子哥她看不上眼,圈外的男孩又沒人敢追求她,在感情上她缺失太多了,愛情總是讓人成長的,你不知道這一陣子她變的懂事了多少,也許是你大哥的事情推著她長大了,但是我覺得她的成長是你帶給她的。”
張漠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大嫂,你可千萬別這麼說,我哪有這麼神奇的能力?是曉茹她到了成熟的年齡了。”
“大嫂是過來人,能不理解男女之間的事情?”陌夫人看了張漠一眼,張漠轉頭看向陌夫人,陌夫人一身白色的碎花長裙,還是那樣一副溫文爾雅,賢妻良母的樣子,兩人站的挺近,張漠聞到了陌夫人身上混合著她體香和香水的味道,她的胸還是那麼有規模,胸前的衣服被高高的撐起兩座山峰,本來應該貼在脖頸前的衣領懸空著,透過那個微妙的縫隙可以看到陌夫人白嫩的鎖骨,艷美成熟的臉龐更是時時刻刻不在勾著男人的心神。
陌夫人馬上捕捉到了張漠眼神中身為雄性的那一部分,她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的撇過頭。
“大嫂說是,那我便聽著。”張漠低聲在陌夫人耳邊說道。
陌夫人輕輕拍了一下張漠的背,以表達剛剛對張漠侵略性眼光的不滿,她低聲道:“我們母女倆這段時間可全都指望你,別讓大嫂和曉茹失望。”
張漠點了點頭。
這時候,陌曉茹歡快的跑了回來,當著陌夫人的面一手拉著張漠的手,一手拉著母親,說要去上面看看客房,張漠看陌曉茹如此之快的恢復了精神,便笑眯眯的跟著上去,這說明陌曉茹對自己的信任是毫無保留的,自己承諾了她父親的安全,她便全盤堅信張漠的承諾。
張漠給母女二人准備的房間自然是最高級的那種,自動燈、自動門、落地窗、酒櫃、豪華茶具、各種娛樂設施一應俱全,地上鋪滿了動物毛地毯,日常赤腳走在上面就異常舒適,大理石茶幾上面擺著禮炮造型的紅酒瓶子,門口的服務門鈴還是古色古香的西式古典搖鈴,整個房間以橘色、暗紅、黃色為主要色調,色燈燈光籠罩之下蔓延著溫馨而又華貴的氣氛。
陌曉茹自然是滿意極了,她毫不顧形象的往床上一躺,整個人的身體在柔軟的床面上彈跳了幾下,才深深的陷入柔軟的床墊之中,這一段時間她被陌少峰的事情折磨的一直神經緊張,如今張漠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她自然身心放松了起來,陌夫人對張漠笑了笑,默默的表達對張漠的謝意。
等母女二人熟悉了房間,張漠坐在房間的沙發上,再一次跟她們強調了這段時間她們需要注意的事項,可以在家庭群里面跟家人報平安,但是不能提及任何關於陌少峰的事情,任何打進來的電話,陌生號碼能不接就不接,以防止暴露信息,這座酒店是張漠自己的地盤,任何人員的出入都能被張漠自己嚴格把關,不可能有人找上門來,如果要出門逛一逛,也不要長時間在外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