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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第4章 (上)

風雨里的罌粟花 銀鈎鐵畫 34651 2024-03-05 16:55

  “你確定你要這麼做?”

  當一句充滿懷疑的問句問出來的時候,其實能夠得到的那個答案早已明朗了,即便那個答案是被硬著頭皮回答出來的:

  “我確定。”

  從小學到初中的時候,有一種情況非常常見——考試的時候,有時認真答題不見得會答對,而靠蒙著去答題的時候經常會蒙對。

  我還記得我曾經就有過這樣的經歷:當初在國中二年級上學期的時候,我曾跟我暗戀的班花兼英語課代表萬美杉短暫地成為過一周多時間的同桌,而在那期間,正好是我那一個學期的期中考試,當初的萬美杉至少看起來還不像後來的那般放蕩、清純又文靜得很,而我在那時候已經對她萌生了無比的好感,因此,我暗地里也開始在英語上努力起來。

  不過有些時候光努力是沒用的,我的努力還全都付諸於國一時候的教材內容,那場考試的東西,我基本上沒看;

  萬美杉是英文課代表,她當年的英文水平自然不用多言,結果出成績的時候,我倆卻都是頭一回讓老師和全班大跌眼鏡:有一道閱讀題的大題,一共十道題,每題2分,並且還全是根據上下文評判題干對錯的問題,萬美杉竟然一道題都沒對——換句話,按照她寫的答案反著來,全是正確答案,且說十道題無論是全寫“T”或者全寫“F”多少還能拿點分數,而就因為這二十分沒到手,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的萬美杉這次考試中只得了80分;

  而我呢,那十道題我也是完全蒙著答的,倒是沒全寫“T”或者“F”,而是完全憑感覺寫的答案,但是沒想到,我那張卷子,除了最後的作文之外,就那十道題全對了,最後再加上我完全按照我會的單詞和語法寫的作文,最後竟然拿了個50分的及格分——這還不算啥,問題在於,在那次英語期末全年級其中通考之中,全年級除了我之外,那十道判斷正誤的閱讀題,沒有第二人答了全對。

  但隨即問題就來了:

  萬美杉考砸了一次,短期內被老師們一個勁指責後,她那時候在老師們眼里卻仍然是個好學生,下次好好復習、認真答題,等到下次月考或者期末考試那就又是一個榜樣;

  而我則在那次答對了那些問題之後,沒少被英語組的老師和班主任找去談話——他們根本不敢相信,平時一個上課基本上不怎麼聽講、下課鈴一打響後就打架斗毆的學生會在全年級全軍覆沒的一組大題上答了滿貫,那兩篇文章我當時確實也並不能通篇看懂,我跟他們說我是蒙著答的,他們也根本不信,到最後,他們沒有證據也沒給我改分或者記過,但是他們人人都在心里默認,我肯定是照著除了萬美杉之外的前後左右的同學抄的,即便監考老師並不記得我干過什麼小九九、教室攝像頭上也沒留下我作弊的痕跡,更有些不講道理的,會覺得萬美杉的成績偶爾的拉胯一兩次,完全是被我給拖累的,我的成績的進步,反而可能是靠著從萬美杉那兒抄襲之後的所得。

  例子不一定對,但是道理就是這麼個道理:

  有時候事兒做錯了,不見得日子過不下去;但是如果全蒙對了,反而有可能承受不起蒙對之後的後果。

  就比如一拖再拖的地方大選,在國際上輿論場里已經引發了群嘲:畢竟這是兩黨和解、政體改革之後的第二屆地方選舉,尤其是東北這邊,日期不斷後推不說,還鬧出了人名、鬧成了全國性質的大亂斗。

  那天出街幫著特警和防暴隊、甚至後面還出動了的憲兵部隊一起彈壓地面的所有袍澤們,基本沒有沒掛彩的,包括女警也是如此;但是根據安保局事後的統計,就F市那天參與在各大街道上斗毆的各個黨派的極端支持者中,真正受傷的人卻並不多——重傷十名,大部分還都是因為發生大規模擁擠結果造成了踩踏而受了重傷,卻沒有一個身亡的;剩下輕傷的人數,安保局上報的有四十幾名,按照警察局防暴隊的統計差不多應該有六七十名——但是對於那天參與到大混亂當中少說有一千幾百人來講,這個受傷比例已經非常的小了。

  這倒真不是有人瞞報數目,實際上放眼全國都是一樣:有過打架經驗的都知道,要是打群架,人越多越打不起來,就算是打起來那也就是兩邊意思意思,愛出人命的反倒是單挑;像這一天的大動亂更是如此,跟著湊熱鬧的或者在後面攛掇別人衝的,自己一般不會衝,而腦子熱的人就算是再熱也輕易不敢鬧出人命,世界上其實沒那麼多像那個叫張胤釗的孩子那樣混不吝的人,更何況光天化日的,警察跟憲兵隨時都會出來彈壓,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下一秒就被人直接瓷實地按在地上,想動也動不了;

  更多的人,則是趁著混亂搞打砸搶的,畢竟好些游行和衝突爆發的地點就在商業街周圍,只要街面上一亂套,周圍的所有櫥窗大部分都得遭殃。

  哪怕是安裝了防彈玻璃的都沒用,而且不是有那麼一句話麼:“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也別管那些店鋪、那些商號、那些企業背後到底有沒有政客撐腰、到底是紅底的還是藍芯兒的亦或國外的,從金銀珠寶到啤酒面包,賊不走空,甚至是展櫃上的二極管或者小燈珠、窗戶旁忘了收起來的濕拖布和髒抹布,全都得被洗劫一空。

  好在那天咱們F市的維安隊伍主動得早,除了大街小巷的碎了不少玻璃,其他的被劫掠的商品財物倒是沒損失太多,只不過一時之間,全市的警察局和派出所的拘留室,一時間人滿為患,冰雪寒冬的天兒,一打開羈押室的門,夾雜著咸汗臭的熱氣愣是撲面而能將人懟一個大跟頭。

  “看見了沒有,他們就不適合玩咱們先進文明的”紳士游戲“麼?他們並不像他們宣揚的那麼”禮義廉恥“!被豢養得久了,自然該當被豢養;被放牧得久了,也就該被放牧!他們就是這樣一群人!”

  ——隨後,沒過一天,在海外的媒體便出現了這樣一種嘲弄的聲音。

  甚至在推特上,一直被人詬病在非法集資以及“扒灰”自己三個兒媳婦的那位成立了所謂“流亡政府”的七爺,和把這些事情拿到明面上說、但自己跟岳母有染又和上官麗萍爆出交媾艷照的七爺的宿敵、一直被人罵作“亂倫鵬”的魏鵬,這兩派最近居然因為國內的這場鬧劇,而竟然達成了短暫的鍵盤和睦,一起對國內進行著玩命嘲弄。

  於是,這些嘲諷從大洋對岸那邊傳到亞洲;亞洲的鄰國政客們同樣這麼說,之後又傳入境內;境內的媒體同樣也這麼說,之後又直指東北;到了東北,自然又直指Y省、直指F市。

  同時,又有那種自認清高的,清醒的,便不承認自己是F市的、Y省的、生長於境內的、血脈源於亞洲的,便跟著大洋對岸的步調反思,並還要添油加醋一起罵、一起鄙視自己的血脈出身、還有身邊的親朋好友跟鄰里街坊。

  可大多數人雖然不怎麼聰明,但究竟不是傻子。

  這樣的輿論放到過去必然有更多人買賬,但是現在時代不同了——至少參與挑釁、斗毆跟害命的,打雜一切、給人戴高帽的,又不只是特殊年代那些成建制的“紅黨衛士”。

  更何況,隨著易瑞明的迅速反應,外加國家議會做出迅速決定,要求東北五選區選票結果公布延期、並且要求全國各地復查選票,紅藍兩黨又都對各自跟對家的鬧事者都放了狠話之後,國內的輿論場也算是在兩三天之內徹底冷靜了下來。

  在這兩三天當中,我幾乎快閒出屁了,倒不是說我並沒有該做的事情,只是很多事情我都無能為力:

  老爸這幾天還是沒有消息,但是對於我請求幫忙的各方面,無論是情報局方面、安保局方面、徐遠或是沈量才認識的其他地區的警局的人脈、趙嘉霖她爸爸和那幾個叔叔的關系、還是張霽隆遍布東北的龐大的江湖網,全然一點消息都沒有,老爸整個人似乎瞬間人間蒸發了,但我還是不願意在心里做什麼“最壞的打算”;

  近一段時間里,也是得益於全國大混亂時所帶來的差點宵禁的預備警備,大混亂過去之後,實際上的案子實在是沒有幾樁,全國上下倒是在一時間內太平得很,只是重案一組跟著全局其他人大部分時間都在幫安保局跟滿街的憲兵打下手,幫著到處抓人、到處審訊,我這邊根本忙不過來——我倒是真的發現,在任何的歷史時期,只要是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那些惡性的殺人、搶劫之類的刑事案件卻會相應地少上不少;

  所以在這幾天里,除了微信打字、打視頻電話之外,也根本沒空跟蔡夢君真正线下見面;但其實正好,因為她那邊臨近期末,也有一大堆的論文跟考試需要准備,所以她也必須得收收心,把自己釘在寢室的書桌前或者泡在圖書館里;並且,就因為前些日子舉國上下鬧出來的鬧劇似的暴亂,蔡勵晟也有囑咐她最近校外不太平,要求她還是盡量在校內待著,我要是沒事兒了能去找她的時候,蔡勵晟也要求我盡量跟她在校園里一起待著;隨著一天天過去,我一天天地只能通過手機屏幕才能見到她,我對她也確實越來越記掛——隨著時間推移,心中慢慢會被另一個人所占據,這真是鐵一般的情感規律。

  同時,夏雪平那邊盡然一點音訊都沒有。

  暴亂發生又迅速結束的那天晚上,吳小C似乎是喝多了,給我打了個電話,那天晚上大白鶴分明是在網監處機房加班,鑒定課卻沒人在。

  電話里吳小C大著舌頭胡亂地對我罵了足足40多分鍾,其中少說36分鍾,我都沒聽清她在說啥;而剩下的那四分多鍾里,千言萬語匯成三個詞:第一個詞是“負心漢”,第二個詞是“疑心鬼”,第三個詞是“雪平阿姨”——仔細想想,我猜她應該是聽說也看到了我跟蔡夢君在一起的場景,而自從她知道了我和夏雪平分開之後,她看我時候的眼神就永遠帶著滿滿的哀怨,甚至要比她先前知道了我為了夏雪平,要從她身邊離開的時候更加的傷心難過。

  我想,我肯定是個負心漢,因為我真的感覺到,自己現在已經對夏雪平不再那麼的掛念,而除了心中唯一的被永遠封存了一小部分在某個陰暗的角落里以外,我的整個身心似乎已然被蔡夢君占滿。

  但對此,我並不那麼理直氣壯,也全然不覺得喜悅快慰,每當我回憶起我跟夏雪平短暫的點點滴滴,每當我隱藏起內心而回味著跟蔡夢君之間的甜甜蜜蜜,我只覺得自己從內到外,盡是充滿麻木的疲憊。

  ——我甚至都不希望夏雪平會在這期間給我發來什麼信息、打來電話,因為就算他給我發了信息、打了電話,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跟她回,應該怎麼接電話、跟她說什麼。

  而在這兩三天里,久未見面的美茵倒是跑到局里找了我一次。

  說起來,這一陣子我沒跟她見過面,可我只要一打開手機,就到處都能看到她——這小壞丫頭在這段時間里,竟然已經在抖音跟小紅書上成了個擁有百萬級粉絲的網紅“何漪漪”,她說這個號都是隋瓊嵐給她申請的,要不也不會給她這些平台賬號的ID打造成“漪漪”的個人IP,但在美茵自己的堅持下,還是硬將“漪漪”前面加了個“何”字;最開始是隋瓊嵐想了個這麼個法子,希望能錄一些美茵穿搭自己旗下衣裝的視頻,幫著“祺華洋服”做宣傳,從而拉近自己跟美茵的距離,美茵那小壞丫頭也單純覺得有意思,就隨意跟著玩了玩短視頻,沒想到竟然還真火了。

  這也不奇怪,這丫頭雖然從小到大,尤其是她剛跟我坦白自己對老爸有意思、卻利用了我給她開了苞,這些事情一直很讓我頭疼,但是有一說一,她的長相,用一句網上的話說,“顏值還是挺能打的”,畢竟長了一張日系漫畫臉的她,怎麼可能不吸引網上的那些宅男呢——網上的那些評論也是如此印證了我的想法:那幫小孩們還說什麼,視頻里美茵的眼神總是給人以一種“看垃圾”的感覺,“[棕熊emoji]”也夠大,腿也夠長,特別有《海賊王》里女帝的氣質,而她倒是也很會拿捏那些網友的關注度,所以特意把兩邊的劉海都剪短到了齊酒窩的位置,再稍稍往後的鬢發則改成了到下頜的長短,而後面的頭發全都留長,以便經常可以穿上一件仿和服的紅色白梅睡袍來玩女帝的cosplay;

  ——最有意思的是,還有一幫小男生,成天在她的視頻下面,跟著緊著在評論區里管她叫“媽媽”,這倒是總能讓我想起老早之前我做過的那個夢,夢里她倒是成了我的媽媽,而夏雪平卻成了跟我同齡卻與我毫無任何血緣關系的人;

  並且,自從她跟身為法國高檔奢衣品牌總裁的隋瓊嵐去住在一起之後,她的衣品和化妝技術也著實提了一個檔次,再加上本身隋瓊嵐的公司里,這些拍攝寫真照片和視頻的設備一應俱全,所以,比之一個中產家庭出身的女高中生,視頻上的她看起來更像是哪家經紀公司新簽約的偶像女明星,那些網絡“小仙女”們,對此是一半艷羨、一半嫉妒,而這種略帶浮華的包裝,外加那些琳琅滿目的華服跟美妝,正是她這個年齡的女孩最向往的東西,更是她從小到大的最愛,只不過在過去,老爸跟夏雪平離婚之後家里過著苦日子的時候,她為了給家里省錢,就連一本時尚雜志都不敢問老爸要錢買,於是今時今日,對於網紅這種身份,她確實樂在其中。

  但她來找我的時候,卻是哭著的。

  那天我給她打完電話之後,這個小壞丫頭雖然當時並不怎麼在乎,可過後她的心里也越來越覺得不安。

  在我拗不過之下,我只好跟她知會了一聲父親可能是失蹤了,但是我為了不讓她擔心,便並沒把現在父親身上的重大嫌疑告訴她,生怕她也往壞處想——實際上,自從我跟夏雪平在一起又分開之後,於我心底卻越來越能理解美茵之前對於父親的心思,那是一種極其畸形的精神寄托,或許我對於夏雪平的欲望來自於我跟她多年的疏遠,而美茵對於父親的畸戀,則應該是來自於她對於父親對我和她長久默默付出又不善於表達、以及在偶然知道了自己是收養來的女兒的過分感激,再加上對於夏雪平扭曲的誤會加深了對父親虧欠的認定,而想要跟各自目標通過肉體來增進距離,在這一點上,我和美茵殊途同歸,於是在知曉了父親已經失蹤之後,美茵一直就沒止住的嚎啕大哭而產生的情緒崩潰,讓我十分共情又心疼。

  “好了,美茵,別太擔心。我估計老爸應該沒事的——你忘了麼?他可在中東當過那麼長時間的戰地記者呢!中東沙漠里的”黑月“聖戰份子都拿他沒辦法!他不是還在戰火里把你救出來了、然後全須全尾地帶著你回了國,又慢慢把你養大了麼?而且,他還是藍黨功勛間諜的兒子,身上流著大特務的血,我估計他也就是沒時間聯系咱們。更何況,我們局里的人已經把他的信息傳遍東北三省五地了,霽隆哥那邊也聯系別人幫著找了。你別怕,啊!”

  “沒事……嗚……嗚嗚……我讓隋瓊嵐……嗚……跟她相好的……一起幫著找……”美茵極力想要憋著哭地對我點點頭。

  “她相好的?”我其實早知道是誰,但是被美茵直接這麼一說,我還是懵了兩秒。

  “那小王八蛋的爹……嗚嗚……老王八蛋唄!”

  美茵哽咽歸哽咽,臉上流淚歸流淚,嘴上卻狠狠地說道,還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送她來的那輛凱迪拉克商務車。

  “怎麼樣,這個狄公子沒欺負你吧?”我問道。

  “沒……”美茵遲疑片刻,又狠狠地看了一眼坐在副駕駛上的狄瑞珅。

  車上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一臉懵懂且對一切都漫不經心的其貌不揚的女司機;

  ——實際上,美茵撒謊了。過了很久很久之後,美茵才告訴我,其實狄瑞珅和狄昊蒼沒少欺負她:

  狄瑞珅這小王八蛋其實對美茵的性格根本收不了,畢竟他給自己立的人設是個富二代,而立這種人設的家伙,向來都只喜歡對自己主動投懷送抱的騷浪賤的小丫頭片子,而美茵那動不動就愛吵架的臭嘴、跟點火就著的頑劣性格,根本不應該是狄瑞珅的菜;

  但是,雖然從性格上來講,何美茵根本不適合給狄瑞珅當女朋友,但是美茵的姿勢還是十分吸引狄公子的眼球的,將近一米七的身高,細嫩的大長腿、小巧嬌翹的鮮嫩水蜜桃似的屁股、介於C到D之間的嫩乳,再加上面團一樣的膚色,還有那一對兒如同裹了草莓醬似的鮮唇,無時無刻地不挑動著這小王八蛋的色欲神經,更何況,總吃放在金碧輝煌、粉飾成高檔米其林omakase的西紅柿炒雞蛋,吃多了也會眼饞一般家庭灶台上燉煮出來的佛跳牆,於是這小王八蛋確實對美茵動過不少心思——比如在美茵的臥室和浴室安裝了攝像頭、找人黑進了隋瓊嵐買給美茵的筆記本電腦,並且想要利用美茵電腦里存的那些小電影、有聲h小說,還有美茵跟老爸、跟我做愛時候的錄音來要挾她,逼迫美茵就范。

  但是好在美茵的枕頭下面一直藏著老爸送給她的那把軍刺匕首,於是第一次狄瑞珅強闖美茵臥室、給美茵壓倒在床上的時候,大腿就被美茵捅了——小壞丫頭第一次捅人的時候手也確實有點抖,其實她原本是衝著小王八蛋的下陰瞄准的;而後來見這沒用,狄瑞珅也試過給美茵下藥——下的居然也是生死果,只不過美茵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她老早以前到我寢室的來的時候,就從我寢室里放著的那條萬寶路香煙里偷過一包,而那次發現我吃了生死果後再抽煙,結果瘋狂拉肚子之後,她就一直把那包香煙待在身上,甚至自己的浴袍和睡覺時候穿的那幾件內褲里都被她縫了一兩顆香煙;

  所以當那天她喝出來隋瓊嵐端上來的飲料的味道不對之後,她就直接從內褲邊沿上掏出了一根香煙,拆了卷煙紙直接吃了一整根量的煙葉,於是,那天晚上她在馬桶上、抱著那把軍刺和衛生紙住了一宿,自己的身子倒是保住了;

  而狄昊蒼這家伙倒是直接得多,經常會趁著自己兒子和隋瓊嵐都不注意的時候,對美茵伸出咸豬手,迅速而穩准狠地在美茵的陰丘跟胸前抓一把,然後又示威地對美茵笑笑——本來小壞丫頭是准備把這一切告訴隋瓊嵐的,可在某天自己放學回家之後,她還沒進到隋瓊嵐的高檔公寓大門口,就聽見到處都能響起回聲的客廳里,響起了此起彼伏的一中年一少年兩個男人的粗重喘息、以及高亢激烈的粗口辱罵聲音,還有一個則是動情忘我的有凌厲卻極其享受淫媚的女性呻吟聲,當美茵悄悄地打開門,從門縫向著客廳里看過去後,盡管她有一定的心理准備,但還是被嚇了一跳:狄昊蒼狄瑞珅父子,跟自己的姑媽隋瓊嵐,三人俱是赤條條地脫光了倒在客廳的沙發上,而且最下面躺著的一身粗壯肌腱、又渾身布滿傷疤、背上有塊巨大的藍色蠍子紋身的狄昊蒼,正托著渾身已然酥軟的、兩只巨乳攤平在上半身、有被狄昊蒼兩只粗壯大手狠狠揪握住的隋瓊嵐,且隋瓊嵐的肛門早已被狄昊蒼那安置了兩排整整齊齊入住的邪惡陰莖塞了個滿滿當當,而她那淫水飛泄的外黑褐內粉紅的牝器,又被狄昊蒼那根黝黑卻略顯稚嫩的短粗胖的陽具不停進出;

  而狄昊蒼的嘴里還念念有詞:

  “You slut bitch! Do you like that? Are you like being fucked by both of us?”

  (你這個淫蕩婊子!你喜歡嗎?你喜歡被我倆一起操嗎?)

  “你個騷貨!屁股和騷穴被我們爺倆兒干得爽不爽?嗯?騷貨……什麼時候讓你們家那個小母狗跟你這頭母豬一起被我們父子倆干呢?什麼時候來一個‘four-some’……like crazy swing-ing style? How about that, hah?You horny juicy-flowing pig…and that creepy daddy-fucker pussy-puppy! She must as horny as you, does she? We will definitely make you both a crazy filthy creamie-pie, and fuck the shit out of your mind! Sounds good?”

  (來場瘋狂的換偶游戲?聽起來怎樣,哈?你這只淫水紛飛的騷母豬……還有那只跟自己親爹操逼的怪胎母狗!她一定跟你一樣飢渴,對吧?我倆肯定會給你們來一次瘋狂的內射,把你倆的腦子都操得一塌糊塗!聽起來不錯吧?)

  美茵在偷偷錄下了父子倆跟隋瓊嵐的濫交場景之後,立刻悄無聲息地退回了走廊里,當天晚上則去了張霽隆家,跟韓琦琦睡了一張床,此後一般非必要情況外加隋瓊嵐不跑去張霽隆家催美茵回家、問韓橙跟楊昭蘭要人,美茵都在張霽隆家過夜——而且礙於楊昭蘭跟張霽隆的身份,隋瓊嵐這個外來的海歸女老板也不敢輕易造次,並且,美茵也觀察到狄昊蒼雖然跟隋瓊嵐打得火熱、隋瓊嵐這女人又飢渴得緊,但是狄昊蒼一天天到晚的好像總有一大堆忙不過來的事情,具體在忙什麼,甚至連隋瓊嵐跟狄瑞珅都不知道;所以大多數時候,狄昊蒼或者再帶上狄瑞珅一起跟隋瓊嵐、甚至再帶上隋瓊嵐的那個法國混血女助理一起廝混,一般情況下也都是在外面開房,那天能被美茵窺見又偷拍下視頻,純屬機緣巧合,而大多數時候,隋瓊嵐晚上寂寞,也都是她以為美茵睡熟了、又趁著所有傭人都下了班,再偷偷把小王八蛋放進臥室里去,美茵不在家,這一對兒少男熟婦反倒是更加得以。

  ——當然,當時我對這些事情還都不知道,只是本能地去對狄瑞珅這小王八蛋產生敵意和提防。

  而在我透過那沒貼反光膜的副駕駛車玻璃觀察了一會兒這小王八蛋之後,我才突然發覺,狄瑞珅這小子似乎哪里有點不對勁:我記得那天晚上在那家高檔餐廳包間里,我第一次看見這小子的時候,這小子的眼神那是極其猥瑣而充滿狡詐的,一對貪淫的雙眼滴溜溜地來回從美茵、夏雪平跟隋瓊嵐的身上來回轉悠,看向我和老爸的時候,則是既緊張地躲閃,又充滿狡獪跟陰森地朝我和老板的左胸口、喉嚨跟額頭來回瞄,我盡管對這小王八蛋沒什麼好感,卻又不得不承認他的眼神里藏著一股光;

  但是這會兒,他的雙眼竟然完全是發直、滯澀的,嘴唇還不停地顫抖,偶爾好像還自顧自地叨咕著些什麼,而當他感覺到身邊的司機有什麼動作,或者換了個一個坐姿之後,他整個人都打了好幾個激靈,又十分防備地看著司機,過一會又悄咪咪地看看美茵、看看我、再看看我倆身後大門的雨搭上還嵌著碩大警徽的市局大樓,又不僅冷汗連連——尤其是在他發現我正看著他的時候,狄瑞珅更是做賊似的低下頭、並連忙收回目光,不一會兒,腦門上的汗都反著扎眼的光。

  “我說,”我從口袋里又掏出一張面巾紙,假裝幫著美茵擦眼淚的時候拽了拽美茵的胳膊,“那小王八蛋,是受了啥刺激麼?我怎麼感覺他今天不大對勁?該不會是人家沒咋欺負你,你把人家給欺負了吧?”

  “嗚……哼……我找人黑了他的電腦跟手機……呼……那也能叫欺負麼?”美茵依舊邊嗚咽著邊說道。

  “哈?不是……你沒事黑人家電腦干嘛?”

  美茵並沒跟我解釋——後來再想想,倒有可能是她趁著自己的電腦被狄昊蒼黑進去之後,她自己、或是通過韓琦琦或者張霽隆找了個黑客,利用病毒木馬把狄昊蒼的一切電子設備反向入侵了過去;

  ——但她刺客只是哽咽著跟我說道:“嗚嗚……哼……我就是放倆音樂、用我的電話彩鈴嚇唬嚇唬了他……”

  所以那首毛骨悚然的《天堂島之歌》真是用來對付狄瑞珅的,“我嚇唬他……那能算欺負他麼?跟他想要對我做出的事情比起來,我這算啥啊!更何況,他自己……唔……他自己心里要是沒鬼……怕啥呢?反正……等你沒啥要緊事了的話,哥,你可以去外網查查,關於近幾年波士頓柏曼街,‘Bowman Street’跟第六大道之間那個‘拉法葉高中’,有沒有什麼新聞……而且……呼……哥,你別嫌我多嘴——你得小心點那個‘老王八蛋’,那家伙好像不是一般人。我聽琦琦之前跟我說,那個‘老王八蛋’之前就去隆達集團找過張叔叔,他好像非要跟張霽隆做什麼生意,具體的事情琦琦也不知道,但是後來……”

  “後來,隆達集團在任何美資銀行的資金就都被美國國稅局跟FBI給凍結了,對吧?”

  “這個你知道?那看來是我多嘴了……”

  狄昊蒼想從隆達集團那里動蛋糕的事情,我是略知一二的,畢竟當初張霽隆把隆達集團在整個東三省的主管跟江湖大哥都找來的時候,我就在隔壁,後來貌似張霽隆帶著楊昭蘭去了一趟首都之後,也是找了什麼門路,竟然真就讓美國國稅局跟聯邦調查局那邊把凍結令給撤了——江湖上盛傳“草頭王”張霽隆“能通天”,之前我是不信的;不過比起這個,我其實很好奇美茵說的那件發生在美國的事情到底是什麼事,但是看美茵這會兒已經著急離開,開車的司機也有些許不耐煩,我便也沒再多問:“好的,我知道了,你這也不算是多嘴……給我提個醒是對的。但是他那邊也沒犯什麼事情,我也沒理由盯著他。倒是你,小壞丫頭,你可多注意安全。就你那個姑媽,非要讓兩頭狼照顧你這麼個小綿羊,你可別把自己交待進去。沒事兒的話,你就多往霽隆哥和橙姐、昭蘭姐那兒去住吧,尤其是有楊昭蘭在,以她的身份,我相信就算狄昊蒼再厲害、再怎麼神秘莫測,他輕易應該不敢動紅黨黨委書記兼省長的女兒吧?”

  “嗯,我知道了。何秋岩,你也小心。”

  隨後美茵就擦著眼淚跟我道了別,她這又得跟著狄瑞珅去美領事館找隋瓊嵐參加一個什麼活動。

  我心里當然也清楚,狄昊蒼跟隋瓊嵐或許根本不像我看到的那麼簡單,吃飯的地方到處是從美國中情局總部蘭利來的洋鬼子,沒事還總去美領館,“明昌國際”五兄弟過元旦的時候狄昊蒼這家伙也出現了,一個剛回國的華僑回來沒多久、連基本盤都沒在國內立穩,卻還能跟蔡勵晟直接說上話,那他肯定不是一般人。

  我便立刻讓一直幫我查狄氏父子卻毫無結果的申雨萌跟傅穹宇,再去換個思路,查查這個拉法葉高中的信息。

  而這期間,我在自己不算很忙碌的時候便經常去網監處找白鐵心,給他送個咖啡、陪他聊聊天。

  在我內心里,對於白鐵心,卻逐漸產生一種感覺,我倆之間似乎產生了什麼我自己並未察覺的誤會,而我希望是自己多心,又不想讓這種摸不著邊際的誤會加深。

  ——或許這種感覺其實早在我內心里蔓延生長,只是我最近才願意重視起來而已。

  但他這幾天倒也確實沒多余的時間和心思跟我鬧情緒:中央警察部和國家議會安全委員會給各地的市局網監部門跟安保局下了命令,一是要求他們徹查最近這段時間是否有人在網路上進行造謠、挑唆和輿論滲透,二是著重監察最近的網絡輿論風向、以希望把可能再出現的社會治安混亂扼殺在搖籃之中。

  而經歷了三天兩夜不眠不休的Python爬取運行過後,大白鶴他們發現,網上到現在的言論基本可以歸為三類:“還在互罵型”;同情被滅門的陳天禮全家、還有只是因為排隊聊幾句天沒對上脾氣就被撞死的那個名叫瞿冰州的老大爺的“時代悲劇型”;以及“達成一致型”。

  “還有”達成一致型“?”

  我苦笑道,“我這打小認識互聯網之後,我就沒見過網上的對立雙方能達成一致的。你們的語句編碼”跑“錯了吧?”

  “但還這就是達成一致了,你說奇怪不?”

  白鐵心饒有意味地看著我,對我笑道。

  ——我發現最近這哥們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尤其是每次他看著我、跟我對視的時候,眼神里幾乎都是帶鈎子的,瞅他那意思,他若不是憋著想害我,就是憋著想睡我。

  他見我有些不信,又立刻轉身回屋里,抄起自己辦公桌上的嶄新的Acer筆記本電腦,把自己剛在Tableau軟件上生成的報告給我看:

  “咱們Y省的數據我也分析了,全國的數據,我沒事閒著的時候也用Python爬取了:現在在咱們境內,網上有73……25%的人十分相信,自從兩黨和解之後,自己的生活就是被人操縱的,而且總共有56.47%的人認定,咱們從衣食住行,到士農工商,從朝廷高官到江湖百姓,包括咱警察局、還有安保局、情報局、法院跟檢察院、稅務局,離譜的還覺得還有消防局,全都被外國給滲透了——這幫人里面,無所謂是支持紅黨的還是支持藍黨的。鬧得全國上下分別出事兒的大動亂,只用了一個中午就平定了,他們也是,本來在網上也吵得不可開交的,但這幫人也都只用了一個晚上就都有了共識。”

  “這不是瞎扯淡麼……網上那幫人就是沒事閒的,成天淨扯些沒意義的事情……”自從夏雪平被艾立威的那個什麼破“桴鼓鳴”網站給引得曾經被全世界罵得不亦樂乎之後,我其實真就是有點越來越不樂意上網了,自然對這幫網蟲、網民、鍵盤俠、正義魔人之類的家伙沒什麼好感。

  我聽夏雪平和老爸都說過,在他們的小時候,人們用的最好的手機也就是能玩玩像素游戲貪食蛇、自己跟自己玩玩空當接龍再聽聽音樂而已,那個時候人們大都不知道啥叫“上網”,有時候我真想自己能回到那個年代。

  “‘沒意義’?呵呵,我再給你看一組數據——把全國這些已經公布選票的地區的數據搜集一下,再計總一下:你看看,全國除了咱們東北這五個還沒進行投票的地方之外,全國目前有74.14%的人希望驗票,55.86%的人希望能夠在最高法院、最高檢察院和國家議會的監督下重新投票,你說這事兒還是‘沒意義’的麼?”

  緊接著,白鐵心又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沉默了片刻對我說道:“陸冬青教授,真是玩了一手好陽謀啊!”

  “誰?”我立刻抬頭看向白鐵心,不禁一愣。

  ——白鐵心這一句問話,對於不了解他的人而言這就是一句普通的疑問句,而對於我來說,信息量實在是有點多。

  白鐵心這兄弟,就從我認識他到現在,第一討厭的是黑道上的人,第二討厭的就是老師、學者、專家,以及一切願意顯示淵博學識的人;而且,在過去的他,對於政治也好、社會學和民生也好,基本上是沒什麼興趣的,且在這些方面他也基本上是個白痴。

  而據我所知,他這輩子在Y省大學校園里也就逛過兩次,一次是在他剛上警院的那年冬天實習的時候,Y大的計算機中心被幾個不及格的學生買了木馬程序攻擊,他去幫著省教育廳的技術調查員打下手,另一次是我帶著他和小C去Y大食堂里有家砂鍋小鋪去吃羊肉鍋,所以按說他先前也應該不認識陸冬青教授。

  而從他此刻眉眼中流露出的情緒,還有他話里話外的意思,他似乎也跟我一樣,猜測如今全國上下鬧成這幅場面,定然是陸冬青教授的“傑作”,不僅如此,他似乎比我更清楚陸冬青干了什麼。

  “哈哈哈!秋岩啊……”白鐵心挺著腰板爽朗地大笑起來——這是他少有的表情,先前每次他笑著的時候,哪怕是大笑出聲,也都是躬著後背、縮脖端腔地笑得極其猥瑣——然後又拍了一把我的胳膊,隨後皮笑肉不笑地對我說道,“你跟我倆你還裝?Y大商學院的教授、經濟系的招牌,揚子江學者陸冬青啊!他現在不是在那個流氓老大張霽隆那兒的大廈弄了一整個寫字樓樓層麼?你三天兩頭地往張霽隆那兒跑,你能不知道這位陸大教授在干啥?”

  “不是……我真不知道啊!我啥時候跟你裝……我是真不知道他在干啥!而且,我一五一十地都跟你說吧,每次我去他們那兒,那也都是去找張霽隆聊天或者辦事,陸冬青那兒我還真去過,但是就那玩意,又是表格又是代碼的,顯示屏糊我臉上我都看不懂!”

  “嗨嗨……”白鐵心並不理會我的解釋,打兩個哈哈之後,便昂著頭挺著胸脯,微微眯著眼睛說道,“哎,說實在的,咱們市局也根本不重視技術,理念啥的也都有點不行。別的不說,先前蘇媚珍蘇處長在的時候——我不說她啥身份、也不提她啥立場哈——從咱們屋里現在這幫網監處老人兒,到蘇媚珍自己,其實骨子里還都拿自己只當作警察而已,但實際上,我覺著咱們也是IT人士啊——而且咱還是管‘IT人士的人士’!人啊,自己得把自己當回事兒,對吧秋岩?你是不知道,前兩天F市舉辦了一場全國信息技術峰會,我請假去參加了,那真是,什麼能人我都見了;在峰會上,我就聽說,陸冬青那邊不僅弄去了一個全國乃至全世界頂尖的大數據分析團隊,而且還讓張霽隆拿了三四百萬,從投放廣告到給各個比如抖音、快手、Facebook、微博、推特這樣的平台投資、再到搭建數據雲端。再之後具體的事情,我倒是沒從峰會那兒聽說,我想試著‘黑’進他們的數據雲端,奈何那個從加拿大的叫什麼……哦對,魁北克省來的、一直專門給Pornhub用戶做資料保密的數據維護團隊的手法實在是太高,我根本連最外層防護都破解不掉;

  但是,昨兒後半夜我把報告生成之後,我才反應過來,就現在網上這些關鍵詞還有評論內容爬取,你看看——全國上下,普遍都認為:賣四五十半斤的人造肉,是一場海外針對我國國民基因改造和破壞的陰謀;而且,販賣這些人造肉的進口食品生產企業和供應商,利用自己的商品,嚴重壓縮了我國農業發展和農民的生存空間,把本來屬於農業大國的我們,給打壓成為了農產品傾銷目標市場,老百姓開始相信,那些海外農企和境內的供應商賺足了錢後開始盤剝耕地、然後自己蓋工廠、蓋商品樓,而失去耕地跟工作的農民又被迫進城打工,造成了城市流民問題;而這些企業蓋的工廠和商品樓,造成了當地的汙染,成為了空氣質量和水質低劣的禍首,但是,同樣來自他們國家的大使館的官員,每天卻又會拿著空氣監測儀器,告訴我們的老百姓,境內的生活質量多麼多麼不好;在這個時候,那些海外政府有利用這樣的輿論打壓,來強行對我們的石油和礦產進行價格歧視性的壓價,尤其是針對我們的稀土;而那些被海外資金培養出來的明星,又在為那些食品企業和供應商代言,形成一個嚴密的惡性循環……”

  “但你說,這些事情難道不是事實麼?”

  “哈!”

  白鐵心卻戲謔地笑了一聲,“啥事實不事實的,我才無所謂咧!誰賣不賣什麼人造肉、誰開采什麼”稀土“還是”凍土“的、誰給誰代言、誰蓋樓用的是沙地還是耕地,這些跟我有啥關系?但是,你要知道,秋岩,這就是大數據的作用,這就是”認知“!他們紅黨的口號,”守衛輝煌“,現在全網已經超過三百萬人在自己的網名ID後面加上這四個字的後綴了!這比花三百萬買粉絲都更有用呢!這就是”認知“啊!”

  我深吸了一口氣,自己思忖了一會兒。

  白鐵心看我沒回過來勁兒,訕笑了幾聲,然後又對我說道:“我這麼跟你說吧,秋岩:比如曾經有這麼個人,喜歡看黃片的,咱們就叫他”小H“好了。小H喜歡看的黃片是日本的,剛開始看的時候,十四五歲,沒有專門喜歡的類型,於是就愛看胸大、蜂腰、翹屁股、大長腿的,然後大數據記住了他的選擇,之後開始給他不斷地推薦有相關身體特征的AV女優老師的作品,隨即小H便慢慢就喜歡上了小早川憐子和椎名由奈;緊接著,網站開始不斷給他推送小早川老師和椎名老師演過最多的作品類型——近親相奸類型,於是,小H也開始看了越來越多的亂倫情節的成人片;隨後,在小H的腦子里,開始覺得母子戀和肉體關系是一種很美妙的事情,於是乎,跟自己母親冷戰多年的小H,開始愛上自己的親媽了。”

  說完,大白鶴還忍俊不禁地盯著我看了半天。

  ——我一邊聽他說,一邊思考著,而在他說完話五秒鍾後,我他娘的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小子在內涵我!

  “不是!你個”老六“……”

  “哈哈哈!”

  大白鶴又猥瑣地訕笑起來,又連忙衝我掃了一眼他網監處的辦公室,然後連連對我擺了擺手,“我錯了我錯了啊!我就是跟你說這個意思!”

  我見網監處辦公室里,開始有人抬起頭看向門外的我和白鐵心,也不好發作,只能深吸一口氣,滿帶怨念地看著這家伙。

  但這時候,白鐵心又正色道:“但我這麼說,你是不是就明白點兒了?你不覺得,今天這幫網民們公認的事實——甚至你都覺得是事實的東西,難道不熟悉麼?難道不是前一陣子,”七星山妙酸乳“的官網和微信小程序上頭的調查問卷問的東西麼?像你之前,你也對政治不咋感興趣吧,現在你都覺得他們說的對了;每一個買過”七星山妙酸乳“也好,買過各種什麼格瓦斯飲料、隆園大冷面跟辣白菜,乃至給紅黨贊助的可口可樂和給藍黨贊助的百事可樂也好,只要參與了他們的問卷抽獎,每得到一個獎勵、參與一次問卷,這些故事就都會被網絡系統給講一次,大數據也會把他們每個人樂意去看的平台、用的東西、以及各種習慣記錄一次,與政治形態相關的意念也就會被在腦子里夯實一次。然後,全國上下就變成了現在這樣了:前幾天是一個階段,相互對立,然後逐漸消化;再過兩天你看吧,不見得所有人都覺得支持紅黨是多麼光榮的事兒,但是,再有人支持藍黨,那可是會遭人鄙視的!人心底的念頭,可是最難以撼動的,只要這種念頭一起來,我敢說全國上下,從地方到首都,縱然現在已經搞全民選舉了,但是再往下,少說三五屆選舉之內,藍黨是絕對不可能勝得過紅黨的!”

  我也點了點頭。

  今天被白鐵心這麼一解釋,我才徹底明白了陸冬青這段時間究竟跟我那兩位國中同學、還有張霽隆一起在干嘛;而且這種事情還不算違反《選舉法》,因為即便是出了前幾天的全國大亂斗事件跟那幾起激情殺人案,但是陸冬青和他的團隊並沒有進行直接教唆,兩邊隔著十萬八千里。

  而跟他的對手,那位靠著宣傳“新女性主義”的心靈“毒雞湯”作家驪陌相比,即便搞競選宣傳搞得都是對立,但驪陌也不過是把男女對立,轉換成了“鐵杆藍”對於楊君實、對於陸冬青個人的對立,而陸冬青,則直接徹頭徹尾地改變了所有人的思想。

  “哎喲,我說秋岩啊,我敢打賭你以後日子不好過了。”白鐵心看著我,又對我笑著說道,他的笑里面,似乎還有點幸災樂禍式的得意。

  “怎的呢?”

  “那你看哈,目前全國都是這個形勢;別的地方不好說,咱們Y省省長大選,照著這樣下去,蔡勵晟很可能又要敗給楊君實啊。你說你在這個時候,跟蔡勵晟的女兒搞對象,老丈杆子受氣轉嫁你身上這倒是小事兒,你倒是小心點兒,藍黨萬一沒立柱,等大選過去之後,局里得有人給你上眼藥啊!”

  這話聽著有些刺耳,但是畢竟我跟大白鶴是這麼多年的兄弟,他說什麼,我也都當成開玩笑了:

  “嗨,我也不在乎這個。咱們警察是辦案子的,又不是搞政治或者混職場的,愛怎麼著怎麼著;而且我跟蔡夢君在一起,也不是衝著他爸——呵呵,你是不知道,先前張霽隆帶我去蔡勵晟家做客吃飯,去相親,我合計也就是把飯吃完就走,我沒想到我能再遇見她……”

  白鐵心點了點頭,卻打斷了我,且非常正經地提了提眼鏡看著我:“那行吧,我合計著,啥時候,你把你們家這位公主小姐姐帶上,我再帶上小C,咱四個一起吃個飯唄。這兄弟交了”正牌女友“了,咱們這麼長時間的親人交情,你也得領來讓我和小C看看是不?”

  ——總算聽到句人話!

  “行啊!哈哈!”我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反過來對大白鶴問道,“咋啦,你跟小C你倆和好了?”

  白鐵心有些釋懷又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點了點頭,然後回過頭來,看向了辦公室里最遠處靠牆的那一個空著的座位:“不和好還能咋的?從小長到大都一起跟對方說,要跟對方在一起一輩子的……而且,這外頭的女的,不是個東西的也太多了……我想明白了,別的都是扯淡!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到最後歸根結底,無非就是湊合過日子唄!”

  “這就對了!你說你倆,在學校的時候,你倆多好啊?前一段時間咋就鬧那麼僵!哈哈!你說你先前跟那個小丫頭勾搭在一起,其實也不算啥事,但你干嘛非要甩了人家小C呢?人家一直都對你挺好的!咱說情侶在一起都有膩味的時候,你在外面偶爾”換換口味“,照著小C的脾氣,她也不會跟你計較不是?”

  “啊,對對對!可不是麼!我在外頭打野食,她在家里被你吃,是挺好的哈!”說到這,白鐵心突然陰陽怪氣地冒出了這麼一句。

  我這才意識到,或許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大白鶴的心里頭,有什麼東西,已經潛移默化地被改變了:他開始吃醋了,他開始逐漸對我和小C還有他之間這種特別畸形的“二龍一鳳”的關系開始感到排斥了;而在歷經了夏雪平,當然其實還有美茵,歷經了她們倆從我身邊的離去,且從我入職市局以來見過的那一樁樁跟男女性事關系剪不斷、理還亂的案件之後,我確也產生了一種想要踏實下來的念頭。

  我對小C的這種浪蕩荒誕的情愫,確實應該到此為止了。

  “嗨……我覺得以後不會了。咱們也都不是過去的孩子了,老白,有些話,其實我一直想找你和小C好好說說:你現在是網監處的處長,我現在是重案一組的組長,雖說,說句難聽的,咱倆確實年輕了太多,而且多多少少有點德不配位,但是畢竟咱倆坐在各自這樣的位置上了,那局里局外,我估計得有不老少人盯著咱們倆呢。而小C呢?最近我雖然一直沒跟她怎麼交流過,她最近好像一直也在省里跟著中央過來的現場偵查鑒定、以及屍檢跟證物調查實驗方面的專家團隊在進修學習呢,對吧?我之前一直聽說,邱康健想要早點培養一個能夠獨自出師的徒弟,十有八九就應該是小C了,要不然,邱叔也不可能會單單推薦她去省里進修,我估計早晚有一天,她也能成為咱們市局鑒定課的課長,那將來,咱們仨曾經在一起瞎胡混的人,就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所以我覺得,有些事情,就當成是過去的一段刺激美好的回憶了。”

  白鐵心聽著我的話,聽著前半段的時候,眼神和嘴角都多少有些緩和了下來,尤其是我提到他“現在是網監處的處長”的時候,他看我的時候,眼神那是相當的得意;但是越聽我後面的話,他便把眉頭又擰得越緊。

  等我把話說完,他卻把眉頭一舒,隨後嘴角微微撇著對我說道:“哦,那聽何大組長這意思,咱們現在是有身份人兒啦,何大組長有點看不上我倆了、該跟我倆分道揚鑣了?”

  “不是,你這什麼話?我的意思是說,咱們再在一起像過去在警專時候那麼瞎胡混,肯定得有人給咱們穿小鞋;而且,我是希望你和小C,你們倆好好的,我不想讓我成為介入到你們倆感情的不安定因素之一……”

  “哦,這麼回事……秋岩到底是為了我倆好,哈?”白鐵心又雲淡風輕地笑笑,仿佛剛才也是故意在跟我開玩笑似的。

  我便也點點頭:“嗯。那行,就這麼定了,我估計過段時間也不見得會有啥事情,等你忙完這段了,小C那邊再沒啥事,夢君她那學校那兒也該放假了,咱們找個好地方——我倆找,到時候咱們兩對兒在一起好好吃一頓,你看……”

  而白鐵心沒等我說完話,卻又打斷了我,繼續對我問了一句:“唉,那你,跟夏雪平阿姨,你倆現在咋樣了?”

  “啥咋樣……還那樣唄。”

  “呵呵,還鬧著別扭呢?那她知不知道你跟這位蔡小姐的事兒啊?你倆要真談婚論嫁,那她不能不參與吧?”

  “她……”我不禁口吃起來,“哎……她……知道……知道知不道的,無所謂吧……”

  “是麼,呵呵……對了,一說起夏雪平來,我這倒是想起一件事來,早晚也得跟你說,我就現在跟你說吧。”

  “咋啦又?”

  “咱們網監處,最近在網上跟蹤著一個家伙,名叫於海。這家伙,自稱是國家一直通緝的那名叛國刺客於鋒的雙胞胎弟弟,最近一直在網上跟人滿嘴跑火車,說當年於鋒刺殺廖京民,就是他幫著策劃的,而且說自己當初非常得你外公夏濤老先生的賞識,還說……還說夏雪平阿姨也看上了他,而且他還好幾次,跟著夏組長和他那個哥哥於鋒,呵呵,一起上床……”

  聽到這里,我立刻抬頭正色瞪了白鐵心一眼,但是白鐵心卻立刻做出一番無奈狀,接過我手里他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在鍵盤上敲了兩下代碼,然後又把顯示屏放在我面前給我看,生怕我把他電腦給砸了似的:“喏,不是我瞎編啊!你看看這些話,是不是都是這個叫”然並“的家伙說的?這真不是我瞎編的啊!”

  我定睛一看,果然,有這麼個名叫“然並”的家伙,在天涯和百度貼吧上都有發帖,每一帖子都是幾千的點贊,而在這些帖子里,什麼難聽說什麼:不僅說自己在青年時代,總跟夏雪平和那個叫於鋒的男人——也就是他的雙胞胎哥哥,一起趁著夏濤不在家的時候玩3P,還說夏雪平的第一次,就是被他給騙走的,從嘴巴到下半身前後都被他第一次開發了的,而且因為他跟於鋒長得極像,所以夏雪平才一直以為自己的第一次是於鋒拿走的,並且,那天晚上是他和於鋒跟夏雪平一起偷偷喝酒,所以於鋒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這還不算完,他還說,夏濤的夫人,也就是我的外婆,也跟他有私情,因為夏濤一年四季基本不著家,所以夏老夫人不甘寂寞,就看上了當時年輕力壯、器大活好的他,並且還是夏老夫人主動誘惑的;而至於夏雪原,也是因為某次出任務,造成了性功能的喪失,而夏雪原的妻子、我的舅媽,也在那之後陷入空虛,在某次在家里偷偷自慰的時候,被這個於海給發現了,然後再半推半就之下,兩個人成就了“巫山之美”……

  行文糜爛淫穢,又說得有鼻子有眼,簡直比我從趙嘉霖那兒得到的周荻的日記寫得還具體。

  ——我咬著牙看完這些之後,對白鐵心說道:“老白,請你趁著我還沒准備掏出槍打爛顯示屏之前,趕緊把電腦給我拿到我視线范圍內接觸不到的地方!”

  “你消消氣!你消消氣!癩蛤蟆叫喚著想吃天鵝肉,天鵝也沒下來叨它不是?臭狗屎沾你鞋底了,擦了就得了,你還能揍那坨臭狗屎一頓麼?”

  白鐵心再一次訕笑起來,然後迅速把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放回到自己的辦公桌上去,又回過頭來連連對我寬慰道。

  “哼,那就這麼一個癩蛤蟆、就這麼一坨臭狗屎,你們網監處的人盯著他干嘛?你把他放的屁告訴我干嘛?”

  “起初我也不想理會,可偏偏這里面牽出來好多事情來——他在網上說了好多關於咱們警察系統內部、還有當年廖京民被殺前後”警檢法情安“五大系統的事情,有真有假,還有很多事情是首都到現在也沒解密的東西;最膈應的,是這家伙從開賬號到現在,至少有三次跟人說,這家伙現在是在給CIA做事,而且他說他知道於鋒現在逃到了哪——那可是於鋒啊,兩黨和解以來的頭號罪犯。這事兒其實本來應該是安保局管的,但是安保局新來的歐陽處長說什麼,對於這樣的一個小人物,安保局也沒時間去甄別身份和他說的話的真假,就把這事兒落到我這網監處這里了,本來今晚就准備把這家伙抓來審審,我也正好准備問你一組借我幾個人幫著我去抓呢。沈副局座早上已經去跟市檢察局申請逮捕了,估計這會兒批捕令應該到了。這家伙說的話,不僅是埋汰夏阿姨,沈副局座說了,這也是在抹黑咱們F市市局,要求咱們今晚必須盡快把他抓到。”

  “行。”我憤恨地點了點頭,“把人逮到了之後,告訴我一聲,反正今晚我在組里值夜班,我得好好看看這位於鋒的雙胞胎弟弟!”

  “你干脆陪我一起審訊得了唄!反正你辦了不止兩三個凶殺案了,而我對於審訊這方面,我在警校的時候就老不及格。你要是不來,我還得找風紀處莫陽哥和小方他們幫我。”

  “成。我來。”

  隨即,我這一天基本上啥也沒干,回去辦公室之後,我就招呼章勃、傅穹羽和秦耀這三個平時就愛打架、下手還挺黑的小子,准備晚上幫著網監處抓人——這幫人最近也都被叫到總務處參與過去工作整理調查和重建工作,但我卻第一次愣是讓他們三個放下手頭的活,去跟著網監處的人一起開會,然後專心等待參與抓捕;到了中午,冰格格會同我一起去食堂吃飯,我也味同嚼蠟,跟她聊天也完全心不在焉,最後鬧得她以為我是在跟她找茬,摔了筷子扯了餐盤,對此,我也懶得多解釋一句半句的;

  而午休時候和下午,蔡夢君給我發語音信息和打電話的時候,我也都表現得有些敷衍和心不在焉,但是蔡夢君對此卻毫不慍怒,非但如此,她還趁著自己課間休息的時候,跑到洗手間去,趁著沒人,在單間里撩起自己的毛衣、露出了淺藍色的貝殼杯胸罩和雪白的胸脯,拍了一張眯著右眼吐舌頭的自拍發給了我——

  “送給小岩岩的”愛心色色自拍“,要精神滿滿喲!嘻嘻!”

  這一下倒是讓我有點醒過了神,我馬上把這張自拍發到了我新買的那個手機里,在原手機里刪掉了之後,又忍不住趁著左右每人,欣賞了她故意露出的春光半天,盡管這姐姐實在算不上是有什麼“溝壑”,但是罩杯下那兩只精致卻飽滿的“小饅頭”,外加她軟萌可愛的表情,還是讓我心里舒服了一些。

  然後,到了晚上七點半,也就是往常這位於海先生在线上定時發帖的時間,大白鶴帶著他們網監處的兩個人,以及我這邊派去的三位新人刑警,直接把這位正來回登錄著兩個賬號、一個負責發言一個輔助捧場、兩個賬號的ID還都帶了個雪人emoji後綴刻意賣萌的“然並”、“既然不是仙”的正在抽煙摳腳對著屏幕嘴角上揚的老網蟲,在滄海路附近的一家網吧里逮了個正著。

  而當章勃跟秦耀,一左一右地押著這位於海先生回到市局之後,我在一樓值班制服員警跟當班當出習慣的趙嘉霖、還有白鐵心等人的注視下,先忍不住冷冷傻笑了幾聲,隨後我又掄圓了拳頭,照著那家伙的肚子猛揍了一下。

  “撲街!”那人罵了一句粵州口頭語,操著一股濃烈白切雞口音,嘴角滲著沙茶醬色的殷紅血液,不忿地抬起頭瞪著我:“警察打人?”

  “對,我他媽打得就是你!”

  “我……我要投訴你!在”東百“的”爛仔“也能當差佬嘢?”

  “你隨意。”我冷冷地看著他,對著一腳當胸,直接讓他摔了個狗啃泥。

  兩下就把這小子揍蒙了。等他趴在地上眨了眨眼,回了回神,又有些發懵地對我問道:“‘果汁’,你是逮錯了人吧?”

  他這稱呼倒是給我弄迷糊了,我回身問了問秦耀:“他剛才叫我啥?‘果汁’?”

  秦耀也是一愣。

  章渤卻恨得有些牙根兒癢癢:“哥,你不知道,網上有些南蠻矬子,為了諷刺咱們北方人,是故意把”鐵子“這個稱呼叫成”果汁“,在他們滿是瘴氣那百越破地方,”果“跟”狗“發音相近,所以一是罵咱們是”狗“,二是故意暗示咱們北方人就配給他們這幫百越蠻子吮屌……”

  我心里其實還覺得臊得慌,因為我知道章渤說的或許是其中原因之一,但更多的是因為先前F市有個叫“刀哥”的低俗網紅,被這幫外地人逮著把柄似的瘋狂傳播加惡搞所致,這就跟當年他們粵州人因為大量的因為生活所迫、卻並沒受過高等教育、言行也都令人不適偷渡客的出現,而被南港、南島跟海外的一幫人稱作“Yellow-rats(黃皮老鼠)”跟“支那蝗蟲”一樣的道理,嘲

  弄不過兩南特區跟海外的那幫人,他們就把蕩婦羞辱跟地域歧視的槍口對准內地,這樣看起來在疊摞辱罵上,似乎能夠體現他們相對高貴;但我還是冷笑了一聲,我心說這幫就會圖個嘴快口嗨的地域黑們也真是無聊,便對那家伙說道:

  “我沒心思跟你扯那些有的沒的,我打你也讓你挨個明白——你他媽不是於海麼?F是著名女警察夏雪平的前男友、國家A級通緝犯於鋒的雙胞胎弟弟是吧?那你小子,知道不知道我是誰?”

  我一句話,給他直接問懵了。

  我便也操著我一來自粵州的警院同學教過我的、完全不咋熟練的粵州話,對他說道:“撲你阿母老閪!你”老豆“我喺何秋岩!”

  這家伙聽完,腦門上豆大的汗珠立馬滾了下來。

  看著這家伙慌張的模樣,我卻突然笑了出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此刻為什麼會笑,但從趙嘉霖、白鐵心等周圍人的驚愕表情來看,可能我此刻笑得十分猙獰。

  我笑著對那家伙說道:“我聽說,你睡了我們全家是吧?呵呵呵,請吧,請你給我講講,你是怎麼睡遍我全家的!”

  “何秋岩!”趙嘉霖見狀,竟有些不安地迅速走到我身邊,關切地拉了拉我的袖子,“……要不,你先把配槍給我?”

  “干嘛。”我冷冰冰地轉過頭看著她,此刻我的眼神應該比她的綽號更冷。

  “你先給我!”

  我又笑了笑,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那把HP-MK3遞給了她,並微笑著對她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我要是真忍不住,他沒辦法活著進樓。”

  而我在揍他之前,之所以傻笑了半天,是我也真是因為精神過敏而有些豬油蒙了心,我甚至一度還真覺得,來的人是不是真的是於鋒的孿生弟弟,就跟《射雕英雄傳》中的裘千丈似的,就憑著自己知道一些內幕外加跟兄弟長了一張臉,到處滿嘴跑火車、到處坑蒙拐騙;而見到了這家伙,我是真又覺得好笑,又是憤懣到想要捶地——我不是沒看過於鋒的資料,目前能查到的關於於鋒的資料在警校的檔案室,他算是警校接收過的年齡最大的學生,進入警官學院進修的時候都已經26歲了,但在兩年之後就去了安保局;而入學檔案里,他的身高一欄里可寫著“181.7cm”,我尋思著,如果於鋒有個孿生弟弟,身高起碼不應該低於1米77,但眼前這位“於海先生”,肉眼判斷身高勉強1米54,又等會兒後再一樓的身份驗證室,測量體重身高、端著資料板讓他拍照的時候,資料板上的身高標注的是“151.3cm”。

  況且,我也算見過於鋒的,無論是照片還是疑似本人那位,雖然說於鋒這個人讓我心里一直很不舒服,但是客觀來講,那家伙長得劍眉虎眼,鷹鼻獅口,棱角分明,壯碩魁梧,他整個人看起來冷森森的,但怎麼看也都是個人物;而眼前這位所謂的“雙胞胎兄弟”,菜色皮包著骨頭,稀眉毛眯縫眼,酒糟鼻塌鼻梁,大嘴巴一咧開,門牙漏風,顴骨上頭頂著一對兒黑眼圈,常年睡眠不足加上營養不良的樣子,還多少有點謝頂,我心說都應該讓緝毒大隊派人過來給他驗驗血,看看這家伙是不是有嗑藥吸粉的癮。

  等過後一審訊才知道,這家伙其實本名不叫“於海”,這是他自己給自己取的名字,他的真名叫楊偉男,38歲,粵州文仙人,無業。

  此人其實無父無母,早年間在粵州那邊混過社會,當過“古惑仔”,後來因為調戲了自家老大的女朋友,被文仙市的所有人趕走,眼看著在粵州混不下去,便一路向北跑來了F市打工——他來F市,也不是一開始就奔著F市來的,而是一點點往北竄,但凡去一個地方,必然沾花惹草,但是卻沒有一次得手的,不是被人打個半死、就是灰頭土臉地連忙逃命,這一路上,搬磚、送信、開大貨、擰螺絲,這些工作他都干過,後來到了F市,忽悠了一個小廠妹,他也總算是結了婚;

  但是結婚僅僅一年後,這位“於海”就染上了賭球的毛病,工廠也不再去,成天不著家,除了泡在網吧酒吧里,到處找莊家下注、看比賽直播之外,根本什麼也不干,長此以往,他那獨守空房的新婚妻子便耐不住寂寞,跟一個修自來水管的維修工攪和在了一起,給他戴了綠帽子。

  從此之後,這家伙便一直沉迷度日。

  至於他說自己給CIA做事的事情,這倒也不完全是瞎編:今天聽這家伙一交代,我和市局的同事們這才知道,實際上自從兩黨和解以後,無論是美國的CIA和NSA,英國的軍情五處和海軍情報處,日本的內閣調查室和實質上歸美國FBI管轄的東京地檢署情報部,南韓的NSS和NIS,甚至是俄羅斯的聯邦情報局等,其實每個月都會在各種各樣的社交網絡平台的聊天群里,尤其是跟賭球、賭馬、博彩相關的聊天群里,發布一些相關的臨時招募信息,這些海外的情報機構需要找人,專門幫助自己搜集一些關於我國境內,上到軍事、政治、經濟、科技,下到文娛、醫藥、中小學教育和市場菜價肉價等各行各業的報紙、雜志、期刊跟網站上面的文章和圖片,而且最好是已經整理好的打包資料,而這些情報機構,也會根據被招募人所提供的資料進行估價然後支付傭金——好的時候,一般會拿到十萬塊新政府幣,而大多數情況,很多人提供的都是雞毛蒜皮的東西,對方也不會給一個子兒。

  而楊偉男之所以對於F市警察局、對於我外公夏濤以及於鋒跟當初廖京民遇刺案的事情知之甚多,全是因為這家伙確實給CIA跟南韓的國家安全處NSS提供過不少關於F市警察系統的報紙雜志上面的報道,甚至為了賺錢,他還通過網絡和親自去舊物市場淘貨,淘到了不少報道我外公和廖京民遇刺案的舊報刊,哪怕其中有不少全都是當年剛開放報禁後涌現出的一大批的“三無”小報——所以,他才知道當下F市警察局重案一組的夏雪平,就是當年名震全國的“捕王”夏濤的女兒,才知道夏雪平據說有個前男友,就是一直在被通緝的頭號叛國者於鋒,才知道夏濤的長子夏雪原曾在一次抓捕行動中疑似被槍擊擊中睾丸,因此,他才能把那些有點擊率、有點贊打賞就能換錢花的惡俗文章的情節,編的那麼有鼻子有眼。

  ——供詞聽到這,我又忍不住站了起身。

  “秋岩啊……”大白鶴見狀,也立刻起身跟在我身旁。

  我看著雙手上著鐐銬的楊偉男,死盯著他那張枯菜葉子一般的長得尖嘴猴腮的臉,抬手就扇了一巴掌——這一巴掌我也沒用多大力氣,但是打在這家伙干癟的臉頰上,聽起來卻是特別的響亮。

  “編排別人家有意思,是不?”

  “我……”

  我不等這家伙說話,又抬手扇了這家伙一巴掌,並且魔怔了一樣地對他繼續問道:“編排別人家有意思,是不是?嗯?我問你呢!”

  “冇……”

  “知道沒有!知道沒有……還編?還編是吧?還編?”緊接著,我每問一句“還編”,手就在楊偉男的臉上又緩緩而響亮地扇了一巴掌。

  “秋岩啊,別跟他一般見識!”這個時候,大白鶴也拉住了我的手,“這就是一無賴!你跟他生啥氣啊?算了、算了啊!”

  其實這時候,我也差不多把想要出的氣撒出去了,大白鶴說得對,這家伙其實就是個潑皮,雖說他編的那些故事,侮辱性極強,但是對我和我家造成的實質性傷害並不大,我也確實沒別要較真;

  結果就在這時候,這蠻子又開了腔:

  “點哇?差佬就威啊!好大嗮哇!系差佬就可以求其打人嘅咩?(怎麼?警察就威風啊!好囂張呀!是警察就可以隨便打人的嗎?)”

  “我他媽打得就是你!”

  一瞬間,我自己其實都有點沒反應過來,前來拉著我的白鐵心的手便被我的胳膊甩掉了,而三個猛烈的巴掌也立刻招呼在了楊偉男的臉上。

  ——求錘得錘。你要是閉嘴了,這事兒我也就過去了;可你要是蹬鼻子上臉,那就別怪我扇你耳光。

  “你他媽的要投訴的話,隨你!老子要是因為你這事兒,當不成警察,那更好!你他媽給我等著,我早晚把你舌頭跟十根手指頭剁下來!我他媽讓你編故事!我他媽讓你打字!我他媽讓你上網!”

  被我這一連串的巴掌扇完了、又被我罵了一通之後,楊偉男這家伙卻突然冒出了眼淚,再低頭一看,這家伙穿得兩件運動棉褲,襠部也竟然都被他自己給尿透了,卻也不知道他是因為被我扇完了巴掌,這麼一哭,小便也跟著失了禁,還是因為被我罵完了之後一害怕尿了褲子,而心里覺得丟人才哭的。

  似乎是眼看著事情鬧得有點大,白鐵心在一旁也有點撐不住臉,一邊拉拽著我,一邊招呼著一旁做筆錄的傅穹宇,讓傅穹宇趕緊把我拉下樓去,拉回了重案一組辦公室。

  但就算我下了樓,好半天我都余怒未消,當天晚上市局值班的各個部門課室的其他人,見了我也都不怎麼敢跟我說話。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我心里的氣才徹底全消——市第三拘留所傳來消息:楊偉男這家伙被人殺了。

  在我回去辦公室之後,白鐵心這邊也沒啥多余可問的東西了,除了關於一些海外情報機構在網上的賬號信息之外;而且,這邊審訊剛結束,沈量才聯系好的省廳宣傳處方面的文章就已經發到了各大平台上的“Y省警事”官方賬號上,公示了網絡ID“然並(雪人)”、“既然不是仙(雪人)”自稱名叫“於海”的“楊某男”,造謠誹謗、抹黑警務公職人員、以及勾結間諜組織的犯罪事實,並且網監處隨即也刪掉了楊偉男所寫的那些帖子。

  然而,對於這家伙如何安置倒成了一個問題:放他走必然是不可能,但是他是造謠也好、抹黑夏雪平和我外公也好,其實都沒怎麼造成危害,都不夠提出公訴的,市局所能做的只能是拘留和罰款;至於他給CIA和NSS提供過情報的事情,雖然勉強能判他一個“間諜罪”,但是他的犯罪情節也根本不算多嚴重,就算是移交給安保局,安保局也不太樂意要——就那些海外情報機構的行為,完全都算是常規操作了,安保局乃至國家安全委員會和國家議會對此都心知肚明。

  而在這一天半夜里,在歐陽雅霓給我打了個電話、征求了我的意見之後,最終決定還是暫且由咱們市局這邊先把楊偉男交給第三拘留所,拘留個十五天,等十五天之後放出來,安保局在把他接過去進行後續調查。

  但沒想到,剛送到拘留所,還沒出一天,楊偉男就被人殺了——他被送到第三拘留所的時候,拘留所正組織著被拘留犯人在放風室放風,然後再去活動會議室參加法律教育學習,而楊偉男作為新到的犯人,領了囚服之後,先被逮到了拘留室去。

  按說當時拘留室里一個人都沒有,進拘留室之前,楊偉男單薄的跑鞋的塑料鞋弓都被摳了出來,拘留室的鐵門又被看守所管教們牢牢鎖住,假如這時候楊偉男喪命了,那只能是他撞牆自殺。

  可他卻是被人用刀殺死的,而且是一刀封喉,血液噴了滿滿一屋子;

  並且,他的整具生殖器都被人割了下來,陰莖被塞到了他自己的嘴里,睾丸則是被人從陰囊里挖出來之後,陰囊袋掛到了嘴邊,兩顆睾丸蛋子則一邊一顆地放在他的眼睛上頭。

  等那群學習完法律之後回到拘留室里的犯人們,看到了這副場景,全都被嚇得哇哇大叫,縱使平時在凶惡慣了的獄霸,也都慫得跟管教們哭喊著不敢再在這間拘留室里待著。

  ——這要是自殺,那麼這家伙對自己也未免太過凶狠了點兒。

  更何況斬了喉嚨之後又把陰莖塞進嘴里、睾丸挖出來放眼睛上頭的侮辱性意味,著實過強了一些。

  就因為這個,再加上我頭一天晚上打過他耳光,徐遠和沈量才還一起找我談了一次話——但很顯然,人不是我殺的。

  但至於是誰干的,我心里到有兩個猜測。而對此,我萬萬不能說。

  傅穹宇拉著我回到辦公室後,我卻正看見一披著長發、穿著一身黑西裝的女人背對著門口,坐在組長辦公桌旁,那一刻我未免又有些恍惚。

  “喲,嘉霖姐,您過來了?”

  但還是傅穹羽先反應過來了,立刻走到了飲水機旁邊,拿了兩只紙杯,“稍等會兒哈,我給您和秋岩哥接點溫乎水喝……呀,秋岩哥,你這……”

  我看著那個背影,卻仍然沒反應過來,她卻先回過頭來,睜著一對大眼睛看著我,剛想說些什麼,卻也是一愣,緊接著又有些虧心地低下了頭,然後又抿著嘴唇抬起了頭,對著傅穹羽說話,卻仍然雙眸注視著我:“哦,我不用了……咳咳……我這邊還給某人泡了份兒泡面——你們男人啊,一吃不飽就樂意鬧脾氣!哼,中午的時候不好好說話也不好好吃飯,晚上這不就又揍人家犯人,這會兒又哭鼻子的麼?”

  隨即她又抿了抿嘴,站起身來,撤到了桌子另一旁。

  只見桌子上擺放著兩碗泡面,一碗是很普通的那種紅燒牛肉面,而另一碗則是海貝鮮蝦面。

  她在我宿舍跟我同住的那晚上,我跟她閒聊的時候我提過這麼一嘴,當時我說夏雪平最喜歡吃紅燒牛肉口味的,而我則特別喜歡海貝鮮蝦味,但是趙嘉霖卻告訴我,紅燒牛肉味的碗面其實是局里儲備最多的方便面,她也知道夏雪平的抽屜里存了不少紅燒牛肉面的湯料,有時候還拿那玩意跟脫水蔬菜一起衝開水當飲料喝,但並不表示夏雪平真的一定愛吃;而趙嘉霖倒是把我說的話,也全都記住了。

  只不過,我現在真的特別想來一碗紅燒牛肉味的。

  “誰哭鼻子了……風吹的!”

  我二話不說,拉著原本屬於我的那個辦公位上的椅子走到了那碗紅燒牛肉面旁,然後一屁股坐下,摘了卡在紙碗跟塑料軟蓋上的一次性叉子,低著頭挑面就吃。

  “還風吹的……嘴硬!哼!”趙嘉霖如此說著,然後又冷笑了一聲。

  “你還是別穿黑色衣服了。你穿不好看。”而我沒繼續拾那個茬,則是這樣冷冰冰地對她說道。

  趙嘉霖赫然愣了幾秒,也摘下了一次性叉子,在自己那碗海貝鮮蝦面碗里,洛莫地攉攏了幾下。

  ——而隨著那濃郁的醬香跟牛油氣息、以及滿口的味精味道飄到我腦海中的,確實一個個或帶著我躲避著子彈、或在眾人面前威風八面、或是私下里既溫柔又俏皮、或在那床上、那浴室里、那溫泉池中、那車上與我纏綿的倩影……

  “秋岩啊,雪平讓……雪平跟我說過,這個東西還是先還給你。你要是真想送給她,那你就自己去送吧。”

  這是岳凌音在那天下午,在我拿著被夏雪平退返回來的禮盒、跟她詢問的時候,她對我說的話。

  “可是您要我怎麼送給她?我現在發信息給她、她不回復,我打電話給她、她那邊是忙音,我連她現在住在哪我都不知道……我聽說,她從我身邊搬走之後,是您幫她找了住的地方,那您能不能告訴我地址?”

  “我其實很想告訴你,但是,秋岩,她事先給我打過預防針,她不同意。她現在躲著你、避著你,應該是覺得你們母子倆現在還不應該再見面,她也應該沒安下心來、沒做好跟你好好聊聊的准備。等什麼時候,你們都過了各自心里的那道坎兒,我想她自然會回復你的。”

  恍惚間,似乎一滴眼淚滴到了面湯里,隨後在我喉嚨中的,卻是滿滿的苦澀。

  於是,我又忍不住看向了還被我放在辦公桌旁的那只紅色禮盒,隨後又一大口,塞得嘴里滿滿的,卻也根本吃不出來味道。

  趙嘉霖見我如此狼吞虎咽,便在接過了傅穹羽手里端著的熱紅茶之後,也坐到了我的對面,她想了想,又用叉子在那碗海貝鮮蝦面里插了幾下,然後把那碗里的東西先後放到了我的碗里——那是一根玉米香腸和一顆鹵蛋,而她隨即也端起紙碗來,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咥面,面條跟熱湯進了她的肚子,胃腸里咕嚕咕嚕的聲音直達我的耳朵眼。

  很明顯,從中午被她誤會我是故意跟她鬧別扭之後,她似乎這一天的後兩頓飯也沒怎麼吃好,我便果斷地將那顆鹵蛋跟那支玉米香腸叉著還回到她的面碗里。

  可緊接著,她又把那根香腸跟鹵蛋放到了我的面碗里,而我又跟她讓了一番;

  但再然後,她又一次將鹵蛋跟香腸推還到我碗里的時候,卻已經成了半顆鹵蛋跟半支玉米香腸。

  她硬用牙咬下來的。

  我一時間有點不清楚,她到底是想讓我吃,還是想故意搞我胃口。

  但我也根本沒猶豫,我這次也沒再讓,端起叉子,叉著還沾了點兒她的香甜唾液的鹵蛋跟半只香腸,就著面條一股腦的往嘴里送——確實沒有半點夸張,我也知道我並不是一個變態,但是她的唾液似乎真的很甜。

  長相好看的女生,哪怕是她溺的尿,也都是清冽的。

  ——很該死,這句話也他媽的是周荻說的。

  想到這里,我又不禁心煩起來,於是三下五除二,連湯帶面地把碗里的東西一掃而光之後,我便丟了紙碗,然後走到自己原先的辦公桌前,打開抽屜,掏出了我剛來市局時候,在抽屜里偷偷藏著的一包白色萬寶路,之後我拎著大衣便下了樓出了市局大院的門。

  可站到了門口那個熟悉的路燈杆子旁邊、又抽出來一支久違了的香煙之後,我尷尬地上下來回翻找了半天,這才發現,我竟然沒帶打火機。

  而就在我叼著煙,准備回到樓里,問一樓值班的制服警借火的時候,耳邊卻突然響起了清脆的一聲摩擦輪轉動的“嗞啦”聲,接著,一朵溫暖的小火苗忽然映照在我的面前。

  “喏——”

  我看了看尾隨著我走下樓來的,也穿了一件黑色呢子大衣、且里面依舊是一身黑色西裝的趙嘉霖,正端著一只燃著的防風打火機,目不轉睛地對著我行注目禮。

  我其實很好奇她為什麼身上會有火。

  但終究我是沒把話問出口。

  我只是用著戴著皮手套的右手,搭上了她赤裸的手背,側過臉,看著她的眉眼、看著她的鼻尖,香煙的另一端似乎又對准了她的雙唇,然後,那熾熱的蔚藍火焰,瞬間將香煙點燃。

  而當苦澀又香醇的煙霧從我的口鼻中竄出,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跟她之間的這一舉動似乎稍稍有些含糊不清,我便只好禮貌性地對她點點頭,輕輕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然後轉過頭去看著空蕩蕩的街道,一口一口地抽著煙;

  而她似乎是在趁著打火機上還有余熱,連忙握著打火機把手藏進大衣的側口袋里,也看著安靜得街道,從口中不停地呼出跟煙霧近似的白色哈氣,而那團哈氣在半空中又跟我吐出去的煙圈交匯在一起融成一團,她看著那團白色的輕飄飄的東西,又忍不住會心一笑。

  我繼續在這團白霧的籠罩之中恍惚著。

  忽然間,下雪了。

  夜里的冷風,緩緩吹起了她的長發。

  “哈哈,傻樣……”

  趙嘉霖側目看了看正抽著煙的我,忽然輕笑了一聲。

  “嗯?你說什麼?”正晃神的我,有些沒太聽清楚她的呢喃。

  趙嘉霖稍稍緊張地抿了抿嘴,又馬上眼角含笑地:“我問你,看我啥呢?”

  “我看……”

  “等會兒,你要敢再說”因為你好看“,我可揍你!”

  說著,她原本放進自己大衣口袋里的手,又握著打火機亮了出來,並對我握成了一個拳頭放在我的面前示威著,緊跟著眉毛又一橫。

  ——哈哈,我原本還真是想說這句話來著。

  我被憋了一下,只好低頭輕笑兩聲,然後銜著濾嘴繼續目視前方,輕聲說道:“我這是頭一次遇到給我點煙的女孩。通常情況下,人家都不樂意讓我在她面前抽煙。”

  趙嘉霖假意轉頭看了看自己左手邊的方向,微微背對著我,話語里都帶著幾許得意道:“那還不是因為我比一般的女孩都酷……”又轉過身來低下頭,又斜著眼睛抬起頭看向我。

  一抬頭,雪花簌簌飄灑在我倆之間,卻一時間根本切割不斷我倆已然連結的目线。

  瞬時間心跳加速、呼吸略微變得急促起來的我,默默地在心里大呼一聲“不對勁”。

  緊接著,我腦子一轉,便順著吐出去的煙霧送出去了一句大煞風景的話:

  “你這打火機,本來是給周荻准備的吧?”

  再一轉過頭,果不其然,趙嘉霖撇著嘴橫著眼睛、秀眉微皺,帶著萬般意見地直視著我,隨即抬手一拳,狠狠打在我的後背上:

  “大直男!”

  接著,她又轉過頭去,微努著嘴唇,抬起頭看著這飄落著雪花的夜空。

  而我卻只好在臉上擺出帶著歉意的笑容,心里面卻似乎是多走運地躲過了什麼事情一樣,赫然放松了下來:“呵呵呵,我錯了、錯了。對不起哈,我不該提……”

  “你這話說的……真有意思……”盡管她語氣很輕,但我卻覺得在我對她道歉之後,她卻更加生氣了,話說著說著,還不禁給了我好幾個白眼:“說得像我還多在意似的!而且,他在我身邊的時候不怎麼抽煙!我不讓他抽煙……所以我這打火機,也不是給他准備的。”

  這話我實在是不敢往下接,我只好抬手繼續抽了幾口煙,然後蹲下身,把還沒抽完的剩下的大半截香煙戳進本來就被除雪隊堆砌出來的積雪里,接著順手丟進身邊不遠處的垃圾桶里,隨後又走回我原本已經站著踏出來鞋印處,跟趙嘉霖並排站著,看著飄落後靜靜躺在柏油路上的的雪花,呼吸著清冷的空氣。

  我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卻突然大喇喇地笑著開了口:“喂,何秋岩,我說我夢到過跟你一起這麼站著看雪,你信不信?”

  “呵呵,你還能夢見過我呢?”我憋著內心帶著躁動跟尷尬的瘙癢,大方地看向她的白皙臉龐。

  “對,我還真就夢見你了。”

  “那就咱倆這關系,在夢里你不得可勁兒揍我。”

  趙嘉霖對我莞爾一笑道:“揍了。我還指揮部隊揍你的。”

  “指揮部隊?”

  “古代的部隊,還是古代日本的部隊。”

  趙嘉霖看了看我,隨後看著片片灑落的雪花繼續說道,“說來也怪,我沒去過日本,平時也不看日本的電影電視劇,而且實際上我自己對小日本鬼子們也沒啥好印象,但在那個夢里,我卻從小到大都穿著一身和服。”

  “還從小到大,”我一邊聽著,一邊也跟她閒聊著消遣,“你這夢,夢得還挺長呢?”

  “嗯。挺有意思的,在夢里,我倆打小都認識。你也穿得像個日本武士……等等,不對!哈哈,我想起來了,在夢里你可是個怪人!你一會兒穿得像個日本武士、一會兒又穿著西洋貴族的衣服!你還剃了個那種前半拉腦勺禿瓢的怪異發型、還留了八字胡!簡直滑稽死了哈哈!”

  我當然知道她說的那是日本古代的“月代”發型,但還是故意跟她開玩笑道:“呵呵,那該不會是你在夢里給我剃的吧?我可看過《盜夢空間》,人電影里說了,夢里的人物那都是做夢者的潛意識折射,甚至可控的!我估計你在夢里應該沒少欺負我……”

  “哼!我做的那個夢里,你倒是總欺負我還差不多!”趙嘉霖眉毛一橫,臉頰卻慢慢地變紅了起來。

  “我還敢欺負你呢?呵呵,那我可真是長本事了!”

  “這話倒是沒說錯,在那個夢里的你,才不像現實里的你這麼慫呢:我夢見你是個日本古時候的將軍,敢帶著幾百人就去劫營、敢獨自面對槍林彈雨、敢獨自面對四面八方包圍你的軍閥們、敢把日本天皇都不放在眼里,還為了取勝和報仇放火燒了一座山,最後打下來一片挺大挺大的疆土呢!可比現實里你本人兒出息多了!不過你可別覺得得意哈!在那個夢里,你可是得管我叫一聲”姑媽“的!我的輩份可比你大!”

  “不是……等會兒!你不是說我倆一起長大的麼?我還得叫你一聲”姑媽“?”

  她聽到這,卻開心地笑了起來:“嘻嘻!對啊!但你可別問我怎麼回事,我也記不住了,但是在夢里的時候我就總見你在別人面前叫我”姑媽“,等別人不在了你才叫我的名字……”說到這,她停頓了片刻,臉上又不禁變得更紅。

  “呵呵呵,瞧你的得意樣兒……一個做夢,弄得跟真事兒似的!”

  我見她臉上那麼紅,心里邊卻不免犯嘀咕,而且從她說出來的這些細節判斷,雖說我的化身在夢里管她叫“姑媽”,但她每說到我的化身在夢里欺負她、或者跟她比較親近的時候,她的臉上就更紅一層,這會兒已然紅的跟朵臘梅似的;而且這個夢境還發生在日本——她說她對日本沒啥好感、又不看日本影視劇,但就我所知,近幾年從警院畢業的女生,全都被警專升學生帶得,沒有幾個是不看A片的——那指不定她做的那個關於我的夢,主要內容到底是啥。

  而我呢,我之前確實是個有挺多花花腸子的男生,在警專的時候,一邊談著戀愛一邊跟別的女生上床,一邊又去跟其他的女生搞曖昧調情的事情我確實沒少干,並且實話實說,在我第一天剛來市局的時候,我不是沒對這個領我認辦公室、認寢室的師姐趙嘉霖產生過歪心思;但是,自從我跟夏雪平經歷了那樣短暫的情愛、那樣令我到現在還不能完全抽離的分別,以及到現在我跟蔡夢君的戀愛又逐漸趨於穩定之後,我一直在告訴自己,還是要收收心,讓自己踏實下來。

  再想想先前我跟趙嘉霖之間一見面就斗嘴皮子吵架,能相處到一起肩並肩開槍、能站在一塊兒看雪聊閒天,我已經是非常知足了。

  ——可我看她這意思,我總覺得她是對我動了什麼心思。我希望是我自作多情。

  但我還是非常“直男”地,緊接著故意問了一句:

  “那你夢沒夢見周荻呢?”

  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又側目怒視向我這邊,而我生怕跟她對上眼,下意識地低下頭去,但我隨即又覺得不看著她又有些不禮貌,隨後又試探著抬起頭。

  她見我這般躲閃,不禁嘆了口氣,但隨後卻又有些釋懷又有些苦澀地笑笑,接著對我點了點頭。

  “嗯,我還真夢見他了。他在夢里也是個武士——當然,可比你差遠了,他在那個夢里,好像是個給腦袋頂上總幫著”四菱形“發帶的家族打工的。”

  隨後,趙嘉霖又有些落寞地說道,“在夢里,他對我也可比現實里對我好多了,”她又回過頭,很負氣地白了我一眼,就像夢里的事情真的發生過一樣,“比你對我都好多了!我在那個夢里,遭遇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但是後來,我夢見他帶著人來了,把那些給我帶來不幸的人都殺光了,他也沒嫌棄我,然後,我還是跟他在一起了。”

  “夢里你遇到什麼事了?”我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其實我比她更不樂意提起周荻。

  她卻對我反問道:“一個女生這輩子能遇到的最大的不幸是什麼,非要我說得特別明白麼?”

  緊接著,趙嘉霖生氣地撇著嘴拉著臉,小聲嘀咕了一句:“還裝正經!”

  可站在她身邊的我,卻突然想到了我那個此刻正在寢室復習的女朋友蔡夢君——說起來也巧,這會兒她剛剛給我發來一個信息我沒來得及看,等過了一會兒我點開手機一看,才發現那是她此刻正在寢室給我發來的跟她那幫室友一起錄的搞怪視頻,跟著抖音的配樂跳舞做鬼臉,臨結束的時候,她們寢室集體還齊刷刷地說了一句“何秋岩,不許趁著夢夢不在的時候跟別的美女聊天哦”,這視頻最後那一小骨碌看得我額頭頂上冷汗直流,我一時虧心又趕緊找了個地方跟她打視頻電話聊了會兒天,我自己才算安心。

  而這會兒,在我剛想到夢君沒幾分鍾,我的思緒便又被趙嘉霖拉到了她那里。

  “你猜猜看,”趙嘉霖又對我問道,“夢里最後他怎麼了?”

  “怎麼了?”

  “最後你把他給殺了。因為他是反對你的,所以你把他給殺了。你把我倆都給殺了。”

  我只是略帶禮貌地笑了笑:“呵呵,那在你的那個夢里,我還真是個無聊的人呢。”

  其實,我對於她夢到的這個情節還有另一種理解:她倒是跟周荻死在了一起。

  她會不會承認自己是這樣想的我不清楚,但這至少說明她的潛意識對於此,卻有種傾向。

  而跟我囉嗦完這麼一大堆虛無的夢境之後,趙嘉霖的表情也立刻變得嚴肅了起來,眉眼間暴露出來的負能量,也逐漸由失落轉向了一絲憤恨:

  “你知道麼,今天又我去見周荻了。然後我倆大吵了一架。”

  我看出了她表情的不對勁,換作以往,她每次找茬跟我斗嘴的之前的狀態,大都是一種夾雜著郁悶和無奈的傷心,而今天,當她說到“大吵一架”的時候,很明顯,她是在咬著牙說的,仿佛她跟周荻之間一夜成仇。

  “又吵架了?我還記得你前兩天說過,他說你”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事兒。”

  “是。但是,實話告訴你,我那天聽他那麼說,心里還並沒有特別的生氣。因為那天,他也就是那麼一說……”

  趙嘉霖的語氣,又恢復了她往日對待其他人時候的那種不近人情的冰冷,甚至西北風一吹,我還以為那股寒氣全都是從她身上帶來的。

  “你可能也猜得到,我倆之前其實也總吵架,但大部分時候……都是我自說自話,都是我一個人在那兒慷慨激昂地獨白,呵呵,而他,通常都是沉默著不吱聲,默默地聽我發泄、任由我罵他、摔東西,甚至捶他、揍他,然後等我吵完了、發泄過了,他就穿衣服就走。呵呵,那天給我這八個字批語的時候,說實話,我心里還有點高興,你知道麼?總算有一次我跟他吵架之後,他能對我有點回應了……”

  說到這,她有有些無力地身子朝前微微傾了一下,隨後苦澀地笑著:“呵呵……再過去,跟我吵完之後,他不在家的時候一個人在外頭,過得可瀟灑了:他去地下賭場一擲千金,然後去各種各樣的地方花天酒地,再找各種各樣的女人風流快活——其實這些事,我早都知道!其實,你可能不知道呢,何秋岩,從我跟他在一起之後,他幾乎從來都沒跟我上過幾次床……但是,在外面,除了他日記里一直在翻來覆去地寫的夏雪平之外,實際上至少還有十二三個女人,長期跟他保持性關系的,”

  趙嘉霖哀怨地側過臉斜眼看了我一眼,隨即又像“報菜名”一樣地跟我敘述著那些跟周荻保持肉體關系的女人們的職業背景:“——黑道的、安保局的、情報局的、稅務局的、警校的、交警隊的、特警隊的、軍隊的、銀行的、證券公司的、夜總會的、洗浴中心的、酒吧調酒的、餐館端盤子的……這些外面的野花,一個個的,其實我一早全都知道——這都還沒算上跟他發生一夜情的呢!呵呵,他過得瀟灑了!就我……我自己倒像個怨婦似的……”

  我突然感覺,趙嘉霖今晚像是喝醉了一樣。

  一個女孩子如果控訴一件事情的時候,無論她喝沒喝酒都表現得像是醉了一般,這說明她是真的傷心了。

  但我依舊回避著她說的那些細節,只能籠統地寬慰著她:“我看出來了。我看出來他挺瀟灑的,然後你一直很哀怨——我不是在說風涼話啊,嘉霖,我只是陳述事實:他每天開著跑車,沒心沒肺地借著搞情報的名義到處亂逛,而你,不分春夏秋冬地有家不回、就在這市局一樓大廳里值大夜委屈自己,正常的情侶夫妻才不會這樣。而且,我說句你不愛聽的,你的脾氣就是這樣:你是那種外冷內熱的女孩,實際上你這樣的性格挺帥的,但確實又容易讓自己心里受傷,這是我在這段日子里對你的了解;而周荻呢,我不敢說我有多了解他,但是他在我們這撥警專生里面當”職業學生“的時候,他就到處撩騷——所以當我知道說你跟他舉辦婚禮的時候,我兩三天都沒敢相信,盡管他之前在我們面前一直在偽裝,但是我也能看出來,他就是那種到處晃蕩、把一切都當游戲的那種享樂主義者。你和周荻你倆,從性格上來說就不合適。”

  我是萬沒想到,就我說的這番話,直接給趙嘉霖說哭了:

  “你是說,強扭的瓜不甜唄……呵呵,這意思我懂……其實我早就懂……”

  我跟著嘆了口氣,然後又從口袋里掏出了常備著的面巾紙,遞給了她一張,等她接到手里對我道謝又擦著眼淚的時候,我便繼續寬慰著她:“你也不必多傷心可,畢竟你不是說你要跟他離婚了麼?一紙離婚書下來之後,你走你的陽關道,他再去跟誰顛鸞倒鳳、花天酒地的,也跟你沒關系了,對吧。”

  “對。”趙嘉霖點了點頭。

  “說起來,那他簽了離婚協議書了麼?”

  “還沒呢……”趙嘉霖哽咽著,愣把眼淚憋回了眼眶里,“他說什麼……這幾天專案組也好……呼,情報局行動二處也好,都有不少事情——哼,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借口還是真有機密的事情!”

  聽到這里,我不禁苦笑了一聲。

  “怎了?”

  “夏雪平之前也總這麼說,遇到點啥就跟我說,自己有不少事情……”

  趙嘉霖諷刺地笑了笑,看看天又看看我:“要不咋說,人家倆人兒能看對眼呢?都一個脾氣的!總說自己有事兒,至於有啥事兒又總不好好說出口!就在那兒裝深沉,實際上悶騷得很!”

  趙嘉霖又看了看我,用著同病相憐的目光和聲线對我說道:“我之前我也知道,夏雪平就那樣一個人,雖然我看她看不順眼,但我也知道,她身上背著你外公他們全家的血海深仇;可你說,周荻身上有啥血海深仇啊?雖說他是個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哼,人和人之間的性格相像、臭味相投,是真沒有辦法!”

  我挺難受地低下了頭,而趙嘉霖見我也不說話,便也嘆口氣,繼續說著自己的事情:

  “周荻讓我等他忙完了這一陣兒,他再簽協議、再跟我一起去辦離婚手續……其實,這幾天我都是吵著架過來的。我要離婚的事情,我跟我家里也說了,周荻也給我阿瑪打了電話說這事兒;但是,我阿瑪也給我說了一頓……”

  “你父親不同意你跟他離婚?我看過元旦的時候,周荻壓根沒露面,你阿瑪和你那幾個叔叔倒也沒覺著怎麼著啊?好像……我也沒感覺到你家里人對周荻有多親近多滿意似的……”

  ——這些話問完我就後悔了,因為我忽然想起來:跟他們家一起吃飯的時候,他們家里人有一個算一個,其實反倒是催著趙嘉霖甩了周荻離婚的同時,還亂點鴛鴦譜,要我倒插門進他們家,直接讓我娶了趙嘉霖!

  要不是當時張霽隆跟蔡勵晟說,讓我跟夢君去相親,我還真不知道那天我該怎麼收場。

  趙嘉霖卻搖了搖頭,嘆出一口溫熱如蘭的長長白氣:“他們倒不是不同意我離婚……就像你說的,其實從我跟周荻戀愛的那天,我父親雖然沒怎麼表現,但是我那幾個叔叔就跟周荻氣場不和,而且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無論是家里發生的事情、還是家外他們聽說的關於周荻的事情——當然,有很大一部分,也歸功於我跟家里人的告狀——他們就越來越不喜歡周荻;而我父親,更想要讓我找一個,能在將來幫著他管理集團、接替他董事長位置的倒插門女婿,我阿瑪最開始沒覺得,但是逐漸地他開始覺得周荻這人心思不正、身份又敏感,他巴不得讓我換一個呢!實際上,哪怕是我倆領了結婚證、辦了婚禮,他和我家那幾個叔叔嬸嬸,也都沒少幫我物色,倒是到了最後不是我看不上就是他們覺得還不夠當咱們趙家女婿的意思;但是現在,我阿瑪聽說我要離婚,他只在意自己的面子,他非想讓我先找到下家再離婚,要不傳出去不好聽。”

  “我的天呢,離婚是多大點事兒……你阿瑪他們明昌國際,那麼大個家業,那麼大的名號,你離個婚就能折了你阿瑪的面子呀?”

  趙嘉霖一聽,自己眼睛倒是亮了起來,轉過身來看著我:“這確實啊!就我阿瑪周圍那些朋友的子女,也有不少離婚的,但是一般都是剛離婚就接上茬兒了,要不然誰家還有離了婚之後耍單蹦光棍兒的,當阿瑪額那的,都得在圈子里抬不起頭來。”

  “你們滿洲人啊,就是事兒多!這都啥年代了,還保留著大清時候的那點兒繁文縟節呢?”

  趙嘉霖一聽這話,一雙貓似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沒辦法,我這輩子投胎就投胎成了個滿洲人家的格格,你以為我樂意啊?”

  一見她又要跟我吵架斗嘴,腦子連著繃緊好一陣子的我連忙對她作舉手投降狀,嘴上也連忙告饒:“我錯了、我錯了……含著金鑰匙長大的伊爾根覺羅·嘉霖格格,心里也是個孤獨脆弱的小姑娘!我這個大混蛋滿嘴跑火車,說錯話了!您今天還屈尊給我這麼個小草民點煙!我屬實是不知好歹了,屬於是……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您就原諒我一下唄?行不行呢?”

  見我一通耍洋相,趙嘉霖又不禁抿嘴笑了起來,接著嘴角上揚著,繼續睜著那雙瞪大了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似沒接我的話茬、卻又似在等著給我挖坑一樣地說道:“不是啊,何秋岩,我問你,你咋這麼愛逗我呢現在?你先前都巴不得跟我吵架,最近你咋一看我生氣了就總逗我呢?你是不是現在可樂意逗我笑了呀?”

  “我……我跟你吵架,我也得有時有晌吧?局里人都說我混不吝,那我怎麼著也得有點兒眼力見吧……你最近心情不好,離婚進行時,我再在這時候跟你找架吵,那不是給你傷口上撒大粒鹽麼?”

  “所以說,我現在就得趕忙再找個下家——現在在我身邊的,但凡有這麼個法律意義上還屬於單身的、還沒結婚的成年男子,本格格我可是都有關注的哦!”

  這話又讓我沒法接了,而且更讓我沒法接的是她的眼神以及越說著話越朝著我身上靠近的身姿。

  於是我只能下意識地朝後退了半步。

  趙嘉霖見狀,低下頭抿了抿嘴,也不說話了。

  “那個……你要不要喝點啥?奶茶,還是咖啡?”沉默片刻過後,我又看向了街對過尚未打烊的“南島小魔家”茶屋。

  “呃……不用了,奶茶喝多了胖人、長肉。”

  “那咖啡呢?”

  “也不用。我熬夜熬習慣了,用不著那玩意。而且今晚,我是准備好好睡一覺了,我不准備再在咱們辦公樓一樓打更了。”

  我看著她,輕松地笑了笑:“喲,格格師姐有覺悟了哈?這就對了,紅黨有句話咋說來著,”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不跟垃圾人置氣、該休息休息,這就對了嘛!這到了晚上,也沒啥事,不睡覺休息干啥呢?睡覺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趙嘉霖也故作輕松地低頭莞爾一笑,又抬起頭來看了看天空中飄落的雪花,呼吸著沁人心脾的冷空氣,然後有釋懷地吐出一口氣:“你說得對,秋岩。人不能跟自己過不去。而且,跟周荻吵的這架,我還覺得挺痛快的。”

  我看著她,也點了點頭:“想必是你之前在家,一直是跟他面前唱”單出頭“,壓抑久了吧,於是這次他能跟你真正叫板吵起來,你算是真正得到發泄了?”

  “是也不是吧……”趙嘉霖聳了聳肩膀,眨著眼睛看著布滿烏雲的夜空說道,“其實這次更多的是,我能跟他把話說開了,我才能夠知道我在他心里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是一種怎樣的存在。呼……我上小學的時候就認識他了,當時張霽隆大哥主動投誠情報局,而路過的我正拿著剛買的三明治、背著小書包上學,當年的老宏光公司參與政變的黑幫份子前來滅張霽隆的口,拎著手槍不由分說、見人就殺,要不是因為他,我現在也不會站在你的面前跟你一起聊天、一起看雪了……當年的他,二十歲出頭,”說著,趙嘉霖又看向了我,少有地對我溫柔地眨了下眼睛,“就像你現在一樣,”隨後又轉過頭,呆呆地看著空蕩蕩的小街道,苦澀地笑著,“人長得帥、動作又颯,我的命也是他救下來的,而送我去醫院的時候,他安慰我時候的樣子又是那麼的儒雅、溫暖,像極了童話里的王子、漫畫里的騎士、偶像劇里的俠客,我當時已經漸漸進入青春期了,於是就被這麼個人占據了自己整個的心……他媽媽活著的時候,也是特別喜歡我的,在我還在上小學六年級的時候,第一次去他們家吃飯,他媽媽就在飯桌上一直說,”等霖霖長大了,要是能給我們家周荻做兒媳婦那該多好“——這句話一直像一根釘子一樣鑿在了我的腦子里!”

  趙嘉霖苦笑著,咬著牙復述著生養了周荻這麼個混球的女人對兒時的她說的這句話,緊接著,趙嘉霖臉上一紅,眉頭卻不禁漸漸皺起:“你知道麼,秋岩,其實我為他……我為他打過胎。”

  “啊?”

  這次換我瞪大了眼睛。

  趙嘉霖卻有些疑惑地轉頭看了看我:“我這事兒,身在那麼樂意八卦的一組的你,居然沒聽說過?”

  “我是真沒聽說過!”

  在解釋之後,我又不免開始想要寬慰起她來,或許是天生秉性,或許是我本身就有“尷尬癌”,我發現我開始越來越見不得趙嘉霖受委屈,於是我只好跟著打起哈哈來,“那個……確實沒人跟我提起這件事。可能,你這事兒,跟咱們一組最近一陣子遇到的事兒比起來,實在不算啥吧?你看看咱們一組:先是被那個艾立威搞得烏煙瘴氣的,後來夏雪平多年閨蜜蘇媚珍又應該是個天網份子、她還是徐局長的情人,再後來胡佳期跟白浩遠又整出來事兒了、然後胡佳期跟王楚惠又帶著白浩遠跟聶心馳跟她倆各自兒子亂搞……你看看,這些事兒……”

  趙嘉霖忍不住伸手,對著手心呵著熱氣,又繼續低下了頭:

  “七八年前,在我還在上高中的時候,那年的十一月十九號,我去給他家給周荻過生日,那天因為是他的生日,當時他又剛剛升任一個行動小隊的隊長,我們都狠高興,他媽媽也一直在勸我、給我不停地倒酒,所以我跟他都喝了不少的酒……而第二天醒來之後,我就覺得……下面很痛、又有點癢……我再一看,他就在我的身邊,我倆都光著身子躺在一個被窩里,而我身子下面跟我大腿根兒處的血跡,已經干了……我當時其實是有些高興的,畢竟這件事,也是我當時一直認定了的事情。

  但是誰知道……

  那一夜之後的他,卻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跟我也不主動聯系了、也不去學校看我了,而我給他打電話也不接、我去情報局找他他也不見,成天都故意躲著我。

  說實話,我其實對那天晚上的事情,到現在我都很模糊,我都根本記不住那天晚上到底我和他是怎麼發生的,是他主動的、還是我主動的,還是在酒精的催化下我倆共同燃起的干柴烈火;

  可我卻一直接受不了,在我把自己的貞操交給了我心愛的人之後,他居然會對我避而遠之?可當時學校課業重,我又面臨考大學的事情,所以對於這件事、對於他的事情,我便極力地克制起來不讓自己想,我想要借著學業讓自己收收心……只是沒過多久,我的身體開始發生生理反應了——不停地反胃、推遲了十幾天的月事,告訴我事情不對勁……呵呵,果不其然,就那麼一次,我倆就中了。”

  說到這里,趙嘉霖又忍不住抹起眼淚來,隨即她又捏緊了拳頭,又恨恨地把馬上滾落的第二滴眼淚憋了回去。

  “然後呢?這家伙是不想認麼?”

  在一旁聽著這些事情的我,都忍不住跟著恨得牙根癢。

  我想哪怕是個路人,聽到這種事情都覺得可恨,更何況聽到這些事情的,是本來就對周荻有莫大恨意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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