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嘉霖卻撇撇嘴笑笑:“哈哈!你聽他在那聳人聽聞——我這邊也就是接待個律師,走一下保釋程序這事兒比較重要,剩下的那些簽字蓋章的事兒,那算個啥呀?你當警察也半年了,你覺得咱們市局啥時候把給報告和卷宗簽字蓋章真正當回事了?”說到這,她眼睛里還帶著些許嘲諷之意地看著我,“你趕緊去看看你那乖巧的『小夢夢』、還有你家那位成天一口一個『二老公』的『八塊腹肌小丑丫頭』去吧!大早上的,那『小丑丫頭』光著屁股就給我把眼睛擋上了,肯定是把進屋的人當成你了——真是晦氣!也不知道她那雙手之前在干啥呢……萬一我過後眼睛發炎了,我可得找你賠錢!而且,何秋岩,都現在這個時候了,你這頭『情種大色狼』,可千萬別後院起了火!”
說完之後,趙嘉霖這下便頭也不回地就去了重案二組辦公室。
“欸,不是……『情種大色狼』?還論『頭』?嗬,這叫什麼話……”
來不及再吐槽了,我也趕緊轉身下了樓。就此時此刻,我宿舍里會變成什麼樣,我實在是不敢想:
蔡夢君我是一點都不擔心,但是就小C那個看著像一杯透明的水、實際上是一杯一點就著的酒精的性格……我著實害怕小C直接給蔡夢君揍了!
尤其是蔡夢君那小身板、再遇上吳小曦的結實體格——我的天,這個走向簡直是想想就讓人害怕!
於是我不管不顧地一路小跑到宿舍去,電梯都沒來得及乘坐直接上了樓,邊跑邊著急忙慌地掏出門鑰匙,到了門口之後手忙腳亂地趕緊把門打開,待我一開門——
“哇!這衣服真好看!到底是普拉達的……我……我這輩子都沒穿過這麼好看的大衣!姐,你是真要送我麼?”
“哈哈!那我還能是跟你開玩笑麼?這會兒送都送過來了。而且我就是按照你的尺碼買來的,我還能要回去?你身材這麼不錯,冬天穿一件這樣的大衣,看著會很板正的!你那件羽絨服以後就少穿,你穿上這麼一件上班下班,一看就是個『美女鑒識官』,氣質一點都不輸女明星!”
“可是……這……三萬六千塊多呢!太貴重了吧……”
“沒事,打折了、打折了。沒你說的那麼貴!而且錢不錢的,根本無所謂。我是覺著咱們倆聊得來,我有心跟你交個朋友!我這個人,對朋友閨蜜從來都不吝嗇,我就喜歡給跟我好的人花錢!再者,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小曦妹妹,你是我見過的穿這件衣服效果最好的女孩!這衣服就配你!看看,嗬!這多好、多吸引眼球啊……”
卻沒想到一開門之後,我第一眼看過去,卻發現蔡夢君和吳小曦倆人聊的正好著呢。
而且此時的小C正站在靠門這一側的沙發前,身上正穿這樣一件仿英倫戰地風衣款式的淺灰色的羽絨服大衣,肩膀上無肩章,寬大領子直接搭到一半肩膀上,兩側口袋上夸張地紉了兩個外凸的兜擋,下擺直接搭過小C的膝蓋,能蓋住大腿和半個小腿,看著十分的松軟、充絨量也相當足,但同時腰部哪里還有一條真鱷魚皮的黑色束腰,領口哪里也相當的緊湊,夸張的同時看樣子也應該十分的保暖。
這樣一身衣服真就是給瘦人穿會覺得厚重,給胖人穿會覺得臃腫,而穿在小C的身上,的確挺拔又大氣。
與此同時,我的房間里還多了個男的,看著正穿著這件三萬多塊錢的羽絨大衣的小C,也贊不絕口:
“確實好看——一下子氣質就不一樣了!認識你的,知道說,你小吳是咱們市局新來的女鑒識官,不認識你的,恐怕見著你之後還得以為你是拍電影電視劇的女演員、在演藝文娛公司上班的呢!挺好的,小吳,人家蔡姑娘送你的,你就收下吧!”
“那……那我就不客氣啦,姐。”
“嘿?秋岩來了——好小子!等你半天了!”
對方一抬頭,看到我後,馬上對我招了招手——今天的老丁換了一身純黑色的行頭:黑色的馬丁靴、黑色的加絨休閒西褲、黑色的雙排扣毛呢西裝,里面還有一件白色高領毛絨衫,頭上戴了一頂冬款毛氈禮帽,臉上掛了一副黑框圓片眼鏡。
快奔著六十歲去的人了,他這一身,簡直比我穿得還時尚。
此刻的老丁正坐在小客廳前的沙發椅上,面前擺了一只紙杯,紙杯外面套著塑料杯托,里面盛著冒著熱氣的熱水,還泡著一片蓋了凍干檸檬片的英國紅茶包;小C站在最靠門口的沙發前,她跟蔡夢君的面前也都擺了一杯同樣的茶水,除了這些,還有一個用來裝小C身上這件大衣的PRADA的包裝紙盒,一個殘留有煎餅果子面屑跟醬料殘留汁水的塑料袋,還有剛才我買的那一大堆的零食擺在茶幾上;而蔡夢君在轉過頭前,正一邊看著小C,一邊准備對丁精武說著話。
借用老丁剛才的句式:認識他們仨的,知道說,這仨人沒有一個是住在這間屋子而等著我回來的,不知道的,恐怕還得以為這是一對兒父女前來做客,然後女主人正在款待這對兒父女的呢。
好在此刻屋里的三人,大部分的注意力還都在小C身上的這件貴重的大衣上,而應該沒發覺到我剛才的擔憂和狼狽,於是我趕忙調節了一下呼吸,帶著微笑地開門進了屋。
蔡夢君見了我,眯著眼睛笑著站起身,雙手搭在小C的肩膀上,把小C朝我面前推了推:“你來得正好,秋岩,你看看,小曦妹妹穿這件衣服好不好看?”
此刻的小C,應該是因為剛受了蔡夢君的恩惠而有點受寵若驚,而轉過頭去看著我的時候,也應該同時想起了早上的時候,自己竟然會一時頑皮,故意光著屁股迎接開門人的窘境,結果一開門迎到的卻是趙嘉霖和蔡夢君,所以當她一轉過身之後,只是眼睜睜地看著我,臉頰頓時也紅了起來,半天一個字都沒說出口。
我打量了她一番之後又看了看她的眼睛,對她點了點頭,然後笑著說道:“確實挺好看!”旋即我又趕緊轉過頭,看著蔡夢君說道:“還得是你,真挺有眼光的!”
“那是!但最主要的是,小曦妹妹是個大美女,人家本來底板就不差!再加上這麼一件衣服,更好看了!”蔡夢君笑著看著我,隨後又看著小C,輕輕摟了摟她的肩膀。
“你別這麼夸我了,姐!我……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實,我從來都沒覺著自己是個美女……我從來都沒被女孩子這麼夸過!要不然,我也不能會猛練自己的身材啊。”被蔡夢君看著眼睛的小C,登時的確有些羞臊地低下了頭。
“你別這麼說!你身上可有種歐美范兒呢!之前沒人這麼夸你,是因為她們還不會欣賞!”
“那要說漂亮,我可沒有姐姐你漂亮!你看著五官太清秀了,整個人都有種清純女神的感覺。”
“哈哈,是嗎?”
……
說著說著,小C和蔡夢君那邊又聊開了。
而我則站到了丁精武的面前,對他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想了想,還是先扯了一個話題:“你還說人家小C像明星呢,您老今天這派頭,也不差啊——我這個剛一開門,你要是不說話,我都不敢認,我還以為車保羅或者陳道明來了呢!”
“那你看看!我這瞎眼了大半輩子,大半輩子我都沒享受過生活。”說著,老丁又對我朝著蔡夢君揚了揚下巴,於是正跟小C先聊著的蔡夢君也不免得看了我倆一眼:“承蒙蔡姑娘她父親的福,能讓我這個還有些許殘疾的提前退休的中老年人,在這幾天除了拿到了一些補發的退休金之外,還領了不少的殘障補助金、職業工種補貼,所以手頭寬裕了一些,我也得買一套像樣的衣服,捯飭捯飭自己啊!”
“哈哈,您還捯飭上了!不穿以前老氣橫秋的工裝了?你這樣倒是確實挺洋氣!”
“那是必須的。我最近也得合計合計自己的晚年——我最近正跟一幫五十歲往上的女人們相親呢。”
“喲呵!你還相上親啦?哈哈!那你咋也不找點兒年輕的,干嘛光跟五十歲以上的一起驃著?就你今天這派頭、這服飾、這氣質,二十歲往上的你都能找到啊!”我故意開著丁精武的玩笑道。
結果丁精武一開口,完全是衝著把我往地縫兒里推著來的:
“那我不相親我還能怎辦呢?我跟人約好了,早上一次、晚上一次陪我一起鍛煉身體,我說有些事情我辦完了,及時去找人家,結果人家也不理我啊?所以我只能去相親了啊。而且,人家二十歲往上的,那小姑娘一個個的,前赴後繼地全都喜歡你這樣的、全都往你身上靠,人家也不可能看不上我啊!”
話說完,丁精武便用自己那雙長得跟老虎一樣的眼睛,透過老花鏡的鏡片直勾勾地看著我。
同時,整個房間里頓時安靜了片刻。
“嘿,你這老不正經的!說的什麼話這是……”我只好故作開玩笑道。
而且,我眼見著說我這寢室里根本沒有一個能聊天的地方,我也沒辦法直接把蔡夢君和小C都趕走,於是只好對丁精武說道:“這麼長時間沒見面,你上來就拿我開涮是吧?走,咱倆上外頭單練去!”
“行啊,單練就單練。”丁精武聽了,連相脖子一梗:“都說拳怕少壯,我今天倒是要看看是不是這麼回事?”
結果我倆一這麼說話,蔡夢君和小C都被嚇傻了。
“不是……丁警官,你們別這樣……有什麼話,好好說唄。”
“那個……丁大爺,您別生氣,秋岩好像也沒說您什麼吧……您……”
我和老丁都看了看這倆姑娘,又看了看對方,俱是忍不住,“噗嗤”一聲都笑了出來。
“你們兩個小姑娘就放心吧,尤其是你,蔡姑娘,你不知道——我先前還給你對象當過下屬咧。我倆平時說話就這樣的。”
“是,我倆開玩笑呢。瞧給你倆緊張的。你倆好好在樓上待著吧,丁叔在屋里從來都待不住。我倆找個地方溜達溜達,然後說點兒事兒。你們都不用管了啊。”
見我倆一笑,蔡夢君和小C這才緩了口氣,並分別跟丁精武道了別。
等我和丁精武出門的時候,臨關門前我還挺小C邊脫著羽絨大衣邊跟蔡夢君小心翼翼地講著:“姐,你不知道,這位丁大爺,你看著像一般人吧?他年輕時候可是全國自由搏擊總冠軍……我剛才嚇死了,還真以為何秋岩跟人家鬧啥矛盾了……那丁大爺,老厲害了!他要是真動起手,十個何秋岩估計都打不過……”
而當我和丁精武一出門,老丁就用著一種極其深沉目光,又配上極其嚴肅的表情看著我,然後一言不發。
一直到我倆出了宿舍樓,我才先發了言:“要不,咱倆找到個地方坐會兒?『小魔』還是『敦盛』?”
“用不著,奶茶是你們年輕人的飲料,我喝不慣。這會兒又沒到中午飯點兒,再說了,我幾乎從來都不怎麼喝日本酒、吃日本的東西,哪怕是咱們的東西,按照日式做法做的我都不怎麼吃。”
“呵呵,還挺狹隘……”我看著他笑了笑,“那咱倆總得找個地方坐會兒吧?這大三九天兒、冰天雪地的……”
丁精武打量了我一番,接著便從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個車鑰匙,按了下解鎖鍵,於是,就在不遠處,一輛黑色的長城哈弗“大狗”的車燈登時閃了閃,而且看起來這輛哈弗還換了雪胎。
“嘿喲?買車了?您可行了啊,老丁同志!”
“屁話。我不都說了麼,先前我眼睛看不著。這最近配了鏡子,我當然得好好享受享受了!上車吧,咱倆車上說去。我正好帶你兜一圈,順便我適應適應開車時候的眼力。”
“我操,老瞎子,你有准沒准?你這話說得我心里瘮得慌……”
“沒准兒。萬一出了車禍,正好咱倆能死一塊兒!”丁精武聽了,眉頭一皺,故意說著氣話。
但是等我和丁精武上了車後,他也不過只是把車里的暖風和車座的加熱墊打了開,並沒有開動車子。
而坐好之後,還是我先開了口——一連放了他幾天的鴿子,我必須得跟他承認錯誤:“抱歉了啊,老丁,最近實在是遇到點事兒……沒跟你兌現跟你跑步、讓你教我練拳的事兒……”
“我接受你的道歉。”丁精武深沉地說道,“因為我知道你出什麼事情了。”
“什麼?你知道……你知道些什麼?”
“我就怕你小子別是出了什麼事情,於是那天晚上,你跟趙嘉霖剛回你自己家,也就是『楓情豪思』的那棟房子之後,我就跟過去了。包括你後來送趙嘉霖去醫院、趙嘉霖縫合傷口和輸血、後來趙嘉霖去做了B超檢查,我都見到了——當然,那天晚上你倆回家之後,你倆的所作所為,我也從你家的落地窗那兒看見了一點兒。”
“你……你都看見了?”
“你放心,非禮勿視。老瞎子我該瞎的時候瞎,不該看的東西我可不看。”丁精武想了想,又對我說道:“只不過,秋岩,我得勸你一句:有些東西你得拎得清。我沒給你說過多少我年輕時候的事情,但我今天可以告訴你,其實我也是過來人——早些年我從特種部隊里轉業出來之後,沒了部隊的管束,我那時候也風流過,而且我比你只能是有過之無不及。但是隨著我上了歲數,我才發現,好多珍貴的東西,不是被我揮霍浪費了,就是在蹉跎我自己的歲月,於是到了現在,我完全是孑然一身。在這世界上,沒有哪個年輕時候的浪子,到了自己年老的時候是不後悔的。我知道我現在說這些,你肯定覺得:這糟老頭子太煩了。我只想讓你記住我的話,等你冷靜下來了、閒下來了,可以好好想想。”
我抿著嘴咬著牙聽著丁精武的說教,等他說完之後,我便緩緩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
接著,丁精武又對我問道:“你和趙嘉霖,是不是去過『知魚樂』里面了?”
我又短暫地天人交戰一番,但是到最後我認定丁精武這個人值得信任,於是我便又點了點頭,把那天晚上的所見所聞,全都給丁精武講了一遍——包括我被人拿槍逼著和趙嘉霖在眾人面前表演活春宮,包括趙嘉霖被人輪奸,包括我倆之後被帶進三樓的辦公室,還差點被跟著那幫來自各個方面的特工們一起打死的事情。
除了我見過夏雪原跟蘇媚珍、桂霜晴的事情,畢竟夏雪原是我的舅舅,而且夏雪原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我還不知道,所以我不想就這麼把他的存在告發給別人。
丁精武安靜地聽完了我和趙嘉霖經歷的一切,他一直是我遇到過的最善於傾聽的人,在我講話的時候,從不會插一句嘴;聽完了一切,他也沒對我進行苛責亦或事後諸葛亮式的復盤,而是深沉地長吁一氣,對我問道:
“那麼,那個滿洲姑娘現在,心里肯定遭受了莫大的創傷,對吧?”
“對。要不是這樣,她也不會想到要自殺。而且就算是她被搶救過來了,現在不決定要去死了,她整個人好像也變了……就今天早上這麼一會兒,我就感覺她精神狀態好像有點兒不對勁,一會兒聽見了誰說了什麼能讓她多心的事情,她就會害怕到全身發抖,一會兒又開始故意嚇唬人或者逗攏人。她以前可不這樣……”
“這個情況,我大概也能理解——你記得麼,當年『風紀組三條喪家犬』?我也好、莫陽也好,妍丫頭也好,都跟她差不多。”
“記得……”他這麼一說,我才突然想起來,李曉妍先前在“夜焱會”,也經歷過跟趙嘉霖幾乎一樣的夢魘。
好在李曉妍現在貌似是調節過來、忘記過去的灰暗時代了。
“對了,看你最近狀態不錯,陽哥和小妍姐咋樣了?”
“呵呵,我看你回去了重案一組之後,你也不關心你自己一手帶出來的風紀處了?你基本也沒回去看過一眼,對吧?”
一說這個我真是心里堵:“那是我不回去的問題麼?我回得去麼?先前馬慶暘那幫人還要算計我咧!我咋回去?原本我還尋思我退出去了,你和陽哥、小妍姐在接受治療的時候,莊寧和許彤晨他倆能把風紀處帶起來呢,結果沈副局直接空降了一個方岳那家伙。要不是我對付邵劍英的時候,順便救了方岳那家伙,我估計風紀處的人現在還得天天想方設法挑我毛病呢!”
丁精武聽後笑了笑,對我說道:“你放心好了。李曉妍現在回歸之後,風紀處又是妍丫頭說了算了,陽仔現在在給妍丫頭當二把手。陽仔還跟我說,前段時間馬慶暘那幫小犢子不服管教,又被陽仔親自收拾了一通,現在都服帖了。方岳那小家伙自從受傷出院,整個人看起來也恭順了許多,至少妍丫頭和莫陽現在說一,方岳那小子不敢說二……唉,風紀處跟重案一組的關系,就是那個該死的姓艾的狗雜種攪和壞的。你沒事可以多回風紀處看看,這樣的話,對你個人也好,對重案一組和風紀處也好,對咱們局里也好,都有好處。”
“嗯,沒問題。”我點了點頭。
丁精武想了想,又對我說道:“那你跟滿洲姑娘的事情,你有什麼打算呢?”
“嘖……”我有些難過地咂咂嘴,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怎麼說呢……在警校的時候,我其實算是對她……唔,一見鍾情吧,但是沒想到她那時候就有婚約了;後來等我倆再在局里見到了,她已經是要結婚的人了,但那時候我還跟她沒認出來……說實在的,老丁,即便那時候我跟她相認了,就這樣的狀況,我其實也挺不想打擾她的人生的,我過我的、她過她的,擦肩而過了,彼此回過頭能看上對方一眼,就挺好了。但沒想到一下子就出了這麼個事情……畢竟她遭遇這種事情,雖然說那天晚上是她一直執意要去闖『知魚樂』的,但我也有至少一半的責任。她現在又變成了這樣,變得根本不像以前的『冰格格』了,甚至可以說『冰格格』已經『死』在了『知魚樂』里面。我覺得我有責任陪著她——至少可以陪著她到讓她好起來,像小妍姐那樣。我知道你肯定要說,如果我陪著她的話,蔡夢君該怎麼辦……老實講,我真的也很喜歡蔡夢君,她太是個好女孩了,而且不管她的相貌身材還是性格,都是我一直以來最盼望遇到的理想型女生;但是,我……我其實不應該這麼說,但我不得不提早做個打算:倘若是因為趙嘉霖的存在,導致最後我最後沒跟蔡夢君有什麼結果……那也是我何秋岩罪有應得了!”
老丁看了看我,點了點頭道:“還行,你這孩子還挺有擔當。我其實早感覺出來了,別看你這孩子平時一身揚了二正、大大咧咧的德行,你內心里,活得比誰都沉重——之前咱們去收拾市一中那倆校領導、結果把那個姓孫的老師也逮起來,然後你自個卻居然能難受多半天的時候,我就感覺出來了。”
“哈哈,那看來我何秋岩做人還行,能在你老丁這里給你留下來這個印象,說明至少我還不是個壞人。”
“但你也用不著太過苛責自己。你也是,趙嘉霖也是。畢竟你倆在『知魚樂』里九死一生——愣闖那種地方,而只是被輪奸之後,卻能活著出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你陪著她,其實對她好轉起來用處不大,最重要的是,你能夠開解她,她也能開解自己。先前你讓妍丫頭能好起來,就是這麼回事——你讓張霽隆張總裁給了她重新變得貌美的機會,她自己也不再把自己當個廢物、當個隨時隨處都能給男人嗦棱雞巴的又胖又臭又邋遢的怪物,這是一種雙向的作用。”
“嗯。我知道。”
“有個事情,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應該現在告訴你了——當然,這不是我今天過來找你要告訴你的事情。是關於這個滿洲姑娘的事情……並且,具體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所以我說的這個事情不一定真假,我只了解個大概。”
“什麼事情?”
丁精武倒是先賣了個關子:“對於趙嘉霖這姑娘之前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你不是說,你在警校的時候就喜歡過她麼?”
“哦……”我沒詳細講述我跟趙嘉霖之前就有過一夜情的事情,丁精武自然也理解偏了,於是他現在這麼說,反倒讓我有些尷尬:“那啥……我是對她一見鍾情,但也就是剛開學那陣子,我第一次見到這個學姐之後,就心動了。僅此而已。除了這個之外……我還知道她小的時候,中過槍——那時候她上學的地方正好在情報局旁邊,正好趕上當年政變,張霽隆反水宏光公司告發政變、投誠國情部的時候,宏光公司的人追殺張霽隆,結果亂槍就打到了她,然後她被那時候剛進入情報局沒多久的周荻救了——要不是這樣,他倆也不會訂婚……再然後,就是她發現好像周荻和夏雪平有點啥不清不楚的關系,結果到咱們市局門口這兒,給夏雪平的手腕劃傷了,還差點兒因為襲警被拘留。我知道的關於她的故事,就這麼多。”
“那你知不知道,她媽媽去世了。”
“這個我知道。她也跟我說過。”
“但她應該沒告訴過你,她嘴里所說的那個『額那』,其實不是她親媽。”
“啊?”
我瞬間有點傻眼。
只聽丁精武跟我說道:“我沒記錯的話,這個滿洲姑娘在她三歲還不是五歲之前,一直在跟著她的親生母親生活,之後她才跟著她爹趙景仁。我知道這件事,是因為當初那個時候,我才調來市局。說來也巧,那個時候我租房子的地方,其實就跟她和她媽媽隔了一條街,她親生的『額那』在友誼路那兒的一個門市開了個成衣鋪——當時的友誼路還叫『紅旗街』,我上下班的時候,總能看見她一個小女孩坐在門口一個人玩兒,哈哈,我估計她現在應該記不起來,在她很小的時候,總給她一根棒棒糖吃的那個警察叔叔其實是我了。而那個時候的趙家五虎,還沒有什麼『明昌國際』,沒把企業開的那麼的有名,兄弟五個都是混混——當然,他們家的老二還同時念著大學。那個時候還是紅黨專政時期,紅黨對於這幫黑道份子其實是深惡痛絕的,三天兩頭地追打他們。後來,我記得大概也就是我來了市局之後,有一天說有人在貝勒河到Y省大學後面的那個瀾滄江街的水泥棧橋那邊上吊自殺了,屍體泡在了貝勒河里,當時的刑偵處,也就是重案一組和二組上頭的那個機構以為是什麼重大案件就過去調查了,再後來,風紀處來了一個小女孩,說是暫時寄留在風紀處辦公室一段時間,我一看我就把這孩子認出來了——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在瀾滄江街棧橋上吊死的那個,就是她的媽媽。再沒過多長時間,趙景仁就親自來風紀處這兒,把孩子領走了,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這小姑娘竟然就是大流氓頭子趙景仁的親閨女。大概也就是從那天起,趙家開始飛黃騰達,所以,像我這般或者比我歲數更大的老警察們都傳過,說趙家能夠忽然成為大富之家,是不是跟這個孩子的親媽的死,有什麼關系。”
“所以,趙家不是從大清朝到偽政權時期在F市的世家權貴麼?”
丁精武思忖片刻,搖了搖頭:“我知道關於他們家有好多傳說。但至少在我看來,不是這麼回事。你也去過趙景仁他家,對吧?雖然他們是滿洲旗人,但是你可以留意一下,包括故宮旁邊的幾個王府,你看看,有哪家旗人貴胄的府邸,不是至少『三進』到『四進』的院子?”
丁精武這一說,到讓我想起,確實趙嘉霖他們家有點不對勁——一切的一切雖然看起來豪華得很,玻璃門窗上面也確實有許多譬如“龍鳳呈祥”或者“吉祥如意”樣案的雕刻、房梁上有十二生肖的銅像,院子里也有用來喂食烏鴉的索倫杆,但是其實好多東西都是後修的,根本不是一個有多少本地老旗人底蘊的宅院。
若他們家真是個從大清朝就在本地發跡的貴胄家族,起碼也應該住在上了年頭的四合院里才對。
丁精武嘆了口氣,對我說道:“這事情跟你講了,你多留心就行。我估計那滿洲姑娘很少會跟人講這些事情,但,我猜她心里肯定有不少不願意為人所知的創傷。而現在,她又遭遇了那麼多一檔子事情,這樣一來,從以前小時候到後來她所在心中累積的那些創傷,會跟她那晚上的遭遇一起在她心中無休止地對她進行著攻擊。你既然說要對她負點責任,那你就得要有個心理准備——她最終會變成什麼樣,是終究會瘋掉,還是慢慢會好起來,這個誰也說不好。就看她自己的精神意志了。”
“我明白,我心里有數了。”
丁精武看著我,輕咳了兩聲,接著又開了口:“該跟你說點兒正經事兒了。”緊接著,丁精武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了手機相冊,並把手機遞到了我的面前,“你看看這個。”
“這是……”
我翻了翻相冊里的相片:所有照片都是在某幾個咖啡廳、餐館、還有酒吧、KTV偷拍的,里面男男女女,看起來要麼是在一起約會,要麼是在一起尋歡作樂。
而這些照片上,最讓我注意到的有兩處:首先,這些照片上,有兩個男人是一直一起出現在所有的場合里的,其次,那兩個男人里其中之一,正是胡敬魴。
“哈哈,老丁啊老丁,我可太謝謝你了,真是想吃海鮮,天上下了蝦米。你找到他的料了?”
“不敢保准,但也八九不離十了。”老丁說道,“你知道跟他一直在這些地方到處吃喝玩樂的那個家伙是誰麼?”
“誰啊?”
“他叫陳彥偉,南港人——我說他本名,你肯定不認識,但我要說他的綽號,你沒准應該能聽過:東英『靚偉』。”
“你是說,這個人就是南港東英幫在佐敦的『揸扉人』『靚偉』?”
“沒錯,就是他,當年南港的『四大惡人』之中,東英『烏鴉』和『耀揚』兄弟倆的侄子,東英幫最出位的少壯派。”
“呵呵,我真是服了。沒想到沒過半年,南港洪興社和東英幫的人,我倒是全見過了。『打仔洪興、四仔東英』,這幫人就在他們南港混不好麼?不遠萬里來到東北、來到F市,來干嘛的?他們也真是不嫌冷。”
“『打仔洪興、四仔東英』,在南港和粵州的話倒是這麼說,但你可別忘了,洪興現在玩得最好的生意可是電影娛樂產業,而東英把自己喂飽的也從來不是『四仔』海洛因,而是房地產和股票證券。”
“那他來找胡敬魴干嘛呢?他們東英的人,難不成也在F市被害了、潛藏了、或者犯了命案了?”
丁精武沒直接回答我,反而對我問道:“你再仔細看看,這些照片里面,還有誰是你認識的——肯定有一個人,你肯定認識。”
我又認認真真地翻了一圈,終於在兩張高檔酒店的飯局偷拍照、還有三張KTV里眾人抱著陪酒姑娘放肆開懷大笑的照片里,找出了第三個我認識的人:“嚯!這不是K市的市長齊盛棠嗎?”
“嗯,就是他。剩下的那幫你不認識的人,我可以告訴你,他們大多數都是F市本地、還有從粵州、鵬州或者珠嶺這三個靠近南港的地方過來的中小型房地產公司和證券金融公司的老板。”接著,丁精武開始給我擺著手指頭,在我面前畫著多邊形:“你看看——從南港的黑幫,到內地的中小型房地產公司加上證券金融公司,再到Y省本地的市長,你發沒發現,這個人物關系,有沒有什麼讓你聽著感覺耳熟的地方?”
其實用不著丁精武這麼循序漸進的點撥,從我知道那個一直跟胡敬魴同時出現的那個家伙是南港的黑道份子,我就開始起疑了,等發現了齊盛棠的存在,在我的腦海里,則已經有一個大概的思路圖:“當然了……我說上次那個圍繞在羅佳蔓周圍的關系網,總好像給我感覺是少點了什麼呢——上次是洪興前任龍頭的情婦,這次直接來了個風頭正盛的東英『揸扉人』;上次是F市紅黨籍前任市長,這次直接是K市的藍黨籍現任市長。只不過,這次好像沒有演藝經紀公司的參與,否則說不定F市又得死一個羅佳蔓。但我真是沒想到,齊盛棠也真是膽子大:成山自殺時候,崩濺到我臉上血好像還熱乎著呢。”緊接著,我仰起頭想了想關於我所知道的齊盛棠的相關資料,心里又不禁犯了難:“但是,如果讓我直接對付齊盛棠,恐怕有點不好弄——坊間盛傳,他跟蔡勵晟之前從國中開始就是同學,關系好得很,如果要是從他入手,即便蔡勵晟不跟我翻臉,他也得攔著我不讓我查。”
“又不是直接讓你跟反貪局或者省行政議會去點他、參他。我一個已退休警員,現在拍到的這些東西,沒有法律效益;就算是讓你查,F市、K市兩頭跑,你跑得過來麼?我只是讓你心里有點數就行了——而且正因為他跟蔡勵晟關系好,你才能多盯著點兒藍黨的情況。”
聽丁精武這麼一說,我不由得一驚。我轉過頭看著老丁的臉,他卻依舊一本正經。
“老丁,你言下之意是,蔡勵晟,也有問題?”
“不好說……只是既然跟蔡勵晟關系那麼親近的人,也會摻和一腳胡敬魴跟南港黑道之間的秘密交易,那麼,蔡勵晟在這里面,是不是知道些什麼,或者有沒有起到什麼作用,現在還不好說。好些人總有種思維定式:表面上支持誰的,就一定是跟誰一伙的,實際上這里好些事情都復雜得很——就拿胡敬魴說,好多人覺得他是紅黨的鐵瓷,但你看看,他這不也跟藍黨的齊盛棠混在一起了麼?而紅黨的楊君實,真就未必多麼寵信或者欣賞胡敬魴;而胡敬魴的對手聶仕明,雖然在電視的鏡頭上常年跟蔡勵晟勾肩搭背的,但你說他有沒有紅黨的人脈?其實也未必沒有。早年間還是紅黨專政的時候,我就聽一個參加過與南島的大學交流的大學教授說過,他說他去南島的時候,經常會看電視上演一些政論節目——那時候南島就有政論節目了,而且在那時候,就已經伴隨著『太子』常建峰和黎清波先後解除黨禁,發展了將近二十幾年。那個大學教授說過,一開始看見政論節目上藍黨和南島地方黨的黨員、民代們在節目上吵得恨不得把對方殺了,他都跟著心驚膽戰;結果某一天他被同行人員拽去夜市吃宵夜,卻發現剛才還在電視上罵戰的兩個黨派的人,竟然在大排檔一起推杯換盞、觥籌交錯。沒有誰會跟誰是永遠的敵人——而那些為了所謂的主張,在廣場上、在街頭前相互砍殺的民眾們,在這幫政客們眼里,其實全都是『傻狍子』,是『韭菜』。”
我一下子懵了。
頃刻之間,我仿佛看見了眼前貌似有一個直徑堪比摩天大樓那樣的巨大的磐石,衝著我滾落過來。
我能做的,要麼是順著它的方向加速跑,要麼是在路邊躺平,要麼就站在原地試圖螳臂當車一般地攔住它。
“真受不了……又是胡敬魴、又是蔡勵晟,又是紅黨又是藍黨的……”我沉吟片刻,忽然想起剛才趙嘉霖跟我說的話,便馬上跟丁精武商量起來:“老丁,你說要不要把這些東西,先交給省檢察廳?”
“檢察廳?呵呵……”老丁搖了搖頭。
“你覺得檢察廳的人你也信不過?”
“當然信不過。你忘了,先前那個叫劉虹鶯的女孩了?”
“當然沒忘,艾立威的小女友麼,也算是『香青苑』的一個頭牌了。利用我的同情心,直接把我給迷住了,並且差點把我殺了……”
“你曾經跟我講過,她被人輪奸過之後,丟到了某個立交橋下面了。”
“對了……你不說這事兒我都差點忘了!好像當時欺負她的那幫人里面,就有檢察系統的人。”
“嗯。前段日子我找過你們一組的白浩遠,那小子磨磨唧唧的,最後到底是答應把當時劉虹鶯和艾立威一起住的時候,他們家的電腦里的硬盤給我看了一眼。過後我找人試著恢復了一下硬盤,里面好多數據都被損毀了——按照電腦里的數據日志記錄,大概是九月二十幾號,也就是劉虹鶯剛死不久、艾立威的身份還沒被人發現的時候。現在唯一能看的,是一份省檢察廳財務處的報賬單,有他們正式蓋章的,只不過單從那張報賬單上面,根本看不出來什麼——但總之,姓艾的那個該死的小子,應該是發現了什麼了。就算之前你不去追捕他、你媽媽夏雪平不把他擊斃,我估計那小子應該也是活不到今年了。另外,蔣帆這個人你還記得麼?”
“記得,那個從D港來F市賣魚的家伙。”嘴上說著關於蔣帆的事情,可我滿腦子,卻都是蕭叡齡的那張臉。
“嗯,鄭玥施的那個案子,絕對有問題。最近我也發現,他居然也一直在跟胡敬魴和東英『靚偉』走得很近。蔣帆的漁業公司的車子,好像幫著『靚偉』運了很多東西——我不知道是什麼。關於蔣帆那邊,之前一直是莫陽在幫我盯著,只是這幾天F市不是『准戒嚴』麼?局里的事情好像很多,於是陽仔那邊也騰不出空來。他應該也拍了不少照片,昨晚他告訴我說,今天他會整理一下,然後再傳給我。反正現在這情況,哪個衙門都不可信。慢慢來吧,秋岩,你直接跟檢察廳舉報,可能也沒什麼用,說不定可能還會給你自己找禍。”
“老丁,我說的告訴檢察廳,跟你理解的,可能有偏差。”
“怎麼講?”
我猶豫片刻,還是把趙嘉霖的關於找人寫匿名信給檢察廳、省行政議會和各個黨派Y省支部的想法,一並跟丁精武說了。
丁精武聽完捏了捏拳頭,又深呼吸一番,旋即看向我:“你是希望我去寫這些匿名信麼?”
“我……如果是要做這件事情,我實在是想不到去找誰了,正好今天你找上了我;但是按照你說的,這種事情可能會有莫大的風險,所以,你要不同意,這件事不做了也無所謂了。”
丁精武點了點頭,又接著捏了捏拳頭,然後“啪”地一聲,打了個響指:“行,這事兒,我應了。”
“老丁……”
“老瞎子我雖然瞎了大半輩子,但是拳腳功夫還沒丟,身子骨還硬朗。我不相信那幫小輩兒能把我咋樣。更何況,他們在暗處,老瞎子我現在在更暗的地方,瞎了一輩子了,我現在最擅長的就是在暗處待著——我晚上在家都不用開燈的。只是秋岩,那滿洲姑娘說的話,你也得留神。”
“你是覺著……趙嘉霖也有問題?”
“不。逮著誰就懷疑誰,那不成疑心病了?那姑娘都那樣了,她要再有問題,說不過去。不過,她的家里,你可得小心著點兒。”
“他家里?你是說……”
丁精武對我戳了戳他手機屏幕:“你再仔細看看,這些照片里頭,還有一個人,說不定你應該認識。”
“誰啊……”我這回翻遍了所有相片,也實在是沒發現。
“倒數第三張,左手邊第一個人——可能拍的有點糊,你仔細看,多看會兒。你看看你認識不認識。”
“這個……哎?這個、這個、這個人不是趙嘉霖的三叔嗎?”
那張照片上最左邊的藏在某個晃動的物體虛影里男人,正是趙嘉霖的三叔趙景理,那張照片是在一家KTV里拍攝的,照片上的趙景理正摟著兩個女人豪放地笑著、而且雙手還順著那個兩個陪酒女的深V禮裙伸了進去,肆意地撫弄著那兩個女人的胸脯;但同時,他還看向了胡敬魴跟東英“靚偉”,眼睛里藏著一股凌厲的貪婪與極度陰鷙的凶險,這表情跟我元旦那陣兒在趙嘉霖的家宴飯桌上看到的老實巴交,根本判若兩人。
丁精武又點了點頭:“按說當初胡敬魴還沒升職到省廳的時候,就沒少查辦過『趙家五虎』的所作所為,據我所知,其實趙景仁對胡敬魴應該是尿不到一塊去的——說不上有什麼深仇大恨,但是肯定很討厭他。並且其實景義、景智和景信也應該不太喜歡胡敬魴。而趙家老三居然能跟他們一起出現,這就很說明問題。”
——說明趙家五兄弟內部,很可能早就不是一條心了,起碼這個能私下里去會見胡敬魴、又暗地里跟自己的那個越南裔美籍二嫂通奸的這個趙家三叔,已經很可能跟趙嘉霖的父親不是一條心了。
“所以秋岩,萬事小心吧。你喜歡的這兩個小姑娘,她們倆本身其實人都不錯——那個滿洲丫頭雖然人不愛說話、性子冷了點兒,又常常會做些出格的事情,但是本質上還是個好女孩;樓上的這個蔡家大小姐,更是你若想娶妻的最好人選,她跟你既般配又互補。然而,跟一個姑娘之間建立關系,可不只是單純跟一個人相處,你還要知道怎麼去對付她周圍的人,偏偏她們倆各自周圍的人,我感覺大多不是什麼好餅,你這小家伙,可得多悠著點兒。”
“嗯,謝謝老丁。我記住了。”
丁精武沉了口氣,拿回了自己的手機,隨後又從自己的西裝里壞胸帶里掏出了一個金屬制U盤地給了我:“這個送你。”
“這是啥啊?”
“我前兩天不是去你們重案一組辦公室了麼。拿到了劉虹鶯的電腦硬盤之後,我又遇到了你們辦公室一個小孩,叫……叫『傅什麼』……”
“傅穹羽?”
“對,傅穹羽。那孩子也不知道從哪聽說的,知道我之前當過特警、特種兵,並且有很多情報口的人脈,所以找上我了——他說是你給他了一個任務,叫他去查一個叫『狄昊蒼』的人的信息?”
“是,但是前一段時間,他已經給了我一份東西了。”
“哈哈,這孩子好像挺老實的,說話做事不毛躁——他說他覺得,自己查到的東西可能不全面,還說我『神通廣大』,給我拍了一通馬屁,希望我能幫他再找人查查。喏,這回全了——我的這些資料,算是對他查到的東西的補充。沒事的時候你看看。我並不知道你要了解這個家伙干什麼,可是這家伙的身份,可的確不一般。”
“嗯,我知道了。”
就在這個時候,老丁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好像是誰給他發了個短信息。
“喲,哈哈!我的『老Baby』給我發信息了,要我去陪她逛逛公園。”
“我擦……你還真相親啦?”
“那咋啦?這是個喪偶多年的單親媽媽,女兒去年剛嫁人,今年年初又退休了,是個好人家。”說著,丁精武還把倆人的聊天記錄給我看了一眼,“你看,這是她自拍。”
我瞟了一眼,界面居然是手機的短信息軟件,而非微信或者LINE之類的聊天工具,看樣子這幫中老年人是真不會用那些東西。
而那個老阿姨,一看就是個五十歲的良家的家庭婦女的模樣,臉上皺紋倒是不明顯,皮膚也很白淨,眼睛挺大,鼻子小小的,嘴唇略厚,留著長發,燙了一腦袋大波浪,還扎了個方便做家務的馬尾,她身材可真是豐滿無比,明明是一件及其老土的圍領毛衫套了一條樣式特別素的圍裙,卻被她的碩大胸部和臃腫的肚子撐成了一個葫蘆。
“行啊,老丁頭,還找了一個『老肥羊』。你咋不找個瘦得呢?”
“誰說我手頭上沒有瘦的?哈哈,我才不像你們年輕人呢,挑肥揀瘦。我都這歲數了,才不挑食呢!更何況你沒聽過那麼一句話麼:瘦得好看,胖的好用。”
“噫!你這家伙看著跟個老干部似的,一開口比流氓還流氓!”
“哈哈哈……你下車吧,我得跟我這『老baby』享受二人世界了。”丁精武看著我,賤賤地淫笑了一下。
“行了,我可不影響你的黃昏戀跟老年人性生活了。我也忙去了……”
“秋岩,”在我拉開車門的時候,丁精武又叫住了我一聲:“祝你好運。”
“嗯。也祝你好運,老丁。”
看著老丁的車子緩緩遠去之後,又回到了樓上。
這會兒,我的寢室臥室里就只剩下了蔡夢君一個人躺在了床上,身上還蓋著被子。
我輕輕地叫醒了她,一問才知道,原來就在我和丁精武聊天的那會兒,本來按說今天輪休的小C,又被一個電話叫到了鑒定課的實驗室,說是最近死的人有點太多了,雖然也沒什麼需要屍檢的大活兒,但是那些死於非命的屍體的檢測報告需要統一歸檔,鑒定課本來人手就少,只能把小C叫回去幫忙做些文書的工作。
而在小C離開之後,前幾天為了復習考試一直在跟她的那幫室友閨蜜們在寢室和圖書館熬大夜的蔡夢君,困意一下子就襲上全身,所以這會兒她索性就在我的床上睡了一覺。
“嗯,那你好好睡一會兒吧。我辦公室還有不少工作要忙。”
“要我去幫忙麼?”
“哈哈,那倒不用了。並且你畢竟不是警察,讓你幫忙違反紀律。”
“那,你親親抱抱一個再走,好不好?”一臉睡意的蔡夢君,仍然把雙臂深處被子外面,對我連著索吻帶要一個擁抱。
“行!”
說著,我直接對著她的香唇吻了下去,沒想到她卻越抱越緊,根本不想放手。
我連續對她連勸帶哄了好幾分鍾,她才最終松開雙臂,又眯著眼睛看我半天。
“看啥呢?”
“看你長得帥唄。”
“少來……沒啥事我先忙去了。”
“嗯。對了,秋岩,中午咱倆就在你這周圍吃個飯吧——順便把小曦妹妹和嘉霖都叫上吧。我看『敦盛』就挺好,上次我過生日的時候,就感覺那兒挺符合我的口味的。你去告訴她倆一聲,我打電話訂包間。”
“啊?你咋要找她倆一起來?”
“你不方便麼?”
“我……呵呵,我有啥不方便的?我還合計就咱倆一起吃呢。”
“沒事啊,對我而言,飯桌上多倆筷子也是無所謂的事情。”
“不是,那你是不知道麼——對,嘉霖跟我講了,早上她帶你進來的時候,你應該都看見了吧:『小字母C』同學跟趙格格都打起來了。你帶她倆一起吃飯,這飯能吃安生了?”
“你放心,有我在,她倆打不起來的。『小字母』同學人不錯,嘉霖也是很不錯的人。她倆今天這樣,准是有啥心結沒解開。你去告訴她倆一聲吧,就這麼定了。”說著,蔡夢君還抻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啊——哈!呼……我又困了,你趕緊忙去吧,我再睡一會……”
“那行。”
我邊往後退身子邊關門,心里也是特別的忐忑。
關了寢室門之後,我只好直接把蔡夢君要拉上趙嘉霖和小C吃飯的想法,分別發給了那倆當事人。
這倆恨不得弄死對方的姑娘,對我的回復倒是極其的統一——全都是倆字:不去。
不去正好,不去我倒是輕松了。
回到辦公室後,我跟屋里的人都挨個打了聲招呼,看了看他們的工作情況,但此刻的重案一組辦公室里,總共就剩下七個人,並且這個人看起來,還都忙得要死。
辦公室里警銜稍高點的,只有許常諾在值班,跟他仔細一打聽,才知道因為最近兩黨輿論針尖對麥芒的局勢,大案要案幾乎沒有,但是因為斗氣而發生的、不需要什麼辦案的技術含量、但是手段卻一個賽過一個殘忍、現場一個勝過一個血腥的案子,用許常諾的原話說,“都快趕上雨後的韭菜了”,一波接一波,所以這會兒白浩遠、胡佳期這兩位都不在,最近幾天重案一組忙活得不可開交,就連秦耀和楊沅沅那幫實習學警都開始挑頭負責了兩三宗案子。
而這會兒王楚惠為了躲清閒,聽許常諾說,這娘們兒又跑去總務處辦公室裝模作樣去忙活總務工作了。
許常諾跟我聊了沒一會兒,接了一個電話之後,也帶上自己的夾包風風火火地走了,聽說是回民區那邊,一個十幾歲的小男孩,因為支持藍黨,結果把自己七十來歲的支持紅黨的爺爺給殺了——要是沒有任何政治相關的因素在,這案子估計就近找個分局就能解決,反倒是因為涉及受害人和加害人的政治傾向,這案子就必須交給市局來辦——別說是許常諾,我聽著我都跟著頭大。
並且,若不是因為如此,堆在原本屬於夏雪平組長辦公桌上的那些卷宗報告,盡管沒有沈量才所說的快趕上我的身高那麼高,卻也真不至於堆得跟三道牆似的。
——好在老早以前,夏雪平就在自己的抽屜里准備了一個“神奇妙妙小工具”:復寫紙,有了這玩意,起碼可以一下子簽完兩份報告。
剩下就等著找人找時間,一起跟我在檔案上“啪啪啪”扣印章就好了。
單純機械地簽字,再加上又復寫紙的加持,雖然沒多一會兒就簽完了,但也真簽得我小臂大臂跟肘關節腕關節加上肩膀一起疼。
我起身看了看重案二組那邊的情況,趙嘉霖這會兒應該是接待完了隆達集團前來的那個律師,而她也在自己的座位上老老實實地簽著字,又在電腦上編輯著大概是“太極會”的組織成員檔案。
一下子閒下來的我,掏出了手機之後,才想起來我手機上還有不少沒回的電話,於是我又給岳凌音和張霽隆分別打了個電話——
比起徐遠的生氣,岳凌音倒是對我溫柔多了,當然,我當一說到我是因為生病發燒才曠工缺席了幾天,這個漂亮大嬸兒倒是一如既往地沒正形:“啊呀呀!我說你這小家伙,你可別是累著了吧!我可聽說,你最近交了個新女朋友,還是個大美女!你們悠著點兒玩啊!年輕歸年輕,你可別把腰閃了!”
“什麼話……我是發燒了!再說了,就算我腰閃了,跟你有啥關系啊大嬸?怎麼,難不成改天你想試試我的腰力麼?”
“去你的!跟我連這種玩笑都敢開?”
“嘿嘿嘿!也不知道是誰,一年之前為了拉攏我進國情部,還忽悠我說,如果我要是跟著你干、給你當下屬,能答應我,陪我過那年的情人節來著?”
“哈哈,你個小鬼機靈!還記得這事兒呢?逗你的話你也信!”
“拉倒吧,我信了我『何』字倒著寫!你以為我沒看出來,那是你們情報局監視過我、發現我沒少在外面約會過幾個大姐姐和阿姨之後,你這大處長親自下場故意跟我玩曖昧誆我加入你們的麼?也就因為你是個情報干部吧,要不然,我肯定得告你詐騙!”
“行了行了,說點正經的——你告訴我,秋岩,你這幾天是真發燒了麼?”
“不是……那還能有假?”我不免有點心虛——假話雖然說多了,自己慢慢就會信了,但是一個人所說的話三番五次地被人質疑,哪怕是真話自己也會懷疑是不是假的,“我這我……我就……我確實發燒了,怎的了?”
“你和小趙……你倆這幾天,沒私自去做什麼事情麼?沒私自去在我或者雪平的同意之下、去擅自行動吧?”
“這……”——這樣的話,夏雪平那天晚上問過我,現在岳凌音又這麼問,搞得我甚至都懷疑,她倆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但我並不能馬上承認,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聽說了啥:“我倆能干啥?我前幾天病得跟條狗似的。倒是趙嘉霖,她來看我、給我買藥,結果不知道被誰砍了手臂。我沒辦法,忍著難受,給她送醫院去了。就這麼點事兒。”
“嗯,你倒是沒說假話——我聽說你和趙嘉霖都請病假之後,我去查過,你倆確實都去醫院了。”
——我操!她還真查啊……
這回輪到我汗流浹背了。
不過再一想,現在丁精武也算是聯合專案組的外圍人員了,有直接可以向岳凌音匯報的權利,所以也有可能這些事情都是丁精武跟她說的。
好在聽起來,丁精武貌似沒跟她提我和趙嘉霖更多的事情。
岳凌音緊接著又問了一句:“……但是病例上怎麼只有趙嘉霖受傷的記錄呢?你不是發燒了麼?你怎麼沒去打滴流輸液?”
“我……我那不是、不是折騰一通,冒、冒了一身汗麼?冒了汗之後我就退燒了,我還打啥滴流?”
“那小趙懷孕的事情,是怎麼回事?”
果然,被她查出來了……
“我說大嬸兒,你這話問得——那孩子還能是我的?”
“我知道不是你的!我問你,你,或者是她,告訴周荻了麼?”
“沒呢。沒來得及……”
緊接著,岳凌音卻話鋒一轉:“她和周荻這幾天鬧離婚的事情,你知道麼?”
“當然知道。這事兒您也知道了?”
“雪平告訴我的。”岳凌音緊接著又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雪平這幾天,還跟我說了好些事兒。”
“哦……”我卻一時半會沒琢磨出來岳凌音的意思,又問道:“那周荻現在呢?他知不知道趙格格懷了孩子的事情?”
“這事兒吧,秋岩,我知道了但我沒跟周課長說。有機會,讓小趙自己跟他說吧。還有個事兒,秋岩,唔……”
“怎麼了,大嬸?”我總感覺,岳凌音是話里有話。
“怎麼說呢……那什麼,既然你和趙嘉霖人現在都沒事了,你把電話充好電,別關機。今晚有個行動,因為正好你倆這兩天不在,所以這個行動,需要你倆參加一下。”
“什麼行動?”
“這個……暫時保密。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你幫我通知嘉霖一聲,我就不再給她打電話了。記住,帶槍,槍里子彈准備好。”
“是,岳處長。”
相比起岳凌音這通電話的輕松和寥寥幾語來,不知道為什麼,張霽隆那邊的氣氛,一接通電話,聽起來卻特別的緊張又謹慎,他跟我打電話的時間也特別的長:
“喂?哎!秋岩,這幾天怎沒接我電話?”
“哦,我生病了霽隆哥。發燒好幾天,沒爬起來。”
“退燒了?”
“嗯。已經好了。”
“趙嘉霖沒事兒吧?她阿瑪找過我。”
“她沒事。受了點傷,但是問題不大。除了這個,您找我還有別的事兒麼?”
“你爸那邊有消息了。”
“找到他啦?他怎麼樣?”
“你爸現在人在蒙東。我認識那邊一個大哥,叫趙紅兵,他幫我找到的。我大概聽紅兵大哥說,你爸好像在L省和M省都遇到點事兒,具體是什麼事情、怎麼個情況,我還不知道。我這邊走不開,所以我只能派魏三過去看看,他今天下午就坐火車過去。不過你放心,紅兵大哥為人絕對信得過,早年間趙紅兵跟當地的馮總火並的時候,咱們F市這邊,我曾經老大的老大穆總幫過他,我還把他從一幫人的黑手之下救出來過,算是過命的交情。現在你爸正在他那兒的一個高級酒店里休息呢。你就放心吧,如果沒啥事兒的話,這兩天你爸就會給你打個電話。”
“哦……那就好!謝謝霽隆哥!也替我謝謝那位紅兵大哥!”
“嗯。還有一個事情:昨天晚上,隋瓊嵐來我家了——這女的你見過沒?”
“見過,”我一聽這個名字,心情馬上陰了下來,“她是美茵的親姑媽。”
“這個我知道,美茵一見到她就跑到我家樓上關起門不出來了。”
“那她找你干啥?還是准備把美茵帶回家?”
“這是其一。當然,我答應過美茵和你爸爸、還有你和夏雪平,讓美茵在我家待著,我肯定就不會任著這位隋總把美茵帶走;但她找我還有另外一件事:她要找我合作。”
“找你合作?哈哈!霽隆哥,我沒記錯,你手里也沒有服裝相關的生意啊?”
張霽隆卻根本沒有笑,嚴肅地對我說道:“她要跟我買礦。”
“啥?哈哈?”
——買礦?這種事情我根本想都不敢想,網上的段子我倒是見過。
可是聽張霽隆的語氣,卻根本不像開玩笑。
“不是……咳咳,那您手里,有礦?”我琢磨了一下,又對他問道。
“我哪能有?礦場這東西哪是那麼好拿的?K市的顧家,你記得麼?”
“記得。”
“他們家手里倒是有礦——W縣有一個玉石礦,K市周圍有三個煤礦,U市有兩個鐵礦……”
我聽到這,插了句嘴:“那隋瓊嵐要買啥礦啊?她一個做衣服的?”
“——她要跟我買的是,顧家在T市的兩個鎢礦——也就是稀土礦的一種。”
“啊?稀土礦場?這玩意不是不能賣麼?”
——當年兩黨和解後、成立過渡政府的時,全國上下的礦場,因為原先紅黨專政時期的法律被兩黨加上各個地方的政黨翻來覆去地吵架、質疑、修訂,於是有將近三分之一被大量的美國銀行家、英國資本家、日本商社、韓國財閥以及俄羅斯的國企鑽了空子,以注資後稀釋股權、兼並收購、還有商業和法律制裁的方式,在暗地里掠奪了不少,一直到大概十五六年前,紅黨的中央總書記易瑞明在第一次政體改革後的全國大選中擊敗了葉九升,當選了國家元首,那些針對全國礦業的諸多暗箱操作才開始被叫停、被調查。
再後來,國家科學院地質研究院在Y省發現了十七處新稀土礦,總體體量預估達到約156萬噸,這一發現讓當時感受到潛在危機與威脅的易瑞明,在國家最高議會上借由紅黨占有多數席位的情勢力排眾議,強行通過了《國家資源保護法》,只允許礦產資源具有可發現權、可勘探權、可開發權和可承包開采權,而不能作為商品進行隨意的交易,更不能在未經地方政府的商議與中央聯合政府的審核和許可之下向外資企業機構或有外資參與控股的企業或機構進行擅自交易。
這一法律,不僅重新把一部分已經被交易走的礦場重新追回到新政權的手中,還確保了在Y省發現的十七處稀土礦不處於外商無法染指的地位。
然而,這將近十六年間,一直有人想要將這十七處稀土礦賣給外國,以換取巨額資金——十二年前的Y省政變如此,近幾年無論是紅黨、藍黨還是地方黨團內部的部分議員,也在進行聯署提案,希望首先在地方改變《國家資源保護法》,並最終希望達到在國家最高議會,倒逼這項法律進行一系列的修改,甚至如有可能,希望撤銷這部法律。
所以,接下來,張霽隆才說道:
“根據現行法律當然是不能賣。但美茵的這位姑媽,可跟我談了一筆大生意:他希望我從紅藍兩黨內部,幫著『找幾個』省行政議會的議員,參與當前在Y省的關於增加礦業礦產交易的豁免權的聯署議案;同時,她還希望,以她個人加上我隆達集團的名義,對顧家進行聯合注資。她還跟我承諾:這筆交易如果能夠達成的話,會給我隆達集團的企業賬戶打款10億美元,並且,過後她還會以她自己的名義,在T市成立一個鎢礦精煉廠,然後讓我從這個精煉廠中拿到20%的股權——秋岩,這個隋瓊嵐,他媽的到底什麼來頭?她難道真的只是個做衣服的麼?『祺華洋服』真有這麼大的體量,能拿出十個億的美元?”
“我的天!這麼多錢?霽隆哥,這我可真不知道了……”我一邊說著一邊尋思,這一說,我突然想起來先前隋瓊嵐找上我和美茵單獨吃飯的時候,於是我連忙又說道:“不對!霽隆哥!你小心點兒——這里邊有問題!你記得咱們倆在趙嘉霖吃飯的時候,見過那個叫狄昊蒼的男人麼?”
“不光是見過,我還跟他打過電話,我跟你說過你忘了麼?怎麼?隋瓊嵐跟狄昊蒼也認識?”
“豈止是認識——那個狄昊蒼,是隋瓊嵐的男朋友。而且——這個你可以問問美茵——狄昊蒼和他兒子,他們爺倆,全是隋瓊嵐的『男朋友』。這種事情,霽隆哥,你明白吧?”
“肏!他媽的,原來在這兒等我呢!對了……我想起來了,我先前叫人查過那個姓狄的,那家伙的確有個法國華僑的女朋友,正好是姓隋……媽的,最近事情太多了,忙忘了。”
“而且,還有個情況:上次隋瓊嵐找過我,想趁我家何老太爺和夏雪平都不在身邊的時候,想要說動我勸勸他倆,把美茵的撫養權交出來給她——那天吃飯的地方是在美國領事館附近,吃飯的時候在飯店了,我還見著了幾個CIA的間諜,不過大概他們那幾個人都有外交官的身份,所以可以大搖大擺地坐在那兒,即便是看出來我是個警察,卻對我一點都不怕。”
“哈哈哈——法國華僑、美籍華人、中情局、稀土礦!有點意思啊!謝謝你告訴我這些,秋岩!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把你說的這些,向更關鍵的方面反映反映。行了,沒什麼事情了,美茵這邊我會照顧好,你父親那邊我也會多留意。你自己要注意安全。”
“您也是。順便問您一個事情,方便麼。”
“什麼事啊?”
“剛才早上的時候,我聽說您派律師來我們市局了,早上是趙嘉霖在重案二組接待的。”
“對。我聽他說了,蘭信飛出事兒之後,我們集團就趕緊重新整合了集團法務部——朱嗣源,北方大學法律系的博士畢業生,這個孩子看著挺靠譜的,人長得也英俊。怎麼了?你怕趙嘉霖被他從你身邊搶走啊?你放心好了,人家小朱有女朋友!追他的美女也不少!”
“沒有……啊?不是,霽隆哥,你在說什麼虎狼之詞!”
“哈哈哈!”張霽隆笑道,“開句玩笑而已!哈哈哈!而且,我其實看小趙對你挺有意思的,她最近不是准備離婚了麼?再者,上次元旦在她家吃完飯之後,景仁大哥也對你挺欣賞的。”
“不是……哎喲喂,霽隆哥!她離婚的事情您也知道了?”我小聲說道,說完還抬頭看了看辦公室里——而這會兒,辦公室里其實就剩下我自己了。
“哈哈,我啥不知道啊?”
“您可真能耐!那她就算是離婚了,我也不能……我都跟蔡夢君在一起了啊!”
“你這什麼話——古人有句話,男兒郎不得妻妾不富!”
“您這是從哪瞎編來的?再說了,您以為人人都跟您似的,那麼御妻御情人有術呢?全F市能有幾個張霽隆啊?”
“少捧我啊,那你這麼關心朱嗣源干啥?”
“我聽說您是來派這位朱律師,來保釋太極會的人的?”
“對。”
“您保釋他們干啥?您上次在趙家五虎面前,給車大帥說情,按說已經很是仁至義盡了啊。而且我沒記錯,前一陣子您不還給了車炫重一個生意,讓他在您新開發的城南的購物中心加上規劃新區運送貨物來著麼?”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秋岩——若是換成以前的我,哪怕不用太遠,就三四年前,這事兒我肯定管都不管,我還會把他們趕盡殺絕!讓他們這幫高麗棒子把白塔街讓出來!唉,但是現在吧……嗨,反正是和氣生財嘛!我這麼跟你說吧,秋岩,無論是做生意,還是混江湖,歸根結底人人都是為了賺錢養家的。F市的天,早晚都還會是晴朗的天,以前我和車炫重有諸多的誤會,但是在生意上,大家終歸都是朋友。你身為一個警察,當然也不想看到兩個大幫派之間,爆發戰爭,把整個F市打得天翻地覆、血流成河的,你說對吧?”
張霽隆的話講得極其自信,甚至有些冠冕堂皇,但他字里行間的語氣,卻被我聽出來多少有點氣餒的感覺。
我也沒往下跟他聊,而是換了個話鋒:
“好吧,這倒也是。欸,對了,霽隆哥,我還有個事情想問你:陸冬青陸教授,這幾天怎麼樣了?”
“哈哈,什麼怎麼樣了?”沒想到,張霽隆還想跟我打個馬虎眼。
“我都看新聞了。陸教授他不是被槍擊了麼?怎麼樣,他人沒事吧?”
“秋岩,這事兒是你自己要問的,還是徐遠讓你跟我問的啊?”
“我的天……您可別把我跟咱們徐局座想得關系那麼好——今早我還被他給罵了一頓呢!再說,我自個就不能問候問候麼?我覺得陸教授人挺好的,所以關心一下。”
“這個事兒吧,我還真不能告訴你,秋岩。但我能跟你說句老話:真作假時真亦假,假作真時假亦真。就像你父親寫的那個文章一樣,南島有當年的陳木寬、藍黨有後來的蔡勵晟,為啥紅黨不能再來一個陸冬青?”
“那您的意思是……”
“哈哈哈!我可沒說我什麼意思!行啦,不跟你多聊了,我這邊還有點事兒呢。你忙吧。”
緊接著,他就把電話掛了。
看著剛才的通話記錄,我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
或許我的思維和性格很幼稚,但是有的時候我看到電視上的那些政治家、企業家、銀行家的所言所行,我聽到這些江湖大佬、黑道一哥、社會名流和政治運動領袖們的所作所為,在我這里,感覺他們跟幼兒園的孩子們其實也沒什麼本質上的區別。
放下電話之後,我便起身出了辦公室,結果一轉身,卻差點跟趙嘉霖撞個滿懷。
“哦喲!嚇死我了!你等我呢?”
趙嘉霖對我翻了個白眼,故作不屑地說道:“哼,我才懶得等你……”話鋒一轉,又說道:“走啊,吃飯去吧。”
“嗯?不了吧,我這還跟蔡夢君在居酒屋有約呢……”
“說的就是這個。你帶我去吧。”
“嗯?你不是不去嗎?”
“呵呵,反正不用我請客,干嘛不去?”
“好吧……”
於是我這邊趕緊發消息聯系蔡夢君和小C。
此刻,蔡夢君正好剛到“敦盛”,並且已經訂好了包間。
而小C那邊,則是根本沒給我回復。
看樣子,小C是真不打算過去了,而且說不定是她鑒定課那邊忙到騰不出空。
等我和趙嘉霖出了市局大樓,外面的天空竟然少有地放晴了起來。
“嚯,空氣真好。”
我吸了一鼻子冷空氣,空氣冰冰涼涼的,由於太陽一曬,地上的積雪和冰層多多少少有些融化或升華,於是原本干燥的冷空氣中,好像帶了一絲絲的清甜。
可趙嘉霖卻突然把我從享受冷空氣的當口,用一句話給我拉了回來:
“你說,萬一蔡夢君發現了我倆的事情,你可怎麼辦啊?”
“啊?”
我著實有點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但趙嘉霖卻並不准備等我回答她,而是獨自朝著“敦盛”的方向,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著,倒是我成了在後面追逐的那個人。
“『空吧哇』——嘿?小何警官!稀客啊!很久沒來小店了!”
沒過多久,我和趙嘉霖一前一後地推開了“敦盛”的店門,一見來客是我,店里正在擦著玻璃酒杯的老板馬上對我熱絡地打起了招呼。
“好久不見啊,『馬斯特(master)』。”
“今天是要吃點啥?我們有今天的招牌套餐、還有今早剛到的北極貝,另外昨天剛從回疆那邊運過來的鮮羊肉也挺不錯的,做法式還是和風的都挺好……”
“稍等會兒再點餐——有預定了。”
“哪個房間?”
“『那古野』。”
“『Na-go-ya』……啊呀!是那個姑娘!哦對了,我咋把這個忘了?老早以前你倆就一起來過!真是忙忘了、忙忘了!——來吧,這邊請。”
“謝謝。”我笑著跟著老板往前走了兩步,一回身,卻發現趙嘉霖根本沒跟上。
而此時的趙嘉霖,卻正對著老板擺在門口小門廳的那副黑底漆嵌藍紅色麻繩編制的日式鎧甲發起呆來,尤其是那副鎧甲的頭盔上的那枚“五角木瓜”紋,完全吸引住了趙嘉霖的目光,讓她難以自拔。
“瞧啥呢?”
“我……我好像見過……”趙嘉霖痴痴地說道,說完之後,又看了看我。
“你可不見過麼?上次保護練勇毅的媳婦和閨女的時候,咱倆在這人訂過便當你忘了?快走吧,別讓夢夢等著,我都餓了。”
“我……嗯。走吧,我也餓了。”
這下,趙嘉霖才跟在我的身後,與我一起進了包間。
——結果一進包間,我整個人又傻了。
此時此刻,包間里蔡夢君正和小C一人一杯茶,對坐在桌旁。
見了我進包間,正聊得熱鬧的兩個人都分別微笑著看了我一眼;而等到趙嘉霖一進來,小C則瞬間收起了笑容,皺著眉頭,怒目圓睜。
“人齊了,要上菜麼?”居酒屋的老板,則完全處在狀況之外。
“嗯,請上菜吧。『阿里嘎多』!”
蔡夢君笑著對老板招呼道。
我只好尷尬地脫了鞋子,坐在了蔡夢君的身邊。
而趙嘉霖也板著臉,邊盯著吳小曦,邊極其不情願地坐在了她的右手旁。
我一坐下,正看到在吳小曦和趙嘉霖的身後,正掛著一張浮世繪:
恰是最喜歡唱著與這家居酒屋同名的歌謠的織田信長,與生駒吉乃坐在一間古代日式的房間的當中,畫上的吉乃正端著酒碟笑著看向身旁的另一個女人,按照她衣服上的浪花紋樣還有身旁的名簽標注,那應該就是齋藤道三的女兒、信長的正妻“濃姬”公主歸蝶;另有一個女人一直低著頭,歸蝶的柳葉細眼,正默默地注視著那個女人。
——而那個全身都披滿了鎧甲的女人的名簽上,則寫著四個字:
“お艶の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