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清掃
相澤鈴從不認為,自己是個性格軟弱的人。
多年從事刀口舐血的非法武裝活動,手上無可避免地沾染了人命。
曾經被問過,“第一次做那種事情,感覺是怎樣”?
記得當時,她未作太多猶豫,即照實回答————“好像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恐怕早就已經壞掉了吧,從染髒雙手的一刻起。又或者,從加入“暗流”的時候起。再或者從“大坍塌”的那一天起……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發展。畢竟,不成為怪物,又怎能抗衡比怪物更強,更恐怖,亦更惡劣的“公司”呢?
夜深人寂之時,少女偶爾也會放飛思緒,暢想一切不幸都未曾發生過的“if story”。
或許在另一條世界线上,自己能夠和所有普通的女孩子一樣,乖順地,無知地,天真地生活下去。
然後,有朝一日,在命定的某人面前,普通地臉紅,普通地心動,普通地依賴,普通地撒嬌……
如此,沒出息的生活,實在是……
……
白濯無從知曉,善於白給的馬尾辮少女,腦中一瞬之間閃過了異常豐富的心理活動。
他僅能察覺到,簡簡單單的一句客套過後,對方渾身一顫,本就過高的心跳頻率再增一籌。
芳唇反復翕張數回,半個音節都未成形,直至自己納悶地追問“痛得說不出話了?”
,才急忙搖晃腦袋,擠出一聲尾音拐了兩道彎的“嗯”以示否定。
緊接著,又紅著臉點了點頭,嘴里“嗯嗯嗯”地支吾了兩下。
(……這算什麼鬼啞謎啊。)
(是想告訴我,沒到“痛得說不出話”那樣嚴重,但終歸還是很痛麼?)
女飛賊扭扭捏捏的表述方式,叫白濯撓頭之余,又有點忍俊不禁。
話說回來,以其性格,光是承認屁股疼這一舉動本身,已夠得上坦率的標准了。
略微側過臉,掩飾住一閃而逝的笑意,他溫和地道:“你暫且忍一忍。我先稍微收拾一下這邊,再幫你處理身上的傷。”
“……沒……沒有。”
“沒有?”
“沒有,受傷。”
“……”
“就是,單純的,疼。……就一丁點。”
如果身體周遭的血跡不是這麼明顯,對方的嘴硬大概會更有說服力一些。
“……好,好的,沒受傷,我知道了。”
一門心思追根究底也沒甚益處,白濯干脆地結束了對於傷情的問詢。
少女輕吁一口氣,提起的心剛放下一半,又見對方甩掉拖鞋,脫下襪子,不由失聲驚呼道:“你你你,想做什麼!”
“哈?”
白濯莫名其妙地回了一聲,往前邁出一步,赤腳踏入地上的積水,蕩起一圈圈漣漪。
“哇啊啊啊!你怎麼,怎麼……”
眼見夾著茶色殘屑的濁流撫過他的腳面,相澤鈴如遭雷擊,反應簡直上比自己不慎踩入穢物堆還要激烈。
“……你怎麼,光、光著腳就進來了啊!!”
她慌忙起身,想要阻止變態先生入內,卻被臀部用力的動作牽扯到了菊蕾,面色劇變,失去平衡向前撲倒。
“嗚……!”
白濯伸手一撈,准確地接住了少女的嬌軀。
溫淡的體香浸入鼻腔,將周遭臭味都驅散了幾分。輕輕撫摸著對方的背脊,白師父搖頭哂道:“你平時在家里,一直都是這麼冒失的麼?”
“不,不是……你,你……腳……水里……”
“對,我特意脫了鞋的。”
“嗚嗚……為、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事後洗腳比洗鞋、洗襪子方便多了。”
強大且充分的理由,堵得女飛賊一時說不出話。
將心事重重的鈴扶至馬桶上坐穩,白濯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再多言,著手展開清洗工作。
他抄起花灑,抖去黏附在水管表面的髒汙,舉著出水口,對准玻璃牆上的咖啡色斑駁,擰開旋鈕到最大檔。
數指寬的水柱轟然衝擊牆體,尚未干結的穢物全無抵抗之力,很快便寸寸崩碎,一片片順流跌落。
白濯手腕微幅抖動,水柱化為靈活的水蛇,卷遍淋浴間的邊邊角角。
水花飛濺,卻沒有一片反彈回他的身上,所有衝擊力都一毫不漏地送給了清除的對象。
不多時,牆面盡復舊觀,閃閃發亮的模樣甚至比之前還要干淨不少。
可惜另一方面,所有髒東西都衝刷下地,本可勉強算作透明的水窪徹底變成了黃褐色的泥潭,大小不一的可疑團塊在其中載沉載浮,不堪入目。
馬尾辮少女使勁抬起一對玉足,遠離泛著不祥氣泡的混沌水面。視线則死死地鎖定住臨時清潔工的一對赤腳,唯恐他踩到自己的排泄物。
變態先生頂著惡臭埋頭苦干,始作俑者反而在旁邊干瞪眼,半點忙都幫不上。女飛賊被深重的罪惡感壓得抬不起頭,躊躇半晌,囁嚅著道:
“變……白……你,你不想知道,廁所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
不想,因為基本全程觀摩過了。
白濯無所謂地思忖著,嘴上相當隨意地應道:“就算我回答‘想’,你會願意老實告訴我麼?”
“……如果,你真的很想的話……”
“唔,那倒的確有點好奇呢。”
撂下一句心不在焉的調侃,他頭也不回,繼續衝洗角落處的頑固汙漬。
“……我,我,我剛才……”
猶如風吹草葉般微弱的話音,從背後隱約飄來。
“……?”
“剛才,把、把、把……管子……水管……”
“把水管……?”
白濯花了兩三秒鍾,才意識到對方是在解釋衛生間變髒的原因。
關上旋鈕,隨手將花灑擱在一旁,他悠然轉過身,饒有興趣地注視著吞吞吐吐的少女:
“別著急,慢慢講。”
“……那個,水管,插、插、插……”
“嗯,插了。然後?”
“……插……插……”
灌腸操作不當導致泄漏,寥寥數言即可簡單概括的事故,似乎大幅超出了女飛賊的語文功底。
耳聽她“插”了半天都插不出個名堂,白濯咂嘴嘆道:
“難怪,進進出出插了十七八下,是個人都會覺得疼的。”
角度刁鑽的調侃,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嗚嗚、嗚哇啊啊啊!”
相澤鈴一聲悲鳴,雙手捂臉,彎腰蜷縮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