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年，林妙妙再度回到小店，恍然如夢。

　　這間叫做黃油面包的甜點店，不大卻布置得很溫馨。店鋪正中是原木色的桌椅，她記得從前鋪的桌布是紅色波點，跳躍的俏麗。

　　下午的陽光從百葉窗的間歇漏進來，一條一條地映在木色地板上，淺淺的金色。

　　半明半暗，細粒的浮塵在光芒里涌動，她一步一步地走近，腳步聲輕輕回響。

　　她看著旁邊空無一物的玻璃陳列櫃，明亮的玻璃倒影她如今的面孔，讓她想起從前的她。

　　放學的時候，總是還穿著校服就來逛了，也是在這樣燦爛的陽光里，彎腰俯身去看琳琅滿目的甜點。

　　每次都仔仔細細地打量，再在從中挑出最想要的一個。

　　許則言很安靜地看著她，目光透過空氣間的浮塵，落在她白皙纖細的頸項，想到那天的那個吻痕，又輕輕蹙眉。

　　“這里好像都沒有變過。”她起身，看著前方的玻璃門。

　　後面是操作間，依然可以看見不鏽鋼的台面和大大的烤箱。

　　“我還是保留了原來的樣子。”

　　許則言收回視线，走過去打開一盞燈，讓室內的光线更加明亮，“請了個阿姨，每周都會抽兩天過來打掃。”

　　“嗯，很干淨。”她點點頭。

　　許則言走到樓梯旁邊，“要上去看看嗎？前面可以看見河。”

　　她曾經就在那個河邊，喂著那只被他取名果果的流浪貓。

　　他頓了一下，“這邊還有棵槐樹。”

　　林妙妙站住一瞬，臉微微紅了，“那棵槐樹我記得。”

　　許則言低頭偷笑，揚起唇來。

　　他想，即使在他搬走以後，林妙妙應該也年年會來摘槐花，帶回家去做一盤槐花炒雞蛋。

　　看她今天和門衛大叔聊天的樣子，就感覺到她骨子里還是和從前一樣，靈動活潑，有一種很溫暖的氣息。

　　兩個人一起上了樓梯，小樓是舊式的，改動不大，樓梯道依然很窄。

　　許則言先上了走廊，又轉身過來，伸手拉她，“小心。”

　　他逆了點光，暗色身影將她整個籠罩，有一種不動聲色的壓迫感。

　　林妙妙抬眸的時候，心髒倏地收緊。

　　許則言過分沉靜的模樣讓她仿佛回到高中時代，她總是在層層人影之後，默默凝視他。

　　哪怕此刻指尖相交，也隱著淡淡的疏離。

　　兩個人的手掌相握，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但等她上去以後，他又若無其事地放開了她。

　　許則言走上前去，推開走廊盡頭的門，清風撲面而來，只是不像從前有甜膩的氣息。

　　他們站在小小的陽台，俯瞰下方的河道。

　　盛夏的陽光照耀在水面，微風漾起水紋，粼粼波光更像是一尾尾跳躍的魚。

　　“果果怎麼樣了？”她偏頭問他。

　　許則言怔了一瞬，反應過來，她問的應該是他後來收養的那只橘色小貓，而不是當初河邊的流浪貓。

　　雖然，它們都被他取了同樣的名字。

　　“我哥對貓毛過敏，所以寄養在朋友的貓舍。”

　　“等我回去的時候，你帶我去看看，好嗎？”

　　許則言停頓片刻，不忍拂她的意，很輕地應了聲。

　　他打開隔壁的房門，是他從前的房間，所有的家具都蒙著薄薄的塑料膜。

　　他扯下一面，露出一台黑色的鋼琴，又把旁邊窗簾拉開。

　　“還可以彈嗎？”林妙妙好奇地問。

　　“嗯，年初的時候，讓阿姨叫了調音師過來檢查過的。”

　　許則言打開空調，又擦了擦琴凳，示意她坐下來。

　　兩個人挨著坐在一張琴凳上，就像當初在別墅的那個清晨。

　　他打開琴蓋，試了幾個音，問她：“想聽什麼？”

　　靠得近了，她才感覺到他眼里的溫度，頓時覺得剛才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要不……”她想了想，輕聲說道：“就黃油面包吧。”

　　許則言的眼睛染起笑意，“黃油面包圓舞曲，聽說這是莫扎特五歲時候寫的，所以……有點可愛。”

　　他的目光轉回前方，手輕輕抬起又放下，美妙的音符瞬間從指尖流瀉，歡快的節奏令人心情愉悅。

　　林妙妙想起，許則言說過，這首曲子是他小時候喜歡彈的。

　　她不由開始想象，年幼的他是如何一本正經地坐在鋼琴前演奏這首曲子。

　　樂曲輕盈靈動，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就上揚起來，眼睫跟著節奏微微扇動。

　　等到音樂停止，許則言側首，很認真地看住她。

　　他專注又寧靜的目光，讓她的心猛然一跳，“怎麼了？”

　　“林妙妙。”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深深地望進她的眼里。

　　“我是來向你告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