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木桌上,擺放了近十盤菜,其實就四個人吃而已,但蕭姨說,第一次見少爺的妻子來,她得多備點,甚至把過年熏的臘肉都拿了出來。
不過,許姿哪有什麼心情吃飯,出於禮貌,不能不給蕭姨面子,於是,她還是勉強吃下了一碗米飯,每個菜也都扒拉了幾口。
這餐飯,幾乎是在壓抑的氣氛里結束。
飯桌上,許姿和俞忌言有短暫的幾次視线交集,不過,她都迅速避開。
一眼,都不想看。
午飯結束後,俞忌言和蕭姨去洗碗,俞婉荷拉著許姿又去了書房。
剛搬出來的紙箱子還沒有收進去,俞婉荷跪在地上,兩只伸進去,不停地往里翻東西。
許姿走過去些,“你要找什麼給我啊?”
一只手好像觸到了毛茸茸邊角,俞婉荷立刻抽了出來,是一本粉色的方形筆記本,中間是粉毛、水鑽裝飾的小狐狸,看上去有點土氣,像是小學生會買的。
“找到了,”她拍了拍上面的灰,翻開,找到了那張照片,取出來,“給你看一個秘密,以後只要我哥讓你不開心,你就拿出來糗死他。”
許姿皺眉:“什麼啊?”
俞婉荷將那張遞給了她,“喏。”
接過照片時,許姿以為會是什麼開襠褲或者小時候的裸照,當她看到照片里的少年時,笑出了聲,“這……這是俞忌言?”
俞婉荷揚起眉笑,“嗯。”
許姿不可思議的盯著照片。
照片像是在樓下院里拍的,男生穿了件白色T恤、藍色牛仔褲,那時還留著青澀的劉海,其實穿著很正常,也不算土氣,就是跟現在的俞忌言完全是兩個人,瘦得跟營養不良的猴一樣。
照片真的很扯。
許姿還是想笑。
見她終於開心了點,俞婉荷在房里輕快的踏步,說,“我哥這輩子也是沒什麼桃花運,小時候磕磣,後來好不容易會收拾自己了,又一心又撲在事業上。”她轉了一圈,夸道,“不過,他命還是挺好的,能娶到你這種大美人。”
許姿眉眼一挑,算是有被哄開心點。
她捏著照片,好奇的問,“為什麼我從來不知道他有一個親妹妹?按理來說,逢年過節,你應該都會來家庭聚餐啊。”
俞婉荷似乎並不覺得實情有多丟臉,“因為,我是私生女,同父異母,我沒有資格去家庭聚會,所以你見不到我很正常。”
“哦。”許姿聲很輕,有些不好意思。
俞婉荷收起了笑容:“俞老爺和秦阿姨都特別討厭我,所以我很感謝哥哥能一直養我長大。”
她們後來在書房又聊了會。俞婉荷便帶著許姿下了樓,調皮的將照片藏進了她的包里。
轉眼,已經4點多了。
屋外的雨小了許多,沒了恐怖的雷聲,但偶爾還有幾道閃電穿過雲層。
俞忌言從雜物房里取出了一把黑色雨傘,指著木門旁的小窗,問許姿,“雨小了很多,這會敢出去嗎?我送你去茶園。”
許姿往窗口看了一眼,剛好晃過了一道閃電,但弱了很多。其實,她還是有點怕,不過她更不想在這里呆,同意了。
俞忌言先站去了屋檐下,將黑傘撐開,傘柄往右一斜,示意讓許姿進來。她走到傘下,幾乎是半眯著眼,揪著包帶往前挪步。
其實平時步行過去很方便,但他還是打算開車過去,邁巴赫的車面被雨水沁透,還掉落了幾根被吹斷的樹枝。
許姿覺得很費時,“走過去要多久?”
俞忌言:“抄旁邊的小道,五六分鍾。”
“好了,你別弄了,”許姿給不了他多好的語氣,“趕緊帶我走過去吧。”
俞忌言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嗯。”
去茶園的近道,是一條水泥小道,兩旁是稻田,視野開闊,天氣好的時候,風景一定是宜人愜意。
頭頂上空時不時還會閃過白光,以及藏匿在厚雲里的雷聲。
一條五分鍾的路,許姿感覺走出了五十分鍾。
忽然,又一道白光閃過,她身子一抖,下意識想去扯俞忌言的衣角,但手剛要碰到時,理智將她的手縮回,扯住了自己的包。
俞忌言察覺到了,不過他也沒強行做什麼。
不敢抬眼,低著頭的許姿,被迫盯著腳邊的那雙皮鞋,鞋面和褲腿邊都沾濕了,她恍惚間走了點神,想起了俞婉荷的話。
她悄然開了口,“你不是也怕閃電和打雷嗎?”
俞忌言愣了幾秒,說:“小荷跟你說的?”
“嗯。”
沉默了一會,他輕輕笑著說,“她很久沒有回來了,信息有些滯後,以前是有點怕,現在還好。”
許姿不覺抬頭,看了一眼他的側臉,然後又垂下目光,沒再說話。
穿過彎曲的小道,到了茶園別院的後門。
進去前,許姿看到了小路的盡頭是“秘密基地”,自言自語嘟囔了句,“我都不知道原來這里,還有條小路可以直接去湖邊。”
俞忌言沒答這句,只說,“快進去吧。”
“嗯。”
俞忌言把許姿送到了別墅里,他抖了抖傘上的水。
何姨聽到外面有熟悉的聲音,從里面走了出來,看到小姐和姑爺,她驚道:“小姐和姑爺怎麼來了?”
許姿拉上何姨的手,笑了笑,“我想爺爺了。”她探頭張望,“爺爺呢?”
何姨越過許姿的肩,看著後面的俞忌言,像是在通氣,見他搖了搖頭後,她對許姿說,“老爺去市區了,定期檢查身體,住你大伯家了。”
“哦。”見不到爺爺,許姿有點遺憾。
人往屋里走,沒回身,打住了何姨欲要叫俞忌言進來的想法,雙手挽在背後,細腰挺直,以小姐主人的身份命令她,“何姨,關門。”
何姨尷尬的看著俞忌言,他簡單道別後,又撐傘離開了。
別墅的茶藝木桌上,放著頗有禪意的荷花陶瓷檀香爐,一根檀香燃了三分之一,整個屋里是與世無爭的安寧。
身處在極致寧靜的熟悉環境里,許姿的心情終於舒服了許多。她將包給了何姨,然後扭了扭脖子,吩咐,“何姨,幫我放水,我想泡澡。”
何姨點頭應:“好。”
屋里沒人後,許姿站在走廊里,盯著壁畫發呆,嘆了幾口氣。這一天,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荒唐事,腦袋、心底亂七八糟,胸口悶的慌。
頭一陣暈眩的嗡鳴,她覺得自己真不能再想這些事了,需要徹底放松大腦和身體。
一夜的暴雨過後,天空像被水衝刷過,瓦藍透亮,清晨,幾只小鳥就停足在陽台的石欄上,欄杆上殘留著晶瑩刺眼的水珠。
許姿揭開眼罩,從沉眠里醒來,算是睡了一個舒服的覺。爺爺也不在,她打算收拾一下就回去。
從衣櫃里翻了件舊裙子換上,許姿系上腰帶後,下了樓,不過大門敞開,沙發上坐著熟悉的人,俞忌言。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起身,轉過去,等她走到自己身邊,說:“我帶你回去。”
許姿不同意,但俞忌言說,有話和她說。
清晨的院子里,是像油畫般濃墨重彩的鳥語花香圖,還有潺潺的流水聲。
倆人走到了樹下。
一晚過去,許姿也沒消氣,“你想說什麼?”
俞忌言像是帶著決定來的,壓著眉骨,沉著聲說:“給我一個請罪的機會。”
許姿眼珠暗暗一轉,又抬起頭,冷眼問,“你想怎麼做?”
俞忌言攤開手,“你定。”
這老狐狸竟然把主動權拋給了自己。其實昨晚入睡前,許姿也盤算了一件事,恰好,給了自己機會,她說:“好,但是我要你同意兩件事。”
將手收回背後,俞忌言一笑,“許律師,已經開始會算計我了。”
“當然,”許姿更傲的抬抬眉,“跟你這種人做交易,我自然是吃一塹長一智。”
俞忌言若有所思的點頭,“好。”
“不問什麼事嗎?”許姿盯著他。
“不問,”俞忌言從容不迫,“我是來請罪的,你的要求,我都答應。”
不知是不是有貓膩,但許姿需要抓住機會,試著去反將他一軍,“好,一會告訴你。”
“嗯。”
邁巴赫停在了茶園的老地方。
俞忌言和許姿過去時,俞婉荷竟然站在車旁,手里抱著玻璃罐。
俞忌言按下車鑰匙,扭頭問,“蕭姨又給了什麼東西?”
俞婉荷沒理他,走到了許姿身前,用下巴指了指懷里的玻璃罐,說:“這是蕭姨做的辣椒醬,我給你拿了三瓶……”
見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俞忌言先上了車。
她們和車隔了一截距離。
俞婉荷說:“每個玻璃罐上我都貼了字條,標注了是辣度。”
許姿瞅了一眼,看到字條上還寫了她和俞忌言的名字。不過,她發出疑惑,“你是不是寫錯你哥哥的名字了?”
因為字條上寫的是“俞寄言”。
俞婉荷俏皮的聳聳肩,“我討厭那個忌字,我喜歡這個寄,他在我這里就是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