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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317-320章 石頭城冤家重逢·京兆府故人再會

大明天下(修改版) hui329 12367 2024-03-05 09:51

  正當繡樓上主婢二人斗嘴不亦樂乎的時候,樓下白氏的聲音又在響起。

  “漪兒,快來幫為娘一把。”

  二人疑惑地相視一眼,連忙迎到樓梯處,將步履蹣跚的白氏接進了繡閣。

  “娘,您這捧的什麼呀?怎麼也不讓幾個下人來拿?”

  “她們?笨手笨腳的,我可舍不得。”白氏眼睛一瞪說道,隨即將懷里捧著的布料小心翼翼地展開,“漪兒,快來看看這料子,繡工多精巧。”

  王姑娘對針織刺繡興致缺缺,更別提什麼衣服料子了,不以為意道:“至多是錦繡花緞,哦,顏色看著光亮些,該是里面夾雜些金线。”

  “呸,滿嘴七青八黃,俗!”白氏嗔了一句女兒,將布料放在案上輕輕扯開,“瞧瞧,這是上好毛錦,將精心挑選出的孔雀羽毛織入緞內,比那些什麼金縷蠶絲可講究多了,色澤也光鮮。”

  “哦。”王茂漪點點頭,坐在那里支著下頜,動也不動。

  “這孩子,費了為娘這麼多唇舌,你倒是幫著看看啊,是做暖襖好呢還是做披風好?”

  “娘,女兒真的不懂這些,要不一樣做一件好了?”王茂漪苦惱地搖頭。

  “哪有許多料子?這一匹不過才十二尺。”白氏沒好氣地白了女兒一眼。

  “那兩位嫂子那里……”王茂漪心中有了幾分猶疑。

  “她們?”白氏豐盈的朱唇微微一撇,“一個這麼多年了肚子里沒動靜,一個連自家男人都栓不住,提她們作甚?”

  “娘,這樣不好吧,咱家也不差這幾匹布,女兒寧可不要,也不能虧了兩位嫂嫂……”

  “我這做婆婆的幾時對她們不好?府里上上下下吃穿用度哪樣她們比人差了?”白氏話里透著委屈,“你爹一心撲在公事上,三個哥哥又變著法子作妖,家里一大攤子事全壓在我一個人身上,想疼疼自己親閨女反被說偏心,我怎麼這麼命苦……”

  看著娘親開始抹起了眼淚,王茂漪也慌了手腳,“娘,女兒不是這個意思,您別哭了,女兒給您跪下了!”

  白氏不理,扯著衣袖掩住眉眼哭哭啼啼,知畫小心上前勸解,哭聲反倒更大了。

  “娘,是女兒不孝,辜負了您一片苦心,女兒知錯了,女兒今後一定聽您的話,足不出戶,字也不練了,一心只做女紅,娘,女兒求求您別生氣啦!”王茂漪已然帶了哭腔。

  “這可是你說的。”哭聲頓止,白氏放下衫袖,淚痕猶在,面色如常。

  “娘,你誆我?!”王茂漪美目圓睜,不可思議道。

  “被你這死丫頭氣上兩句,便尋死覓活的,你娘我能活這麼久。”白氏頗為自衿,“既然你不稀罕人家送的毛錦,那便省下了,我和你兩個嫂子一人做個雲肩,剛剛好。”

  王茂漪當即不樂意了,“不帶您這樣的,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

  “別子曰、孫曰的,你娘我沒這麼大學問,是你自己說寧可不要的,不過…

  …“白氏笑容中透著得意與狡黠,”好好求求為娘,再刺出一副山水繡屏來,你娘我就把自己那份讓給你。“

  “不要。”王茂漪也賭起了氣,“本姑娘不稀罕。”

  “真不要?”白氏試探問道。

  王茂漪香肩一扭,背對母親一聲不吭。

  “那我走咯。”白氏假模假樣地抱起了衣料。

  “走就走。”王茂漪俏鼻一皺,衝白氏做了個鬼臉。

  “好。”白氏也不多話,轉身下樓。

  “哎——”王茂漪突然出聲。

  在樓梯上探出半截身子的白氏笑著眨了下眼睛,“想通了?”

  “想通什麼,這衣料哪來的?我自己買去。”

  “唷,我們大小姐幾時這般闊氣了,這毛錦可不便宜喲。”

  “哼,我自有辦法。”王茂漪已然打定主意在唐一仙面前撒嬌賣好了。

  “怕是有錢也沒處買去,這料子是人家送的。”白氏年已四旬,仍是少女心態,逗弄起自家女兒來心懷舒暢,開心得不得了。

  王茂漪狠狠一跺腳,“哪個不曉事的,送個衣料也不知多送些,這般吝嗇!”

  白氏稍微想了想,“好像是個叫作丁南山的錦衣衛指揮使,年紀不大,你爹正在前廳陪他……哎呦,死丫頭,你要急著投胎呀!”

  王茂漪如風一般,噔噔噔幾步從樓梯上擠了下去,轉眼就沒了蹤影。

  ********************

  丁壽等人如今已移至花廳飲宴。

  “緹帥年少有為,深蒙皇恩,前途不可限量,老夫謹祝緹帥來日宏圖大展,更上層樓。”王瓊笑呵呵地舉起酒杯。

  “仁伯客氣了。”丁壽雖覺這老兒親熱地近乎阿諛,還是雙手捧杯,一飲而盡。

  “南直隸為皇明財賦重地,仁伯官居少司農,想來定是日理萬機,案牘勞形,辛苦非常。”

  “這個嘛,”王瓊呵呵一笑,“緹帥有所不知……”

  “不敢當仁伯如此稱呼,直喚小侄名姓即可。”丁壽謙辭道。

  “官場禮儀豈可偏廢。”王瓊遲疑道。

  “此處並非官場,小侄此來只為隨仲卿兄拜見長輩,請仁伯勿使小侄難做。”

  丁壽一再堅持,王瓊也不便強求,再看看老實巴交敬陪末座的王朝立,覺得還是老大這孩子爭氣,是老子的種。

  “那個賢侄呀,”王瓊試探稱呼一聲,見丁壽面上未有不滿之色,才放心繼續言道:“留都之要自不必言,若要說是財賦寶地卻也過了,自永樂年間太宗定蹕燕京,天下供給便以京師為重,其次南京,再次各邊,湖廣、江西、浙江及蘇、松、常、廬等江南各府錢糧,既供京師,又養南京,所入雖多,但開銷也大,南京各寺監局及神機宿衛等軍和各公侯部等衙門支銷,所費甚巨,各省又經常拖欠錢糧,我這戶部侍郎也難為無米之炊啊!”

  “仁伯辛苦。”大明財政爛成什麼樣,丁壽心里有數,知道這位說的是實話,京師太倉銀庫已經是爪干毛淨了,弘治八年才修建的南京銀庫,里面能收貯幾個銀子,至於到萬歷四年才有的一百萬兩封庫銀,而今根本不存在。

  “談不上辛苦,無非拆東牆補西牆,輾轉騰挪吧,好在有戶部任職的經歷,這些還應付得來。”王瓊故作輕松道。

  “仁伯大才,蟄居留都豈非屈就。”

  “吧嗒”一聲,箸落杯灑,王瓊急切道:“緹帥如能襄助,王某絕非忘恩之人。”

  王晉溪並非胸無城府,實在是正值壯年,進取之心正盛的時候,歲月無情,官場蹉跎一晃便是幾十年,他可沒把握能活到焦芳那歲數還能翻身,他既能在衡王與民爭田時偏幫宗室,如今再抱一條更粗的大腿也沒啥心理壓力。

  “好說好說。”丁壽沒想到一句客套話,讓王瓊有這麼大反應,只得尷尬地笑聲應和。

  “不是王某自夸,六部司務某可信手拈來,也曾主過一省藩司,哦,當年治漕時曾著有八卷《漕河圖志》,朝立,快去將書取來一份贈與緹帥。”

  “不急不急,仁伯,仲卿兄,先用飯。”我要你那幾本書當枕頭麼,丁壽心底翻了個白眼。

  “緹……哦,賢侄,依你看這朝中……”王瓊這心頭一熱起來,短時間還熄不得火,自薦之後便想打聽空缺。

  正當丁壽頭昏腦漲地應付雄心萬丈的王瓊時,花廳次間的隔扇門後,又是“啪”的一聲脆響。

  “誰?!”王瓊真的怒了,這府里還有沒有點規矩了,一個個笨手笨腳的,讓丁壽以為自己家都管不好,還談什麼身膺重任。

  “爹,是我……”亭亭玉立的王茂漪一反常態,扭扭捏捏地轉了出來,哭喪著臉道:“方才不小心,將您那個白玉花觚打碎了。”

  “什麼?!”王瓊心疼得直抽抽,那白玉花觚造型古朴,用一整塊羊脂白玉雕成,珍貴非常,是他的心愛之物,怎麼這就碎了!

  “你你你,我我我……”王瓊氣得語無倫次,指著女兒的手指直哆嗦。

  “父親,小妹也非有意,您且消消氣。”王朝立疼惜妹子,急忙勸解。

  隔扇花罩後伸出一只白嫩手掌,將王茂漪拉了過去,隨即白氏款步走了出來,“行了,老爺,一只花瓶而已,碎就碎了,別這麼大驚小怪的。”

  什麼叫碎就碎了,那僅是一只花瓶麼,羊脂玉的!

  王瓊被自己老婆兩句話弄得血壓飆升。

  “知道你不在意這個,只是想給孩子個教訓,可也得分個時候,讓人家客人見了笑話。”白氏向王瓊身後位置使了個眼色。

  王瓊這才省起還有丁壽存在,回身施禮道:“管教無方,讓緹帥見笑了。”

  王大人這稱呼一時半會怕是改不回來了。

  丁壽沒有搭理王瓊,只是向著玉面緋紅的王茂漪笑道:“茂漪小妹,芳駕安好?”

  王瓊狐疑地打量女兒與丁壽,“緹帥見過小女?”

  “這個麼……”丁壽扭頭見王朝立對他微微搖頭,再見王茂漪看著自己的眼神中滿是乞求之色,粲然一笑道:“卻是不曾。”

  “小侄在京師教坊偶遇順卿,曾聽他言及家有幼妹茂漪,秉姿容,擅文采,能書會畫,為當世才女,小侄早慕芳名,想望風采,今日一見,果然神清骨秀,有林下風度。”

  王瓊灑然長笑,“緹帥過譽,小女頑劣,不習針黹,只愛臨池舞墨,教緹帥見笑。”

  轉首一副嚴父派頭,王瓊喝道:“女兒家如此毛躁,成何體統,還不快來見過貴客。”

  “小女子拜見緹帥。”王茂漪盈盈萬福,擡眼間滿是感激之色。

  “賢妹不必多禮。”丁壽哂然,“茂漪小妹家學淵源,詩有急才,來日還要多加討教,屆時望勿藏私才是。”

  王茂漪自然知曉丁壽說的是那檔子事,俏臉羞紅,低聲道:“若丁兄不棄,小妹隨時候教。”

  王瓊老兒仔細觀摩二人神色,直覺這二人怕是沒表面這般簡單,突然心中一動,“緹帥少年得志,佇立朝班,未知可曾結褵?”

  “小侄行止放浪,中饋尚虛,教仁伯見笑了。”

  有門,王瓊笑得如同一只見了母雞的老狐狸,“小女年方及笄,已至摽梅,才貌……”

  實在聽不下去的白氏突然重重咳了一聲,狠狠剜了自己男人一眼,有你這麼上杆子送女兒的麼,這小子家室人品也不打聽一下,就要招女婿,這是老糊塗了!

  王瓊恍然,以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怕是娘子不點頭,這選女婿也由不得他做主,再看看兒子一副沒臉見人的窘相及女兒紅透玉面粉頸的羞臊,不禁老臉一紅,緊著往回圓話,“才學麼自然差得遠,緹帥乃今上文華殿欽點英才,對小女還要多加指點一二。”

  白氏已經不想看這老東西繼續丟人現眼了,告聲罪便拉著女兒退了下去,由著老公兒子繼續在那里陪酒寒暄。

  王茂漪從花廳出來一直到後院,臉上仍是火燒似的發燙,那個舍身救護自己的“南山兄”與寫出“少年中國”的丁壽竟是一個人,還與兩位兄長相交莫逆,天下竟有如此巧事,爹適才話里透出的意思莫不是想將自己許配給他,嗯,倒是允文允武,一表人才,哎呀,自己想到哪里去了!

  “漪兒,你怎麼了?”白氏好奇問道。

  “啊?沒,沒怎麼。”王茂漪慌張回話。

  “你認識這個丁壽?”

  “不,不認識。”王茂漪急忙否認。

  “那你方才東牆窺宋,可是春心動了?”

  “娘——”饒是王茂漪與母親平日說笑慣了,此時也不禁女兒家雙頰暈紅,羞澀萬分。

  白氏抱臂點點頭,“說起來呢,這小子模樣還算周正,仕途也是年輕有為,就不知這才學和人品怎麼樣?”

  “文武雙全,舍己為人。”

  王茂漪脫口而出,隨即便見自家母親笑吟吟地瞅著自己,不由恨恨頓足,“娘,你又詐我!”

  ********************

  東方發白,朝雲散盡。

  在王家父子的殷勤恭送下,丁壽一臉倦怠地出了王府。

  府門前守候的錢寧等人衣衫領口多處已被打濕,顯是等了很久,見他出府立即牽馬迎了過來。

  “大人,可要去石公公府上?”

  “啊?去哪兒?”看不出王瓊文質彬彬,酒量卻不淺,丁壽歇了半宿,腦袋還是昏沉沉的。

  “您和石公公約定的三天之期到了。”錢寧提醒道。

  “哦,那事啊,”時間過得真快,丁壽終於想起來了,“不急,先去一個地方。”

  ********************

  昨夜那幾壇子三十年狀元紅沒有白喝,和王晉溪談天說地之余,丁壽旁敲側擊出了一個消息,戚景通接手漕銀之前,負責看守銀庫的是一個叫張悍的千戶。

  石岩那里會不會有確切消息暫不得知,既然發現一個线索就直追下去,一口咬死,這便是丁壽的打算,反正對方只是個千戶,得罪就得罪了,二爺做事從來沒什麼原則性。

  一路上丁壽已經在盤算是直接對張悍上手段呢,還是拿他家里人做要挾,左右跑了這一趟,這小子要是不撂下點什麼來,怕是不容易打發這般錦衣衛凶神了。

  然而現實又結結實實抽了丁壽一個嘴巴。

  “大人,這便是張悍住處。”錢寧表情苦澀,下意識地往後挪了一步。

  丁壽暫時沒有遷怒他人的想法,張著嘴巴指著尚自冒著青煙的破瓦殘垣,“這,這里面人呢?”

  “應天府已然查證:張悍一家連同仆役下人一共九口,無一生還。”

  聲音沉悶威嚴,而且丁壽十分熟悉。

  “久違了牟大人,不想竟在此巧遇。”

  牟斌離京這幾月看來調養得不錯,紅光滿面,中氣充足,“卑職見過大人,在此並非偶遇,而是公干。”

  “什麼公事?”丁壽自是不信。

  牟斌指了指火場余燼,“為此而來。”

  “便是失火,也該歸應天府所轄吧。”

  “正是卑職通報的應天府。”牟斌淡漠地說道:“而且也非失火,屍體口鼻內並無煙灰。”

  “殺人毀屍?!”丁壽眉峰緊鎖,“這張悍可有仇家?”

  牟斌點頭。

  “哪一個?速速傳來問話。”

  牟斌面如止水,一動不動,“正是大人您。”

  “我?我怎麼不知道招惹過這麼個人物。”丁壽不屑冷笑。

  “張悍的兄長名喚”張彪“。”牟斌雙眼炯炯,注視丁壽,“大人可想起些什麼了?”

  一旁的錢寧臉色難看,“那張彪依附呼延燾作亂,已被正法,未曾株連家人,本是天恩浩蕩,他還敢有何怨言。”

  “人心難測,海水難量。衛帥以為如何?”牟斌不答,凝視丁壽。

  “呵呵,如此說來本官確有嫌疑。”丁壽目如冷電,冷笑道:“可牟大人又是為何如此關注這個死鬼,來得這般湊巧呢?”

  “衛帥昨日大鬧雨花台,將林本兵逼得啞口無言的消息不脛而走,風聞大人遇刺,卑職憂心如焚,雖未奉上命,又怎敢不急急奔走,為上峰分憂。”牟斌淡淡說道。

  “刺客是張悍?”

  “還未及查清,卑職只是查到張悍下屬親兵領了一批火器出營,可那些火器同領出的人一道沒了蹤跡,若說攜帶私逃也未可知。”

  牟斌頓了一下,看看余煙裊裊的火場,苦笑道:“本想著夤夜尋張悍問詢一番,不想遲了一步。”

  “這麼說牟大人也是一無所獲咯?”丁壽帶著幾分幸災樂禍。

  牟斌點頭,“若是衛帥省卻雨花台的那番辛苦,直接來尋卑職,想必還是能趕得上的。”

  丁壽嘴里有些發苦,牟斌一家是因為他才被貶南京,以己度人,若說心無芥蒂那是扯淡,未免相見兩厭,他壓根就沒打算見牟斌,更何況他從心里也信不過這位前任。

  “牟大人好靈通的耳目。”錢寧語氣發酸。

  看著眼前這個曾經的手下,牟斌待之以禮,拱手道:“不瞞錢大人,掌管火器的庫吏恰巧是卑職的暗樁。”

  “果然夠巧,”丁壽眼中閃過一絲寒光,“牟大人不愧北司前輩,即便遠離中樞,仍是耳目靈便,手眼通天,丁某算是見識了什麼叫”百足之蟲“。”

  “卑職分內事,衛帥過獎。”牟斌好似沒聽出丁壽話中的嘲諷。

  對方應對得體,丁壽無處著力,此處线索又斷,逗留無益,冷哼一聲,“走,去守備衙門。”

  ********************

  守備太監石岩府第。

  “緹帥來得剛好,咱家正想去尋你,請坐,上茶。”

  石太監仍是那副病懨懨要死的模樣,與上次不同的是總算記著給丁壽上了一杯熱茶。

  那個喚作石楠的內侍端著茶盤進了廳堂,將一個成化五彩蓋鍾放在丁壽身側,丁壽看了這送茶的太監一眼,道了聲謝。

  石楠又將一個永樂甜白暗蓮茶杯呈到了石岩面前,石岩接過,“緹帥,請茶。”

  丁壽掀開蓋碗,只覺茶香撲鼻,贊聲:“好茶。”

  “這是咱家珍藏的明前龍井,既然緹帥喜歡,回頭便帶些回去。”石岩又轉身吩咐道:“石楠,也給錦衣衛的小子們一人上一杯,大冷天當差,也夠辛苦的。”

  在廊下侍奉的錢寧躬身稱謝,卻被丁壽喝住,“滾下去,你們沒這福分。”

  看著錢寧訕訕退下,石岩輕笑道:“緹帥好威風。”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丁壽舉茶相邀,“公公,請。”

  石岩吹了吹茶盞水氣,見丁壽掀蓋淺呷了一口,微微一笑,慢悠悠道:“數日前緹帥走後,咱家便遣出人手,私下打聽出了一些消息。”

  “哦?”丁壽似乎為茶香所誘,並不擡頭,“願聞其詳。”

  “確有幾日深夜,銀庫周遭有可疑人等出沒,但庫吏每日清點存銀,數目並無變化,故而未曾上報。”石岩端著茶杯,輕輕咳嗽了數聲,“咱家前後印證,有可疑人出沒的那幾日,俱是一人當值守衛。”

  “不知何人?”丁壽問道。

  “千戶張悍。”

  丁壽“噢”了一聲,沒再多問。

  “緹帥似乎並不著急拿人訊問。”丁壽的淡漠讓石岩好奇。

  “在下才從張悍住處趕來,那里昨夜遭了回祿之災,他一家九口已被焚屍滅跡,急也沒用。”

  “哦?”石岩白眉攢起,“被滅口了,可恨。”

  “確實可恨,”丁壽眼皮夾了一眼在邊上低眉順目垂手而立的內侍石楠,笑道:“這位小公公看著伶俐得很,是您老貼心人吧?”

  “石楠自淨身起便在咱家名下,情若父子。”石岩答道。

  “如此在下前番失禮了。”丁壽站起行了半禮,“石楠兄恕罪。”

  石楠可不敢當丁壽的禮節,連忙側身避過,“奴婢不敢當。”

  丁壽眸中精光閃過,“在下想勞煩石楠兄一件事。”

  “緹帥請講。”

  “依次單發,變陣三段擊。”丁壽笑容陰森,“受累重復一遍。”

  石楠面色陡變。

  “緹帥這是何意?”石岩沉聲喝問。

  “在下昨日清晨遇刺,領隊的人物被在下的秘制軟香打中,”丁壽吸了下鼻子,得意笑道:“這味道卻沒那麼容易散掉,想來小公公還有淤傷在身吧。”

  “緹帥欲加之罪,可知後果有多大!?”石岩蠟黃的面皮上有了幾分蒼白。

  “大得過二爺這條命嘛?”丁壽一指受傷左肩,大聲喝問。

  錢寧等人聽到丁壽怒喝,俱都拔刀衝了進來。

  “哼哼,呵呵,哈哈……”面對眾錦衣衛石岩毫無懼色,先是冷笑,隨即放聲大笑,笑聲淒厲悲慘,聞之斷腸。

  “是我做的,與干爹無關。”石楠挺身道。

  “孩子,他不會信的。”石岩冷笑。

  “石公公,你考慮過謀害朝廷大員的後果麼?”

  “抄家?滅門?夷三族?連漕銀咱家都動了,還在乎這些”石岩渾不在乎地笑道:“石家的血脈已被你斷了,咱家只要有你陪葬,千刀萬剮都無所謂。”

  “您老覺得在下懷疑到小石公公後,還會喝下這杯茶麼?”

  石岩笑容一凝,不敢相信道:“你……沒喝?”

  “寬袍大袖總是有些好處。”丁壽揚了揚袖子。

  “咱家或許真是老邁無用了,幾十年宮中風風雨雨都挺過來了,卻栽在你這小子手上。”石岩慘笑。

  丁壽輕聲一嘆,“石公公,石大人結果非我所願,其中有些誤會,只要你說出幕後指使,昨日和今天的事權當沒發生過。”

  “休想。”石岩這兩個字很輕,卻堅定得很。

  “公公三思。”丁壽還想再勸。

  “無須多說,你打算怎麼處置咱家?”

  丁壽沉默片刻,“南京守備乃司禮監外差,在下無權處置,交由劉公公定奪吧。”

  “想讓咱家對劉瑾搖尾乞憐麼,呵呵……”石岩搖頭,將身邊茶盞一飲而盡。

  “干爹!”石楠淒聲慘呼。

  丁壽覺察不對,一步衝上前去,細看石岩已經開始口鼻出血。

  “咱家先行一步,叔侄倆在陰曹地府等候緹帥大駕,嘿嘿……咳咳……”石岩艱難吐出這幾句話,便七竅流血,一命嗚呼。

  沒想到老太監對自己能下這麼重的狠手,丁壽悚然心驚,忽聽身後又傳來一聲慘叫,扭身見石楠已經一頭碰死在了廊柱下……

  ********************

  通州驛站,夜,大雪紛飛。

  一支押運囚車的隊伍住了進來,驛卒們忙里忙外,不敢怠慢,來人都是錦衣衛的大爺,他們這般人可得罪不起,別說這幫軍爺了,瞧著囚車里那位爺的氣度,比之錦衣衛還要神氣。

  昔日漕帥,平江伯陳熊盤膝坐在鋪滿稻草的柴房里,對著為他安排的粗劣飯食不屑一顧,咬著一根稻草呆呆出神。

  “爵爺,別來無恙。”一個全身裹著黑色兜帽披風的鬼魅身影,出現在了粗木柵欄門前。

  陳熊“呸”地一口吐出嘴中稻草,“本爵琢磨著你也該露面了,久違啦,部堂大人……”

  ********************

  京師,宣武門大街。

  南方各省所來客商過了盧溝橋,都要經宣武門進城,因此大街上店鋪林立,生意興隆,城門內外人煙輳集,車馬駢馳。

  “鐺鐺”一陣鑼響,街上行人紛紛閃避,知趣的人都曉得,又有囚犯進出了,誰教宣武門城門洞頂上刻著三個大字:“後悔遲”呢,這幫倒霉蛋不走這里還能走哪兒。

  看著押解隊伍緩緩經過,兩邊人群不免竊竊私語。

  “哥哥,又是哪個家伙犯了案?”

  “你不知道?漕運總兵,平江伯陳熊。”

  “哎呦,這可是有丹書鐵劵的人家,怎麼也犯了事啦!”

  “誰說不是呢,聽說詔獄這陣子都快人滿為患了……”

  “這當官的看著金馬玉堂,掇青拾紫,不定哪天就犯了事,還不如咱們小老百姓兩餐一宿過得快活……”

  坐在囚車里的陳熊聽著七嘴八舌的閒言碎語,齒冷不止,一般螻蟻樣的庸夫俗子,懂得個屁,讓你們嘴上痛快去吧,老子得勢的時候動動手指就能捻死你們。

  百無聊賴的陳熊打算閉上眼睛,來個眼不見為淨,突然眼前一亮,一個明眸皓齒,肌膚賽雪的美貌少女立在人群中,好奇地打量自己,這小娘皮長得不賴,嘿,她身邊那小子卻好生討厭……

  “百年武勛,也難逃奸佞荼毒,國事不可為呀!”楊慎痛心嘆息。

  “楊公子不必憂心,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縱使小人得志,又有幾日猖狂。”雪里梅笑靨寬慰。

  “姑娘說的是,今日本是陪你出行,卻故發狂態,見笑了。”

  “公子哪里話,您是性情中人,自然心直口快。”雪里梅幽幽一嘆,“不像那王朝儒,一肚子心思都不說,竟來個不告而別,讓姐姐天天以淚洗面,相思難解。”

  楊慎有心說王朝儒這是迷途知返,卻怕煞了風景,只得扯開話題道:“今日該尋些什麼物件,幫三姑娘解煩。”

  “唉,相思難解,除非……你能把王三公子變出來。”雪里梅掩唇淺笑。

  “楊某可沒有大變活人的本事。”楊慎搖頭。

  二人說話往北行走,東側已是武功胡同,另一邊則是官辦的蠟燭寺,丁壽真的是沒騙塗酒鬼,內廷果然在此建了一座新寺廟舍飯。

  雪里梅正與楊慎說笑,忽然一個人影從胡同中奔了出來,險些撞到她身上,嚇得小姑娘驚聲尖叫,細看那人是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乞兒,看著年紀也不甚大。

  楊慎護住雪里梅,正色道:“這位兄台,怎地如此莽撞?”

  乞兒扭頭看見二人,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即便急忙垂下頭去,衝二人作揖道歉,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咦,是個讀書人。”楊慎見那人行禮頗有法度,並非一般販夫走卒。

  雪里梅卻發現那人眉眼身形依稀相似,急聲道:“留步。”

  那人木然定住了身子,雪里梅走到他身前,細細打量一番,“你是……三姐夫?!”

  “順卿兄?!”楊慎也認出來人,驚呼出聲。

  ********************

  “順卿兄,何以淪落至此?”

  街邊的一間食肆內,雪里梅三人據了一張方桌,看著狼吞虎咽的王朝儒,楊慎感懷不已。

  聞言王朝儒顧不得吃,掩面慟哭,將那日出城拜神的遭遇向二人哭訴。

  “好狠心的王八鴇兒,便是不願你在院中留宿,明言即是,何以出此歹計,險些壞了兄長性命。”楊慎憤恨言道。

  雪里梅倒是知道,一秤金何止惡語相向,若不是顧忌王朝儒宦門子弟的身份,怕是早就動手了,但看王朝儒此時的可憐樣子,也不是說這話的時候,唯有哀怨嘆息。

  “仲卿兄,你又如何到了這般田地?”

  “說來話長。”王朝儒重重一嘆,含羞帶淚的又將後續遭遇道了一番。

  百無一用是書生,這是王順卿這段時日來的深切感悟。

  那日他遭劫落難,赤身露體又不敢遠行,只有躲在衰草叢中瑟瑟發抖,天寒地凍,眼看一條小命就此交待,幸得有一群百姓打此路過,見他可憐,幾人便給他湊了幾件破舊衣裳,將他領到本村鄉老面前。

  王朝儒也沒臉說自己是侍郎公子,嫖沒了錢財流落至此,只謊稱名叫王三,外鄉人,途中遭劫,請求施救,那鄉老也是個有善心的,便留他幫手,派了個放羊的輕松活計。

  王三公子是真心想把羊放好,報答老人的,可那些羊卻不這麼想,一天便丟了三只,實在沒臉回去的王朝儒又逃進了城里。

  無顏去見故交,扛活又沒力氣,做伙計不長眼色,代寫書信連紙筆墨都置辦不起,慘痛的現實壓迫,逼得三公子只能到舍飯寺里去搶飯吃,幸好正德改元,西城添了一座舍飯寺,王朝儒的競爭壓力小了許多,一天好歹能輪到一碗粥喝。

  這是個看臉的世道,古今一同,模樣周正的人機會也比別人多些,阜財坊的一個地保來廟中尋人為總鋪打更,瞧這小子比那些歪瓜裂棗們長得順眼,便將差事托給了他,還不忘鼓勵幾句:早晚勤謹,每日也可到手幾文花銷。

  結果呢,小三兒夜里睡過了頭,不堪坊里住戶唾沫星子的地保怒火難消,帶人把這小子攆出了蠟燭寺,若非跑得快,一頓胖揍怕是免不了。

  看著銳氣盡沒的王朝儒蔫頭耷腦的模樣,楊慎唏噓不已,“既是如此,順卿兄就此返家吧。”

  “我……”王朝儒頓足搖頭。

  “小弟還有二十余兩的月例積蓄,足夠兄長一路盤纏使用。”

  “不是,用修你有所不知,唉!”這時的王朝儒也顧不得什麼面子了,將他把家中銀子耗盡,老頭子不認他那點兒事全抖落了出來。

  “如今兩手空空,同樣進不得家門。”王朝儒哭喪著臉。

  “這個……”楊慎也沒了辦法,楊家也非豪富之家,他老子楊廷和的詹事官品級雖不低,權力卻不大,雖說沒事能給皇帝經筵講學,可當今這位皇上會把他說的話當回事麼。

  “不管如何,先要知會姐姐一聲,她憂心公子安危,這幾日茶飯不思,久了身子會撐不住的。”

  “不,不要把我這落魄樣子告訴她。”王朝儒慌張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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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宜春院。

  “謝天謝地,三郎平安無恙。”玉堂春玉掌合十告天,蒼白的面色中有了一絲紅潤。

  雪里梅並沒把王朝儒的囑咐當一回事,一回來便尋了蘇三,一五一十說個清楚,姐姐都為你擔心成什麼樣了,誰還關心你那點狗屁臉面。

  “如今便是想著如何為三郎籌措些銀兩,好歹對高堂有個交代。”玉堂春道。

  “難嘍,媽媽這段日子也不知怎麼了,把銀子看得忒重,要湊出個千八銀子,怕得等到下輩子。”雪里梅喪氣道。

  “總得想個法子。”玉堂春蹙額深思。

  姐妹二人枯坐愁眉,不覺已到掌燈時分。

  “三丫頭,還想著那王三呢?”一秤金上樓便沒個好聲氣。

  “想他作甚,媽媽說得對,歡場無真愛,銀子才是真的。”

  玉堂春一反常態,讓一秤金驚喜不已,“女兒誒,你可是想通了!別為那喪良心的費心思啦,媽媽為你准備幾個愛吃的菜,瞧瞧你這陣子都餓瘦了……”

  “媽媽不必費心了,女兒這些日子給您添了許多麻煩,也該為院子出出力,今晚便開始陪客吧。”

  “哎呦,心肝寶貝誒,你可真是媽媽的貼心人呐,娘把話撂在這兒,就那幫臭男人,你拋個媚眼過去,他們保管死心塌地往外掏銀子。”一秤金臉上都快笑出花來。

  “媽媽您是否該把首飾匣子給我呀,女兒總不能素面朝天的出去現眼吧?”

  “對對對,姑娘你等著。”一秤金對著樓下扯嗓子喊道:“那個誰,快去把三姑娘的首飾都拿來。”

  雪里梅驚詫玉堂春竟然答應陪客,欲言又被眼神制止,待一秤金一陣風般將紫檀簪花首飾匣交到了手中,蘇三便道:“不勞媽媽了,女兒梳妝畢便下樓。”

  一秤金連聲道好,便下了樓去。

  “姐姐,你真要去前院接客?”

  蘇三不答,纖纖筍指挑開簪花匣蓋,從匣中拾出一塊白玉雞心佩,朱唇輕勾,已有定計。

  ********************

  四通當鋪,臨街而設,門面闊氣,黑底燙金的字號牌匾高掛門首,雪白粉牆上近人高的一個“當”字惹人注目。

  丁壽接手鄧通產業後,所有“四通”字號並未換名字,也確如程澧所說,他背下鄧通債務的消息傳開,人人稱贊,生意更加興隆,這年頭誰不想找個誠信本分人談買賣呢。

  王朝儒在木柵欄大門外猶豫了很久,還是低頭而入,既然形勢所迫,也顧不得斯文了。

  進了二門,王朝儒稍微松了口氣,二門前立著一道屏風,將門內人物遮擋得嚴嚴實實,不虞被街上行人看見,算是保全了些臉面。

  王朝儒不知道,這面屏風便是當行俗稱的“遮羞板”,為的便是顧忌客人面子,畢竟進這里也不是什麼光彩事。

  廳堂足有七間,幾個朝奉都有生意,王朝儒尋了一個空閒的櫃台,墊腳將手中包袱舉到窗口。

  櫃台後的朝奉有四十來歲,白淨微須,兩頰塌陷,小眼睛似睜似閉,一派精明世故的模樣。

  “當當?”朝奉睜開眼睛,沉聲問道。

  “是。”王朝儒很是拘謹。

  解開包袱,朝奉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包袱中的首飾不是鑲金嵌銀,便是點翠八寶,珍貴非常,尤其一塊雞心玉佩,潔白無瑕,觸手溫潤,雕工精細,顯是古物。

  “當多少?”

  “您給多少?”王朝儒仰著脖子問道,對方這種居高臨下的視线讓他有種莫名的壓迫感,心中的數字沒敢說出來。

  “一百兩。”朝奉冷言冷語,不帶感情。

  “一百兩?欺人太甚。”如果不是看不清位置,王朝儒都要伸手搶回包袱了。

  “至少兩千兩。”其中有些首飾便是王朝儒雇人打制的,約莫還知道些價格。

  “這些首飾是你的麼?”朝奉突然問了一句。

  從王朝儒進門,這個朝奉便注意到了,探頭探腦,該是第一次來這地方;衣衫是半舊長袍,並非十分合體,八成是現從成衣鋪沽的舊衣,非是家道中落,而是驟得錢財,不及趕制,那他手中的東西來路怕是不正。

  王朝儒不知自己底細一進門便被人看清了七七八八,嘴硬道:“當,當然是了。”

  “除了這塊玉,其他的可都是女人的物件。”

  “這是內子的。”

  “可否請尊夫人當面交涉?”

  “豈有此理,拙荊怎能輕易拋頭露面!”王朝儒道。

  “如此也好辦,在下請順天府的差爺到府上核實一番,若是果如尊駕所言,便依此價成交。”

  “這,這……這就不必了吧。”王朝儒慌了起來,若是一秤金恰好報了案,豈不是自投羅網,“在下不當便是了。”

  “尊駕這包東西除了本號,恐怕沒人敢收。”朝奉冷笑。

  “為何?”王朝儒不解問道。

  “不打聽下本號東家是哪位,放眼四九城,也只有我們東家不怕染上官司麻煩。”朝奉揚著下巴得意說道。

  “可否再加些?”王朝儒無奈,近乎懇求。

  “一百五十兩,死當。”朝奉斬釘截鐵。

  王朝儒痛心地點頭認命。

  朝奉仿佛凱旋一般意氣洋洋,看了看那塊一直沒舍得放手的玉佩,高聲道:“寫——,破損脂白石牌一件,坑點斑駁,缺棱少角,陳年老舊,黯淡無光,頂當本金——”

  王朝儒聽得直想捂住耳朵,在動手之前,卻聽了一聲呼喝:“且慢。”

  櫃台內眾朝奉店伙都立了起來,齊聲高呼:“掌櫃的好——”

  門前的程澧一身灰鼠綢面棉袍,將耳套皮帽交給迎上來的小伙計,向眾人點頭問好,待走到王朝儒身前,向櫃上斜楞了一眼。

  那個和王朝儒盤道的朝奉大半個身子幾乎趴在了櫃台上,將那包首飾遞了下去,賣好道:“掌櫃的,買賣已經定了,一百五十兩。”

  “我聽見了。”程澧接過包袱略略一看,擡首環顧眾人,“人有貧富,財有緩急,有無相濟,爾我平安。爾等華衣高坐,無酷暑嚴冬之擾,本當秉持濟危救難之心,若仗勢欺人,不只砸了本號招牌,還壞了東家名聲!”

  “尊聽掌櫃教誨。”眾朝奉躬身稱是。

  “掌櫃的,我,我……”這朝奉擔心飯碗不保,冷汗直冒,話已說不全了。

  “這位相公,請移步敘談。”程澧道。

  王朝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以為進了黑店又要被搶,一把搶過包袱抱在懷里,“你們要干什麼?!”

  一名老朝奉解釋道:“這位公子,掌櫃的把您視作大主顧了,照規矩要廳內待客,以示尊重。”

  王朝儒將信將疑,程澧再度誠懇延請,才慢慢悠悠跟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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