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離劉正風金盆洗手還有五天,但此時衡山城的街上已經滿是來來往往的江湖漢子。
城門外,聶雲看著城樓上的牌匾,笑道:“終於到了。”
儀琳瞧著聶雲的背影,心頭突然涌起一陣不舍,“就要見到師父了,也就要和聶大哥分開了……”
突然,聶雲回頭說道:“師妹,記得我說過的話。不管什麼時候,不要為了別人委屈自己,只要不傷天害理,想做什麼就去做,即使那是別人一直告訴你不能做的。記住了麼?”
看著聶雲那清亮的眼神,儀琳沉默不語。
聶雲似乎也並不想知道答案,說完就向城里走去。
儀琳看著聶雲的背影,輕聲道:“我記住了。”
聶雲停下腳步,回頭看著羞紅著臉卻又一臉堅定的少女。
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瞬間消失,天地間似乎一下子安靜了……英俊的少年和美麗的少女相對而立,眼中除了對方再無其他。
聶雲突然明白為什麼令狐衝對儀琳的感情絲毫不作回應了,因為他不敢。
這個姑娘一旦認准,就絕不回頭。
她不會像岳靈珊那樣被林平之迷惑,也不會像任盈盈那樣顧慮重重,她太認真,也太善良……
不過此時的儀琳,不會再有機會認識那個讓她痴戀一生也孤獨一生的男人,她的眼里只有聶雲。
“儀琳!”一個驚喜而又帶著氣憤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溫馨,“你去哪了?師父都要急死了!”
儀琳聞聲大喜,連忙喊道:“師父!”
只見一群尼姑從城里飛快地趕過來,領頭的尼姑,六十來歲,身量頗高,柳眉高豎,一臉怒色,但眼中卻是掩飾不住的關心和焦急,正是恒山派三定中的定逸師太,白雲庵庵主,儀琳的師傅。
縱觀全書,各大門派無不勾心斗角,唯有恒山派至始至終都秉持一腔正氣,淡泊名利,讓聶雲敬佩不已。
聶雲對著定逸師太行了個禮,灑然笑道:“師太有禮了,在下華山聶雲。”
“哦?”
定逸師太沒想到眼前這個英俊得不似凡人的少年竟然就是華山派新任掌門,她愣了一下,回禮道:“原來是聶掌門,果然是少年英才。”
“師太過獎了。”
聶雲笑道,“在下久聞恒山三定,為人正直,膽略過人,都是人品武藝不輸男子半分的巾幗英雄。定逸師太更是嫉惡如仇,為我輩習武之人的楷模,今日一見,真是三生有幸啊!”
定逸雖然自幼修佛,但也是江湖中人,如今聽了這幾句話,心中頓生歡喜,覺得眼前的青年怎麼看怎麼順眼!
“呵呵,聶掌門太客氣了。”定逸原本緊緊皺起的眉頭一下子放松了,臉上也浮現笑容。
“師父,弟子……弟子差點就見不到你了。”儀琳從小被定逸撫養長大,此時劫後重逢,不由得一下子跪倒在地,兩眼珠淚盈盈。
定逸先是被聶雲一通彩虹屁拍得滿心歡喜,如今看著心愛的弟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早就不再生氣,連忙心疼地將儀琳扶起,摟在懷中輕輕安慰。
儀琳一邊哭一邊用余光看向聶雲,卻見少年眉毛一挑,露出一副得意的樣子,嘴里做出“沒事了”的口型。
儀琳知道他是為了不讓自己挨罵才對師父送上一通好話,心里不由一暖。
“師太,儀琳師妹既已送到,在下就先告辭了。三天後我們在劉師叔府上再會。”聶雲知道這對師徒肯定有一堆話要說,於是順勢告辭。
定逸雖然滿心疑惑,但也知道此處不是解釋之地,便點頭笑道:“聶掌門輕便。”
儀琳這時也抬起頭,對著聶雲道:“聶師兄救命之恩,儀琳銘記於心。”
聶雲笑著擺擺手,轉身瀟灑而去。
儀琳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便被定逸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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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種下一顆種子,終於長出了果實,今天是個偉大日子!”聶雲隨意哼著小調,來到城中有名的回雁樓。
一進大門,小二就迎上前來,笑著招呼道:“客官里面請。”
聶雲隨手丟出一塊銀子,說道:“行了,給我個雅座,把你們的招牌菜上一桌,再拿一壺好酒,動作要快,我可是餓得不行了。”
小二接住銀子,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連忙將聶雲帶到二樓的雅座上。
聶雲剛要坐下,突然抬頭看向左前方的桌子。
只見那張桌子上坐著一對男女,兩人均是三十出頭,正值壯年。
男子眉清目秀,氣度不凡,身穿一身黑衫,頭戴黑色軟帽,腰間系著的長劍插在黑色劍鞘之中。
女子眉目如畫,桃腮櫻口,白衣素裙,鬢插紅花,一身溫柔賢淑的人妻氣質。腰間系著一條猩紅飄帶,上面掛了柄白鞘長劍。
“嘿嘿,老天爺還真是不讓我雞兒休息啊!”
聶玉一眼就認出二人的身份,正是俠客行里的石清、閔柔夫婦。
除了他們倆,沒有哪對夫妻會打扮得像黑白無常一樣。
他舔了舔嘴唇,心里暗暗開始謀劃:“這“黑白雙劍”夫妻恩愛,武功高強,平日形影不離,卻是不好直接下手。”
聶雲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不過並不妨礙他給那石清送上一份大禮——凝神清心咒,清除雜念,精神閹割,無聲無息,快捷有效。
石清正和妻子談論劉正風金盆洗手之事,突然一個冷戰,然後看著閔柔那嫵媚動人的容貌便索然無味起來。
“奇怪,平日看到師妹都會滿心甜蜜,怎麼今日竟覺得無聊至極……”石清心里暗暗奇怪,身子也很誠實地往旁邊挪了一下。
“師兄,你怎麼了?”閔柔察覺到丈夫的異樣,連忙問道。
“哦,沒事沒事,我只是有點累了。”石清壓下心中的感覺,簡單回道,只是聲音里少了往日的溫柔體貼,多了幾分不耐。
閔柔不疑有他,便不再追問,很快兩人就吃完離開了酒樓。
聶雲眯眼看著閔柔的背影,這位金書中有名的慈母雖已年過三旬,但可能是因為常年練武的原因,身材基本沒怎麼變形,纖纖細腰和少女幾乎沒什麼兩樣,而生育之後的豐臀更是充滿著誘人的熟女風韻。
似乎感覺到聶雲的視线,走在後面的閔柔突然回過頭來,美目閃動,看向了已經轉頭望著窗外的聶雲。
此時的他臨窗小酌,面帶微笑,配上俊朗不凡的面容,整個人流露出一股瀟灑自然之態,即使是忠貞不二的閔柔也是一陣失神。
“這少年竟生得這般好看,本以為師兄已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沒想到……”
閔柔將丈夫和聶雲暗暗比較一番,發現眼前的少年不說其他,這容貌風度一項就將石清爆得渣都不剩。
這時聶雲轉過頭來,視线剛好和閔柔的眼神對上,他先是一愣,然後眼睛瞬間睜大,露出一副驚艷的表情,嘴里喃喃道:“好美!”
閔柔內力不弱,自是聽到了聶雲的話。
“呵呵,真是個有趣的年輕人!”閔柔雖已結婚生子,但看到一個英俊男子為自己的容貌迷倒,女人天生的虛榮心還是讓她開心不已。
她嫣然一笑,轉身下樓而去,不過卻在心里留下了一個影子。
看到閔柔離開,聶雲臉上哪還有痴迷的表情?他舉杯一飲而盡,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接下來幾天,聶雲又非常“巧妙”地和石清夫婦數次偶遇,每次都是一副被閔柔的美貌驚呆了的樣子,當然都是在石清的視线之外。
幾次下來,閔柔自然也記住了這個英俊少年。
她雖然對聶雲頗有好感(潛龍獵心大法表示小菜一碟),也很享受被人欣賞的感覺,但畢竟已為人婦,所以心中難免有些尷尬。
她想跟丈夫表現的親密一些,好讓聶雲知難而退。
不想石清這幾天竟似變了個人一樣,往日的溫柔甜蜜全然不見,對她總是客客氣氣,矜持以對,甚至晚上睡覺時都離得遠遠的。
閔柔性子柔順,一直對丈夫馬首是瞻,所以雖然心中有些委屈,卻也不敢說什麼,只是這樣一來,難免在心里將二人做個對比——石清除了貌丑之外,又被妻子打上了眼瞎的標簽。
聶雲刷了幾天好感度之後,就沒有再刻意偶遇,而是在城里四處游玩起來。
這天,他來到一間首飾店——出門一趟,回去不帶禮物說不過去。
他掃了幾眼,看上了一支金釵,便讓掌櫃取了出來。
那金釵做工精致,造型獨特,他看了一下,覺得很滿意,正准備付錢,卻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少女銀鈴般的聲音:“爺爺,我好喜歡這支金釵,你買給非非好不好?”
聶雲回頭一看,只見身後站著兩個人,一個白須老者,一個妙齡少女。
那少女約莫十四五歲年紀,一身翠綠衣衫,皮膚雪白,面容清秀,一雙眸子靈動明亮。
此時她正用一根白皙的手指指著自己手中的金釵,拉著老者撒嬌。
“非非,不要胡鬧。這只金釵是這位小兄弟要買的,爺爺再幫你看一只好不好?”那老者先是對著聶雲歉意一笑,然後又對少女說道。
“哦……”少女像霜打的茄子一樣應了一聲,嘟著嘴回頭看向聶雲,卻見聶雲對她咧嘴一笑,一排白牙甚是耀眼。
“哼!”少女心中生氣,瞪著聶雲說道:“笑什麼笑?登徒子!”只是她年紀幼小,加上清秀的容貌,那神態不但不凶狠,反而顯得很可愛。
聶雲聳聳肩,做了個鬼臉,卻是將那少女氣得直跺腳。
老者微微一笑,拉著少女離開了首飾店。
那少女看上的東西被人捷足先登,自是心中不喜。雖然老者多方開解,但依然低著頭悶悶不樂。
她正噘著嘴,忽覺頭上被什麼東西輕輕拂過,同時一個好聽的聲音說道:“送給你。”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那老者卻一把將她拉在身後。
少女定睛一看,卻見剛剛買走金釵的男子正站在不遠處笑眯眯地看著她,少女心里一跳,心中冒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他……笑得真好看。
聶雲笑著用手指指自己的頭,少女下意識地抬手摸去,卻摸到一根硬硬的東西,取下來一看,正是她看中的那支金釵。
那老者看著聶雲,心中暗自警惕。剛才聶雲將金釵插到少女頭上的動作兔起鶻落,連他都沒反應過來。
“他的輕功好生了得,若是他心懷惡意,猝不及防之下,只怕我也要受重傷。”老者心里暗道。
“呵呵,君子不奪人所好,既然你喜歡,那就送給你吧!”聶雲笑著說道。
少女一聽大喜,剛要答應,卻被老者搶先開口道:“小兄弟太客氣了,你我素不相識,怎能收你如此重禮。非非,還不快還給人家。”
少女一聽,小嘴又撅了起來,但又不敢不聽,只好慢吞吞地將金釵遞給聶雲。
聶雲擺擺手道:“一支金釵不算什麼,我既已送出,哪有收回的道理。不過我這里倒是有幾句話想和老先生聊一聊,不知您方不方便?”
老者心中疑惑,不過看聶雲似乎沒有惡意,便點頭道:“小兄弟但說無妨。”
聶雲看看四周,說道:“站著說話太累,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聊吧。”
三人找了一家酒樓,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老者說道:“小兄弟,你我素不相識,不知你找我有何事?”
聶雲笑了笑,伸手沾了沾杯中的酒,在桌子上寫了“日月”兩個字,說道:“曲長老是為劉正風來的吧?”
“什麼?!”曲洋差點沒跳起來,被看破身份就已經讓他吃驚不已了,沒想到此人竟連他和劉正風的事都知道。
“不必擔心,我沒有惡意,不過若是你不願聽我下面的話,過幾天就等著給你那好兄弟一家人收屍吧。”聶雲頭也不抬地說道。
曲洋慢慢坐下,眼中滿是震驚和警惕,旁邊的曲非煙也是兩眼圓睜,死死盯著聶雲。
曲洋長呼一口氣,說道:“小兄弟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不妨有話直說。”
聶雲笑道:“你和劉正風的事早就被嵩山左冷禪查得一清二楚,如今他已派出費彬、丁勉、陸柏三人率大批弟子來到此處,明天就准備借此發難,將劉正風一家人斬殺當場。”
曲洋心中大震,連忙問道:“左冷禪身為五岳劍派盟主,怎麼會……”話還沒說完就發現聶雲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我說你也算是老江湖了,怎麼還跟初出茅廬的小伙子一樣天真!”
聶宇搖了搖頭,“左冷禪野心勃勃,想要一統五岳劍派,好不容易抓到這個把柄,當然要殺雞儆猴。到時候既削弱了衡山派,又震懾了其他三派,還能以魔教詭計多端的借口讓他們同仇敵愾,這樣一舉多得的事,你覺得左冷禪做不出來?”
曲洋聽得心中大亂,一時間啞口無言。
“劉正風和你都是義氣為先,他不會為了自保而殺你,也不會矢口否認和你的交情,到時候其他人就算想幫他都沒有借口。嘿嘿,勾結魔教的帽子可是誰都避之不及的。”
聶雲繼續說道,“到時候你肯定出手相救,卻是剛好坐實了他的罪名。你們一對好兄弟共赴黃泉,只怕你這美麗的小孫女……”
聶雲搖搖頭,嘖嘖兩聲,不過曲洋已經聽得一身冷汗,臉色蒼白。
曲非煙從小被爺爺撫養長大,自然知道他的性格,若是劉正風真被嵩山派殺上門來,祖父必然拼死相救,到時候……
想到這里,她一下子抓住聶雲的手,焦急道:“大哥哥,你……你一定有辦法對不對?”
那冰涼顫抖的感覺讓聶雲心中一嘆,他翻手將少女白皙嫩滑的小手緊緊握住,沉聲道:“你放心,一切有我。”
雖然只是短短一句保證,卻讓快要哭出來的曲非煙感覺到一股強烈的自信,她的心慢慢平靜下來,卻發現自己的小手還被聶雲緊緊抓著,那溫暖的熱力穿過肌膚,慢慢沿著手臂向上擴散。
少女小臉一紅,連忙想要抽出來,卻被聶雲緊緊拉住,還在她手背上輕輕撓了幾下。
“大哥哥真壞!”曲非煙用力將手抽回,低著頭在心里說道,嘴角卻是揚起一個美麗的弧度。
“小兄弟既肯坦誠相告,想必早有良策,還請不吝賜教,在下感激不盡。”曲洋也回過神來,對聶雲真誠地說道。
聶雲摸摸下巴,招手讓曲洋附耳過來,然後低聲道:“今夜你去劉府,見到劉正風後,告訴他……”
曲洋臉色不斷變幻,連連點頭。聽完之後,他舉起酒杯,對聶雲敬道:“大恩大德,終生不忘。我敬你一杯。”
聶雲笑了笑,也舉起酒杯,兩人輕輕碰杯,一飲而盡。
“敢問小兄弟尊姓大名?”曲洋這才想起,自己和聶雲聊了這麼久,居然還不知道他的姓名。
曲非煙也抬起頭,兩眼亮晶晶地看著聶雲。
聶雲淡淡一笑,“華山聶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