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玄幻 妖刀記(二)奇鋒錄

第二卷 第15章 懸潭飛瀑,藏龍臥虎

妖刀記(二)奇鋒錄 默默猴 8171 2024-03-05 05:58

  小院後頭有數條山徑,耿照不知舒意濃走的是哪一條,憑著心頭殘存的模糊感應,遇岔路甚至未曾停步,唯恐稍慢一些,致令女郎落入邪魔之手……少年簡直不敢想像那個畫面。

  直到此刻,他才驚覺舒意濃在心中的分量,不僅是一段錯打錯著的露水姻緣。

  她留在他心上的是什麼呢?

  是藏在嬌媚的尤物外表之下,兀自咬牙逞強的、令人心疼的倔強,抑或為肩負起一城之主的責任,不得不擺放一旁,不再回頭多看的那份單純天真?

  她知道她做的事,一點都不適合自己麼?

  她知道無論如何偽裝,她的無助徬徨就像濃霧般籠罩著她,幾乎遮去了所有的光,讓少年無法置之不理,如見暴雨中瑟縮的仔貓?

  是他說服了舒意濃挺身對抗邪魔,她為此遭受的一切都將是他的錯——

  虛境里的殘留比氣機更虛渺,是稍一猶豫,就會陷入“這是真實還是錯覺”的自我懷疑的程度,但除此之外,耿照也沒有更多线索可依循了。

  奔躍於羊腸山徑間,周遭的空氣越發濕濡,深黝的苔痕一路從濕土、樹根蜿蜒至樹干,驀地眼前一開,來到一處水潭前,窄小的飛瀑貼著潭底峭壁直落,其上卻非接天,稍遠處又見一道飛瀑落下,由下往上看便只一线,而在那之上似又有另一道瀑布。

  原來在這側峭壁,山勢如階梯般被鑿作數級,清溪自頂端流下,在每級梯台上都衝刷出個潭子來,這層貯滿,水又從台緣溢至下層……粗粗一望,於少年置身的這片激流水潭頂端,便遠遠近近掛著兩條涓涓白練,此間是第三層,潭水不住從突出如碗狀的飛空石岸溢出;若下頭還有承接的地方,那便是第四層。

  漁陽地近北關,入冬白雪封山,這幾條層層遞進的涓流飛瀑凝於深冬,或能連綴如長長的細石鍾乳,肯定是絕景。

  耿照的注意力被水潭飛瀑所攫,稍一分神,心湖劍機的感應便斷在這里,再無半點殘漪,可眼前哪兒有伊人蹤影?

  飛擊落水的瀑布不過丈余寬窄,卻足有五六丈之高,衝刷力道不容小覷;瀑布前一條石筍突出水面,高約三尺,一抹黑影佇立於其上,濃發迎著滾滾水霧向後飛散,身子一歪,“撲通”一聲墜向瀑布!

  那窈窕的身形毋須細瞧也知是女子,但決計不是舒意濃——

  比起豐乳蛇腰、身長不遜男子的少城主,黑衣女子更苗條,甚至有些單薄,從耿照瞥見到她失足落水不過霎眼的工夫,不及看清容貌,遑論衣著打扮等細節,少年卻記住了裙揚起的瞬間,露出的那只勻膩裸足。

  玉顆似的足趾渾圓,形狀巧致,沒有骨節棱凸或粗皮深褶,修剪齊整的趾甲宛若珠貝磨就,皮光溫潤;腳掌纖長,踵圓脛細,尤其象牙般的乳色肌膚,被黑裳一襯倍顯精神。

  有的女子穿繡鞋好看,有的著羅襪好看,有的從開衩中露出腴美的大腿好看,有的適合在趾甲塗上蔻丹,或整條腿抹上膩潤滑亮、芳香撲鼻的桂樨油……然而單論裸足,這黑裳裙底的驚鴻一瞥,興許是他此生所見最美的一只腳兒。

  他不知她通不通水性,比起溺水,更可怕的是從六丈高轟落的瀑布水柱,駭人的衝擊力道並非止於水面,而是如攻城槌般直貫潭底,即使是善泅的魚兒都未必能從底下掙脫,落水之人更有可能在瞬間便失去了意識,直到溺斃都難以浮出。

  “……姑娘!”

  無法見死不救的少年,拾起半截木頭往潭里擲去,物出身動,只比落水的浮木稍慢,耿照飛鳥般越過大半個潭面,靴尖在浮木上一點,下墜的體勢借力復起,再一掠,穩穩落在石筍之上。

  凝目四眺,可惜潭水綠烏烏的窺不見底,無法判斷黑衣女子沉於何處,正欲入水,忽然一怔。

  瀑布與石筍相距不足一丈,從那水花四濺的白練中,耿照似乎見得一物,就在瀑布之後那黑黝黝的峭壁洞中,幽微的白芒在漆黑中若隱若現,吞吐不明,恍若蛇盤;雖未具形,耿照卻異常熟悉,仿佛下一霎眼當它影落形現,便是他曾經感應到的那道——

  (……劍氣!發自此間,就在瀑布之後!)

  耿照渾身悚栗,苦苦追蹤未果的獵物,原來便蟄伏在這深潭飛瀑後,靜靜等著他來……少年回過神時,才發現右手探出,凝於虛空,瀑布後的妖物似將祟動,下一霎眼便要露出猙獰的原形,不知是誰牽引了誰。

  突然間,數不清的發絲浮出白沫漩流的水面,一只冰涼膩滑的小手“潑喇!”穿出,攫住他的腳踝,半張蒼白的臉蛋從發漩中冒出,尖聲叫道:“你做什麼!”旋將少年拖入了潭中!

  覆滿青苔的石筍本就極滑,耿照須以千斤墜才能站穩,陡一失衡,整個人磕撞著滑入水中,常人怕不得碰個顱裂骨碎,他以“蝸角極爭”心法配合碧火神功,驚險避開要害,仍骨碌碌地喝了幾口冰水,被一股難以形容的巨力拖卷至潭底,視界內一片混濁。

  耿照閉住呼吸,以真氣護住心脈,放松身子全不反抗,直到胸膛輕觸堅硬的底岩,才如游魚般自翻攪的水流下鑽了開去,向著棚岸往上游。

  那股巨力並非是有什麼在向下拖引,而是瀑布衝擊所致,與之擷抗,下場不外乎溺水身亡。

  耿照不確定是什麼將自己拽下水潭,也無心尋覓黑衣女子的下落,攀住岩岸冒出水面,貪婪地大口吞息著。

  好不容易緩過氣來,觸目所及浮光幽微,與方才的青天麗日大相徑庭,轟隆隆的瀑布水聲居然在身後,不只水花濺上背門,連萬斤匹練撞入水中的震蕩余波似都能透背而入,所處竟是瀑布與峭壁間的縫隙,肘臂攀著的不是什麼岩岸,而是洞窟的天然入口。

  此地光照不進,縱非伸手不見五指,也該是遮陽蔽日之處,能看清岩窟約莫兩丈多深、寬高丈余,蓋因洞窟中央的一塊禿石上,插了柄微微放光的細劍。

  碧瑩冷光近於流螢輝芒,不知何故卻能遍照狹仄的空間,連角落苔痕、地面濕濡都瞧得一清二楚。

  露出岩石的劍刃超過兩尺,只比成年人的食指略粗,以細劍的標准也有些過分了,感覺能信手折斷;劍脊厚不及一分,如何搠進堅石,直是匪夷所思。

  薄而筆直的細劍,有著在美感上極般配的白玉劍柄,且是罕見的柱柄形制,就像在徑粗一寸多的白玉棍上嵌入薄刃,拋開實用性不談,倒是絕美的工藝。

  劍格(鍔)是方小小的鎏金扇形,又似玉玨,同樣巧致如飾品,與劍柄底部的鑲金玉紐明顯是一套。

  這般秀氣的兵刃,很難期待在實戰中能有多大的殺傷力,光是劍身窄薄,便不被擊中最脆弱的劍脊,也可能在普通的刃部對打間輕易摧斷。

  耿照爬進洞窟,不顧全身正淅瀝歷地淌著水,拖著吃飽水的衣褲靴襪向前去,緩緩朝玉柄伸出手,仿佛置身夢中。

  這劍散發出一股詭異而迷人的氣息,仿佛在對著他說話,殷切呼喚他握住溫潤稱手的玉柱長柄,擎出岩座,持著它抹向某個輕輕鼓動著的、透出些許青絡的白皙頸側,或朝某個強大到令人悚栗興奮不已的對手刺去——

  “放……放下那把劍!”嬌叱穿透瀑布,耿照驀然回神,忽覺陽光刺眼,目焦幾乎無法聚集,自己不知何時竟轉了個方向,從原本面對洞窟的底部,轉而朝向瀑布;身前那塊禿石上空空如也,玉柄細劍正握在自己的手中,迸發出驚人的煞氣,猶如死物回魂,突然有了生命!

  這完完全全就不是他做的,而是那柄劍;凝練已極的煞氣宛若實體,若前方有人,耿照毫不懷疑會被這股精純劍意劈成兩半,就像跨越大半座回雪峰,徑直劈碎他的虛境那樣。

  (是它……是這柄劍!)

  釋出如許劍意的並非是人,而是他手上這柄風姿妍麗的細劍!

  女子清叱著穿入瀑布的瞬間,萬斤水簾應聲兩分,便只一霎,一抹窈窕烏影已然飛入,耿照連“小心”二字都不及喊出,女子白生生的藕臂倏忽穿出袍袖,幾乎是貼著薄刃鑽入他懷中,纖纖五指扣著少年的腕臂連圈帶轉,夾手奪過玉劍,摜入禿岩,拉著他飛快退開,直至少年背抵窟壁,才隨手拔出另一柄青鋼劍,架住他的脖頸,咬牙道:

  “你……你是什麼人?有沒有哪里受傷,身子要不要緊?”

  有沒有受……等一下,你難道沒發現這兩個問題的立場,似乎有點矛盾?

  耿照頗有些哭笑不得,余光瞥見女子前襟敞開,除欺霜賽雪的膩潤肌色、纖薄細致的肩頸鎖骨之外,最引人注目的,是茶白色的織錦肚兜裹住的小巧鴿乳,素淨的緞面上支棱著梅核兒似的兩枚凸起,襯與骨感的胸口,以及姣好的下頜、腮幫线條,滿滿的色氣,說不出的淫冶誘人。

  他於胸乳的喜好向來更偏飽滿堅挺,料不到會被乳鴿嬌伏似的兩團綿軟微聳,瞧硬了下身,狼狽地想拱起腰,無奈劍刃抵頸,只得胡亂應道:“我……我沒事,我不是……不是壞人。”

  女子瞧他本也不像受傷的樣子,但此劍懾人心魄,厲害非常,聽他說話間神智清楚,稍稍放下心來,峻聲道:

  “你怎麼會在此?誰放你進回雪峰的?”雖是逼問,明顯感覺她在松了口氣之後,想再裝出凶霸霸的樣子也難,敢情方才她不是發狠,而是著急,“你是誰”和“有沒有怎樣”二問到底哪個更緊要,這會兒耿照算是明白了。

  被利劍架住脖子,並不是此際最大的麻煩,而是眼睛不知該往哪兒擺。

  女子身量不高,卻是下身明顯較上身修長,濕衣貼於肌膚,裹出苗條的身段。“身似斜柳,腰如約素”八字用在她身上,可說是再合適不過。

  茶白肚兜之外,她寬大的黑袍下未著寸縷,柳腰雖扎以與同色的腰帶,泅泳間踢腿蹬水早已掙松。

  大袖衫的交襟本合於軀干中軸,在不知不覺間被她扭到身側,成了活脫脫的高衩,露出一條白皙結實的修長玉腿,才知她不只腳趾腳掌好看,連這條長腿都是萬中無一的絕品。

  少年唯恐下身的尷尬情狀越演越烈,只好盡量抬高視线,這麼一來益發顯得可疑,饒以女子不諳世務,也覺是奸細,雖不知奸細來此做甚,總之是不能輕縱。

  “我……我是少城主的客人,叫……叫趙阿根。是她帶我過來的。”

  “客人?”女子的聲音明顯緊繃了些。“她人呢,怎沒跟你一道?”

  “少城主找小姑姑去了,讓我在草堂里等著。”

  “那你是沒聽她的話啊。”女子似有些惋惜。

  “我……察覺一道劍氣,怕有人對少城主不利,這才……我不是故意亂闖禁地的,請姑……請姑娘見諒。”直接喊破對方的身份,怕更難取信於人,耿照沒敢冒險。

  卻聽女子問道:“你同她……同少城主認識很久了麼?”尾音微揚,耿照幾乎忍不住開始想像她饒富興致的模樣。

  看來黑衣女子不擅掩飾,是有什麼說什麼的性子,也可能是她根本沒想那麼多。

  “你們是什麼關系?”

  “是朋友。”耿照有些心虛。女子輕哼一聲,看似沒甚心機,卻敏銳地捕捉到些什麼,對少年的矯辭不甚滿意。

  “罷了,從朋友做起也不妨。但是你不看著人說話,很沒禮貌啊。”

  “不是,是我……這個……不太方便。姑娘衣裳浸了水,有點……”

  窸窣幾聲衣布廝磨,應是女子低頭,爆出“呀”的一聲驚呼,忙持劍退開,掩胸夾腿的模樣十足狼狽,劍尖始終對著耿照,似乎不管她做什麼,青鋼劍隨時能應手而出。

  如此渾不著意、卻又無懈可擊的起手,印象中耿照只有在李寒陽李大俠身上見過。

  從方才她穿越瀑布時真氣迸發,竟致排開水幕的修為,以及迅雷不及掩耳地自他手中奪劍的神技,此姝無論劍法、內功俱不在墨柳先生之下,天霄城內可說是藏龍臥虎,益發顯出舒意濃母女兩代屈從於奉玄聖教的無謂。

  她們到底是對身處的環境有何等錯誤的認知,才不明白強援其實就在身邊?

  距離拉開,耿照終於能好好看清她的模樣。

  女子生得十分清麗,容貌自是極美的,但最特別的,是她身上有種一望即知的不世故,如謫仙落凡,這樣的天真令人很難判斷她的年紀,從十幾歲到三十幾歲都有可能,此又是一奇。

  這股脫俗的天真氣息耿照非是初見,某位貌似干練的少城主也有這個小毛病而不自知,“妾顏”一說除了來自尤物般的絕世美貌,從骨子里透出的傻白甜氣質也脫不了干系。

  而借著距離把東西看清的,可不只耿盟主一個。

  黑衣女子一見他襠間高高支棱起的丑物,雪靨漲紅,又羞又窘,劍指少年卻不知該說什麼,吞吞吐吐老半天,才著惱道:“不、不許看!你不是著緊少城主麼?怎能……怎能這樣!把那……那個收起來!”

  耿照很難跟她解釋這是兩碼事,正左支右絀,忽聽水簾外一人提氣叫道:“小姑姑!你在里頭麼?別看白發劍啦,我給你介紹個人,你快出來!”竟是舒意濃。

  耿照此前依稀猜到女子的身份,心想:“原來這柄魔劍叫‘白發劍’。”聽女郎連喊幾聲,正想從瀑布下游出去,不料小姑姑俏臉沉落,劍尖指他兩腿之間,兀自不依不饒:

  “讓意濃瞧見這個……這模樣,成何體統?你趕緊……趕緊把它弄回原樣。”約莫覺得同男人說這種事太過羞恥,兩頰發燒,原本那股子出塵仙氣全成了嬌羞無那的女兒情狀,困惱更添麗色,仿佛仙子化凡,無比勾人心魄。

  舒意濃的喊聲越來越近,耿照靈光一閃:“莫非洞窟還有陸路可通?”果然見一側似有空隙能通往外邊去,如此一來,舒意濃發現兩人渾身濕透、衣衫不整地待在這洞窟里,也是遲早的事。

  名喚“白發”的魔劍有懾人心魄的能力,舒子衿將它插在瀑布後的洞窟岩石之上,十數年間竟無半點鏽蝕,鋒銳絲毫不減,可見其殊。

  更要命的是:白發劍會不定時地凝出超絕劍機,似想借此引來超凡的武者,帶它離開此地。

  舒子衿畢竟是劍主,對劍機的感應格外靈敏,非來遏阻白發劍的祟動不可,以免真引來能輕易飛渡“人間不可越”的絕世強者,致使魔劍現世。

  說是遏抑,她能做的也就是與劍機對抗,站上瀑布前的石筍,隔空凝神,將之納入虛境當中,在意識深處持劍運招,直至白發劍消停。

  白發劍會不斷挑釁、誘惑她,試圖控制劍主,使其成為傀儡;每當舒子衿自覺難以抵抗,便干脆地倒頭栽入冰冷的潭水中,借此維系清明,勿為白發劍所控。

  回雪峰上並無外人,舒子衿大可以褪盡衣衫,或僅著貼身衣物站上石筍。

  然而她天生保守,連在無人處都是謹小慎微、合禮守節的,不但披著大袖衫前來,還攜有更換用的干淨衣物,只是習慣擱在通往洞窟的小徑石上,以免被瀑布濺濕。

  就算從水潭走回小院的這一小段路,她也不能忍受自己是全身濕漉,衣不蔽體的。

  此際舒意濃正朝洞窟走來,要去拿衣裳也來不及了,以這副雲收雨散般的狼藉模樣與寶貝侄女的“朋友”同處暗室,那是跳進潭子里也洗不清。

  女郎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忽聽少年道:“小姑姑勿憂,我有個法子。”語聲未落,人已欺上前來。

  舒子衿以為他要奪劍,皓腕一抖,明明劍身只抬高寸許,卻將耿照的進路悉數封死,無論從哪個角度把手伸向劍柄,都像拿手指來撞劍刃,非給削下幾截不可。

  驀地耿照身子一矮,大半個腦袋憑空自女郎的視界中消失,卻是一左一右抄起她那兩只浸了水的袍袖,左圈右繞,如綁繩裹粽。

  任憑小姑姑的劍法再高,也沒想過世上居然有這種打法,“哐當”一聲長劍墜地,在他懷里給摟了個嚴實,薄薄的背脊貼上他強壯的胸膛,兩條鑄鐵般的臂膀由後往前,緊緊將她箍住。

  舒子衿的拳腳造詣極是一般,也可能罕與人貼身肉搏,連尋常的下盤招式也使不出,兩條玉腿亂踢,哪有半點兒劍豪的架式?

  比驚慌失措的普通女子還不如,尖叫道:“你做什麼?放……放開我!”

  這麼個纖瘦單薄的人兒,臀股卻是又綿又腴,極是有肉,一陣亂拱弄得男兒心旌動搖,難以集中。

  舒子衿正拼命掙扎,臀溝里忽卡進一物,異常粗硬滾燙,炙得浸濕的裙底都烘熱起來,女郎嬌軀一僵,渾身繃緊,顫聲道:“不要!放……放開我……放開我……”竟隱帶哭音。

  耿照收拾心神,潛運內力,一邊和聲安慰道:“別擔心,一會兒就好了。”碧火真氣之至,如暖陽透背而入,舒子衿但覺渾身軟綿綿、熱烘烘,如浸溫泉,熱息仿佛滲入三萬六千個毛孔之中,連骨髓都要酥化,舒服得難以形容。

  周身白煙飛竄,原本寒意沁人的洞窟頓如煦日直照,濕透的衫子從袍角開始逼出水分,迅速變干,不惟貼身的肚兜,連及背的長發也干得七八成,就像她從未入水,僅是在來的路上被瀑布水霧弄濕了頭發。

  雖只在少女時期有過三兩年的江湖閱歷,畢竟修為日深,舒子衿轉念便知:少年是以極高深的玄功為自己烘干衣裳。

  此法她未必不能辦到,但作用於他人或自己身上卻有著天壤之別,前者稍有不慎,形同運功轟對方一記,如何蒸散衣物的水汽卻不傷著她,困難豈止以道里計。

  要不多時,舒子衿渾身干爽,便似換了身新衣,連乳下、腋窩等貼肉裹緊之處都未曾遺漏,無有溫濕水汽殘留,忽意識到這般舒適的感覺,代表腋毛、恥毛等也和發尾一樣,同被少年的綿和內力烘干……與烘干衣裳不同,那是貼身的毛發啊!

  還是如此羞恥的地方——

  女郎的小臉燙到幾欲昏厥,越不願想少年是如何將這些地方弄干的,想像畫面便越難以控制地冒將出來,舒子衿腿酥軟到撐不住身子,被耿照安放在洞窟角落,低聲對她說:“我先去了,請小姑姑勿要聲張,待會……待會兒見。”滑入水中,瞬間便不見蹤影。

  舒子衿姑侄倆回到小院,約莫是兩刻後的事。

  舒意濃難掩興奮,沿路挽著小姑姑的手並頭喁喁,再加上五官輪廓確有幾分相似,兩人看來便似一對姊妹花,卻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舒意濃高挑健美,雙峰堅挺,亮麗中帶著渾不著意的媚,青春意氣與“妾顏”特有的誘人氣質在她身上可說是融合完美,當真是艷若桃李,貴似牡丹,兼具北地天驕與南方美人的長處,而無半分扞格。

  小姑姑如空谷幽蘭,堪稱小家碧玉的極致,精致的瓜子臉,溫婉安靜的氣質,連說話都是細聲細氣的,比舒意濃慢著一大截。

  耿照發現她在黑色大袖衫下,穿著雪白的交領單衣,袍內亦有白棉褌褲,白襪素履,黑紗裹髻,簪以荊釵,竟是在家修行的女居士打扮,與瀑布前茶白肚兜、黑袍赤足的模樣判若兩人。

  “……小姑姑的法名呢,是上苦下蘗,那個‘蘗’字難寫又難念,師太叫老了也不好。你且隨我,喊‘小姑姑’便了。”

  舒意濃介紹完畢,耿照恭恭敬敬向她執晚輩之禮,裝作初見一般。

  舒子衿垂落濃睫,只淡淡“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舒意濃知小姑姑不愛見生人,未覺有異,攢掇著耿照說明借畫的來意。

  小姑姑沒等說完,輕道:“既如此,我去拿來。”說著便要起身。

  舒意濃搶先站起,將她按回座位,笑道:“我去拿。是在小姑姑的寢居里罷?我記得。小姑姑定有些話要問他,考較考較武功也不妨。”轉頭對耿照眥眸狠笑:

  “我的玄英功是墨柳先生教的不假,劍術卻是小姑姑親授,你眼前這一位可也是我的師父。當年墨柳先生輸給小姑姑,你以為是他心慈手軟,才敗下陣來的麼?有種你試試。”朝他吐了吐舌頭,扭著蛇一般的腰肢揚長而去。

  小姑姑的劍法耿照早已有底,純論招式,少年絕非其對手,光是從他手里奪了劍去那一式,在平生所遇高手中,也僅寥寥數人有機會能抵御,其中三五等級的高人便占了兩個半,絕非過譽。

  聽舒意濃的腳步聲走遠,耿照正欲開口,見舒子衿面色丕變,以極小的動作搖頭,瞧著同顫抖也差不多了,不禁啼笑皆非,正斟酌著怎麼解釋,小姑姑卻喃喃低道:“我們剛才……沒見過,是……是這會兒才見的。你也沒有——”突然不知該怎麼描述他對她做的事,說“替我烘衣”似乎完全排除了少年的孟浪,心有未甘;“從後面抱住我”更不對頭,簡直像是背著舒意濃有了什麼奸情也似。

  連這會兒這個小聲說話的氣氛都像,女郎忍不住想,絕望得幾乎閉上眼睛。

  “……那柄白發劍是怎麼回事?”豈料耿照也學著她小聲問道,神情認真。

  粉紅泡泡瞬間煙消霧散,舒子衿一愣,坐姿僵直端整,小聲道:“不關你事,別問啦。也別說話。”微微扭頭垂落濃睫,如負氣般,當真不再理他。

  武林門派多有禁忌,本不足為外人道,耿照也不以為意。

  不久舒意濃捧著軸幅回來,她本沒期待兩人能聊得多熱絡,畢竟小姑姑平素少與人來往,清冷慣了,但連阿根弟弟這個口蜜腹劍的人精也撬不開她的嘴,不禁瞥耿照一眼,見少年回以聳肩的無辜表情,只得打點精神熱場子,將畫小心平攤在竹幾上,笑道:“小姑姑,這廝天生眼賊,能瞧出旁人瞧不出的玩意,哪怕捂得再嚴實也沒用的。咱倆頭一回見面,他看似垂著眼,其實老盯著我瞧,死活都不肯放,是個小色鬼。”

  舒子衿渾身一僵,俏臉莫名漲紅,干咳幾聲舉袖掩面,唯恐被侄女瞧出端倪,比偷漢的婦人還心虛。

  耿照的注意力立刻被繪像所吸引,見陳紙上的仕女態擬神仙,舞劍之姿煞是好看,布局筆法確實合乎書畫審美的標准,不同於玉像的一味求真。

  少年看了一刻有余,不發一語,專注到沒發現姑侄倆早到一旁聊天去,繞著竹幾不住變換方位、角度,時而抱臂沉思。

  “……人挺專心啊。”舒子衿喃喃道。

  她向來喜歡努力派,對少年略有改觀。

  “他解說事情的樣子,那才叫有意思。”舒意濃托腮凝眸,好看的唇角不自覺地勾起,杏眼眯如貓兒般,吃吃傻笑。

  舒子衿心中嘆息,她明白那眼神代表什麼,但這孩子還不知道自己的宿命,不曉得她那引人垂涎的美艷胴體是真正的英雄冢,男人占有她的代價唯有死亡;用情越深,生離死別的痛苦就越難當。

  她不知該如何對侄女說,不忍心打擾她的深情與傻氣,但祈求她是唯一的例外又過於冬烘,直到少年的聲音打斷了滿懷愁緒。

  “行啦。”耿照抬頭起來,瞧著信心十足。

  “我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三五日內,應該能破解箱子、玉像和這幅畫的秘密。是了姐姐,城內的書庫里可有收藏字書?我想找一部叫《邊林理苑》的訓詁之書,大約是青鹿朝那會兒出的,今本亦無妨。若有此書,請將所有的卷次都送進石砦,切勿遺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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