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澤鈴的怨念，白濯非常理解。

　　組織傾向於寬赦行凶者的死罪，受害者又缺乏以眼還眼的意願。

　　作為“暗流”的一員、花夕的摯友，再怎麼不忿不平，也難以一意孤行，越俎代庖地行使正義。

　　搞不好，正因為預見到這種不上不下的可能性，她才會隨著那名圓臉少女趕至現場，且甫一照面就對“紙鳶”悍施辣手。

　　假如能當場格斃，自是清清爽爽、一了百了。

　　縱使不成，亦可表明勢不兩立的態度，免得那些和“紙鳶”交情甚篤，欲為其斡旋緩頰的同事，產生某些不該有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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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飛賊滿腹牢騷，就差把“左右不是人”打在公屏上。

　　白濯自認人生經驗較為豐富，姑且能把握住蒼綺院花夕的思維模式，有心替那位便宜徒兒說兩句好話。

　　【花夕不是傻，也不是不明白好歹。】

　　他推敲字句道，【大概是比較抗拒，有人因為她的緣故丟掉性命罷。】

　　——【就算那個人想要殺掉她？】

　　“唔……【這不是還沒殺成麼】……”

　　白濯手指游移，遲遲按不下發送鍵。因為他自己都覺得，這段話毫無說服力可言。

　　另一邊，鈴的後續回復倒搶先跳上了屏幕：

　　——【恕我直言，白先生】

　　——【她傻在哪里，你剛好給概括了一遍呢】

　　“……”

　　少女心頭不爽，“白師父”暫時降格成了“白先生”。

　　白先生想辯稱，珍惜生命不算傻，該算善良，但想了想，過於蒼白的論調，叨多了只會降低自身的評價。

　　於是，干脆反將一軍道：

　　【恕我直言，相澤女士。被普通市民撞破了身份，不想著集結同伙強行銷毀證據，反而私下答應羞羞的小視頻來換，主動給人遞把柄。這種行為，算不算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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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梆咚！”

　　響亮的碰撞聲入耳，花夕渾身一哆嗦，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回頭望向身後，剛好看到相澤鈴仰面爬起，呲牙咧嘴揉著屁股的狼狽相。

　　“鈴醬，怎麼這麼不小心！”她眼神一緊，忙不迭小跑上前。“哪里傷到了嗎？”

　　一邊說著，一邊繞到閨蜜背後，自然而然地伸出五指，似乎想要摸一摸她的痛處，以確認其傷勢。

　　“不，哪兒都沒傷到。”

　　女飛賊及時轉身，拍開她動機可疑的咸豬手。“我又不是你，平時不鍛煉，摔一跤就疼半天。”

　　“欸……”

　　花夕騷擾不成，遺憾地嘟了嘟嘴。

　　“人家是不愛鍛煉啦。可人家至少知道，鍛煉時最好不要打電玩唷。”

　　“……我，我沒在打電玩。”

　　“那鈴醬在干啥，單手倒立還拿著終端機不放？是在和誰講悄悄話咩？”

　　“……”

　　馬尾辮少女面無表情地揚起右臂，作出了掌刀下劈的起手式。

　　“咿，鈴醬發飆，花夕怕怕~~”

　　小豆丁脖子一縮，灰溜溜地坐回了書桌前。

　　打發走無孔不入想要揩油的友人，鈴也沒了鍛煉的心思。盤膝坐在地板上，收拾念頭，重新將目光投向聊天軟件的界面。

　　（……羞羞的小視頻……主動遞把柄……）

　　（……那個，變態！）

　　面孔燙得厲害。

　　一定是剛才鍛煉得太用力了。

　　少女一手在頰側扇風，另一手“叮叮噠噠”彈動不停，仿佛戳的不是虛擬鍵盤，而是某人色眯眯的嘴臉。

　　【不要偷換概念！】

　　【拍視頻的事，和這次性質不一樣】

　　【你又不是故意偷拍我的】

　　【而且，我也有做錯的地方】

　　【我只是做出了最明智的決定】

　　（【就是沒想到，你的性癖這麼變態】……唔姆，這樣講不太好吧……）

　　（【你的口味，這麼獨特】……還是不行……【你的愛好，這麼】……【這麼】……嗚嗚嗚！）

　　相澤鈴的敲字速度越來越慢，腦袋越埋越低，頭頂似要冒出蒸汽。

　　某些難為情的話語，借著熱血上腦的勁頭，面對面勉強能講出口。

　　可在永久留檔的文字聊天中，卻怎都落不了筆。

　　沒等她琢磨出合適的言辭，對面又有新短訊傳來：

　　——【也許罷。反正在我看來，那時候的你有點傻乎乎的。】

　　“……”

　　少女自暴自棄，雙手離開觸屏。

　　無力反駁。

　　回顧過去，那時的自己，好像確實挺傻的。

　　花夕傻，是因為心軟，因為念舊情。

　　自己傻，則傻得糊里糊塗。

　　解決問題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威逼，利誘，賣慘，利益交換……

　　為何她偏偏選擇了，送上門去，讓對方拍攝自己如廁的錄像呢？

　　出於原則？出於正義感？還是為了問心無愧？

　　抑或，只是一廂情願的自我感動而已？

　　正自怨自艾間，兩條新的文字氣泡，出現在屏幕中央。

　　——【傻是傻了點，但傻得很可愛。】

　　——【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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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飛賊的心髒猛烈跳動了數下。

　　幅度之劇，令她本能地緊捂胸口，提心吊膽地瞄向背對自己的花夕，生怕她聽見異樣的動靜。

　　（突然……！說，什、什麼，喜、喜……喜……）

　　思緒凌亂，散落不成章句。

　　血流加速，四肢酥軟，耳邊嗡嗡如風扇狂吹，腦中天旋地轉，像是要被激漲的體溫烘暈過去。

　　（不，不是！要，結合……對，結合上下文！）

　　（上下文，上下文……我們在討論，嗯，犯傻的事情……不不，是在講花夕的事！）

　　（……意思是，用我來類比花夕。花夕很傻，不過也很可愛！可愛的人，人緣就好，運氣也不會太差。“傻人有傻福”，就是指這種情況吧！對，就是這樣沒錯。）

　　（別自作多情了。……呸呸，什麼自作多情，我才不會稀罕那種變態……）

　　進行了一連串的閱讀理解加心理建設，鈴勉強恢復了正常的呼吸節奏。

　　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將要觸及終端機時，又如碰到滾燙烙鐵般受驚縮回。

　　（……要不然，今天就先聊到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