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府後院,小樓之上。
洛行雲端坐梳妝鏡前,身前擺著各色茶盞瓷罐陶盆,宛如雜貨鋪一般,她手中拿著小筆,不時在紙上寫寫畫畫,又捏些花瓣粉末摻入其中一個器皿,鼓搗不停,口中更是嘀咕不停。
“花瓣半錢卻是不夠,還要多些才好……”
“豬油易得,卻過於滑膩,若是改用鯨油,成本卻要貴些……”
“這花香氣倒是夠了,卻難以長久,該如何調校……”
丫鬟彩衣輕手輕腳端著粥飯上樓,把托盤放在桌上,這才過來說道:“小姐,早飯端來了,您先吃一口,稍後再繼續配伍不遲!”
“你且先吃,我一會兒再吃!”洛行雲正琢磨到關鍵之處,渾然不覺拈著毛筆放在口中品咂起來。
彩衣眼見不及,趕忙伸手過來拉住小姐手臂,這才免得洛行雲將自己畫成花臉。
“成了!”洛行雲專注至極,扯過紙張寫下數行蠅頭小楷,笑著對彩衣說道:“這般配比,成本略略高些,效果卻是極好!以後稍作改良,降低成本,便是上好的胭脂了!”
彩衣看著小姐唇間墨跡暗笑不已,自然不敢開口,生怕就此笑了出來,她有心看小姐出糗,只是那般憋著不言不語,卻不知自己表現如何奇怪。
洛行雲蕙質蘭心,立馬明白婢子所想,轉頭去看鏡中,果然兩瓣紅唇上多出兩道墨跡,看著古怪至極,她不由笑罵道:“你這死丫頭!非要看我出丑你才得意是吧?”
“小姐這般用功,奴婢自然不敢打擾,笑也不敢笑,動也不敢動,如此卻又被人怪罪,果真丫鬟難做呀!”
“好啦好啦!就你脾氣大!也不知道誰是丫鬟誰是小姐!”洛行雲不與彩衣一般見識,她是自己從娘家帶來的隨身丫鬟,兩人自小一起長大,只是彩衣年紀小些,比她小了三歲,如今不過二八年華,卻與小姑泉靈同歲。
“嘻嘻!”彩衣少年心性,扶著小姐坐下,給洛行雲盛了一碗白粥,看她動筷先吃了,這才吃著早飯說道:“對了,小姐,我早晨起來去倒恭桶,好像看見夫人了……”
“你倒恭桶,如何卻能看見夫人?怕不是看錯了人吧?”洛行雲眉頭一皺,有些不信。
“奴婢也是不信,但看那身形又高又瘦,除了夫人還能是誰?”彩衣一頭霧水,想了想道:“只是那人披頭散發,又只穿了一件中衣,奴婢離著遠了,有些看不甚清,是以不敢確認……”
“便是婆母又如何?怎的如此大驚小怪?”洛行雲有些莫名其妙。
彩衣嘟嘴說道:“奴婢好奇嘛!那般早還從外面回來,鬼鬼祟祟,不知道去了何處……”
“休要多言!”洛行雲抬手欲打,將婢女嚇得閉嘴,這才喝道:“早就與你說過多次,非禮勿視,不看不說,偏偏左耳進右耳出,全被你當了耳旁風!”
“嘻嘻!人家不就是跟小姐你說說嘛!又沒有全世界嚷嚷!”
“這事且爛在心里,不可再與旁人言語,小心你的小命!”洛行雲系出名門,豪門大族是是非非眼見耳聞許多,知道其中越是不可告人,越是無比凶險,若真如彩衣所言,婆母與人有染且又被彩衣撞破,那殺身之禍便是就在眼前。
聽洛行雲說得鄭重,彩衣連忙點頭答應,再也不敢胡言亂語。
主仆二人吃過早飯,洛行雲命彩衣收好自己寫就的胭脂配方,忽然想起幾道配方難解之處,不如去找些書籍典故,看看能否啟發靈感,便徑自下樓,先來看望婆母應白雪。
來至應白雪房里,卻見婆母正在八仙桌邊靜坐出神,洛行雲通稟一聲邁步進來,笑著問道:“母親何故出神?”
應白雪輕輕一笑,說道:“只是念起一些陳年舊事,有些感懷罷了……”
“母親今日氣色卻是好上許多,看著白里透紅,可比兒媳都要白嫩俊俏了!”洛行雲細細打量婆母,卻見今日應白雪明顯仔細梳洗打扮過,美目秋水橫流,雙唇輕染紅脂,發髻簡單盤著,上面卻插了一支翠玉簪子並一只金步搖,耳垂上墜著兩粒銀絲籠吊墜,襯上頸間那條珍珠鏈子,整個人愈發明媚動人。
相比之下,洛行雲今日只是稍微打扮,頭上只別了個金釵,手上戴了個翠玉鐲子,除此外便再無長物,不是仗著年輕,怕是就要被婆母應白雪比了下去。
“啐!沒輕沒重,為娘玩笑也是你個做媳婦的開得!”應白雪臉色微紅,斜了眼自家兒媳,卻見兒媳素顏朝天,臉上不施粉黛,確實比自己這個做婆婆的還要素雅,想到心中見不得人處,不由面色更加紅潤起來。
洛行雲嬌憨一笑,說道:“媳婦與您情同母女,自然開得如此玩笑,娘若不讓,那人家可要傷心死了!”
婆媳玩笑一回,洛行雲才又說道:“母親今日早飯吃得可還順口?”
應白雪點頭,“卻是沒少吃,兩碗白粥,一塊棗糕,兩個蟹黃小籠包,為娘可是許久不曾這般好胃口了……”
“能吃便好,這藥確實對症,等這些藥吃完,媳婦便去好好謝謝那位省城名醫……”洛行雲放下心來,這家中並無男丁,婆母大人便是頂梁柱一般,她能健康,便是自己這做兒媳的福分了。
“謝他作甚!又不是沒給他診金!”應白雪連忙勸阻,忽又想起彭憐,心中一團火熱,身子便先軟了三分。
洛行雲卻也不與婆婆爭辯,只是說道:“一會兒我讓彩衣再去多抓幾副藥來,多吃些時日鞏固鞏固才是……”
應白雪怕露出馬腳,便也不再多言,只是說道:“你嫁到陳家至今,也有三年多了吧?卻還不曾回過娘家省親,等為娘身體徹底好了,你便回去轉轉,權且當作散心……”
洛行雲心中感激,笑著答應了,“還是婆母想的周到,平日書信往來,確實掛念家中母親,如今您身體大好,媳婦也能放心出門……”
又說了一會兒閒話,洛行雲這才告辭離開,出了婆婆正房,徑自來到前院書房,想要找些書籍參考,尋些調制胭脂靈感。
遠遠看去,書房大門開著,窗扉輕掩,隱隱卻聽著似有人竊竊私語,洛行雲心中驚疑不定,小步走到近前,卻聽一人說道:“這些書籍我盡皆看過,如今卻不知該如何用功才好……”
這人聲音宏亮,聽著別有一番動人之處,只是語調高揚,不是成年男子那般低沉,洛行雲心中確然,知道便是那府中借宿書生彭憐了。
“公子博聞強識,奴婢倒是知道,只是說這書房看遍過後該學些什麼,奴婢倒是一無所知,”一個女子聲音響起,洛行雲知道正是婆母身邊丫鬟翠竹,只聽她說道:“這闔府上下,要說武藝本領,自然夫人最高,但要說書本學問,怕是要首推少夫人……”
洛行雲聽翠竹夸獎自己,自然心中得意,轉念一想,府中三個女子,婆母應白雪武藝高強,小姑泉靈年紀尚幼,自己只是比這兩人強些,卻也是勝之不武。
翠竹又道:“少夫人書香世家,一身學問就是尋常男子也是不如,只是她於這科舉之道是否擅長,奴婢卻也不知,家里自從老爺去後,少爺每日習武,小姐琴棋書畫偶爾擺弄,這書房除了少夫人偶爾來看看,倒是很少有人問津。”
“這架上灰塵如此厚重,想來亦是如此,”卻聽那書生說道:“這些書籍既已看過,便莫要再找了,好姐姐,此時天色尚早,不如陪小生歡愉則個!”
翠竹吃吃嬌笑,聲音又甜又膩,嬌柔軟糯竟是洛行雲從所未聞,只聽她悄聲說道:“怎的夜里和……人還沒弄夠,卻非要白日里來欺負奴婢?”
婢女小聲說話,中間幾處關鍵洛行雲並未聽清,只聽房內衣衫窸窣,不多時,一聲輕吟響了起來。
“好相公……輕著些……奴婢下面都腫了……”
那翠竹叫得纏綿悱惻,洛行雲雖為人婦,男女情事卻經驗寥寥,何曾聽過這般嫵媚風流叫聲?一聽之下,身子便即軟了三分。
“好公子……怎的好像又粗了些……干到奴婢心尖尖里去了……唔……好哥哥……親相公……”
書房內里男女歡愛之聲漸漸響亮,洛行雲心中暗啐兩人不知羞恥,有心就此離開,卻實在割舍不下,猶豫矛盾之間便聽了許多男歡女愛靡靡之音。
“啪啪!”兩聲輕響過後,卻聽翠竹嗔道:“好相公……奴婢臀兒都被你打腫了……若被夫人見了,豈不小命不保?”
那書生笑道:“夫人怎會殺你?你卻不知……”
後面幾聲耳語,緊接著便是翠竹嬌聲笑道:“這卻是極好,奴婢還真不曾想過,竟能有此機緣,能和……一起……公子呢……”
翠竹話語斷斷續續,洛行雲便又沒有聽清,尤其她此刻心慌意亂,只覺腿間仿佛千萬螞蟻在爬一般,唯有絞緊雙腿才能略微緩解,她身軀酥軟,費力挪著步子躲到牆邊角落,距離稍遠了些,卻不虞被人發現她在偷聽。
她年紀不小,成親至今也將近三年,卻對男女之事一知半解,新婚之夜丈夫酩酊大醉夫妻並未敦倫,第二日夜里耳鬢廝磨剛要成就好事,她卻痛徹心扉嚇得丈夫就此偃旗息鼓,本來說好第三日夜里才真個銷魂,不成想丈夫竟然忽然被征召戍邊去了。
出嫁之前,家中奶媽悄悄與她說過一二男女之事,那本春宮畫至今還在她房里櫃子下面壓著,里面男女相對,姿勢琳琅滿目,旁人說起都說其中銷魂讓人欲仙欲死,她卻只道總如初次嘗試那般痛徹心扉,如今親耳聽見翠竹浪蕩嬌吟,美得如痴如醉,叫聲雖然慘厲,洛行雲卻知那不過是盡情宣泄,並非如何難過。
年輕婦人絞緊雙腿,輕輕喘息呻吟,聽著房中男女活春宮,不由幻想那少年書生模樣,想起亡夫那根讓她望而生畏的肉棍棍,仿佛也曾將她弄得如翠竹那般欲仙欲死、要死要活……
“好相公……奴婢丟了……丟給相公了……好美……美死了……”一聲高亢浪叫過後,房間隨即沉寂無聲,片刻過後,幾聲猛烈“啪啪”肉聲響起,便也再無聲響。
又過半晌,卻聽翠竹口齒不清含混說道:“公子這般……粗大……人小嘴當然難以吞下,卻不知……姐可否……”
洛行雲耳中聽著翠竹只言片語,心中已然明白婆母所為,想來便是讓翠竹與那書生成就好事,隨即逼他就范,答應入贅陳家娶了小姑泉靈,只是小姑這幾日皆在房里,確實有意躲著彭姓書生,翠竹所言卻並不合乎常理……
她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想起晨間婢女彩衣所言撞見夫人早起之事,洛行雲心中疑心大起,以婆母剛烈,豈能與准女婿做成如此丑事?
況且婆母守貞近二十載從無風言風語,怎會剛剛病體初愈,便如此急不可耐?
任她想破頭去,也難解其中關鍵,畢竟誰能想到,應白雪痊愈,竟然全賴彭憐造化之功?
應白雪這邊驚疑不定,房里一雙偷情男女已然結束,只聽“啵”一聲輕響,卻聽翠竹嬌聲說道:“奴婢真是愛死公子這根大肉棒了,恨不得就此死在上面才好,以後公子功成名就,可別忘了奴婢,就算做牛做馬,只要能陪伴公子左右,奴婢也心甘情願……”
那書生說道:“自當如此,卻是不需多言,好姐姐,你且去夫人房里服侍,待到晚間,小生再去尋你……”
兩人小聲耳語,不時輕笑一聲,洛行雲聽得嬌軀酥軟,此刻想走,卻又怕撞到兩人,留在此處,卻又不知何時事了,正糾結間,婢女翠竹卻先走了出來,她步態扭捏、別扭至極。
洛行雲片刻後才恍然大悟,她當日與丈夫初試雲雨便是這般,白日里走路也要夾著屁股,稍微動作便即生疼,想來此時翠竹亦是如此,方才所言“下面腫著”便是明證。
洛行雲暗啐一口,卻不見那書生出來,又苦等半晌,卻仍是不見動靜,急忙從暗處出來便要離開,只是好巧不巧,迎面正撞見一個高大健壯少年從書房中出來。
洛行雲本要就此回房,此刻卻不得不硬著頭皮朝著書房門口走來,她斜眼觀瞧,卻見那少年書生相貌俊秀,頭上梳著書生發髻,面上稍顯稚嫩,身姿卻極是挺拔,比她還要高出大半個頭去。
見她過來,書生卻是看呆了眼,慌亂之中抱拳行禮讓於一旁,舉止行為端的好笑,讓人一見卻如春風拂面、和煦淡然,並非方才牆角聽聞心中所想油膩汙穢風流浪蕩模樣。
洛行雲寡居府中,何曾這般與男子貼近相處,當下不由心兒亂跳,不住斜眼觀瞧彭憐。
彭憐卻也一直盯著眼前年輕女子上下打量,他卻不知如此觀看女子,世俗之中已是非禮,於他卻並無此念,只是想看便看,喜歡看便要多看,無他,唯自然爾。
眼前女子不施粉黛,素顏之中隱見一股淡雅凝定,眉宇間略有輕愁,兩腮上淺淺梨渦,眼波流轉之間隱見羞窘慌亂,苗條身材藏於褶裙之下,只覺腰肢盈盈不足一握,只是擦肩而過,便有一股迷離香氣沁入心脾,潤化心田。
洛行雲被彭憐看得心頭亂跳,步履微亂進了書房,繞過屏風隔絕那道火熱目光,這才輕輕松了口氣,輕輕拍了拍飽滿胸脯,她暗罵自己無用,好歹也是大家閨秀,怎的只被人看了幾眼便心慌意亂起來?
轉念之間,忽然聞見一股奇特味道,書香之中隱約一股淡淡腥膻氣息,洛行雲深深吸氣,忽然心中恍然,不由暗啐一口,恨那書生婢女淫亂書閣,偏生自己還要一頭撞了進來,還這般聞了半天。
“小生惶恐,當面可是府中少夫人?”
言語聲響,洛行雲嚇了一跳,轉回頭去,卻見那書生彭憐竟然跟著自己進了書房,不由後退一步,色厲內荏說道:“正……正是妾身,你……你意欲何為?”
彭憐一愣,連忙後退一步,躬身行禮說道:“小生唐突,還請少夫人恕罪!只是小生與少夫人從未謀面,一時心中好奇,尤其少夫人如此氣質高雅相貌清秀,小生情不自禁相隨而來,若有冒犯,還請少夫人海涵則個。”
洛行雲緩了緩神,又氣又笑說道:“既知冒犯,為何還要前來?妾身來此尋些書籍觀看,公子既然要走,不如就此離去,如此豈不更好?孤單寡女共處一室,豈不徒惹旁人非議?”
“少夫人相貌清秀雅麗,小生心中愛慕,既然喜歡,那便多看幾眼,少夫人若是不喜,那小生便躲到遠處偷看,不讓少夫人察覺便是……”彭憐心口如一,想了便做,留下一番話語,便即翩然而去。
洛行雲暗暗稱奇,心說小小年紀竟能如此豁達通透,若非著實好色,倒是小姑良人,心中胡思亂想,隨意尋了幾本書籍便即離開。
隨手帶上書房房門,轉身卻見那書生正在遠處回廊之下望著這邊,見自己看去,便閃到柱後,竟是孩子氣十足,卻也言出必踐,果然躲在遠處偷看。
洛行雲心中好笑,若非她之前聽過這少年如何褻玩婢女翠竹,怕是難以將他與那書房之中淫色書生聯系起來,她抱緊書籍快步疾走穿過月門便要回房,卻聽那書生遠遠喊道:“公子別過少夫人,還請少夫人慢走!”
洛行雲被他忽然出言嚇得一跳,腳下一個趔趄直接摔倒在地,竟是將腳崴了。
她偷聽別人牆角時便雙腿酸軟卻渾然不覺,遇到彭憐心中忙亂更是不曾坐下休息,平日里錦衣玉食養尊處優被人伺候慣了,這會兒體虛無力卻又捧著五六本書籍,被那書生一叫,自然而然摔倒在地。
“少夫人,小生唐突了!”那書生快步前來,便要去看洛行雲腳踝傷勢。
“你……你莫要碰我!”洛行雲心慌意亂,趕忙縮回腳來,卻疼的眉頭輕皺,秀麗之中竟別有一番美感。
書生色授魂與,眼神痴痴傻傻,動作卻迅疾無倫,直接將洛行雲嬌小腳丫握在手心。
洛行雲只覺腳踝一陣火熱,瞬間便不那麼疼了,只是腳踝被人握著,不由又羞又氣,渾然忘了腳上異樣,不由出言喝罵:“你這輕薄無形登徒子!卻離我遠些!”
彭憐一愣,心說我好心好意與你道別,你自己摔倒在地,卻又與我何干?
我費勁力氣救治於你,你不感激於我也就罷了,竟然反咬一口,如此心性,實在有愧這般花容月貌。
他初時喜愛洛行雲年輕貌美秀外慧中,動情之處便主動接近,此刻心中嫌棄,便再無此心,只是如今借宿陳家,雖與夫人應白雪媾和,卻也不便得罪這少夫人,一念至此,繼續默運功決,手中真元鼓蕩,隨著掌心觸及女子腳踝,便將那絲絲縷縷真元浸潤過去,片刻之間,便將那痛楚減緩不少。
施治完畢,彭憐灑然起身行禮,隨即徑自回房,留下洛行雲在那里呆坐無語。
“這人……怕不是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