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病房里出奇的安靜。
我和趙嘉霖相互看著對方發呆,誰都不願意、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我和她似乎一樣,看著此刻對方臉上都被自己留下了一個火辣辣的巴掌印而覺得有些滑稽想笑,但看著彼此空洞的眼睛,又都有點想要流淚。
“——你說說你們現在這幫小青年啊,自己的身體怎麼回事,自己都不知道珍惜!唉……”
“大夫……你……您剛才說什麼?”
“我說你懷孕了,姑娘——既然都有孩子了,咱以後就別再尋死覓活的了,昂?以後你倆好好過日子,以後的路還……”
“不行!大夫!不行!這……這孩子我不要了!我不要了!大夫!您帶我去婦產科!您帶我去婦產科!我要把這個孩子打了!我不要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傻了。
當然也包括我。我是真有點不知所措。
說實話,即便我對趙嘉霖有愧,我跟她說過我會照顧她、補償她,並且在她自殺未遂後我帶著她來這醫院的時候,我還頂著其他的人的誤會,將錯就錯地承認說我是她的男朋友,但是這突如其來的孕訊,著實讓我的臉上有些掛不住——畢竟孩子的父親另有其人——三個月,算起來,這孩子肯定不是前兩天在“知魚樂”那晚上留下來的,否則那可太神話了;那麼這孩子只能是周荻的——但是現在不管周荻跟夏雪平之間到底是一種什麼狀態,他已經准備好跟趙嘉霖離婚了,那麼以周荻那種調性,說不定如果知道趙嘉霖懷孕,他可能會不理不顧;
於是就在剛剛那一瞬間,我的腦子里不免胡思亂想了一陣:無論怎麼說,我就算再歉疚、再無私、再講義氣,我都不至於去當一個便宜爹;
可緊接著,她喚天搶地地要把這孩子打掉,卻更讓我大腦一片空白——因為我不止一次地見到周荻那家伙拿著她的體檢報告和B 超片子,雖然周荻對跟她之間生個孩子的事情似乎也沒多開心,但他確實似乎又很上心,結果,現在在外人看來可能會認為,趙嘉霖最近總跟我在一起待著,但忽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突然鬧著要自殺,又突然想要把孩子給多墮胎了,這要是被周荻知道了他該怎麼想?
他豈不是要找我玩命麼?
更何況……說起墮胎這件事來,在我心里從去年到現在一直有個心病,我沒把這件事當回事,只是我故意把它藏在心底而已;更不要說,因為我的成長經歷讓我從小對社會新聞上那些墮胎、棄嬰、殺嬰之類的事情非常的敏感,我一直認為,無論孩子的父母之間的情感好壞、父母的家庭關系、父母的經濟條件如何等等諸如此類的因素如何,那個還睡在子宮里尚未睜開眼睛瞧一瞧這個世界的那個小生命,其實非常的無辜。
——但趙嘉霖該怎麼辦呢?
她肯定是會覺得,自己在“知魚樂”里經過那麼一次噩夢般的被人玩弄、蹂躪之後,自己已經髒了,自己不配去當一個母親,而且我猜以她的年齡,才24歲左右,肯定也沒做好去當一個母親的准備;但換個角度想,孩子的存在,總該能夠治愈她那天晚上的遭遇,就像這位女大夫說的那樣,不至於讓她繼續去尋死覓活。
所以,一時間,我是不知道該去勸她把孩子留下,還是幫她跟醫生說話讓醫生幫她聯系人工流產的事宜。
女醫生和她的丈夫面面相覷,又不約而同地用著一種一半埋怨一半同情的復雜目光看了看我,然後女醫生雙手抱住躺在擔架車上的趙嘉霖,對她點了點頭:“好好好……好的,姑娘,好的,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冷靜一下!冷靜一下,聽大姐說啊:就算你不想要這個孩子了,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態,也不能馬上就做人工流產手術,知道嗎?你起碼得修養一天再說,而且就算是給你做手術,你也得先去做個全身檢查,要不然就以你現在這樣,做完了手術,出了什麼問題,你和你男朋友都承擔不了、我們醫院也承擔不了,是不是?你先別著急,我們這就帶你去婦產科做個檢查,好吧?你別著急,別著急哈?”
這邊周大夫正在勸導趙嘉霖的時候,一旁的鮑大夫也對我小聲問道:“我說,小老弟,你到底刺激著你對象啥了啊?”
我看了看他後,無奈地搖了搖頭:“沒啥……我沒刺激她。”
“那……那她咋能……那,她平時就這性格啊?”
“啊……倒也不是,她就是有點愛著急?”
“那,她這孩子,是你的嗎?”
我咬了咬牙,點了點頭——萬一今天的事情被人傳出去了呢?
明昌國際家大業大,雖然民總醫院這地方,警察不怎麼過來看病,但說不定有哪個眼尖的、好事兒的,就能把趙嘉霖認出來,所以我便也只能硬著頭皮把這事兒應了下來,總不能讓她留下一個婚內淫亂後生子的壞名聲吧;至於我是不是孩子的親爹,過後再解釋唄。
鮑醫生一看我點了頭,又看了看情緒依舊不穩定的趙嘉霖,也嘆了口氣,然後在我的肩頭輕拍了一下。
旋即,這麼一天,我都跟著周大夫和鮑醫生夫妻,還有他們安排的那個小護士和護工,帶著趙嘉霖,在婦產科跟內科的各處跑了一整天,做了一整天的檢查;而到了傍晚4 點半之後,我倆才輪上一個大病房里的病床,靠著馮護士和那位老護工的主動幫忙,我才算得空歇了一口氣。
“那個……小何是吧?”大概五點十三分的時候,我本想著去買點吃食,結果剛一起身,我就又被鮑醫生叫出了病房。
跟著他我來到了他的辦公室,而接下來,他的一番話,又讓我有些吃不下了。
“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現在雖然在急診科輪崗,但我本來是這家醫院的內科副主任,而且婦產科的東西我也是懂得的,我母親就是婦產科專家,所以自然,從小我就耳濡目染——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顯擺我是個多明白的人,而是我想告訴你,我接下來說的話,絕對客觀、真實,如果你不相信,你過後可以拿著這些片子和化驗單之類的,去其他醫院、找其他大夫、專家詢問。好吧?”
我點了點頭:“沒事,您是專業的。您說什麼就是什麼,鮑兄,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鮑醫生用圓珠筆的摁鈕撓了撓頭,接著他把趙嘉霖的B 超片貼到了燈箱上,用筆尖給我在一塊地方畫了個圈:“你看啊,這地方,是你對象的子宮,這個小扁豆一樣大的圖案,是你們倆的小孩,然後這個地方……”然後,他就給我說了一大堆數值和女性部位在醫學語境下讓人聽不懂的一大堆平替術語,最後他總結道:“我換句話說——換句可能你能聽懂的話說:你對象趙小姐,可能夠嗆能再去接受人工流產手術。”
“『再去』……『再』?鮑大夫,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她之前流產過一次。這個事情你知道麼?”
我也不由得咂了咂嘴,但我突然想起來,先前那天晚上下大雪的時候,她跟我說過這個事情:“哦……對,她……她跟我提過……我知道。”
“哎呦喂!你這傻小子啊!那上次那個,也是你的?”
“那個……”我又猶豫片刻,對他點了點頭,“啊,要不然……還能是誰的呢?雖然我這女朋友比我大三歲,但是我倆那時候……歲數都不大……所以就……”
“哎喲!你要我說你們倆什麼好啊……真是!怎麼一點都不注意自己身體呢!”鮑大夫的語氣顯得有點急。
我只好說道:“啊……那個,我不是說麼,當時我倆歲數都還小……家里那時候,本來就不太同意我倆談戀愛,跟別說同不同意我倆有孩子了……於是……那個什麼……她家長就逼著她給打了……”
“不是……我……真的是!你們真是氣死人啊!那怎麼的?她家長也啥都不懂啊?咋的,就連找個好點的地兒給她做手術也都不知道麼?”
“嗯?怎麼了?”
“不是,我剛才跟你說一大堆……唉!也對,反正你也都不懂——媽的,真他媽急死人!我從當醫生以來,我就沒見過你們這樣的!你看啊,從圖像上來看,你對象其實天生子宮壁就有點厚,處於比平均水平多2 毫米不到的情況,一般女人的子宮壁都在5 到10毫米左右的程度,當然,如果只超出來2 毫米的話,是不會影響生育的……”
他說的這個我是懂的,因為曾經我陪著小C 去看過大夫,小C 的陰道、子宮和卵巢不僅是異位,她的子宮壁大概也得有16毫米厚,小C 屬於大凡不孕女性所擁有的特征,她都占全了,所以小C 自己都說自己認命了。
“這個……這個我懂……”
“你懂?你懂個屁啊懂!你懂的話,你的女人你不好好照顧照顧?唉呀!我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我接著跟你說:她上回做了人流手術,根據我的估計,最後應該是找的小診所做的——人流手術這種事情,我跟你說啊,比你們一般人想得可復雜多了!那可不是單純把胚胎或者嬰兒切成塊之後,從子宮跟陰道里取出來!有需要的話,還得把陰道跟子宮的一些女性器官附件取出來——得拿好的儀器把嬰兒的胚胎吸出來!除此之外,還得用一系列的輔助手術進行排血除淤,甚至有必要的,還得刮刮子宮內膜!你知道不知道?但是你對象這個,從片子上看,上次做手術,高低得有7 年了吧?”
“對,七年多,大概快八年了吧……”
“我跟你說,上次她就沒處理好!應該是單純把胚胎切了之後、用抽泵吸出去就再沒管!然後用的器械肯定也不咋好!抽泵給子宮頸口造成損傷的同時,里面的淤血和未清除的子宮附件存到里頭了,後來肯定是慢慢排出體外的!這東西,我給你打個比方,就像練武術的用石頭、沙子或者粗鹽練鐵砂掌一樣,一直存著一直磨,給子宮內膜都磨厚了——現在她的子宮壁厚度差不多得有14毫米!為啥你對象現在看著不像懷孕了、到了三個月絲毫不顯懷?就是因為胚胎雖然在子宮里,但是發育的稍微緩慢點——從其他生理指標上來看,你對象身體素質還不錯,所以對胎兒影響不會很大,只不過預計孩子的預產周期肯定要比一般人要晚一點。但這,你倆就知足吧!一般情況下,這麼厚的子宮壁,胚胎根本都夠嗆能附著到子宮上!所以說,這次你對象能懷上,可以說相當不容易了!咱說,如果按照她想的,現在把孩子打掉,那最後就只會出現倆情況:一個是直接手術,然後讓她保持現在的子宮內膜厚度,對她是肯定會有一定傷害,但不會很大;二一個,是需要刮宮、清宮,但是刮宮這種事情沒准頭的,刮完了之後她的子宮壁會不會又變得過薄了,這也難說,而且刮宮這種事情,你問問現在稍微上點歲數、經歷過國家節育政策的老太太們,她們要是有過被迫刮宮經歷的,做這個手術得有多難受?對身心都是一種傷害,甚至比遭受強奸的心理陰影都大!甚至嚴重的,你可以去問問,做完這個手術之後,有些體質不好的女人,是不是都得緩個三五個月才能正常下地的?所以說,要是聽我的勸,並且,老弟,你能安撫好你對象,你們倆以後能好好過日子,這孩子能生下來就生下來吧,要不然,以後她再想生孩子……除非,你們是將來准備花點錢,去國外找烏克蘭或者非洲、南美的婦女做代孕的話,那另說了。”
——這便是我和趙嘉霖相互對扇了一個巴掌的緣由。
我勸她別把這個孩子打掉,要不然她以後真的可能沒辦法再生孩子了;
可她卻偏要做掉——當然她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扇了我一巴掌。
撒了一地的她的化驗單、她的子宮B 超片,仿佛楚河漢界,給我倆割開成為兩個擁有不同心境的結界一般,讓我倆對視著發了半天呆。
看著趙嘉霖此刻有些蒼白的臉龐、以及幾乎沒有半點血色的嘴唇,我其實內心里覺得很可憐她、對她也十分愧疚。
“你要是心里能得勁兒、能痛快,”猶豫了半晌之後,到底又是我先開了口,“我可以給你找把手術刀來捅我,也可以給你弄把手槍來崩了我;但是目前,你的身子骨就是這麼個情況……我把話放在這:有我在,我肯定是不能再讓你尋死覓活了!但是……你肚子里這個孩子……我覺著,你應該好好看看,到底應該怎麼辦吧——當然了,我勸你冷靜冷靜,之後好好考慮再做決定,畢竟我覺得……你這怎麼說……也都算是個人生大事,對吧!你說呢?”
而此時的趙嘉霖,儼然跟一尊用冰塊雕出來的女孩一樣——倒是跟她“冰格格”的綽號完全字面意義上地符合了起來,只不過人們說她是“冰格格”是因為她平日總擺著一張冷酷的面孔,此時的她,卻呆滯得像冰雕一樣。
又不知過了多少個我和她看著彼此發呆的半晌,趙嘉霖的嘴角才總算抽動了一下。
“我的手機呢?”
這是她在這些天里,對我第一次口中擠出來的第一句整裝的話。
“你說哪個?”
“哪個都行……”趙嘉霖有氣無力地輕聲說道。
我輕嘆了口氣:“我沒記錯的話,你本來的電話應該在你辦公室抽屜里,被你鎖起來了——你要是想看你本來手機上的東西,得等你出了院再說。我後給你那個方便咱倆聯系的,現在在我車里。我看你前兩天的精神狀況……我不敢讓你去跟別人聯系,也不敢讓別人聯系你。”想了想,我拿出了自己的手機,“你現在要是想打電話的話,我幫你打吧。”
趙嘉霖直勾勾地盯著我的手機盯了好一會,最終像個斷了线的木偶似的把頭一歪、又一低,旋即又閉上雙眼,緩緩地搖了搖頭。
但我看著她如此生不如死的可憐模樣,想著她這幾天的經歷,又想了想現在她的狀況,於是心念一動,還是從手機電話簿里調出了一個電話號碼,撥了過去。
聽到微弱的“嘟——嘟——”電話接通聲,面無血色的趙嘉霖,立刻抬起頭來,睜大了眼睛看著我:
“你在打給誰?”
“還能有誰?”我一邊說著話,一邊心情忐忑地等著電話那頭被接通。
趙嘉霖一聽,整個人就像被過電了似的,渾身發著抖,對我叫喚著:
“不……不行!不行!你別……”
“怎麼不行?他畢竟是你孩子的父親,而且你倆還沒走完離婚程序呢,現在他還是你法律意義上的丈夫……”
趙嘉霖突然用著乞求的目光看向我,而且說話的聲音也帶著被嗓子壓得極低的哭腔:“我求你……秋岩!別了!”並且,她邊說邊掙扎著、猛地撲到我的身上,差點把跟自己手背上連著針管的輸液架都弄倒,就在我去扶輸液架的時候,她趁我不備,一把就將手機搶到了她的手里,然後把通話按鍵摁掉,接著繼續全身發著抖地對我懇求道:“我求你!這個事情……你不要告訴他……秋岩!算我求你啦!我不想讓他知道!你答應我!你答應我!你要是答應我的話,你讓我做啥我都答應你!好不好!我都答應你!我給你做牛做馬!你別告訴他!好不好!我求你啦……”
“可……你不讓他知道……總得有人,跟你一起面對吧?這個事情,包括……包括你這段時間的事情,他都應該知道,而且他有權利知道……”
“不……不行!不能讓他知道!他要是知道了,他會拿著這幾天這些事兒毀了我的!”
——毀了她?
我一時間腦子有點亂,沒明白她到底在說什麼。
趙嘉霖也根本沒給我思考的機會,她欲哭無淚地抱住我,乞憐又質疑地看著我,自己渾身在發抖著,卻又用著極大的力道晃著我的身軀:
“那我問你啊!秋岩!我問你——他就算來了,他就算真的來了,那你怎麼告訴他?你告訴他什麼——嗯?你難道會跟他說,我倆私自去了『知魚樂』山莊?然後你跟我……你跟我當著眾人面前做愛了?然後,我又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幫人給……給輪奸啦?”當說到“輪奸”倆字的時候,趙嘉霖簡直是把這倆字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邊說著還邊用力地搖了搖頭,然後又有些哀怨加上乞求地、半瘋癲地看著我,卻小聲對我說道:“然後,你會告訴他,你就在旁邊看著我被人那樣蹂虐麼……”
我低下了頭撇著嘴……
她這話雖然似乎不帶著任何的語氣,她的眼神里也全是帶著求救的濕潤水光,但在我聽來、看來,確實是對我良心的拷問。
但我其實已經橫下心,做好了心理准備:
“我當然會跟他說的。畢竟害你成現在這樣,也是我的過錯……他來了,我當然會告訴他的。如果他想追究、懲罰我,甚至想要殺了我,我毫無怨言,畢竟……那天那事情,給你帶來了挺大挺大的傷害……他心里要是還有你,或者說,還念著你倆先前的感情和婚姻的話,我覺得他把氣撒在我身上,怕是在所難免。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倆的孩子……”
卻沒想到,攤在我身上的趙嘉霖還沒聽我把話說完,忽然用著一種覺得很荒謬、又很憐憫、甚至可能還帶著點些許開心的復雜的眼光看著我,然後撇著嘴、哭喪著臉對著我瘋瘋癲癲地笑了起來:“嗬!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記得你們重案一組以前的那個叫艾立威的家伙,說過你是個傻子……哈哈,沒想到你真的是個傻子何秋岩!”隨即,她又用著哭嚎的嗓音說道:“你以為你告訴他了,他殺了你之後,他就會對我好啦?不可能!他是個多可怕的人,你知道嗎?”緊接著,她瞬間又有點失落地低垂下眼睛,甚是失魂落魄地說道:“別說是你了……我之前都不知道……我跟了他這麼久……我都沒發現……他很可怕的……他其實很可怕的……”
我這會兒仔細一想,好像就這麼把最近在她身上發生的慘劇告訴周荻,確實對趙嘉霖自己是一種傷害——我覺得我把這些告訴了周荻,就是我對趙嘉霖負責,其實或許完全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她現在的反應很說明問題:當她聽我說要把一切的一切都告訴周荻之後,她的狀態似乎又有些失心瘋了起來;而此刻的我,生怕她有個三長兩短的,於是我只好緊抱住她,並且連忙拍了拍她的後背說道:
“好好好……是我考慮不周,對不起嘉霖,我不會告訴他這些的。但是,你懷了他孩子的事情,他總得知道吧?”
“不行!這個事情也不能告訴他!我寧可沒有這個孩子!”
“但是,那你倆以前為了要孩子,還去做試管?你倆這都費了多大勁?我是覺得,這孩子肯定不是那天在『知魚樂』的晚上……留下來的,你不至於說把這孩子給……”
“哈哈,何秋岩啊何秋岩,你真當我現在腦子壞掉了麼?我當然知道這孩子不是那天晚上我被你上過、被人輪奸過之後留下的雜種!”趙嘉霖突然睜大了眼睛,咬著後槽牙看著我的臉,但旋即,她又低下了頭,很委屈地說道——說著話的時候,她的脖子似乎都在抽搐,她的頭像是不斷被拉扯的橡膠玩具似的,一會晃一下、一會兒轉個頭,“但是……但是……但是正因為這樣……正因為這樣……我才不能要!我不能要……我不能……”
就在她神神叨叨地自己口中不停碎碎念的時候,我被她丟在病床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正是周荻發了微信文字信息過來。
“秋岩,你給我打電話了?”
我想了想,直接抬起手搶回了電話,給他發了一條語音信息:
“對,我給你打電話了。你過來民總醫院一趟吧。嘉霖這兩天受傷了……而且我和她這邊……有點正經事情,想跟你說……”
——我一邊對著手機麥克風錄語音信息的同時,趙嘉霖也在不停跟我撕扯著,甚至還把我整個身子扳倒了,而我為了不讓她把手機搶走,只能把身體伏到病床上,夾緊了胳膊不讓她把手機搶走;
但是她此刻的力氣特別的大——就像是著了魔一樣。
我說句可能有點冷酷無情的風涼話——那天晚上在“知魚樂”,如果她當時要是能有這麼大的力氣,我估計那些同時輪奸她的男人們,可能不僅不會得手,還真有可能會被她揍。
到最後她見弄不過我,便對我的肩膀和後背連掐帶撓,甚至隔著我的褲子,直接在我的屁股上狠咬了一口……我一個吃痛,伸手去推她的臉頰,她見狀便馬上把手機搶在自己手里——此時此刻,我才真正在心中判定:這女人可能是真瘋了!
但是,信息已經在我倆的撕扯肉搏之中過了可撤回的冷卻時間。她想把信息撤回都來不及了。
而就在她瘋狂地點著撤回功能的時候,周荻那邊也發了一條語音信息——他那帶著醉意的說話聲音,是被一幫女孩子的嬉鬧、電音背景樂的律動節奏、以及玻璃酒杯的清脆碰撞聲音籠罩的:
“誒呀……有啥事?她能有啥事?你倆能有啥事?她一直就愛大驚小怪的!她總是這樣!從她十幾歲的時候就這樣!能有啥事啊?我這邊……我這邊正執行任務呢!沒工夫搭理她!她要是受傷了的話……呼,你看情況就幫著照顧著點兒吧!我這邊是真過不去!至於醫藥費、住院費啥的,你先墊付了……等過後……反正你也別找我了,你直接問她家里人要就行——民總醫院是吧?她爸爸和她二叔、三叔都在民總醫院有關系……但是我實在是管不了了……而且,我記得你也知道吧?我跟她現在已經沒什麼關系了,我其實都受夠了——她的事情,以後就都別來找我了。秋岩,你要是樂意照顧她,你就照顧她吧!就這樣,我先忙了啊,你先別給我發消息了,我沒辦法再回復你了……”
——聽完這段語音之後,全身上下顫抖個不停、從眼神到話語再到舉動都透著一股無比的歇斯底里的趙嘉霖,又木然地變成了一尊冰雕,或者更確切地說,她此時的狀態,像極了中學生在作文里早已用爛了的比喻:像極了一只泄了氣的皮球。
看來在聯系周荻這件事情上,我倆都有點一廂情願了。
我不管不顧地准備把一切都告訴周荻、而忽略了趙嘉霖的倍受摧殘的內心感受,還幻想著自己可能會被周荻拳打腳踢,以換來他對趙嘉霖的好,確實有些逞能的意思在;
而趙嘉霖對周荻在此刻或許會被叫到自己身邊而要死要活、瘋瘋癲癲,結果沒想到,周荻根本不會來——什麼又是“毀了”她、又是他“可怕”的,實際上,人家此刻正在打著“執行任務”的旗號花天酒地,而對趙嘉霖這個自己的“准前妻”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完全不在意。
於是,趙嘉霖便傻愣愣地一屁股坐在了病床上,傻愣愣地把握著手機的那只手向自己身邊一攤,傻愣愣地看著地面,口中依然是傻愣愣地“『艾娜比尼』……『艾娜比尼』……”這樣用我聽不懂的滿文念叨著。
我感受得到她身上的那種悲痛欲絕的情緒,因為這種情緒正如藤蔓一樣,從她的心中散發而出,並且迅速地纏繞到了我的身上。
我便順著這無數條無法用肉眼見到的藤蔓站起身來,走到她的身邊,直接一把將她的頭抱在懷里,讓她的側臉貼近到我的腹肌上,然後才慢慢而小心地把她手里的手機丟掉一邊,又輕輕地把她手背上的輸液針頭拔掉。
而她一貼到我的身體,便再也抑制不住地大哭了起來:“為什麼啊——嗚嗚哇……為什麼啊!『ainambini 』?『ainambini 』……嗚嗚……為什麼……『ainambini 』!”聽著她輪番地用漢語和滿文來回地問著為什麼,我似乎也跟著心碎了,但我倒是慶幸,一連好幾天,她總算是哭出聲了。
——“秋岩,你但凡看見一個人大吵大鬧、作死作活,弄得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那他就絕對沒事;但是最可怕的,是一個人悶著自己的情緒的時候。如果一個人悶著、隱忍著不發脾氣、不鬧情緒,那他可能自殺、可能殺人,也可能搞什麼自殺性爆炸襲擊,那個時候他恨不得帶著整個世界毀滅……所以咱說,如果遇到有人,遭受了多大的痛苦的時候,咱們得盡量讓他發泄出來、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
按照這些話,看樣子趙嘉霖起碼是應該能夠慢慢恢復起來了。
——但是好死不死,這番話也是當初在警校的時候,周荻跟我說的。
那天很神奇地,在這間四床病房里,住院的就只有趙嘉霖一個人,其他三個鋪位都空著,所以我倒是也不擔心她這麼大哭會打擾其他人休息;偶有幾個護士、幾名護工,還有別的病房里形容枯槁卻依舊忍不住好奇心的病患,會從門口路過,很好奇地透過門口的長條門玻璃朝著病房里望上兩眼,卻也只是有些麻木地看了看就從門口離開。
也不知道為什麼,我這樣站著,趙嘉霖這樣坐著,我就這樣抱著流淚嚎啕中的她,或許我的姿態稍稍顯得有些不合時宜地居高臨下,可這樣的場面,加上她依靠著我、我摟著她的姿勢,對我而言,似乎非常地熟悉。
——仿佛很久很久以前,我就這樣摟過如此哭泣著的她。
有多久呢?感覺就像是在上輩子一樣。
趙嘉霖哭了不知道多久,漸漸的,她在我的懷里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像是睡著了一般,但是偶爾她還會再次掙開眼睛,眨眨眼,雙目無神地看著前方病房的門,那眼神像是依然執拗又病態地對某個事情抱有期待,又像是對眼前的所有都充滿了絕望。
她安安靜靜地在我懷里又待了好一會,才恢復了以往的正常平靜的語氣,對我說了一句:“我有點餓了……”
——終於是想吃東西了,看來讓她振作起來還是有門的。
我掃了一眼她身邊的病床儲物櫃上的盒飯,隨後便立刻給她病床的床頭燈打開,等我再看一眼透明塑料飯盒里的飯菜,接著便不免尷尬地看著她的眼睛:“飯菜早都涼了……他們這醫院食堂炒菜還都用的豬油,現在菜湯都已經濘了。”
“沒事,你拿來吧,我吃。”趙嘉霖依舊盯著門口說道。
“那不行。進肚里之後,冷油包冷飯,對胃不好。”我想了想,對她說道,“你這樣,等會兒我把護士叫來,讓護士陪你待會兒,我去趟一樓的食堂門口,看看有沒有宵夜;要是沒有,食堂門口那兒也有微波爐,怎麼也得把這幾盒飯菜熱熱,才能吃……”
趙嘉霖又眨了眨眼,沉默片刻後,對我說道:“那你帶我去吃點好的吧。”
“那你想吃啥,我去給你買,或者叫外賣也……”
可她卻所答非所問地說道:“我想出院。”
“這……”
我其實很想勸她在醫院里好好待上兩天。
至少萬一她再想不開准備做什麼傻事的時候,醫院這邊有的是可以鎮定、安神的藥劑可以拿給她用——“知魚樂”那幫人給的也好、夏雪原給我的也好,他們的東西確實還沒用完,但是我實在是不敢再用在趙嘉霖的身上。
三番兩次地跟她確認了她想出院的意思之後,我還是先叫來了護士,在護士的幫助下收拾好了地上的病例、B 超片以及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之後,我又讓護士站接待台給我辦了出院手續,用那張蔡勵晟送給我的信用卡先支付了趙嘉霖所有的費用,又下了樓出了住院部大樓,走到了大樓外面連著的一個小門市房,那里是醫院開的一間24小時營業的合作服務社,上午我把趙嘉霖送來的時候,我就記著那里應該是有衣服賣的——她想要出院,我也得先給她買幾件衣服再說,畢竟現在她身上除了那套病號服之外,連一條內褲、一副文胸都沒有。
只不過合作社賣的內衣的質量實在是不敢恭維,思來想去我只好給她挑了一件白色短袖衫、一件最小號的、加彈帶松緊的給孕婦穿的白色衛生安全褲、一件棉質加絨運動衛衣和棉質運動褲,一雙軍用棉襪、一雙極其劣質但是保暖還說得過去的仿UGG 款式的棉鞋,外加一件拉鎖還有點變形的防水衝鋒棉衣。
“湊合穿吧。”
我拎了一大堆衣服回到病房里後,把衣服都放在了她的病床上。
之後我便准備拉開隔簾往後退一步。
可這個時候,坐在床上的趙嘉霖、以及那位被我叫過來的護士全都用著很詫異的眼光看著我。
“誒誒誒?你干啥啊?”那個護士先對我開了口,並且很嫌棄地撇著嘴。
“呃……我……等她換衣服啊?”
趙嘉霖面無表情地看看那幾塑料袋衣服,然後有氣無力地對我說道:“我……我手腕還是有點疼……我自己可能穿不了。”
“那……”我只能很禮貌地對護士請求道,“那要不,麻煩這位護士小姐姐了,你幫幫忙?”
“憑啥我幫忙?當我是你的丫鬟啊?你自己對象換衣服,你倆該干的事情不都干過了麼?給你對象換個衣服你不好意思了?渣男!”
這一番話把我數落得有些無地自容。
——我方才想起,此刻在醫院里眾人的身份,還是趙嘉霖的男朋友呢。
而且人家說的也對,我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對趙嘉霖做過了,怎麼幫她換個衣服就不成了呢。
而那個護士姑娘白了我一眼之後,便很大方地翻了翻塑料袋、有些敵對地生冷詢問了一句“咋沒有內衣內褲呢”,但等她一看到那件純棉短袖背心和那條松緊孕婦褲之後也明白了,全然不等我做任何的回答,就幫著趙嘉霖解開了病號服的扣子,把她全身上下都脫光。
此時此刻,全身雪白似羊脂的趙嘉霖的裸體之上,還到處零星地留有大概三四天前,在“知魚樂”里被那幫男人粗魯蹂躪時候在身上留下的淤青,那護士一邊看著趙嘉霖的淤傷、一邊用著一種非常鄙夷的目光看著我。
雖說這些傷痕並不是直接由我在趙嘉霖那吹彈可破的肌膚上留下來的,但她確實也因為我那一瞬間仿佛被人下了降頭一般的冷漠,而導致後來經歷了痛苦的夢魘;可即便是這樣,我那可笑的自尊,還是有些接受不了,自己被一個毫不相干的路人如此嚴苛地審視。
“行啦……謝謝你了。我來吧。請您去忙吧,護士小姐姐。”
我直接奪過了護士手里的薄棉短袖衫,站到了趙嘉霖的身體前頭,扶著她嫩滑似鯽腩一般的香肩。
“哼!”那護士對我嗤之以鼻,隨後大踏步出了病房,又有些惡狠狠地關上了門。
見眼前如此一幕,趙嘉霖先是閉上了眼睛,卻忽然開懷一笑——她總算是笑了出來。
她的笑,確實很好看。在柔和的暖黃色燈光里,她光著白皙的身軀,嫣然一笑,仿佛陽光里的一株潔淨幽香的茉莉花。
原本有些在氣頭上得我,看著她笑起來便多了幾分嬌艷的臉龐,那對立體中帶著幼滑質感的鎖骨、以及鎖骨上充滿了誘惑迷人意味的深窩、那對小巧玲瓏似兩只鮮嫩的柳橙、且挺立飽滿的乳房、和那上面因為病房里的冷空氣而逐漸變得硬挺的似奶茶色的糖果一般的乳頭……還有這雙觸手可及的修長滑嫩的美腿、緊實飽滿如一只苹果形狀的屁股、那烏黑濃密又柔軟似天鵝絨一樣的陰毛……淫靡的氣氛,恰在此刻的病房中播撒開來。
可是,淫靡的意境在她的身上氤氳開來之後,那夜險惡的夢魘,以及我帶著意氣的冷血,又在重新刺激著我可笑卑微、帶著悔恨的良心。
“嗯……你笑什麼呢?”我只能勉強地對她微笑了一下,又沒話找話地補問了一句。
“呵呵。”趙嘉霖忽然有些發呆地看著我,緩緩又在她的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我覺得你有意思。”
“有意思?”
“嗯,挺有意思的。”她繼續笑著,臉上卻又分明留下兩行清淚,“我也挺有意思的……”
這句很簡單的話,卻像窗戶外面的遮雨撘上掛著的冰掛一樣,冰涼而鋒利地錐痛著我的心髒,而我的喉嚨里,就仿佛把趙嘉霖臉頰上留下來的所有淚水都盛接住之後一股腦地咽下一般,苦澀無比。
我默默地給趙嘉霖從里到外都穿好了衣服,她也終於在這麼多天之後第一次穩穩當當地下了床。
她把雙腳踩在地上之後,大概因為自己即便輸過血後還比較虛弱、另外一連幾天都沒下地、雙腿肌肉還是有點沒勁,於是整個身子還晃了一下,我見狀便立即抬手扶住她,腳踏實地的感覺,又似乎讓她有些恍惚。
臨出病房前,她還去衛生間方便了一下,我扶著她走到洗手間里、把她放在擺好馬桶圈的便所位上坐好,又幫著她把她的外褲和內褲都扒了下來——說實話,在第一次親手、或者更確切地說應該是“有記憶地第一次”給她的褲子親手穿上又扒下來的時候,我的心里和我的胯間,還是有些許邪念萌動,畢竟我是個血氣方剛的正常男人,摒除這幾天發生的一切、以及重重亂七八糟的東西,面對這樣一個任由我對她的身體觸碰的美女,說沒有一點想法是不可能的,但我卻並沒有很流氓地留在她身邊、盯著她光著雪白的屁股便溺,可上次我讓她獨自上廁所的時候,就發生了她割腕的事情,這讓我這個有過割腕“前科”的人不得不害怕加警惕,我便只好在門口待著,並准備把門給她帶上到只剩下一條可以讓我用耳朵及時聽見洗手間里面發生了什麼的縫隙。
她見我如此小心翼翼,似嘲弄又似被逗笑地“哈哈”笑出了聲,隨後對我平靜地說道:“算了,門開著吧。”
“開著門麼?”反倒是我,一時之間抓耳撓腮著。
“看都看過、摸都摸過了,而且你又不止一次地進過我的身體。還用得著關門麼?我等下完事了,還得你幫忙呢。”
她明顯是在拿剛才那個故作俠義的護士所說的話在逗我,說完這些話,還繼續用著挖苦的眼光和笑容對著我,我無奈,只能把整個身子都轉過去,用手臂垂直對著門口低著頭,等她方便結束。
可即便我不去看,馬桶那邊傳來的清晰的“滋滋”尿水聲,卻更讓我心中產生出一種極其復雜的刺癢,弄得我只能把臉別到另一邊去、用後腦對著洗手間的門。
我赫然感覺,此時的我和她,就像是相互欠了好幾輩子的債一樣,鏈接彼此的,仿佛是一筆千百年都無法算清楚的糊塗爛賬,而我和她相互之間越是接觸,這筆債就越還不明白,可偏偏我隱約又覺得我和她似乎彼此也都甩不掉對方似的——就比方說,若是此刻趁著她在便溺,她肯定也能在不久把我找出來、或者在不久以後再忽然跟我遇到,再繼續跟我糾纏,而我又無法忍心去彌補自己對她帶來的傷害和虧欠,即便我逃到天涯海角去,也依然如此似的。
等我再轉過去,沒想到趙嘉霖已經單手扶著站起了身,並且分開著雙腿、微微挺著肚子和腰肢,抽了幾張紙巾,單手仔仔細細地用紙巾擦拭著自己的陰唇和會陰,我這一回頭,除了直接又把她的陰毛、恥丘和陰唇瞧了個遍,還隱約看到了她陰穴里面那一抹柔軟的粉嫩。
我本能地往後退了半步身子,但仔細想想,她這樣實在是不太方便,於是只好拉開了便所門,搶過了她手中沾了自己幾滴尿液的紙巾丟掉,然後又從洗手台上扯了一張濕紙巾,壓著心中的一股酥癢、不免又提起了幾分歉疚,把她重新放在馬桶圈上坐好,讓她微微抬起雙股,輕輕地在她的下體蜜唇和肉縫里擦了上去。
“誒呀……”趙嘉霖不免也有些臉紅,她抿了抿嘴唇,眼巴巴地看著我,甚至帶有一絲絲憎怨地念叨了一聲,“涼……”
我沒搭話,只是放下她的雙腿後,又取了幾張干紙巾,伸胳膊把紙巾放到烘干機那里用暖風吹了吹,然後又仔仔細細地把她的陰穴外面以及陰縫邊沿輕輕擦了擦。
“何秋岩,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你這是在趁我之危,占我的便宜麼?”等幫她擦完了之後,在我幫她提褲子時,她又似帶著滿腹的怨怒對我問道。
“我不是看你不方便麼。再說了……用你跟剛才那個護士的話說,我對你何止占過便宜。當然,你要是覺得不合適、不得勁兒的話,我不多事兒就是了。”我愧疚道。
“哼……”趙嘉霖對我的回應似乎是嗤之以鼻,可緊接著她卻又笑了笑,苦澀地說著,“這世界可真是荒唐——一個把我害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卻是我從小到大第一個對我最好的……一個人人都以為會把我捧在手心里的、連我自己都覺得應該是很在意我的人,卻根本不把我當回事!”說著,她又抽了抽鼻子,對我抬起了手,“你就再幫幫忙,扶我起來吧。”
她站起身,然後就看到了洗手池前鏡子里的自己——看著面色即便因為剛剛被我觸碰到了隱私部位而透著紅潤、但大部分卻依舊慘白如紙,且嘴唇上毫無血色、臉頰因為一連幾天都沒進食沒喝水而消瘦到有些皮包下頜骨、再加上原本烏黑亮滑如錦緞的頭發亂成一團的自己之後,趙嘉霖不由得愣住了。
——看著自己的這張臉,她好像也終於感受到了,這幾天我對她的心疼以及與日俱增的羞愧。
“別看了。你既然餓了,我就帶你去吃點東西吧。”
我毫不遲疑地摟著趙嘉霖的肩膀,將她的身子朝著病房門口輕輕推了推。
我覺得就讓我一個人面對此刻窘迫又可憐的她就算了,我很不想讓她也看見她自己這副悲慘的模樣。
而她卻仿佛輕描淡寫地笑笑,只是說道:“哈,你瞧你,給我買的這都什麼衣服,真丑!”
等我和她上了車、車子開出民總醫院院區的時候,竟已經兩點半。
F 市確實是東北為數不多的幾個不夜城之一,但也並不是處處夜夜笙歌,尤其這會兒又是一年當中最冷的臘月之初,除非是像八角街、白塔街這種有幫派罩著、有社會小青年小混混常年光臨,並且吃喝玩樂,嫖娼、賭博、按摩、洗浴俱全的地方,否則大部分的餐館,一般到了冬天也是一過夜里十二點就關張打烊。
實在是找不到地方,我倆也只好就近去了一趟浪速路到濱松街那邊碰碰運氣,因為有不少外國人住在那邊,而老外們大部分都有泡酒吧、吃夜宵的習慣,那里應該還有不少餐館沒關門,並且那邊很少會有黑幫的人出現、我前些日子處理萬美杉和上官衙內的案子的時候有踩過點、知道警察局也距離美食街和酒吧街比較遠,我倆去那邊吃東西的話,應該不會被人發現或認出來。
——然而,我倒是忽略了一點:這個點兒,浪速路那邊堪稱人聲鼎沸。
仔細一打聽才知道:今晚居然是美國的“超級碗”的開幕式全球直播。
仔細一問我才反應過來,即便今天是25號,但對於美國那邊來說已經是一月份的第一個周日26號了,而且原定的“超級碗”舉行日期2 月1 號那天,美國那邊要做上一年的年終政府報告,並且參眾兩院的反對黨也正因為過去三年來,美國所出現的精密儀器、芯片等尖端科技行業原材料嚴重稀缺問題而造成的行業整體低迷、並對其國內金融等領域產生了負面溢出效應,正在磨刀霍霍、准備彈劾對家的總統,因此,那幫就把“超級碗”挪到了今天。
——大環境的問題對我而言一直不痛不癢,更何況是大洋彼岸的美國,但其造成的結果,就是在這一天晚上,我和趙嘉霖本來想在餐館里吃飯,卻沒地方坐。
我素來對棒球不太感興趣,趙嘉霖整個人有些無精打采地站在我身旁,她說她平時倒是經常看棒球,但我見她此刻困意大發的模樣,處在這餐館里也覺得聒噪,我便直接改讓服務員幫忙打包。
等了差不多小二十分鍾,我點的所有東西才送到我的手里,而再等到我開車回到家里,已經是半夜三點十二分了,盡管大冬天的F 市亮天不會太早,但飢腸轆轆的我,已經不准備去睡覺了。
而趙嘉霖則是睡了一路,等車子一停再一開門,跟著我下了車的趙嘉霖,竟有些輕車熟路地從門口的鞋架里拿了一雙原本屬於美茵的棉拖鞋,不過確實,她倆的身高差不了多少,鞋號大小自然也合適。
她穿了棉拖之後,便徑直上了樓。看著直接上了樓的趙嘉霖,我心有戚戚。
“你干嘛?”
“我去方便一下。”趙嘉霖回頭看了看我,“我今天……打點滴打太多了……還有,你給我買的這個內褲,里面扎线有點……有點凸,磨得我下面……難受。我想脫了,或者換回我自己的。”
“哦,”我松了口氣,又有點不放心地看了看她,“用我麼?”
“你先把吃的放下再說吧。我自己試試,應該沒問題。”她低著頭想了想,“當然,我也不介意你把吃的放好之後上樓幫幫我。我手腕……還是有些疼。”
“那行。你先去吧。欸,你可別再尋死覓活了啊!好不容易給你輸了血,你身體里就那點兒血,經不住你折騰的。”
趙嘉霖回過頭,又有些苦澀地對我笑了笑。
我心里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反正我點的這一大堆點心原本就是半成品,所以等我挨個從方便飯盒里把那些蝦餃、蟹黃包、蒸鳳爪之類的東西,以及我給她點的海鮮粥和我自己的那份海參雲吞面都折到家里的小碟小碗、挨個在微波爐里轉了三分鍾之後,我便先下了樓,去到地下倉庫里翻找了一通,最終找到了一包棉質的女士內褲——我抱著那包女士內褲還不僅有些恍惚,因為這其實是先前陳美瑭化名“陳嫂”、剛來我家不久後,當時算是為了討好美茵給美茵買的;如今美茵搬出去住了,跟我和我家“何老太爺”都有糾葛的“陳嫂”,卻早就不在了。
這讓我又不禁想到一天前,我抱著趙嘉霖從洗手間里跑出來時候的場景——若是我晚發現一會兒,說不定她也不在了,或許此刻的我,就只能抱著她留在那間小臥室里的衣物而空有悲愴。
一想到這,我的心髒又不免震顫一番,於是我趕緊抱著那包棉內褲跑上樓來,卻發現,此刻的趙嘉霖卻穿著一件短袖,正坐在餐桌前舉著勺子,一口接著一口地喝著粥,又一筷子蒜蓉蒸娃娃菜、又一筷子蝦餃,端著粥碗一通狼吞虎咽;聽我從樓下走了上來,她便轉過頭來,鼓著兩只小籠包似的腮幫兒,瞪大了眼睛向我瞥了一下,緊閉著嘴咀嚼著,想了想,又轉過頭去,看著擺在她對面的那碗我點的肉燕雲吞鮮蝦面,直接把面碗奪了過去,從里面挑了一筷子龍須面,又夾走了一塊肉燕、一顆餛飩,就著自己碗里的粥,繼續虎噬狼餐。
我一看她這是真的餓壞了,看她如此食指大動的模樣,我心里多少覺得踏實了一些:“慢點吃!你這樣容易給自己弄胃疼了,而且瞬間升糖對你心腦血管也不好,你這又剛失血又輸完血……”
我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她身邊,等我走近了,再仔細一瞧,我的臉上又不禁發燙了起來——剛才椅背擋著我根本沒發現,此刻走近我才看到,此刻的她,是裸著下體的;而由於上半身的短袖衫又特別的薄,盡管她的胸圍並沒有多麼傲然飽滿,可那對斗筍一般的小乳房的輪廓,卻在柔軟的棉布料下面清晰可見,又一晃一跳的。
“不是……你怎麼……”
“你趕緊穿上點……”
趙嘉霖用力咽下嘴里的所有東西,又仿佛是跟我或者是跟誰置氣一樣地低著頭看著一桌子點心菜肴:“不想穿。就光著。”
我傻了片刻才發應過來,手里就有嶄新的內褲,我便把這包內褲塞到了她的手上。隨後我又趕緊跑到客廳的落地窗前,趕忙把窗簾拉好。
她頭也沒抬,含著一嘴東西,語氣死沉地說道:
“這個時間還能有人專門來看我啊?反正我也被人輪奸過了,還怕被人看?”
——按說此刻半夜三點多,這別墅區里應該不會有人在大後半夜回家或者出門,但就趙嘉霖此時的模樣,我實在是不想讓別人也看見她下體的春光。
“不是你……”等我拉好了窗簾後,我無奈地回過頭對她嘆了嘆氣,“你別涼著了。”
“你家挺暖和的……唔……又是暖氣地熱、又是中央空調暖風的……咕嘟……我都熱的出汗,不能涼著。”她一邊嚼著咽著,一邊說道。
“好吧。”
原本想著坐到她身邊的我,只好拉開了在她的對面的椅子,畢竟有桌子板擋著,能避免我直面她光溜溜的細長大腿、還有稀拉拉卻毛茸茸的陰阜的尷尬,只是在我准備坐下之前,我猶豫片刻,還是把自己面碗里的蝦仁蟹粉雲吞跟肉燕全都夾到了她的碗里:“你多吃點。”
她倒是也不客氣,我夾過去一只,她塞嘴里一只,叨進碗里一塊,她便吞到嘴里一塊,卻也來不及細嚼慢咽,沒過一會,就把自己塞成了一只准備過冬的松鼠似的,鼓著腮幫努著嘴,好像把自己的一肚子的怨怒都發泄給了這一桌餐食。
“你慢點吃!你這樣在給自己噎個好歹,容易讓胃和心髒出問題!別整個待會兒我還得送你去醫院……你慢點吃啊,我給你倒點水喝。”
她聽了我的話之後,才仔仔細細地咀嚼了一會兒,待我這邊倒完水,她嘴里好像也總算有點空隙能說話了,接著便聽她含糊地說道:“——唔嗚——你家——吧嗒吧嗒……你家有酒麼?”
“你是要……喝啊?還是要擦哪?”
“當然是喝。”
“那不行。”我搖了搖頭,“你還懷著孕呢!而且你這剛輸完血、你手腕上的傷還沒好你就喝?你身體能受得了麼?你別再弄出來個什麼『壞血病』之類的什麼並發症!”我一時間著急,實在是記不起來受過重傷後喝酒會引起身體什麼不良反應了,於是索性順口說了個“壞血病”來嚇阻趙嘉霖。
沒想到,她卻抬起頭怔怔地看著我:“我連死都不怕了,我還能害怕什麼『壞血病』?別忘了,我是個滿洲人,咱們滿洲人跟蒙古人、朝鮮人一樣能喝。你快點,到底有沒有酒?”
“唉……”她都拿血統民族說事兒了,我還能說啥?“行!滿洲人……那我這個酒鬼生出來的漢人,就舍命陪君子……”
說著我就去了陽台。
我家何老太爺這位算是被社會各界的應酬灌出來的酒鬼,原先在家的時候就好喝兩瓶,因此就在家里存了各種酒,啤的、白的、黃的、洋的都有;後來夏雪平原先住的那個地方被手雷炸了,她跟著我搬過來暫住的時候也弄過來了不少烈酒,先前跟我關系最甜蜜的時候她開始把酒戒了沒怎麼喝,現在她搬走不知住去了哪,而她帶來的酒則一瓶沒拿走;再後來從去年年末聖誕節、到今年年初元旦的時候,我的那幫狐朋狗友們來家里混的時候,又買了一大堆。
所以現在,我家這房子,屬於說是槍比人多、糧食比槍多、酒比糧食多——我一去翻找酒,還發現了酒箱旁邊還放了不少早已發臭、爛成一團黑色漿糊的蔬菜,我合計了半天,才想起來這是去年韓橙姐跟岳凌音一起來我家的時候給我和夏雪平買的,幾乎沒怎麼吃就壞了。
反正也都是蔬菜,還都是有機的,我便直接用力拉開陽台窗戶,順著窗戶捏著鼻子就把那些爛菜連湯帶汁的丟進了後院一人多高的雪堆上面。
處理了包裝袋,我又趕緊洗了手,又翻出來冰桶、在桶地底裹上了一條干淨的浴巾,舀了一桶積雪,又從酒箱堆里挑了一瓶格蘭菲迪,外加兩瓶龍山泉啤酒,插在雪里端進了屋里。
“喏,喝吧。”我又拿了兩只玻璃杯,一個瓶起子,回到了餐桌前,“威士忌能喝吧?”
“啥都行,我就想喝酒。”趙嘉霖微微站起身,朝著冰桶里看了看,還很嫌棄地白了我一眼:“你咋還喝啤的?哼,還是淡啤……”
不等我說話,她直接抄起一瓶啤酒用勺子柄的尾端,撬開了啤酒瓶蓋,又直接拎過了那瓶威士忌,用指甲一扒,扯開金屬壓膜後拔了威士忌的木塞,隨後威士忌打底,啤酒灌滿,一杯盛得高高的,舉杯就一飲而盡。
“哎喲我的天……我的格格!你能不能慢點!”
我這邊一杯啤酒還沒倒完,她那邊眼疾手快,已經開始第二杯了。
我便立刻伸手去拉她,結果也不知道這小娘們兒哪來的力氣,又是威士忌半杯、折了半杯啤酒,“咕嘟”一口,我拽都拽不住,第三杯就進了肚。
三杯下肚後的趙嘉霖,臉頰立刻紅了,然後她捂著嘴巴打了個響嗝,沒等我作任何反應,她卻在看了我一會兒後,有些自嘲地傻笑了起來。
“呵呵……嘿嘿嘿……哈哈哈哈!”
見她笑了起來,我也忍不住被她剛才那模樣逗笑了一會兒。
可笑著笑著,她的眼角又不由自主地滲出兩行清淚,帶著笑容的臉上,也瞬間多雲轉陰。
她繼續傻愣著看著一桌子菜,又看了看自己光著的大腿和會陰部位,旋即又抬起頭看了看我,指著我的鼻子問道:“你咋不喝?”
“哦……”於是我便趕緊舉杯,跟了一杯啤酒。
“不行!你這杯不算!”
“那咋……”
“我剛才咋喝的,你就得咋喝。”
“好吧……”
於是我連忙也給自己灌了一杯。結果沒想到,第二杯立刻又跟上擺在了我的面前——趙嘉霖把她的那杯倒滿之後,推到了我這邊。
我只好拿過她的杯子,跟著一飲而盡。
而她,則是把我原先的那只空杯子拿走,又灌滿了一杯,等我喝完之後,把玻璃杯舉到我眼前,眼睜睜地看著我。
我會意,於是又給自己倒了一個滿杯,跟她撞了一下杯子,接著跟她舉杯痛飲。
“你是有點毛病,何秋岩,”這一杯下肚之後,趙嘉霖似乎有些喝不動了,吐口氣後,對我嘟囔道,“這麼個大冷天,喝這麼涼的酒!”
“我不尋思讓你喝得慢點麼……”
“那你現在呢?你也沒攔著我啊。”趙嘉霖帶著嘲笑又帶著怨念地看著我,“跟那天晚上似的——我現在有點明白了:你那天晚上,是跟那些老女人,在水床上一起玩痛快了,樂呵了,然後你覺得我這邊也應該被那些老男人玩得很開心,對吧?”
趙嘉霖猝不及防的指責,讓我瞬間歉意暴增而無地自容。
“我實在是對不起你,嘉霖……”
“滾!你少來!你這時候說道歉有啥用……”趙嘉霖嘴上雖然這麼說,但依舊有些咬牙切齒的微表情流露著,這舉動更讓我愧疚難當;可就在我不知道該怎麼求她原諒的時候,她卻冷冷一笑:“你要是真覺得對不起我,呐,”隨後指了指冰桶里那瓶喝到一半的威士忌,“你把這個給我干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直接舉起了威士忌酒瓶:“好!”說著,對著瓶口我就往自己的肚子里灌了起來——陣陣冰冷,加上口口苦辣,灌得我自己的身體出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腦袋上被這陣冰冷刺痛到越來越清醒、甚至冰涼的感覺從天靈蓋反射到後頸外加肩頭,再到心髒,直接給我來了一把大腦凍結;而肚子里的酒精入胃後,瞬間變得熱辣無比,而這種熱辣在腸胃以及腎髒當中慢慢暈開,最後跟著血液循環倒了腦袋里,又讓我變得醉醺醺的,疼痛和醉暈,讓我一下子變得有些神志不清,一睜開眼天旋地轉……
就在我連酒瓶都端不穩的時候,趙嘉霖卻有些急了,直接壓著酒瓶讓我撒了手,把還剩下的半瓶酒奪過去、放在了桌子上:“哎!你還真干?給我留點……我怎麼除了你,就沒見過你這麼笨的人呢!”
可接著,她卻也舉著酒瓶,對著瓶嘴吹了三四大口。
然後,這間聯排別墅的飯廳里就出現了一個很滑稽的場景:我和趙嘉霖,竟然同時捂著腦袋,用手拄著桌子,忍著酒液的冰涼帶來的心腦陣痛、以及酒精帶來的眩暈。
恍惚中,我又聽見趙嘉霖帶著哽咽說道:“何秋岩,我決定了。”
“你……決定什麼了?”冰涼的酒液刺痛著我的腸胃,等到頭部的疼痛緩了下來,我便連忙端起面碗,喝了一大口暖和的海鮮面湯,才算緩過了勁。
“我決定了,這個孩子我不打掉了。我自己生。”且聽見趙嘉霖說道。
“你自己生?”
“對,我自己生。”
“那你家里人,能同意麼?”
“生下了之後,我自己養。我誰都不靠。我不管這是個男孩還是女孩,總之,他是我自己一個人的孩子。”
——這一句話之後,趙嘉霖的話匣子就徹底被她自己打開了:
“我死過一次了……我在民總醫院被大夫救活之後,我就在想,我想到剛才我也想明白了:反正我的身子、乃至我整個人,現在也都髒了……我從小就沒媽。我沒給你講過吧,何秋岩?我媽其實也是自殺而死的——被我爸逼的!我媽年輕時候其實是個才女,是咱們F 市音樂學院當年的校花,她被我爸連哄帶騙娶到手的,我爸年輕時候發誓說娶了她之後對她一百個好、不去招惹別的女人,結果在我媽懷上我大姐的時候,他就打我媽——哦,對,不是我現在在家里能見到的大姐哈!我爸對外說他有三個女兒、一個兒子,但實際上他到底睡過多少女人、有了多少子女,我估計他自己都數不過來……我見過他打我媽。年輕時候他在生意上、或者在道上遇到什麼委屈挫折了,他就拿我媽撒氣!他還打我!所以我從來不敢在他面前哭……我也不敢把我的委屈事告訴他。我媽後來就得了重度焦慮症,某次看見他在外面胡搞瞎搞之後,就跳樓了……但你看他自己在外面不正經,對我和他的其他女兒、兒子,卻要求特別嚴格——所以不是說他沒有兒子,將來能繼承明昌國際的家業,是我那些包括我見過的和沒見過的哥哥弟弟們,都跟他斷了父子、父女關系了。他現在要是知道了我,在『知魚樂』會所里,被那些男人輪著弄過了、還跟周荻有了個孩子之後還要離婚,說不定,呵呵,他能殺了我……所以,如果等我不就的將來要是大了肚子,與其我在家人面前自取其辱,我還莫不如趁早自己跟他們斷了關系呢!我自己睡大街都好——那樣反倒自在了!”
“只不過,為什麼所有向我現在這樣遭遇的女的,在有了孩子之後,要麼一定要把孩子打掉、要麼就一定要找個男人依靠著呢?我憑啥就不能自己養?小時候我不愛離開家,我覺得雖然我爸打我,但是只要是我老老實實的,對他表現得乖一點、聽話一點,他給我最好的吃穿、給我最好的其他的一切,這樣也挺好;但我現在,我是個警察,我不敢說我查案子、抓壞蛋有多厲害,起碼我有薪水能養活自己,我還有就醫保險,我將來孕檢、分娩,我都能自己完成……我干嘛不自己把孩子生下來呢?”
“我干嘛要把自己搞的那麼慘——我那天晚上自殺,是,是我沒想明白;我現在想明白了!他媽的——不就是被一幫不認識的男人給上了、給內射了,給輪奸了嗎!又不是被人把心肝脾肺腎、還有卵巢子宮給挖走了!我至於尋死覓活的麼?更何況,我那天晚上還戴著面具呢!有幾個能認出我來的?就算不戴面具能怎的?全天下有不少女孩,也被人猥褻、性騷擾、甚至強奸、輪奸過,難不成還都得死?還有在網上被人搜索出來艷照的,還有先前因為戰爭被擄去當慰安婦的,難道都得死?對我們這樣施暴的人渣、混球們恐怕都還活的好好的,我憑什麼去死?……當然,萬一有一天,那晚上的事情我被人知道了,又能怎樣?被人罵成『賤貨』『淫婦』『蕩女』『破鞋』?去強奸的、在我身上蹂躪我的那幫禽獸們,就被人挑大拇哥夸贊厲害唄?跟一幫其他的老爺們兒欺負了一個女孩子,就厲害?我被人輪奸了,我就成了『賤貨』『破鞋』『淫婦』『蕩女』,憑什麼?再說了,即便是這樣又有什麼了?大不了,以後不被男人喜歡、追求唄……我不再是被人捧著的、追求著的『冰格格』唄!我還不吃飯、不呼吸,不好好活著了?他媽的!夜總會里的小姐、日本和歐美A 片里的成人女優是那幫臭男人們的女神,我一個被人輪番欺侮的,就下賤?就因為這個,我就不好好活著了?就因為這個,我就不能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來了……”
“我小學之前……我一直向往著有個白馬王子,能愛我一輩子;那次槍林彈雨,我以為這個白馬王子能是周荻……剛才我才知道,原來我在他心里,竟然啥都不是!——你也聽見了吧,何秋岩,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呢!我告訴你,我不怕你笑話——從我倆戀愛,到先前同居,再到後來結婚,這種事情,每年都得發生不下二十回!每年!甚至有好幾次,電話里同時傳來不止一個女生在他身邊哼哼唧唧的聲音——哈哈,就跟那天晚上,我在水床上和你干那個事情的時候,從我嘴里發出來的聲音一樣!不止一個女生!我其實早該清醒了!從某種程度上講,我其實應該謝謝那天晚上在『知魚樂』發生的一切!要不是這樣,可能我也沒辦法讓自己徹底清醒!我趙嘉霖其實啥也不是!對於周荻,我他媽更啥也不是!甚至,我敢這麼講——你跟我說,還是因為對周荻的遷怒而看見我被人輪奸、所以有些覺得恨屋及烏了;但是,如果換成是周荻,我告訴你,就算我在他面前被人輪奸,他可能連看都不看一眼的、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你信不信!”
“我再說個實話——那一晚上,當那一切惡心的事情發生的時候……當那些惡臭的男人把他們丑陋的雞巴插進我的身體里、貼在我的腳心、手心、乳房上、屁股上的時候,一方面我想死——我真的是想死,另一方面,我竟然覺得我好像理所當然就該如此——我就感覺,好像我命中注定就該這樣了,我這輩子就這樣了,我實際上就是一條連自己都救不了的賤命!我過去就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實際上,當這種事情發生在我身上的時候,我也是無力回天的……我連自己都救不了……我他媽的啥也不是!我就應該啥也不是……我自始至終啥也不是!什麼『冰格格』,什麼『明昌國際的三小姐』,都他媽扯淡……我他媽的就……啥也不是!”
——說完之後,趙嘉霖又抄起酒瓶,對著酒瓶猛灌了兩大口威士忌。
由於灌得太急太猛,淺褐色的液體,便順著她那恢復了櫻紅的朱唇兩邊滲了出來。
跟酒液一起落地的,還有從她緊閉著的眼瞼縫隙中滾落的淚滴。
我不知道自己該跟她說些什麼,可聽見她故意用一肚子的辛酸化成的字字句句,我的心里的確不是滋味;
那天之後,我忽然心血來潮,想著這一刻的場景,在微信的朋友圈里發了一條“僅自己可見”的狀態——這是我突然在腦海中蹦出來後、就一直揮之不去的一首《憶江南》:
拭怨淚,淚忍仍流綿,佳人原似天上仙,怎奈玷穢此凡間,誰人能不憐?
執歉酒,酒難彌罪欠,一夕愚念誤良嬋,卻將萬劫與其陷,我自悔已晚。
此刻,我就像魔怔住了一樣,不受自己控制似的站起身,一把將流著眼淚、且還在不斷地往自己肚子里灌酒的趙嘉霖緊緊抱在懷里。
她見我如此,便放下了酒瓶——說實話,就算是此刻,她突然把酒瓶砸向我的腦袋,我都得受著;可我沒想到,她卻放下了酒瓶,好像很開心地笑著,可我分明感覺到趙嘉霖的眼淚還在流著。
“哈哈哈……你干嘛啊,你個混蛋?你干嘛要來抱著我呀?”
“嘉霖,我真的對不起……”
“你少來!怎麼著?你是還想著我能在你懷里大哭一通是怎的?告訴你啊,沒門兒!”
趙嘉霖仿佛跟我說著玩笑似的說著話,可她的鼻子卻分明在抽啜著,眼睛里還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著淚水。
“可你就是在哭。”
“我才沒有!”她繼續流著眼淚,卻輕輕推開我,並且還故意露出了一個獰笑,“何秋岩!你怎麼著?我被那群臭男人欺負的時候你沒管我,現在你卻偏偏要趁著我最脆弱的時候來對我假惺惺地道歉,還趁著我喝醉了、光著屁股的時候抱著我,好你個混蛋色狼!”
聽她這麼說,我便當即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
沒想到,她似乎對我這模樣不高興似的,對我命令式地叫道:“喂!何秋岩,你低頭干嘛?你好好看著我!”
“嗯?”我又瞟了她的溫香軟玉,隨後又有些自責又歉疚地低下頭,裝模作樣地擺弄著手里的衣服。
“你裝什麼裝!”一見我這樣,她又突然板起臉來,“你都跟我睡過了——說難聽點兒,你雞巴都插過我屄了!你還見我被一群臭男人的惡臭雞巴輪著從嘴巴、屄眼兒和屁眼兒強奸過了!你連看都不敢看我一眼嗎?”
——我不免有些傻掉了。
我從沒想過,“冰格格”趙嘉霖,會把“雞巴”“屄”“屁眼”這樣的詞匯,從她的口中說出來——即便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我對她的印象不是特別好、我倆一見面就斗嘴,但是她在我的心里,倒也是一個仙女一樣的存在,當然是那種脾氣特別不好的仙女罷了;在一個仙女的嘴里,竟然會這般直接地將如此淫穢的字眼從口中說出來……這對於任何人的內心來說,恐怕都會是一場地震。
而面對她的理直氣壯地拷問,我又有點不知所措,所以我只好有抬起了頭,端正了目光,看著此刻的她。
她見到我抬起頭來之後,板著的表情立刻不見了,她儼然像喝醉了似的,對我眯著眼睛一笑:
“這就對了。你欠我的,你任由別人欺負我,你毀了我,現在你就得聽我的。來,你好好看著我——你老實說,我長成這樣,漂亮麼?”
“當……當然,當然漂亮。”
“嘿嘿!那就好!”
下一秒,她又做了一個有些嚇到了我的舉動——她站起了身,輕輕踮起腳,把下巴墊在我的肩頭,又把嘴巴湊到了我的耳邊,用著一種似狸貓夜啼一般的聲音,對我小聲問道:
“壞蛋!你告訴姐姐——你是不是很想占我的便宜?”
不僅如此,她說完了話之後,還伸出了舌頭,在我的耳郭上舔了一圈,並且還用她的濕潤雙唇直接含住了我的一半耳朵——其實她舔起我的耳朵時候,舌頭生澀僵硬得很,但是此時此刻,內心中對她只有單純的虧欠的我,根本沒想到她會對我使這麼一招,再加上房間里本來是有些冷的,被她這麼一下,我的渾身上下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里的酥癢,也同時一下子就喚起了一下我的陰莖。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連忙朝後退了一步,結果沒想到,卻直接一不留神摔倒在了地上,“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