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天白日,還沒了王法啦?去就去,他敢把你怎麼著?”三師兄陳月貴是唱花臉的,人同他演的角色一樣耿直,先就嚷起來。
“三弟,不要那麼衝動。”
大師兄楊月富是個穩重的人:“咱們賣藝的,到哪兒不是受欺負?人家有錢有勢,咱能惹得起嗎?”
“惹不起怎麼著?他敢對四妹無禮,老子跟他拼了。”大家都知道三師兄對梅月芳有意思,最急的自然是他。
“拼拼拼,你就知道拼,就算你全身都是鐵,能斗得過人家地頭蛇?”
“大不了一死。”
“你死了又能怎麼樣?就能擋住四妹不受欺負嗎?再說,咱們班子里這幾十號人怎麼辦?得罪了地頭蛇,大家哪一個逃得出他的手心兒”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吵得不可開交。
“各位師兄,師弟,你們都別爭了。這個時候,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倒不如我去走一趟。那姓王的要是個人,說不定我能帶回來不少銀子,要是那姓王的不是個東西,我寧死也不會讓他占了便宜去。只要我豁得出去,想來他也不敢把我怎麼著,畢竟這里還是有王法的地方。”月芳見大伙兒爭得幾乎傷了和氣,自己身為小梅班的班主,必須要作出決定。
“四妹,你不能去呀!”陳月貴第一個反對。
“是啊,太凶險了。”
“險也得去試試,要不怎麼辦?”
“嗯哼!”
忽然一聲干咳,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回頭一看,怎麼把他給忘了。
誰呀?
正是梅月芳她們的師父陳慶堂。
陳師父過去是唱青衣的,因為去給人家唱堂會累得倒了嗓子,無法登台而丟了飯碗。
月芳同她的幾個師兄弟、師姐妹都是師父從小拉扯大的,個個兒有良心,怎麼能見師父挨餓?
便讓他留在戲班子里管行頭,當自己的親爹一樣養著。
平時有什麼疑難之處,也都是老爺子給出主意。
此時一見是師父,大家又彷佛有了主心骨兒。
“師父,您老經多見廣,看看怎麼辦?您給拿個主意呀,可別叫四妹去冒險呐。”陳月貴彷佛把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嗯……,你們幾個說得也都對,也都不對。去是去不得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那姓王的沒憋著好屁,可就把月芳給坑了。”陳慶堂慢慢地開口道。
“對呀,我說去不得的麼。”月貴馬上贊成。
“可不對,姓王的這樣的地頭蛇咱也得罪不起。”
“師父,您這不跟沒說一樣嗎?”
月貴的急脹氣又上來了。
“你急什麼?”
老師父白了他一眼,接著道:“依我說,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這里這碗飯咱不吃了,連夜動身往下一站走,一宿走上五、六十里,他姓王的還能追出那麼老遠去?”
“對呀!咱們怎麼沒想到呢?惹不起咱還躲不起嗎?”楊月富贊成這個主意。
“可咱這十幾口子人的飯怎麼辦呢?”
月芳雖然知道這個主意不錯,可這里的場子才唱了三天,票房的收入連預付給戲園子的定錢都還沒填上,一班子人吃什麼呀?
“現在是人命關天,吃飯就是小事兒了,事不宜遲,遲則生變,趕快收拾東西開溜。”
“好,師父,我聽您的。”
事情既然定下來了,大家伙兒趕緊收拾衣箱、道具等一應事物,把這些東西裝上五輛大車,老弱婦孺坐車,男人們在地下步行,奔正南大路便走。
戲班子平時住在南城關外的一片樹林子里,自己有帳篷,不然如果住店的話,以王霸天的勢力,店家決不敢放他們走。
此時可真應了那句話:“忙忙如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
他們可沒打聽清楚這王霸天是什麼人,家住何處。大家本以為是在逃命,卻不料是自投羅網。
才走出四、五里遠,忽然一片燈籠火把從道旁林中閃出,攔在路上,為首的正是王安。
俗話說“人算不如天算”,原來這王霸天的家正在南關正南的大路上,小梅班兒匆匆忙忙逃命,並沒打聽清楚王霸天是哪里人,所以誤打誤撞地闖到狼窩虎穴里來了。
那王霸天是什麼人?
腦袋里沒點兒小聰明,怎麼可能稱霸一方?
他早就料到這梅月芳不那麼好請,所以王安一回來,王霸天就命他安排人手去監視戲班子的動靜。
剛到定更天,探信兒的家丁回來說,小梅班正在收東西,王霸天就知道是怎麼回事,急忙命王案領上幾十個家丁,務必把小梅班兒給截住。
王安他們才走出不足兩里,便看見了前里人影綽綽,如果不是小梅班兒,怎麼會有這麼多人摸著黑趕路。
“梅老板真是個急脾氣呀,天還沒亮,就急著來給我家老爺說戲啦?”王安調侃地說道。
“是王管家呀。”
梅月芳知道走不了了,所以只得強裝笑臉。
王安並沒有把話說破,這的話算是個台階,總不能不下:“反正給王老爺唱堂會也少給不了銀子,我們就不在城里唱啦,等堂會唱完了,我們就趕去下一站啦。”
“哦,那我家老爺可是求之不得呀,太太們也一定高興得不得了。”王安說著,眼睛卻向梅月芳的身後瞅。
原來車上坐著月芳的五師妹、七師妹和八師妹,也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兒,王安心里想:“梅月芳是老爺看上的,自己就別惦記啦,這幾個小丫頭子也都說得過去,不如讓我們兄弟連鍋端了吧。”
梅月芳看見王安賊眉鼠眼的樣子,急忙用自己的身體把師妹們擋住:“不知這里離府上還有多遠?”
“不遠啦,還有二里地。”
“那好,我們就在這林子里扎營啦,明天一早我就去府上拜訪。”
“嘿嘿,不必啦,別說你們只有十幾個人,就是百十口子,我老爺的宅子里也住得下,干脆,現在咱們就回家,住在客房里,怎麼也比在這林子里住帳篷強。”
“這個……”
梅月芳有心不答應,她不希望更多的人去狼窩里擔風險。
“月芳啊,人家既然有這番好意,我看就依管家的吧,咱們都去。”陳慶堂的主意是,人多了相互照應著,也許王霸天就不敢胡來,再說,實在急了眼,打起來多一個人是一個人。
唱戲的都是從小練功,雖說是花拳繡腿,總也比平常人強過多多。
月芳見師父這樣說,也只得如此,於是,一行人跟著王安他們連夜進了王宅。
等進了宅子,梅月芳才有些後悔,只見庭院深深,到處都是身強力壯的保鏢護院,人數上比自己的戲班子多上好幾倍,看來如果王霸天真有什麼歹心,這一干姐妹只怕難逃羅網。
王安把他們領進了西跨院,讓她們住在客房里,那房屋氣派之極,屋里的陳設也決不是一般客店可比,足見王霸天的勢力。
“梅老板,你們先歇著,明天一早,我就回了老爺。”
“好吧,王管家請便。”
梅月芳客客氣氣地把王安送到跨院門口,見班子里的所有人都聚在正房的堂屋里等她。
此時,大家伙兒都知道此番恐難善了,都低著頭,沒人吭聲。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大伙折騰了半宿,都累了,就算天塌下來,也得先睡個好覺再說。”月芳作為班主,此時必須要起到主心骨的作用。
“四姐……”七師妹月馨說了半句話,又不知說什麼了。
“師父,您老人家年紀大了,去睡吧。”
“月芳啊,我有話同你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