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朔風和黛青聽到這句話後,一起停下了咀嚼,愣了有兩秒,又齊齊開始磨牙。
佐鐸獨自在沙發上捯氣兒,喘了半天沒聽見那兩個人說話,吃飯聲倒是此起彼伏,佐鐸內心痛苦的抬起頭,果不其然,二人正吃著呢。
佐鐸簡直要狠得咬碎銀牙,果然不是自己人就靠不住,看這倆吃的,就差互喂了!
“你們沒什麼可說的?”佐鐸抑制著滿心的怨怒。
黛青無動於衷,他經過一晚的思索,已經決定把過去留給回憶,徹底只往前看,為了貫徹這一思想,他決定從今天開始減少與佐鐸的正面交流;石朔風跟黛青不一樣,情感豐富,同情心泛濫,縱使是荒原也沒把他磨礪成一個徹底的冷血動物,咽下口中的不知名食物,石朔風懶洋洋的站起身:“婚期提前會怎麼樣?”
“怎麼樣!?”佐鐸額頭暴起青筋,說話都有點走音了:“婚禮提前你說會怎麼樣!?剩下的時間不夠我甩掉他啊!昨天我去實驗室、家族中心都跑了幾趟,家族中心還好說,實驗室多了好幾張陌生臉孔……我根本不敢多停留!”
“舊臉孔去哪了?”
“有的被調走了,有點干脆請假在家……我去住處找,居然都沒在,”佐鐸用袖口輕輕拭了拭額頭的冷汗:“他們動作太快了……太快了……”
“還沒跟你雙親說這事兒?”石朔風從小狗的托盤中拿過一杯植物水,坐到佐鐸身邊。
佐鐸沒有回答,只是雙眼出神的盯著桌面,似乎又在讀取什麼東西,石朔風倒是不著急,扭頭剛要跟黛青打招呼,余光掃過了牆角陰影處的小狗。
小狗依然是馬尾女形象,雙手端著托盤,眼神傻愣愣的直視前方,只是底座有一個紅色的指示燈一閃一閃。
石朔風盯著那個燈看了片刻,想起昨天也有過類似的情況,充電?
不像,處理數據?
他有什麼數據可以處理?
不過這個神情倒是和佐鐸讀取數據的樣子很像。
“嗯,東西沒有改……也沒有拷貝記錄……”佐鐸眨了眨眼,桌子上的金屬腦慢慢吐出一條細長形狀的內存條。
“你把實驗室的研究考出來了?”石朔風問。
“沒有辦法……”佐鐸搖搖頭:“我最近開了個新項目,雖然還是前期,但現在也不敢繼續進行了。”
“你聽誰說婚期提前了?”石朔風繼續問。
“那個冒牌貨……他早就去研究所等我了,告訴我紅骸打算提前婚期,這個消息也告訴我雙親了,而且他們也……同意。”
“有點蹊蹺……他有說為什麼嗎?”石朔風把植物水放回桌上。
佐鐸冷笑一聲,滿臉的無奈:“因為最近事故太多,懷疑是針對家族內核的襲擊,居民們也人心惶惶,所以想把婚期提前,一是為了穩局勢,二也怕在結婚當天發生更大的意外。”
“這不對啊,”石朔風邊說邊琢磨:“正常情況不應該是婚禮無期限拖延嗎……怎麼還提前了呢……我覺得你雙親肯定知道點什麼瞞著你。”佐鐸又一次沉默,石朔風說到了他的心里,他也這麼想,但是無能為力。
佐鐸一直以來都是按照雙親的要求去生活,每天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領取今天的任務表,如果他的腦筋再死一些,再單純一些,也許就沒有那麼強烈的窒息感了,可就在黛青消失的那一晚,他忽然想明白了,他之所以有這麼優渥的生活、之所以在眾多繼承人中受到重視中,是因為他最聽話,而不是最優秀,他甚至連去尋找自己未婚omega的權利都沒有,只要坐等雙親物色新的聯姻家族就可以。
為什麼要沉迷於研究?因為只有在那里才能得到短暫的自由。
想到這,佐鐸下意識的看向黛青,他現在很羨慕黛青,雖然他曾經比自己還痛苦,但看看現在,他自由的像一陣風,還有個不離不棄的alp…………古蓋亞人陪伴。
老天總是對那些敢於打破常規的人給予厚愛。
石朔風心里多了件小事,邊跟佐鐸交談邊瞥眼看小狗的提示燈。
待到黛青無聊的直打哈欠時,小狗張嘴說了話:“先生,來自父親的通訊,是否需要接通?”
“誰?”石朔風瞄了眼小狗的指示燈,滅的。
“我父親,”佐鐸簡單回答,同時招呼小狗:“這邊來,面對我,不要把他們兩個照進去。”小狗依言選了個角落的位置,確定後開啟了全息通訊。
佐鐸父親的半身像出現時,石朔風有一點小驚訝,因為看上去年紀不小,滿頭華發,滿面塵霜,一雙眼睛倒是炯炯有神,勉強能看出這父子倆有點相似的影子,實在不像是一個青年的父親,簡直是祖孫兩個,人雖然老,但是穿著和氣質十分干練莊嚴,立領的外套线條筆挺,扣子系到最上面的一個,把脖子支的有些僵硬,一如他的表情。
“佐鐸,”莊嚴老人開了口,聲音渾厚明亮,聽起來比他本人要年輕。
“父親,”佐鐸一點頭,身形不自覺的也板起來,石朔風覺得這架勢看上去倒像是一家人。
父子倆的開場白跟別人一樣,就是簡單的寒暄幾句,但是語氣冷淡,言不由衷,簡直像是走過場,聽得石朔風有點尷尬,這麼生硬,好像做給人看似的。
廢話說完,父親轉入正題:“關於婚禮的事情,深川和你提過了嗎?”
“他說了,為什麼這麼突然?”佐鐸一聽到這個,情緒有點波動:“按照常理,近期的危險活動這麼多,不應該是延後婚期嗎,怎麼……”
“你照做就是,”父親冷冷的打斷了佐鐸的話:“我跟你母親剛剛討論過,在婚禮的時候扎卡家族會多幾個單方面的活動,這個需要你去執行,我已經派司機去接你了,等你到了中心,我和你母親會當面告訴你如何進行下一步。”父親的話語干脆直接,並且沒有任何討論和商議的余地,這不像是父子間的談話,更像是上級給下級委派命令,聽得石朔風直皺眉頭,心思這真是父子倆麼?
怎麼這麼生疏……不過這個世界里的親情都很薄就是了……佐鐸鼓起勇氣般的攥了攥手:“父親,既然我是執行人,那對於整個活動的討論我是不是有權參與進去?”父親沒有立刻回答,他注視了佐鐸片刻,簡單說道:“司機很快就到,記得帶上你的那兩位朋友。”
“啊……?”佐鐸一愣,條件反射的看向石朔風和黛青,這兩人的表情跟他如出一轍。
“我……哪兩位朋友?”佐鐸心虛的問。
“那個古蓋亞人,和深川,”說完,父親似乎是怕不妥,又加了句:“真正的深川。”父親說完最後一句話便自行切斷聯系,只留下屋里的三人面面相覷。
“他……看見我們了?”石朔風愣愣的問。
佐鐸皺緊眉頭,想了片刻便否認了石朔風的話:“不可能……小狗沒有全方位視角,不可能看到……一定是……一定是什麼人透露出去了!可是不應該啊……我的司機和保鏢根本不知道你們兩個的身份,不可能啊……”石朔風垂下眼簾想了想,一個結果在腦中成了型:“既然他指名道姓,那我們就跟你去。”說完用肩膀一拱黛青:“好不好?”
黛青慵懶的向後倚靠,眼皮都不帶抬:“隨意。”
“喲?這麼好說話?”石朔風隔著衣服摸了摸黛青的肚皮:“吃美了?”石朔風的手掌寬厚干燥,熱度透過薄薄的衣料熨帖在黛青的皮膚上,讓他感覺安心又舒服,於是他很少見的沒有翻白眼,而是一只手復上了石朔風的手背。
石朔風一直認為黛青少有在外人面前接受自己示愛的行為,輕則翻白眼,重則……什麼都有,再加上最近一直沒有進行肉體的溝通,這一點小小的親昵動作簡直讓他心癢難耐,說起來,黛青的發情期也越來越近了,恨不得現在就……“咳咳!”佐鐸刻意的聲音打斷了石朔風的思緒,他很是掃興的回過頭。
“等會兒見了我父親,你們兩個收斂些,他應該還不知道黛……你們兩個的關系!”佐鐸黑著臉道。
“我們也沒干嘛呀,”石朔風滿不在乎的一攤手。
佐鐸剛要說什麼,小狗開口了,提示來自家族中心的車馬上就到,請三人准備一下出門迎接。
佐鐸沒什麼可准備,站起身扥了扥衣褶,石朔風若有所思的看向小狗,小狗的感官似乎很敏捷,立刻收到了視线,扭頭向石朔風投以微笑。
石朔風皮笑肉不笑的一歪嘴角:“挺有眼力見兒啊。”小狗第一次聽見這個詞,不知道該做什麼回應,依舊是微笑。
“這麼敏銳的觀察,不應該無緣無故的發愣對不對?”石朔風繼續問。
小狗這下做出了回應:“是的,我是36小時不間斷工作,哪怕是充電時也不受影響,這都是先生的改裝。”
“行,”石朔風一點頭,看向往門口走去的佐鐸:“怎麼把小狗關掉?”佐鐸停下腳步,狐疑的回過頭,黛青皺了下眉,沒有發表意見。
“把它關掉,那等於整間房子處在無監控的狀態,很不安全,”佐鐸解釋道。
“那就放人進來看著,把它關了,”石朔風難得的堅持己見,看佐鐸神色猶豫,又加了句:“相信我,肯定不會害你。”佐鐸半信半疑,延伸在小狗和石朔風之間蕩了兩個來回,然後邁開長腿,向小狗走過去。
“先生,你的決定很不明智,我有數萬個接收器,以及快速的傳導,這都是你親手按上的,自從我運行就沒有停運過,關閉我對你的人身安全與這棟房子都沒有任何好處,”小狗聲音四平八穩的說著掙扎的話,企圖改變佐鐸的想法,而佐鐸蹲下身,食指在一處凹槽按下,小狗立刻閉了嘴,正確的說不是它想閉嘴,而是聲音猝然切斷,甚至最後消失的那個音節都不是完整的。
“扎克的佐鐸,關閉一天,啟動後第一任務是玻璃房掃描。”
“等一下!”石朔風忽然插嘴:“你在設定啟動時間?”
“對,”佐鐸回答。
“別設定,”石朔風加了一句。
佐鐸覺得關都關了,也不在乎這一點:“取消預設時間,執行關閉。”
“是,先生,期待與你的再次相遇,”小狗說完這句話,馬尾形象立刻消失,只留下了那個帶輪子的底座,底座上面的指示燈全都滅了。
石朔風看著佐鐸站起身,重新面對自己和黛青:“知道為什麼讓你關麼?”
“為什麼?”佐鐸理直氣壯地問,絲毫沒覺得哪里不妥。
石朔風聽他的口氣有點無語,心想這人……要麼是極度信任自己,要麼是習慣了被人指使,都不問問為什麼……搞研究把腦袋搞傻了麼?
“信息可能是小狗透露出去的,”石朔風指著底座上已經滅下去的指示燈:“昨天今天我都見它亮過,而且亮的時候它一動不動,跟按了暫停鍵一樣,第一次亮是你出門,第二次是剛才你進門,讀取東西的時候……”佐鐸的表情有些古怪:“這個提示燈是清理緩存得意思,不過每次清理之前會跟我打聲招呼……”
“小狗被人動過嗎?”石朔風問。
佐鐸努力回憶,想著想著臉色就變了:“我……很早以前帶它去過實驗室,它碰到了實驗室的電磁裝置,電池爆了……”
“然後你就送修?”
“不……我會修,不過它的新零件和電池……是機械實驗室送來的……”佐鐸越說聲音越小:“機械實驗室……是我父親一手辦起來的……”
“送來的零件檢查過嗎?”石朔風問完,意料之內的看到了佐鐸的搖頭。
“他們……居然監視我……”佐鐸難以置信的低聲說著,震驚讓他捏緊拳頭,全身僵硬,憤怒,悲傷,恐懼,一時間將他包圍了個嚴實,悶得透不過氣。
黛青的眼中掠過一絲不安,下意識的往石朔風身邊靠。
佐鐸的情緒讓他的信息素變得濃郁辛辣,帶著侵入骨髓的蕭殺之氣,這對beta和omega來說是來自精神深處的壓制。
石朔風感到有一雙汗津津的手攥住了自己的手腕,額頭頂上了自己的後背,微弱的顫抖通過這兩個動作傳遞給他。
他立刻意識到,黛青被影響了。
石朔風趕緊拍了拍佐鐸的肩膀:“肯定有辦法解決,別站著生氣了,走吧走吧!”石朔風半哄半轟的把佐鐸推出門,佐鐸一路走得心不在焉,仿佛靈魂出竅,也不知道有沒有把話聽進去。
不過一出門,黛青的臉色倒是緩和了很多,暖風降低了信息素的濃度,他迎著風,依舊抓著石朔風不撒手,半躲在他背後,與佐鐸保持著距離。
“我討厭高等alpha……”黛青用只有石朔風能聽見的音量嘟囔著:“他們一生氣,整個世界都要跟著坍塌一樣……”石朔風嘆了口氣,他很想幫黛青分擔,可這不是子彈不是匕首那種摸得到看得見的威脅,而是純粹精神上的逾越,他無能為力,像個被玻璃罩隔絕的局外人,能做的頂多像現在這樣,把威脅源往下風向推。
石朔風眯著眼睛,看著遠處一道飛速接近的閃光,這道閃光就是來接他們去中心的車。
他和顏悅色的安慰:“你看著,他要是下次要再敢這樣,我就把他牙全打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