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蘭英把許穆之與郝惔之的模樣大致給令暉描述了一下,令暉按著描述,畫出一個草圖來。
另三人看著草圖,再與記憶中的樣子一對比,便你一言,我一語,哪里胖了,哪里瘦了,全都標示出來,就這樣一遍一遍地改,一遍一遍地畫。
正畫得熱火朝天時,綦毋突然跑了進來,滿臉興奮地道:“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已經正式加入藥王壇了。”眾人聞言,忙停了手上的話,都來詢問究竟。
綦毋道:“阿羽還記得嗎?我以前和你說,我們木匠行當中最了不起的就是魯班,傳說中他能削一只木鳥在空中連飛三天三夜。沒想到,這里也有人想做這件事呢,而且他們還要造能把人裝進去的木鳶。我聽了他們的想法也想參與,就求郭副堂主給我安排個職事來做,現在我已經是力學堂木鳶組的成員了。”
他一邊說,一邊神情得意地把胸前一枚徽章亮給檀羽看,又道:“這就是藥王壇的徽章哦。”檀羽定睛一看,那徽章上正是大門石碑上刻的符紋。
蘭英問道:“阿文你成了藥王壇的人,那以後就不能和我們一起走了?”綦毋道:“副堂主說,總壇的進出是很自由的,沒事的時候我也可以到上邽來看你們啊,反正離得也不遠。”
檀羽道:“阿文打小就在木工活上有天賦,在這里的確能發揮你的長處。不如帶我去看看你們組吧?林兒也隨我們去嗎?”他滿以為林兒免不了要去湊熱鬧,誰知這小妮子卻道:“不去。我要跟阿姊學畫畫。”檀羽完全猜不透她的心思,無奈地搖搖頭,便與綦毋出去了。
出了客房往力學堂深處走,有一個很大的院落,就是木鳶組所在的地方。
綦毋領著檀羽走進前廳,當先便是一張極大的方桌橫在廳的正中央。
有幾個人正在桌邊拿著一堆紙,激烈地討論。
在他們旁邊的地上,擺放著大大小小的許多木鳶,有木制的,也有鐵制的,這大概就是吸引綦毋留下來的原因吧。
檀羽蹲下來檢視了幾只木鳶,發現他們的兩翼被制成了不同的形狀、大小和角度,想必木鳶組的成員已經按他們自己的計算,試過了各種可能的組合。
當然,這些組合都是失敗的。
檀羽看見場中有個人正在地上擺弄著一只木鳶,便走過去彎腰和他們搭話:“請問,鳥兒飛上天都需要撲打翅膀。不知這里的木鳶靠什麼力量讓自己飛上天呢?”
那人繼續著手上的活,答道:“把它從高山上放下來,或者趁著大風天氣像放紙鳶一樣放到天上去。”
檀羽點點頭,心道:“如果這木鳶真能做成,倒是一個上佳的攻城武器呢。”
當然他並未言破,只是在旁邊小心看了一會。他沒有綦毋的匠人精神,於這些物事不甚了然,也看不出什麼趣味。不多時,便告辭回去。
離開這一會工夫,令暉又已畫出了幾張草圖,樣貌也越來越像。
林兒拿著草圖欣賞了一陣,滿意地道:“阿姊真厲害,已經像得差不多啦。”檀羽也過去仔細觀摩,果真已有幾分神似,贊嘆道:“雖說是大家一起努力,但鮑小姑要把一個從未見過的人描繪得如此相近,這技藝之高超也是世所罕有啊。我們有這樣一位大才女做伙伴,當真說得上三生有幸呢。”
令暉道:“檀公子別再夸我了,既然你們都說像,那我就按這個樣子著色了。”檀羽道:“辛苦了,一會兒我就給酈氏兄弟送過去。”
待令暉把完整的肖像圖畫完,檀羽便拿著去找酈氏兄弟和分壇主。分壇主拿起畫像仔細看了半天,又交給酈范,兩人看來看去,始終認不出來。
分壇主沉吟道:“我從創壇至今就一直在這兒,在壇中待過一段時間的人都認識,但卻從未見過這二人。”
檀羽仍不死心:“會不會是他們在壇內活動時用了易容術一類的,所以你們才認不出形貌來?要不你再想想,在那里待過的人中,有沒有比較可疑的?”
分壇主想了半天,方道:“可疑?來我們壇中客居的,大多是各地匠人或客商,漢人輕視工商,這些人多是賤籍,也無甚可疑之處。要說唯一的例外,是一個叫蕭思話的人,他是南朝的貴族,卻時常隨他師父來壇中盤桓。”
“蕭思話?是什麼人?”
“他是南天師道掌教王玄謨的大弟子。王掌教和我們鄭師是多年的好友,經常來壇中論道,這個蕭思話則總是跟在他身邊。大約是修道日久的緣故,其人舉止甚是乖張,故而算的是來壇中最怪的人了。”
檀羽恍然大悟,原來王玄謨和鄭修還有這樣一層關系。
不過想想也是,既然都排在七大族宗之列,即使道法各有不同,但私交應該不錯。
反倒是他們的追隨者,許穆之與那陸修靜,卻在太原爭得不可開交。
於是他道:“王掌教想來也是不世出的高人,他的大弟子應當不會去偷這技藝書吧?”分壇主搖搖頭,表示不知。
檀羽失望地道:“看來,要想查清這件事,還得再費些周折了。不過,貴壇的執事可要再留意一些,別又被別有用心之人鑽了空子。”
分壇主嘆口氣,說道:“承蒙閣下提醒。剛才我和酈范又去密丹房仔細檢查了一遍,原來不光香皂,還有許多技藝書都被盜了。我又去找其他幾位分壇主,到自己壇里一檢查,才發現失竊的問題極其嚴重。看來,壇里在執事上的疏漏確實太大了。我們正准備向掌門上報此事。”
檀羽也嘆了口氣,還不知道這樣的失竊,會造成怎樣嚴重的影響。
他辛辛苦苦來藥王壇,本是要尋找香皂的奧秘,可查到最後,才發現這僅是一起失竊案,這實在有些諷刺。
他不禁一陣無奈,難道這許穆之、郝惔之真的只是兩個別有用心的歹人?
又或者他們抱著更大的目標,要通過這些超越時代的技藝書,影響甚至改變歷史軌跡?
他還是不死心,可又無可奈何,查到這里,整個线索也就斷了,不知該如何再繼續下去。
檀羽垂頭喪氣回到住所時,卻見林兒正興奮地和蘭英、令暉說著什麼。
見檀羽搭著頭回來,林兒忙問:“阿兄,怎麼了?”檀羽道:“鮑小姑,真是過意不去,讓你白忙了,酈氏兄弟說完全不認識這兩人。”
林兒卻笑道:“阿兄,今天我們很有收獲呢。剛才我們在商量,咱們要好好考慮考慮,怎樣能更准確更快速地把一個人的相貌畫下來,這可是很有用的呢。”
檀羽一聽,一掃失望的情緒,說道:“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這個主意好。就像令使捕盜,如果能直接根據人證的描述畫出准確的相貌,那的確是對抓捕很有幫助的。”林兒道:“以後阿姊就收一群小畫工當徒弟,把這個方法傳遍整個天下。”令暉微笑道:“林兒真是心急。這事情還要和檀公子好好斟酌斟酌。能不能真的畫好,我還沒有十足的把握。”檀羽道:“沒關系,反正最近都會待在這里,咱們就好好來探究一下這件事情吧。”
於是,眾人便在藥王壇住下,綦毋也到木鳶組正式開工。
檀羽則與三姝在一起研究畫像的問題。
大家不斷地想出自己認識的人讓令暉畫,幾個人下來,令暉在這方面已經相當純熟了。
過了幾天,陶貞寶也回來了,帶回了苻達的消息。
原來苻達剛一到任,國中的檄文就下來了,要求征伐盜寇,國主會派精兵強將負責。
縣衙一面招募鄉勇,一面准備糧草,直待一切就緒,便請檀軍師回去。
諸事完畢,眾人只待七夕會開始。
趁著這個空,檀羽在太白山周遭游覽了一圈,也去前山參拜過,只是沒能見到鄭修。
畢竟這樣的名人,並非他這個小子可以輕易見的。
不過,不管怎樣,他對藥王壇和阿育王寺的認識,和來之前已經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