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那件事之後,陸拓足足有一個月沒來找她麻煩,不管是在家里還是在學校,東芹覺得自己已經被當作了空氣。
十一月,寒流將至,鵝掌楸的葉子也快掉光了。
左少芹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宣布自己有事要去意大利,至少有兩個星期不在國內。
“潔西卡說米蘭馬上有國際時裝展覽會,人家等了好幾個月呢!一定要去看看!”
晚飯的時候,她公然撒嬌,三十多歲的女人了,拉著丈夫的袖子像個十幾歲的少女。
陸經豪立即點頭,“好啊,正好你也有一段時間沒見潔西卡了,和老朋友敘敘也好。如果可能我真想陪你去,但手邊的事情太多,我一時抽不開身。抱歉。”
他在左少芹額頭上輕輕一吻,充滿歉意,“親愛的,我真是太遺憾了。”
左少芹立即擺出賢惠的笑容,“什麼話!你以為我是那種整天纏著丈夫的女人嗎?忙你的正事去吧!還怕沒人陪我?”
陸經豪笑了起來,“就你能說。對了,什麼時候出發?”
左少芹看了一眼東芹,忽然說道:“後天下午的飛機。對了,潔西卡說她女兒依娜想來東方國度旅游,我已經答應讓她住我們家了。親愛的你沒什麼意見吧?”
如果東芹沒看錯,陸經豪在那個瞬間眉頭忽然皺了一下,眼神有些凌厲。
他笑吟吟地拍了拍陸拓的肩膀,“這個你該問拓。拓,你的小女朋友要過來看你了,住我們家好不好?”
陸拓點了點頭,露出甜蜜的笑容。
“我早知道了,她在網上給我發了郵件,說她明天就到。”
左少芹笑他,“一提到依娜你就滿面春風!人家來了不許欺負她!你這個小子向來讓人不放心!”
陸拓露出委屈的神情,“媽!我什麼時候欺負過依娜?我們是兩情相悅好不好?我以後一定要娶她做老婆的!”
東芹心想,原來他女朋友叫依娜,難怪那天他做夢都叫著她的名字。
她放下筷子,站了起來,輕道:“我吃飽了,先上樓。爸爸媽媽晚安,拓,晚安。”
左少芹抬手擺了一下,“等下,東芹,拓的女朋友明天會來。可能在我們家住半個月左右。你們要好好相處,知道嗎?”
東芹靜靜看著她的眼睛,不言而喻,她想表達的東西。
東芹笑得燦爛極了,“那太好了,我可以多一個朋友了!拓,她好看嗎?”
既然要裝,那就裝到底,她干脆坐了下來,天真地問著。
陸拓的眼神有些深沉,定定看了她一眼,低聲道:“當然好看,在我眼中,她是最美麗的天使。”
天使?多麼老套的形容!
東芹曖昧地笑著,“還沒娶呢就這麼護短。好啦,我絕對不會欺負她!放心吧!我還有作業要寫,先上去了。”
她對他們點了點頭,轉身上樓。
身後有幾道視线,一直灼在背上,她沒有回頭。
東芹說不出自己對依娜的第一感覺,她的確長得很漂亮,身材修長,仿佛放大的芭比娃娃,五官精致秀麗,充滿異域風情。
但也僅限於此,東芹看了一眼就沒興趣了。
依娜見到陸拓顯然十分興奮,在機場就忍不住撲上來抱住他,當眾熱吻起來。
左少芹那對夫妻知趣地稍微退了開來,任他們這對小情侶親熱個夠,兩人才走過來。
“歡迎你來我們家,依娜!”
左少芹挽著她的手,儼然一個慈祥的婆婆,滿臉的疼愛之色。
依娜用不太純熟的中文慢慢說道:“謝謝你,阿姨。我媽媽說她很想念你,希望你能在意大利多留一些時間。”
左少芹笑了起來,四個人在那里說了半天話。
東芹站在旁邊,無聊地看著窗外風景,後悔為什麼沒把MP3帶出來。
她希望他們趕快敘完舊,趕快回去。
不明白為什麼左少芹一定要她來接人,就算是弟弟的女朋友,之前一次沒見過,也沒必要特地來機場迎接吧?
“這位是……?”
依娜的聲音變得遲疑,東芹轉頭,對上她疑惑又略顯防備的眼睛,她微微一笑,輕道:“你好,我是東芹,拓的姐姐。”
依娜一聽是陸拓的姐姐,眼里的防備頓時消失,親親熱熱地撲上來給她一個大擁抱。
“拓!她真是你姐姐?怎麼可能!她看上去比你還小!我的天,她好可愛!簡直和圖畫里的東方娃娃一樣可愛!”
她大聲地率直地說著,在東芹臉上狠狠親了一口,東芹被她的熱情搞得哭笑不得。
一個沒什麼心機的人,東芹稍微有了一點好感,對她笑了一下。
依娜就這樣住進了陸家,左少芹安排了三樓的客房給她暫住。
東芹想,她和陸拓一定很有感情,因為陸拓幾乎一整個晚上都留在客房,兩個人說說笑笑,聲音都能透過牆壁,害她一夜都沒睡好。
不過幸好左少芹手下留情,沒讓她送行,只讓陸經豪開車送去了機場。她可以在白天好好補眠。
東芹是被奇怪的呻吟驚醒的,睜開眼,窗外大亮,鬧鍾顯示現在是下午兩點半。
呻吟聲從隔壁傳過來,東芹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那是陸拓和依娜。
她痛苦地閉上眼睛嘆了一口氣。
不會吧!這兩人體力也太好了一些!一夜沒睡第二天還有體力做愛。
她總共才睡了三四個小時而已!
她把被子拉高,蓋住耳朵,打算繼續睡。
可是陸拓好象是故意要打擾她,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麼姿勢,隔壁的牆壁有節奏地“冬冬”直響,配合依娜的呻吟,東芹覺得自己也被那冬冬的聲音弄得心慌意亂。
這個該死的家伙。
東芹坐了起來,掛著黑眼圈進浴室洗澡。如果他打算這半個月都要這樣折磨她,那麼她投降,認輸。自動躲開是不是好一點?
她洗個澡,換了一身舒適的羽絨衣,套上球鞋打算出去走走。
隔壁的呻吟還在繼續,而且越來越激烈。
東芹想,原來陸拓的體力這麼好,可惜了,兩人住一起這麼久,居然沒試過。
她悄悄關上房門,沒驚動任何人,把圍巾系緊一點,快步走出了這棟豪華的別墅。
算起來,每天上學都是司機接送,她還從來沒有用腳走走附近。
陸家的別墅建在山上,出了大鐵門,盡是山路,彎彎曲曲。
周圍是大片的樹林,現在是深秋,盡是枯枝,並沒有什麼好景色。
東芹順著山路一直走下去,漫無目的。
周圍很安靜,只有泠泠風聲,偶爾夾雜著幾點雨水落在臉上,冰涼徹骨。
繞過一道彎坡,她眼前忽然一亮,原來山下是一大片湖泊!
今天是個陰天,雲層很厚,湖面上霧氣很重,仿佛一個迷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輕道:“可惜,沒帶照相機。”
身後突然有一個人說話,“我帶了,你要嗎?”
東芹一驚,慢慢回頭,就見不遠處站著一個穿黑色大衣的男子,他有一頭很長的漆黑頭發,整齊地束在腦後。
霧氣很重,看不清他的臉,東芹退了一步,輕道:“不,謝謝你。不用了。”
那人卻走了過來,一面笑道:“你是住在那上面別墅里的人?”
東芹一瞬間轉了許多念頭,腳生生釘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他的身影越來越清楚。
“我是,怎麼?”
她反問,那人已經走到了面前,東芹忽然一震,死死地看著他的臉,說不出話來。
他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年輕,大約只有二十歲左右,面容俊美,與陸拓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陸拓是那種典型的貴公子型,舉止高貴文雅,然而又混合一種戾氣和陰森,令人有些發憷。
這個人卻只讓人覺得深不可測,明明是在笑,你卻又覺得他沒笑,明明看上去很溫柔,你卻又覺得他會隨時撲上來傷害你。
他有一種陰柔的秀雅的氣質,看上去卻不顯娘娘腔。
最關鍵的是,他有一雙夜空般的眸子,是完全的墨藍色,深邃如夢。
被一個如此俊美的男人溫柔地凝視,東芹覺得自己的腿開始發軟。
她咬了咬牙,毫不畏懼地看回去。
那人也不吃驚,對她笑了笑,“原來是一位美麗的小姐,我失禮了。我打擾了你的清淨嗎?”
東芹默然搖頭,不自覺地把手放去口袋里,里面有幾個左少芹從意大利帶回來的情趣避孕套。
她定定地看著這個俊美的男人,不知道他有什麼企圖,如果如她所想,那就太好了……
那人揚了揚手里的手機,“其實我沒有照相機,不過手機有攝影和照相的功能。我很樂意為美麗的小姐服務。”
東芹淡道:“好啊,為什麼不呢?你替我照幾張吧,我也很久沒照相了。”
那人笑了起來,“我以為你會拒絕!”
東芹沒說話,那人又道:“你想擺什麼姿勢?請隨意,我一定把你照的好看。”
東芹輕道:“不用什麼姿勢,只要把那片湖照進去就可以了。有沒有我,那是無所謂的。”
話音一落,那人已經按下了快門,連續拍攝了數張。
“我喜歡你的表情。”
他笑著,把手機遞過來。
東芹看著屏幕上的自己,冷漠的表情,死水般的眼睛,仿佛隨時會和後面的霧氣結合在一起消失於世間。
“很像水鬼。”
她笑著說道,把手機遞回去。
“我滿足了,你可以把照片刪除。那麼,告辭。”
那人攔住她,“還沒自我介紹,我是催雲。美麗的小姐,認識你是我的榮幸。”
他抓起她的手,在上面輕輕一吻。
東芹看著他修長的睫毛,心里微微一動,輕輕說道:“那你……”
她忽然頓住,這個人看自己的眼神並沒有常見的那種貪婪情色。他只是看著她而已。
她邀請的話沒能說出口,搖了搖頭,“沒什麼,我還有事。再見,催雲先生。”
她轉身往山上走去,散步的心情也沒有了。
世界上果然什麼人都有。
有左少安那樣變態的,有陸拓那樣凶狠陰森的,也有催雲這樣月光般清冷文雅的人。
一個人有一種眼神,一個人有一種心靈。
她是第一次,對一個男人產生了類似不忍玷汙的心情。
不想讓自己那種純粹的黑色,沾染他月色一般的清雅。
催雲,催雲。
以後還有再見的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