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太醫為難。
告訴了公主真相,恐會傷及她身心,還是先告訴聖上為宜。
薛品玉壓著那一股鑽心的疼痛,說道:“快說!難不成你們想存心害死本宮。”
若不告訴公主,耽誤了用藥,公主一屍兩命,今日這一整個公主府的人,都將共赴黃泉。
白太醫看了眼薛滿派來的太醫,那太醫對白太醫使使眼神,示意不要告訴公主。
“回稟公主。”權衡下,白太醫說道,“胎兒難保。”
坐在一旁的劉子今已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仰頭,眼含熱淚。
呵,就說當初聖上怎麼會突然將中意多年的公主下嫁於自己,那時沉浸喜悅,聽不進兄長劉巒安的勸誡,如今想來,正是為著這兄妹二人珠胎暗結,有了孽種,拉了自己這個冤大頭來接盤。
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難保的一胎,正是他們得到的報應。
“本宮知道了,此事務必不能讓皇兄知道……”
薛品玉的手拉緊床榻垂下的紅色簾幔,疼到五官擰作一團,稍稍一動,身下血柱猛流。
劉子今心中雖頗有怨恨,可見到薛品玉這情形,也顧不得怨恨,對那兩名太醫說道:“你們還在等什麼,還不快下藥,為公主止血!”
太醫們手忙腳亂打開藥箱,兩人像從水里剛撈出來的,臉上布滿了汗珠。
他們一個開藥,一個准備施針。
“……切勿告訴皇兄真相。”薛品玉忍受著一陣比一陣強烈的腹疼,咬牙說道,“皇兄問起你們,你們就說本宮與腹中胎兒無礙,今後,你們照常請平安脈,你們想要什麼,本宮都滿足你們。”
薛品玉眼中決絕道:“若不從,本宮就一頭觸在牆上,本宮死了,你們及你們的家人都休想活。”
“公主快別說了。”桃夭從聽見說龍嗣保不住,就已經在擦淚了。
早在風雪山時,女醫娘子就叮囑過,頭四個月要臥床,不可下地。
如今公主落胎,要怪,便怪自己作為婢子,沒能伺候好公主。
兩個太醫都是男子,見不得女子下身,何況這女子還是公主,兩人讓桃夭去為公主打熱水,換掉被血浸透的被褥,以免濕寒入體。
太醫跪在床邊,涕淚道:“微臣會為公主開一副落胎藥,公主飲用後,在兩個時辰內會排出死胎,先前公主服過不少安胎藥,可保公主元氣不會大傷,日後懷胎也無問題,還望公主節哀,過分悲慟,恐會大出血。”
薛品玉不知太醫是否在寬慰自己,她緊緊拉住太醫的衣袖,嘴唇發白,顫聲問道:“它……它現在還活著?你要先用藥把它毒死在肚子里?”
“非也。”太醫搖頭,“它已夭折。”
那只緊拽太醫衣袖的手,才徐徐松開。
已經夭折了啊——
薛品玉反而松了一口氣。
如此,它便不會受太多罪。
在痛暈前,薛品玉仍掛念這件事會被薛滿知曉,她扯上了太醫的胡子,說道:“記清楚了,皇兄問,只管答今日本宮與腹中孩兒尚好,只是小腿被太後鞭笞受傷,傷著了筋脈,不能下床,需靜臥一月。”
“是,公主請放心,微臣在欺君與搭上一家老小性命之間,定當選擇欺君。”
聽到這樣的回答,薛品玉才放下心。
閉上眼後,一條淚從眼角滑出。
恍惚間,她恍如回到那座山,那座廟,看見了那個和尚,他正坐在瀑布下念經。
一回頭,他看見她,衝她一笑。
“公主近來可好?小僧很好,吃得下,睡得著,師父師兄弟們也都安好,廟里登山而來的女香客們,總找小僧算命摸骨看手相,小僧不會,她們就硬拉著小僧的手,說多摸摸就會了。”
“你摸了嗎?”薛品玉問。
那和尚搖頭,念了聲阿彌陀佛。
“出家人不近色,要守身的。”
薛品玉輕蔑一笑:“守什麼,你的身都被我破了。”
“縱是如此,小僧也為公主守身,公主什麼時候回來,再不回來看看小僧,小僧就要害相思病死掉了,那公主就永遠見不到小僧了。”
薛品玉正要回答回不來了,永遠都回不去了,耳邊就響起劉子今的聲音,他似乎在嫌敷額頭的帕子不夠熱,在責罵那群奴才們。
一個溫暖的美夢,瞬間消逝。
薛品玉睜眼,床上方,還是搭著那日成親時纏繞的紅色布簾,一圈圈一條條的輕紗,像血,浸滿了薛品玉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