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打車到的醫院。
一路上,信奉無神論的我慌不擇路地在心中拜起了各路神仙,祈禱孔嘉陽不要出大事。
孔嘉陽果然沒有出大事,連點小事都沒出,完好無損地站在我面前,硬生生把我的眼淚逼了回去。
孔嘉陽見我臉色鐵青的模樣,匆忙解釋:“我沒事,開車的時候不小心追尾了,就扭了下手腕,醫生說抹幾天的藥膏就好了。”
這話聽起來應該是在安慰我。
我依然冷著臉不講話。
和他一起回去的路上,我發現孔嘉陽之前和我賭氣冷戰的傲氣沒了,又在一旁如同一只大勾勾一樣,拘謹小心地看我臉色,等著我對他開口說話。
好像只要我稍微表現出理理他關心他的樣子,他就會忘掉之前所有的不愉快,眼巴巴地湊到我身邊。
我想了很久,突然間尤為煩躁,他到底是什麼樣子,我們又是什麼關系。
他在長輩面前護著我的模樣,在朋友面前講起我時眉眼間都是幸福的模樣,逗我開心惹我生氣的模樣,委屈巴巴察言觀色的模樣,以及他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親昵的模樣,用溫柔的語氣和她打電話的模樣……
還有我,以為自己對他已經毫無波瀾,可得知他出事的消息還是會喘不過氣來,會失神,會恐慌,會想要立刻就見到他。
我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我想要結束這種病態的關系,回歸到原本正常的生活中里。
所以回到家之後,我直接果斷地對孔嘉陽說:“孔嘉陽,我想了想,我們還是離婚吧,提前離。”
孔嘉陽本來還掛著點笑容的嘴角一刹那垮了下來,記憶中一直明亮有神的眼睛也似乎沒了光芒。
“我以為我們可以相安無事撐完一年,可是……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說,“我會跟著協議上的違約賠償來,會安撫好長輩們的情緒,離婚原因也會按照我們之前說的來。”
“所以,孔嘉陽,我們離婚吧,好麼?”
孔嘉陽像是忍耐了許久一樣,猛地把手機扔在沙發上,一雙眸子里半是失望半是怒氣。
他氣急敗壞地質問我:“你就那麼喜歡他?”
沙發上的手機屏幕上,是小商今天剛拍的他和鄭星帆的合照,以及我的左手,還有左手上和孔嘉陽一對的婚戒。
孔嘉陽認出來了。
我猜到了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誰,奇怪的是,見他克制失敗的樣子,我的心底竟然生出一絲報復的快感。
畢竟,在他眼里,由於工作的原因見面和私下見面,性質完全不一樣。
而在我眼里,因為知道他外面有女人而和他離婚,與他以為我為了我外邊的男人而和他離婚,概念也是天差地別。
我沒有對此解釋,無形之中像是默認了我和鄭星帆不可見人的關系一樣。
孔嘉陽發過火之後緩了緩,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然後才語氣和緩地對我說:“這不是一件小事,你再仔細考慮一下。”
我斬釘截鐵:“不用再考慮了,我想好了,等下個星期的家宴上,我就會向長輩親戚通知這個消息。”
停頓了下,我還故意加上了句,“一切後果由我自己來承擔。”
順利制造出了我會為了我外邊的男人放棄整個世界的氣勢。
孔嘉陽果然被我氣到了,面色沉青,連嘴唇都不自覺地有些發抖。
我沒有等他的回答,自顧自地回了房間。
一個星期後,家宴如約而至。
這次家宴是為了歡迎孔嘉陽常年定居國外的遠房堂哥一家回國暫住准備的,遠房堂哥的小兒子特招人喜歡,連我一個不喜歡小孩子的人都和他玩了會兒游戲。
孔家的老爺子和奶奶見狀順勢問我和孔嘉陽打算什麼時候要孩子,孔嘉陽沉默地喝水,我就只訕訕地笑。
老人家還以為我們倆是害羞。
我有些於心不忍,卻也毫無辦法,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程度,不說不行了。
深吸了一口氣,我鎮定地開了口:“爺爺奶奶,各位長輩,我和嘉陽有個消息要告訴大家。”
我臉轉向孔嘉陽,他並沒有配合我的意思,坐在我身邊垂著眼皮注視著桌子,對我的話充耳不聞。
明明是在他家的長輩們面前,他倒成了局外人,我卻深陷其中。
我無所謂地笑笑,接著向大家宣布:“我和嘉陽准備離婚了。”
席上一片嘩然。
“我們本來就沒什麼感情,結婚之後也一直在努力了解對方,努力磨合,但我們性格有太多不合適的地方,努力了這麼久實在沒有結果。”我把早就准備好的說辭不疾不緩地道出,“所以我們打算離婚了。我今晚回去就收拾東西。”
老爺子一張臉此刻烏雲密布,我本想再說些好話安撫安撫老人家,沒想到老爺子在我張口之前沉聲問道:“誰先提的離婚?”
老爺子雖然面對其他小輩時總是冷著一張臉,但在我面前大都是慈祥和藹的模樣,我這是第一次見到他臉色這麼難看。
於是不自覺我的聲音也低了不少:“爺爺這不重要。”
老爺子似乎以為我這句話是在袒護孔嘉陽,好像也有為自己孫兒“把女人推在前面”這種行為感到丟人的成分在,索性點名道姓地問我身邊的孔嘉陽:
“孔嘉陽,我問你,誰先提的離婚?”
聽他的口吻,似乎篤定孔嘉陽就是那個首先放棄婚姻的罪魁禍首。
一字一句,語氣陰沉,說出的每個字仿佛都帶著殺傷力,我看向他的眼神,陰鷙寒冷,與之前的模樣相差太大,我不禁害怕地低了頭。
老爺子的氣場強大,在場瞬間鴉雀無聲,連孔嘉陽想看好戲的小嬸都收了姿態,安安分分地坐著,生怕禍及於她。
直到此刻,我才意識到,先前聽聞老爺子年輕時在商界手段毒辣殺戮果決的傳聞,不是空穴來風。
氣氛劍拔弩張,好像誰先開口就會被立刻架上斷頭台一樣。
我仍惦記著我之前大言不慚對孔嘉陽說的話,我明明向他保證了長輩們會由我來安撫,如今可不能臨陣退縮。
我鼓足勇氣動了動嘴唇,卻沒能發出半點聲音。
心跳在不正常地加速,手指竟然在微微顫抖,我……我可恥地慫了。
“啞巴了?”
明明清楚箭頭指向的是孔嘉陽,我還是被嚇得渾身一抖。
厚重的聲音像在催促我,我眼一閉,懷著赴死的決心張了口。
“是我提的。”
孔嘉陽熟悉沉穩的聲音在我身旁先一步響起。
我猛地轉頭望向孔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