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凌辱 非常簡單的劍斗和肏穴的冒險故事

第17章 聖教騎士團於“火炬”下建立,路希娜化身慈母,血腥男爵在鮮血中站起,露娜殺伐果斷

  1.宗教戰爭

  一神教教堂,路希娜臥室

  “海倫娜,馬商豪斯先生給我回信了嗎?給我看看,嗯——好的,鐵匠、盔甲匠,還有山上的修道院院長有人給我回信嗎?啊?多神教的祭司給我寫信了?給我。嗯——我知道了,我待會兒寫個回信給他。”

  “弗朗西斯,下城區的人有回應我的號召嗎?麋鹿酒館里現在客人多不多?一神教的信徒有多少?有多少是衝著我寫的號召信來的?我知道我知道,很多人不識字,不是還有你在哪里給他們講解嗎?辛苦你了。”

  “諾亞,平民們現在有多少一神教徒?上回聽我布道的人有多少是因為我的個人魅力,你調查了嗎?很多嗎?嗯,看來有希望。黎明修士會的轉型有沒有被城市和傭兵協會發現?嗯,好,你們干得好,第一批願意加入我們的年輕人們訓練得怎麼樣?要能打得過我。嗯,那就沒問題。”

  “托馬斯修士——既然你回來了,嗯,給我看上面的信吧。邪教徒那邊有動向嗎?嗯,那幫該死的騎士鬧事的時候一定要分辨是不是有邪教徒參與。”

  “…………”

  “怎麼了,路希娜大人?”海倫娜看著路希娜一臉無奈又不爽的神情,探頭看了眼信的內容,“派,新的人來?”

  “對,美其名曰幫我分擔壓力,其實就是想要拿走我的功勞,”路希娜信紙折了幾折,然後丟到一邊,“在我安排好了供應商、人手、參選了大賽評委後空降一名主教過來作為我的上級,自然可以順理成章地幫一神教拿到第二個評委席位,然後作為我的上級自然得到了我一直以來所做事情的最大功勞。”

  “還有黎明修士會,”諾亞皺緊了眉頭,“作為你的上級,管理你,就是在管理我們。”

  “對,我們私下搞起來的修士會軍事化也可能被發現,”托馬斯修士讓海倫娜和弗朗西斯出去後繼續說道,“上面的人基本都是些思想頑固不化的保守人士,他們絕對不會允許你手上有這種軍事力量的。”

  “麻煩了,”路希娜捏了捏鼻梁,“我們得出去住了,托馬斯、諾亞,通知修士們准備搬出城市,諾亞,物色新住處的任務就交給你了,一定要離那些愚蠢的野獸(騎士)遠一點,省得他們給我們房子點了。”

  “明白。”

  “托馬斯,你跟我一起去找羅穆,今天下午在城市廣場也好,在城外的空地也罷,把能召集來的信仰一神教或者對一神教感興趣的年輕小伙子都叫過來,我要發表演講,趕緊把他們動員起來,我能這樣自由地拋頭露面的機會不多了。”

  “是的,路希娜神甫。”

  “好的,我們趕緊出發!”路希娜為自己戴上銀冠,整理好儀表和衣服,“珍惜還能有最大話語權的時間吧,亨利和羅穆他們是對的,現在不把部隊搞起來,之後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我們走。”

  “是。”

  …………

  城市廣場,臨時搭建的演講台上

  “正為大家所知,隨著城市慶典的舉辦,比武大會吸引來了許多所謂的‘騎士’,其中確實有品行極好的真正騎士,是主的利劍和盾牌,是神明的仆人和臣民,但也有魔鬼,近來,每一個晚上,我們的城外都亮如白晝,女人孩子的慘叫和衝天的火光與黑煙想必你們所有人都見識過,都還記得!”

  “我們的城市,到了擊敗、驅趕侵略者的慶祝時刻,城市中的每一個人都值得為自己犧牲的先祖們自豪,為城市的保護者們舉杯。可是,如果讓這些魔鬼,在如此值得紀念、開心愉快的時刻,殘害我們的人民,殘害你們的家人,威脅城市的治安,欺男霸女,肆意妄為,那將是件多麼令人羞恥的事,那將是件多麼褻瀆、多麼讓主失望的事情。”

  “如果你們仍然無動於衷,就會在這次‘強盜的侵襲’中犧牲更多,所以我要勉勵你們,也懇求你們——不是我,是主親自勉勵你們,神靈的使者們,主的羔羊們,城市的希望們,督促一切有信仰、有良心、有牽掛之物重要之物的窮人、富人、平民、貴族、農民、工人、無產者、無業者,拿起武器,穿上鎧甲,拿上火把和你們想要守護和平、家人和愛人的心,把那些披著強盜、罪犯、流氓的‘騎士’連同他們的強盜同伙一同驅逐出新朗貝錫斯城和周圍的村莊!”

  說完,路希娜高舉起銀制權杖,正午的陽光將她的銀冠、綬帶和權杖照得閃閃發光,而她的身體更是被聖光所包裹,無比的聖潔和威嚴,“與神同在!”

  “與神同在!!!”“與神同在!!!”“與神同在!!!”

  台下的年輕人們被點燃了情緒,舉起了自己的手,高聲呐喊。

  我和托馬斯看了看對方,點了點頭,走上前去,舉起右手,大吼道,“路希娜神甫萬歲!公正的宗教法官、無私的宗教裁判官、偉大的聖事領主萬歲!她,黎明修士會的領導者,將會指引我們,帶領我們,召喚我們,去征討主的敵人,去抵達主應允的聖地,去升入主許諾的天堂!”其他修士們也跟著喊了出來,讓氣氛更加火熱。

  “路希娜神甫萬歲!”“黎明修士會萬歲!”“偉大的聖事領主萬歲!”“回應主的召喚!”“我們必將升入天堂!”

  人群一下子炸開了鍋,聲嘶力竭地高吼著,路希娜點了點頭,示意托馬斯修士把他們帶到城外的空地,直接開始挑選和分配的任務,時間不多了。

  托馬斯點了點頭,立刻召集修士們准備把已經沸騰的人群帶走。

  路希娜本就因為這幾天的高強度工作而無比勞累,再加上剛才聲嘶力竭的演說和持續許久的聖光魔法,她已經腳步虛浮,搖搖欲墜了,但為了讓這些年輕人們和修士們安心,讓他們的“太陽”仍舊高懸於天空,她暗暗拉住了我的手,跺了跺腳喚回了些意識後,大踏步地引領著人們前進。

  我則會支持她,一直如此。

  路希娜和我走在最前面,帶領著浩浩蕩蕩的人群從主干道一路走到城外,結果剛到城外的草原上,跨過一個低矮的小丘,我們就和一隊騎士撞上了。

  這隊騎士由三名騎馬的騎士領隊,身邊圍著二十多名的騎士侍從,他們的身後跟著一大群看上去吊兒郎當的市井流氓,他們的裝束五顏六色,皮甲為主,徽章是一名拋硬幣的小人,看來他們是幸運女神泰摩拉的“衛士”。

  宗教騎士在不同教派的叫法不同,對於一神教,宗教騎士一般稱為“戰斗修士”,就比如說托馬斯修士就是不折不扣的戰斗修士,也是路希娜的宗教騎士。

  對於一些多神教來說,宗教騎士就是“衛士”“祭司”“仆人”之類的,但是實際作用大差不差。

  對面這個陣仗一看就是來勢洶洶,八成就是路希娜剛才的演講被別人聽見後去通風報信了,路希娜也是有過這樣的擔憂的,但是教廷已經打算派主教來接管路希娜的位置了,再畏畏縮縮的就是在把機會拱手讓人。

  路希娜看著對面為首的騎士整整三秒鍾才開口說話,“提圖斯爵士,請你讓開道路,尤其是你後面那群人。”

  “為什麼不是你們讓開呢?小姑娘,”提圖斯咧嘴笑了笑,剃光了胡須的敦厚下巴輕蔑地向上揚著,“還是說你連讓身後那群人為尊貴的女神衛士、神聖的女神祭司讓開道路都做不到嗎?那可就太失敗了,路希娜,你從家里出來,卻連一幫愚民都管不好。”

  路希娜一下子就火了,“提圖斯爵士,我並不覺得你——一個自命不凡、只會投機倒把的糟老頭子有什麼尊貴之處,比起阻礙這些想要保護家園的年輕人,你不如好好收拾一下跟在你身後的渣滓,省得讓這些只會偷搶賭博的社會殘渣玷汙你那個什麼女神僅存的名聲,而我從家里出來之後怎麼樣,那也不是你要管的事。”

  提圖斯冷笑了一聲,“好過你們當主教也要驗身的控制狂宗教,還有你們這群眼冒紅光的狂信徒。”一神教當主教當然不會驗身,他是在暗示在多神教中廣為流傳的一神教女主教事件(現實中的女教皇故事),是其他宗教為了攻擊一神教而特意編出來的故事,其中最為經典的橋段就是女主教當街生子被憤怒的教徒們打死,自此以後每一個主教都要驗身。

  “死在我們手上的是敵人,死在你們手上的是什麼?提圖斯,你投機倒把的時候餓死過多少災民,你帶著這些渣滓閒逛又會讓多少平民遭殃?你可真是個盡職盡責的女王衛士啊,”路希娜眼中開始發冷,她的手摸到了腰間的軍刀刀柄,“我想,幸運女神該不會是通過投骰子選上的你吧?那她可太幸運了,她的床上又多了一個愛別人爬床的男人。你也可以拋硬幣來決定要不要臨幸她,或者其他女人。”

  “那你又如何?路希娜,”提圖斯的臉色黑了下來,看來確實戳到了他的痛處,“你忤逆科爾涅利家族,放棄優渥條件,跑到外面來,就是為了和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找刺激,和野男人上床,然後在加冕儀式中給你們的那個主獻上剛生的孩子嗎?”

  “鋥!”路希娜拔刀了。

  “鏘!”提圖斯也拔劍了。

  “決斗吧,老東西,主的敵人不會得到我的憐憫,你也不會。你會為你的自大、狂妄和禽獸行為付出代價。”

  “我接受,小婊子,我會替你的爸爸好好地教訓你這個沒有貞操和羞恥可言的蕩婦,今天你遇見我,是你倒霉。”

  我本想阻攔,但托馬斯修士拉住了我,他搖了搖頭,“所有人都在看,路希娜神甫不能服軟。”

  “可她已經——”“你和我,一起上。”“嗯?”

  兩群人移動到了附近較為平坦的草原上,路希娜和提圖斯都擦好了自己的武器,剩下的人面對面地站在兩邊,勢不兩立。

  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戰,一定是生死決斗,所以氣氛格外的濃重,劍拔弩張的氣勢讓過路的人大氣都不敢喘,匆匆地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問題來了,按照路希娜的武力來看,就算對手是並不壯碩甚至有些蒼老的糟老頭子提圖斯,勝算也不高,更別說現在路希娜的狀態很差很差,頭重腳輕的她能還算正常地走穩路就已經很不錯了。

  當然,聖光和信仰能讓她在短時間內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但機會只有一次,並且運氣並不屬於我們那邊,對方是幸運女神的信徒,一直投機倒把、扒別人家床,干了各種缺德事卻從未受過天譴,這種被“上天”眷顧的畜生這次會不會栽在他所輕視的路希娜手上?

  我們不能賭。

  托馬斯修士是想我和他在決斗的時候靠近,發動突然襲擊直接把提圖斯殺死,至少這樣能保住路希娜的性命,至於對面的其他人,殺了就是,托馬斯已經准備好引導那些跟隨我們的年輕人認為這是場為了謀殺路希娜而布下的陷阱,至於真相,只要把對面的那些人殺掉一半以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就是我們說了算。

  然而,我們這樣想,對面會不會也這樣想?

  大家都是老油子,托馬斯修士是上過戰場的老兵,對面的那些渣滓又怎會沒有奸詐狡猾的打架流氓?

  讓路希娜單獨面對提圖斯風險太大了,只要我們在某一環節棋差一著,那麼路希娜就可能被提圖斯或者其他人的攻擊和詭計取了性命,這是我們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

  於是,我站了出來,“我也要參加決斗,提圖斯,我要和路希娜神甫一起,而你也可以帶上一名隨從,前提是他們有膽賭上性命。”

  “我們決斗關你鳥事?”提圖斯朝地上啐了一口,“一條被蕩婦的裙子迷了眼的野狗也敢站出來和我們平起平坐?認清楚你的身份!”

  “我是——”咽了口吐沫,我拉住路希娜的手,“我是路希娜的愛人。”或許,不,這一定會讓我被各種麻煩盯上,緋聞、謠言都算好的,科爾涅利家族現在也有著相當數量的祭司,他們有的是號召力讓我死於非命,但,如果能保護路希娜的安全,那上面的一切,就不再重要了。

  路希娜看著我,眼中滿是感動,但她不能表達,只是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將她的溫度和決意一同傳達給我。

  不論是對面還是這邊的人群都炸開了鍋,提圖斯更是哈哈大笑,陰陽怪氣地嘲諷著路希娜明明身處高位卻絲毫不在乎貞操,但他忘了自己已經睡了不知道多少別家的人妻,只是沒有被抓現行罷了。

  “你怕了嗎?提圖斯,”托馬斯修士站了出來,“幸運女神賜予你的運氣,連你的隨從都不能分享,那可真是悲哀,如果我是你的隨從,我一定不願意跟你上戰場,更別談為你而戰斗。”

  “少在這亂吠了,你能從戰場上狗一樣地活下來也是因為女神眷顧了你,該死,當時女神怎麼就讓你活到現在了?啊!或許她是讓我現在把你欠她的收回去!呵呵,”提圖斯冷笑兩聲,“我會在你面前把這個婊子的子宮挖出來,讓你看看你追隨的女人被多少男人上過。”

  托馬斯修士差點把手里的十字架捏得變形,他轉過身,從口袋里拿出一袋藥粉,一股腦地倒進了我的水壺,“反正他們也會用這種伎倆,我把我所有的存貨都給你,羅穆,不僅要保護好路希娜神甫,”托馬斯露出了殘忍的笑容,“你還要把那個老頭子的脊柱拽出來,相信我,這個藥,我的戰友乃至我曾經的長官都只是聽說,你絕對可以,把他的頭,擰下來。”

  我點了點頭,大口大口地喝下了水壺中的藥水,那藥水不知為何滾燙至極,剛喝一口就感覺燙傷了我的喉嚨和舌頭,可疼痛傳到了腦袋中,卻變成了一種極端的鼓舞,我的大腦皮層,我的意識活躍了起來,痛覺和烈火焚身的灼燒感又讓我幾近瘋狂,以至於喝到一半就不自覺地把水壺往地上一砸,好在托馬斯修士知道喝藥水的人會干什麼,伸手接住了水壺,塞上木塞,保住了剩下的冒出陣陣熱氣的藥水。

  把水壺放到一邊後,他割開雙手,用流著鮮血的雙手抓住了我的頭皮,他的額頭抵住了我的額頭,他的眼睛直視著我的眼睛,霎時間,好像有兩只猛獸在相互對視,喚醒彼此。

  “喚醒你的憤怒,喚醒你的野性,喚醒你的瘋狂,你是森林中的巨熊,是最勇猛的戰士,你有無堅不摧的力量,露出你的獠牙,羅穆,打敗他們!”

  “呀啊啊啊啊啊!!!”我不自覺地嘶吼了起來,體內有一股暴動的力量,一種瘋狂的情緒,一路向上頂在天靈蓋上,讓我整個人腦袋嗡嗡的,托馬斯傷口流出的鮮血從我的眼角和額頭流到臉上,染紅了我的視线,流過了我的臉頰,血腥味衝進鼻腔,血色布滿視野,腦子里只有托馬斯修士之後說的那句話——

  “殺光他們!”

  “殺光他們!!!”我嘶吼道,“殺光他們!殺光他們!殺光他們!殺光他們!!!”

  “殺光他們!!!”托馬斯也跟著嘶吼,“殺光他們!!!”

  諾亞從身後為我戴上只有眼睛開孔的鋼鐵頭盔,穿上蓋住鏈甲杉的潔白罩袍,我不斷發出的嘶吼在頭盔中回響,如同催眠一般在我的腦中越刻越深,撲鼻的血腥味就像是投向餓狼的生肉,激起我的野性、獸性和殺戮欲望。

  此時,我如同一名屠夫、猛獸、劊子手,唯獨不像一名騎士。

  最終,路希娜將我的劍交到了我的手上,我接過長劍,然後路希娜找了個後面那些年輕人看不到的角度,突然張開雙臂抱住了我,“羅穆,答應我,不要變成我不認識的人。”她喃喃地說著,小小的願望並未傳入回蕩著我怒吼聲的頭盔中。

  決斗馬上開始,或者說私斗馬上開始,因為沒有第三方的裁判,我們這樣的對決結果並不會被官方認可,但是,我們需要認可嗎?

  我們只需要他死。

  我和路希娜來到中間的場地,面對穿著鏈甲的提圖斯和一名穿著鐵板甲的騎士。

  那個騎士一從人群中出來,就有不少人認出了他,他就是之前在城外率領土匪搶劫的那個強盜騎士,被諾亞他們押到了城內扔進了大牢,但看這個樣子——提圖斯把這個人保釋了出來。

  對於路希娜,她的認識不同於其他人。她看著那人,皺起了眉頭,“是你?”

  “是我,路希娜大人,”強盜騎士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他的眼中滿是對於路希娜這般反應的嘲弄,“這麼多年了,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您。看來,您記得我的臉,卻忘了我的名字。”

  “我之前管的教區有幾十個叫喬治的,我哪里知道是你,而且還投奔了這個人,你這個叛徒,索菲婭明明待你那麼好,你卻找上了其他泰摩拉的祭司。”路希娜握緊了手里的軍刀。

  “這沒什麼的,路希娜大人,提圖斯大人比您,比索菲婭大人都大方,也比你們都要成熟,不會為無意義的事情糾結,畏首畏尾。”

  “你們根本就不懂,那些東西——”

  “你又要高談闊論了嗎?喜歡說教別人的宗教法官,你拔出了劍,卻想要用嘴給我們舒服舒服?”提圖斯說著沒品下流的笑話,後面的那些流氓也跟著笑了起來,讓這邊的人一片咬牙切齒。

  當然,這些東西跟我都沒有關系,我原始的本能讓我放松身體,慢慢地靠近我面前的這兩只獵物,長劍在我的手中指向地面,像是藏在猛獸嘴中的尖牙,太陽光照在頻繁擦拭的劍刃上,閃著銳利的光芒。

  “…………”路希娜看著緩慢前進的我,一股陌生感和沒來由的恐懼讓她抿了抿嘴唇,閉上了眼,“你能行的,路希娜,你能行的,主為你開辟了這條道路,不同於親人們的新的道路,它指向未來,指向光明,指向人民的幸福,你必須走下去,即使——”

  路希娜將軍刀低垂下來,連同她的心境一同平穩了下來,她的眼神古井無波,卻好似有淡淡的金光從她的瞳孔中浮現,軍刀的刀刃也好像被鍍上了層薄薄的金一樣,神聖且鋒利。

  她跟在我的身後,不知道默念著些什麼,隨時准備跟我一同衝鋒。

  那邊的兩人面對我們這樣的氣勢,尤其是我,他們感覺到了危險,卻也並不畏懼,尤其是提圖斯,他甚至拿出了一枚硬幣,占卜了下吉凶,最後,他朝我們狡猾地笑了笑,從後面的馬背上拿下了一張長弓。

  之前說過,這次的決斗並不會被官方承認,也不符合真正決斗的規定,也就是說,用什麼都可以。

  提圖斯拿出了一小塊布,在上面塗油後把它纏在了箭頭上,隨從用隨身攜帶的打火石點燃,一根略顯簡陋的火箭就做成了,而強盜騎士喬治那邊則在自己的劍刃上塗了些色彩奇怪的液體,看來是在淬毒。

  “小心他們的火箭和毒素,羅穆,幸運女神的信徒運氣都不會差,這些下作的招數在他們的手上會更加的致命,你一定要小心。”路希娜在身後小聲地提醒我,但我現在的暴戾狀態,還有我頭上的全包鐵質頭盔讓路希娜的聲音變成了無法辨別的低沉響聲。

  准備完畢後,他們也開始慢慢靠近我們,直到我們距離10米左右,一群烏鴉沒來由地從遠處飛到空中,生死決斗直接開始。

  提圖斯立刻對我拉弓,但因為我帶著只有眼部開孔的全包式頭盔,我只能看到我面對著的強盜騎士喬治,對於射來的火箭,乃至後方的提圖斯和腳下的地面,我都看不到,我的腦袋里只有把面前的這個敵人撕成碎片。

  我只能在火箭朝我飛來的一刹那,因刺入鼻腔的危險氣息和對火焰的原始恐懼,如森林中捕食者般敏銳的感官使我下意識地側過身子,勉強地躲過了火箭的直射。

  但不知是什麼原因,那火箭箭頭在空中爆出的火星“恰好”地落到了我的斗篷上,“呼!”不知是什麼油脂或者其他液體能引發如此劇烈地燃燒,配合著碰巧吹來的一陣風,我的斗篷一下子就燒了起來,我立刻扯掉了斗篷,但在這個間隙,強盜騎士喬治已經衝了上來。

  現在的我幾乎任何防御的概念,尤其是對於這種近戰攻擊,我立刻雙手抓住劍柄,一個正手斬大力劈向了他攻來的劍刃,直接把他的劍刃打到了身下,然後接著順勢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身上。

  喬治當然也明白我身處一個什麼樣的狀態,自然避其鋒芒,在第一擊未得手後就准備側閃,躲過了我的撞擊後本想攻擊,但我立刻一聲嘶吼,繼續朝著他撲了過去,我們兩個過分貼近的距離讓他舉劍都困難,他想要使用摔技,伸腿去拌我的腿,卻沒想到我直接在一次斬擊中甩出了長劍,逼迫他躲避後一拳打在了他的面門上,這一拳直接干碎了他的鼻梁骨,手套上的鐵片也刮破了他的面門,鮮血橫流。

  與此同時,提圖斯也射出了第二發火箭,穿過鏈甲杉的孔洞引燃了我的武裝衣,這本是件很困難的事情,但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被我給了一拳的喬治左手偷偷地摸向了腰包,在挨打的同時還不忘給我的身上潑了層豬油,油脂和鮮血混在一起,我盛怒之下根本就沒有發現,就算之後路希娜發現了他的小動作想要衝上來幫忙時也已經晚了,緊接著提圖斯就調轉了目標朝著路希娜拉弓射箭,迫使她停下了腳步。

  我的衣服迅速燃燒了起來,整個人化作了火人,迅速升高的溫度加熱著外面的鏈甲杉,讓本是為了保護身體的鎧甲成為了酷刑的烙鐵。

  這焚燒皮肉,黏連衣物和身體的劇痛足以讓正常人直接失去戰斗力和戰斗意志,在地上瘋狂打滾,只為求得一线生機,但在這驅散了恐懼的藥物,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神明賜福的影響下,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沒有讓我退縮,反而激起了我的憤怒和野性,讓我頂著火焰,如同那些自燃的殉道者一般發出無畏的怒吼,再次撲向已經滿臉血的喬治。

  喬治此時已經有了些退意,他揮劍想要逼迫我後退,可我現在豈是他一劍能逼退的?

  被烈火燃燒著的身體撲向他,劍刃砍在鏈甲杉上冒出幾點火星,比起我身上的火焰不值一提!

  然而,他實際上是想要用些陰損毒辣的招式,比如——他一腳踹到了我的襠部。

  同樣,在我那狹窄的視野中,我根本無法注意到他在某個時刻已經准備好了這下三濫的招數。

  劇痛在瞬間剝奪了我的身體機能,喬治借著這個機會手上的劍刃變线後一刀砍在了我護甲薄弱的腿上,倉促之下他的刀筋不正,傷口不深,卻也成功地讓毒素進入了我的身體,讓我的小腿開始麻痹,但我的身體還能動!

  他的這些把戲只會讓我更想把他撕得粉碎!

  我大吼一聲,讓痛苦和憤怒壓制了身體上組織壞死導致的不協調感和對死亡的恐懼,壓榨著這殘破軀體的最後一絲力量,我大跨一步,左手一拽,成功地抓到了他的衣服,再次朝著他的左臉狠狠地來上了一拳,怒吼聲中這勢大力沉的一擊把他的脖子都打得脫臼,差點當場斷氣,臉上更是直接血肉模糊,頭上的頭盔連同嘴里的好幾顆牙齒都飛到了空中。

  我把手里的喬治,這個剛才還威風凜凜的強盜騎士像是布娃娃一樣輕而易舉地甩到了地上,緊接著如同憤怒的巨熊一般,朝著空中大吼一聲後衝過去,跳起來,照著胸口用力一踏,把他的胸腔直接踩了下去,大量鮮血從他的口鼻中衝了出來,宣判了他的死刑。

  就在火焰和毒素一起吞噬著我的生命,將我引入死亡的時候,路希娜衝了上來,她終於結束了那段漫長的禱告,她抱住了我的身體,絲毫不畏懼我身上燃燒的烈火。

  短暫的劇痛後,一股溫暖充斥全身,我身上燃燒著的火焰開始鍍上了一層金色,變得神聖而高潔,我就如同點著聖火的火炬,在地面散發聖光的太陽,一股不同於之前暴戾殘忍的勇氣和斗志讓我眼中的血絲快速消退,我攥緊了雙手穿戴著的鐵手套,向前一步,將路希娜護在了身後,然後,如巨人般矗立在那里,迎接從不同方向襲來的箭矢。

  對的,從一開始這就並不是兩個人或者四個人的決斗,從這兩群水火不容的人們遇見的那一刹那,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血腥械斗就已經不可避免。

  我們知道,他們也知道。

  大部分箭矢未能對我造成實質傷害,但還是有數只穿甲箭射穿了我穿著的鏈甲杉和武裝衣,扎進了我的身體,未被灼燒到壞死的身體流出鮮血,起效的毒素麻痹神經,而我只是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不能再動,也無法再動。

  像一個燃燒著聖火的火炬,一段點燃了烽火的城樓,一尊為殉道者鑄就的雕像。

  我聽見了少女的啜泣,但那只是一瞬的個人的被現實碾碎的悲傷,曾有一個人希望為人民帶來幸福與和平,現在,她要從這里開始,真正地開始無止境的戰爭,對所有邪教徒,對所有犯罪者,對所有異端,對曾經恪守的道德,對之前猶豫的自己。

  為了最後的黎明。

  在“聖火火炬”的背後,路希娜轉過身,舉起軍刀,“我,路希娜·科爾涅利,一神教的宗教法官,異端審判官,新朗貝錫斯城的聖事領主,在此宣布主的旨意——他們是主的敵人,是需要鏟除的惡魔。所以,不要猶豫,不要彷徨,不要害怕,為榮耀我主,去吧!把十字架染紅,作為你們的徽號,你們就是‘聖教十字軍’,黎明修士會的諸位會帶領你們,而主則會保佑你們戰無不勝!”

  作為一神教的高級教士,在這個教會尚未完全站穩腳跟的時候,她,確確實實地擁有建立“聖教軍”和軍事修會的權力。

  “我宣布,聖教騎士團就此建立!從此日開始,我們要發動一場神聖的戰爭,向著一切罪惡,一切惡魔,一切邪教異端開戰,去吧,參加榮耀的戰爭!”

  “與神同在!!!”路希娜嘶吼道,隨著她的情緒愈發高漲,聲音愈發高亢,意志愈發堅定,精神越發瘋狂,我身上的聖火燃燒得越發劇烈,那感覺好似真的在某一瞬到達了他們口中的“天堂”,而我竟奇跡般地從箭雨中活了下來,直至路希娜率領黎明修士會以及那些年輕人發動了衝鋒,我也還在原地燃燒,作為一盞不朽的火炬,如燈塔般照亮他們的前路。

  黎明修士會的戰斗修士們舉著盾牌和武器結陣衝在最前面,喊殺聲震天,提圖斯手下真正算得上騎士的人不超過兩手,面對著已經全副武裝斗志昂揚戰斗經驗豐富的黎明修士會,他們連半分鍾都沒撐過去,光是托馬斯修士那身全身鐵板的重甲搭配上他那把恐怖的一米八巨劍就能衝入敵陣,把這些只會下作招式、根本不知道戰場恐怖的流氓們像是切菜一般砍殺,騎士們衝上來也只能抗住他最多三下,而他最快可以兩秒發出七次斬擊!

  自托馬斯修士衝進敵陣後,敵人的鮮血化作猩紅的風暴環繞著人高馬大的托馬斯修士,斷肢、髒器、不知道誰的腦袋還有不知道誰的屍體鋪滿了長著青草的泥地。

  年輕人們和流氓們打成一片,而黎明修士會則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收割著敵人的首級,每一個人都有著讓人眼花繚亂、心驚膽戰的技巧和無情的堅定的戰斗意志,沒有人會去多看那些身首異處的敵人一眼,也沒有人會在意這片土地已經被鮮血浸透。

  泥水和血水摻雜在一起,化作讓人作嘔的猩紅溪流,將一具又一具的屍體浸泡,混雜著血肉模糊的斷肢、斷裂破爛的武器、殘缺不全的盔甲、到處亂滾的人頭、生扯下來的毛發、半死不活的傷員、連綿不絕的慘叫,自這片略高的平原上流向四周,讓所有見識到此等場面的人都感到一種發自本能的不適和膽寒,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里。

  到了最後,當一切落幕之時,敵人死得死,逃得逃,提圖斯死於亂軍之中,不知被誰抹了脖子,連同身上的財物一同拿走,而那盞“火炬”連同拿著軍刀的少女一同在黎明修士會的護送下離開了此地,後面趕來的城市衛隊看到托馬斯修士那副滿身鮮血的殺神樣子根本不敢出手阻攔,更別說後面還有一批殺紅了眼,似乎隨時都會再次大開殺戒的年輕人。

  火炬已經點燃,但這把火會燒到哪里,燒死什麼樣的人,自它點燃起,就不再完全歸於始作俑者路希娜的管控了,不知她是否做好了成為千古罪人的准備,亦或是她從未在乎過自己的名聲。

  2.黑暗與光明

  維伊領,位於羅曼王國西南部的伊達拉里亞地區,整個地區都以保守的思想和對於宗教的執著為榮,路希娜就出生在科爾涅利伯爵領下的維伊領。

  路希娜的童年過得算不上有多愉快,科爾涅利家族人丁興旺,光是她這一代就有十個男丁,她直接被排到了老九,又是唯二的女性,自然從小就不怎麼受重視。

  她的父親不是沒有想過讓路希娜去當多神教中的“貞女”,但對於從小就倔強且討厭條條框框的路希娜來說,去當禁忌眾多的貞女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可似乎,路也只有這一條,路希娜不想無所事事,像個閒人,便只得為此努力。

  為她指明新道路的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那場瘟疫席卷了整個伊達拉里亞地區,無數平民慘死鄉野,也有不少貴族中招,但好在貴族們平時吃喝不愁,身體不錯,再加上對於宗教的虔誠和職位賦予他們的力量,沒有幾個貴族真的死於這場瘟疫,可平民——

  路希娜直到現在還記得那座壘到城堡牆壁高度的屍山,一個看上去已經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嫗沒有任何防護措施,麻木地走到那屍山的跟前,讓手上的火炬把她和這屍體堆砌的高山一同燒成灰燼,令人作嘔的屍臭味和嗆人的煙味在維伊領的空氣中彌漫,最終連同焚燒產生的黑煙一同消失在空中。

  家族里的兄弟姐妹們大多對這些場景毫不在乎,只會用細麻的手帕捂住口鼻,皺緊眉頭,趕快離開那散發著惡臭的源頭,對於這些未來大多會靠為多神教做事,為伯爵、公爵,甚至是國王做事的“棟梁之材”來說,化作灰燼的那些屍體只不過是已經不能繼續繳納稅款的惡臭垃圾,他們恨不得趕快把屍體連同上面的疾病和詛咒一同燒干淨,為之後新來的人們騰出空間。

  大概是因為童年老是被格里欺負又總是被露娜保護的緣故,也有可能就是天性如此,情緒豐富的路希娜根本無法直視那些因親朋逝去而悲痛欲絕的人們,無法在人煙稀少、彌漫著死亡氣息的村莊里多待上一秒。

  根本不可能忽視的底層人民的哀傷讓路希娜注意到了一群從未被那些高高在上的統治者看在眼里的人們,這也讓她開始思考,家族的長輩們注重的那些多神教的儀式全都是為了國王、為了統治者服務的,他們備受貴族的歡迎,為家族帶來了無數的財富和名聲,她承認。

  但是,這些人們,這些在瘟疫來之前努力生活,有時歡聲笑語,有時高聲歌唱,有時激烈爭吵,有時大打出手,充滿了不同於家族的人情味的人們,為什麼他們就一定要忍受這種至親離別的苦楚?

  一定要如此的不堪和痛苦?

  路希娜的同情心促使著她探尋問題的答案,促使著她去和這些人接觸,促使著她去了解她這個含著銀湯匙出生的貴族小姐從未了解過的世界。

  貴族為什麼喜歡多神教?

  不單單是因為多神教對於男人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還因為信仰多神教的賜福注重於某一方面,對於貴族這種吃喝不愁、有無數仆人為其服務的群體來說,再好不過了。

  而對於平民來說,他們光是活下去就已經用盡了全力,一神教不僅願意扎根基層,管多神教不想管的地方,它的魔法也涉獵極廣,雖然都不精通,卻也足夠生活所需。

  可以說,當路希娜出於同情心而去了解底層人民和他們所信仰的一神教時,生性倔強、善良又帶著些叛逆的她,這名總是不信邪的少女就注定了會走上皈依一神教、為平民造福的道路。

  在一片朦朧的黑暗中,我仿佛看到了那個嬌小的少女,她單薄的身子撐起潔白的長袍,她含淚的眼睛蘊含著無盡的慈愛,她還未長開的身體面對著一個高大的男人,她謙卑地低下頭,讓托馬斯修士為她加冕,把那銀冠戴上她的頭頂,把那十字架項鏈戴上她的脖子,把那寫著禱文的羊皮紙別在她的胸口,最後,她留下了一封書信感謝家族至親對她的照顧和培養,然後跟著托馬斯修士離開了科爾涅利家族的宅子。

  我回過頭來,看到遠處,一名並沒有比這時的路希娜高多少的半頭黑發半頭灰發的女孩,背著木劍,拿著短弓,挎著匕首,身上穿著和她身材相配的布甲,她一只眼眶腫起,臉上染血,身上滿是汙濁和泥垢,眼中滿是凶狠和血性,卻也透著一絲對能這就這樣離家出走,離開這環境的羨慕。

  突然,一名比她略矮一些的女孩從朦朧的黑暗中跑出,她有著一頭亮麗的金發,皮膚白嫩細膩,樣貌可愛,身上的細麻洋裝沒有一點汙垢,金發女孩跑到灰發女孩的面前,為她小心地擦拭臉上的鮮血和髒汙,她們的對話我無法聽見,但從灰發女孩的眼中,我第一次看出深藏在冷漠後的溫柔,似乎在說,“如果有你陪我的話,那就算這樣,也是值得的。”

  “…………”

  “嘿。”不知道誰拍了下我的肩,我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轉過頭去,是妹妹。

  “你怎麼來的?”

  “你都能來我的圖書館,為什麼我就不能來你的?”妹妹聳了聳肩,“不過不同於家族傳承給我的那個圖書館,你這里更像是某種夢境啊,哥哥,你的身體還在外面吧。”

  “是啊,”我繼續看那兩小只,“之前我瀕死的時候就會來到這里,還總是會看到一些東西。”

  “這一次也是因為你瀕死了不是嗎?要是我在你身邊就好了。”

  “…………”我緩緩地點了點頭。

  “哥,你為什麼要喝那個藥,”妹妹靠了過來,這里似乎把我的身體狀態反應了出來,她能清晰地看到我身上殘留的燒傷和箭傷,眼里滿是心疼,“黎明修士會那麼多人,卻偏偏讓你這個連教都沒有信的人上嗎?我知道你可能不覺得自己是阿爾忒彌斯的信徒,阿爾忒西亞家族的成員,但是——別為別人賣命好嗎?哥,為自己而活。”

  “這事兒你可沒資格說我,”我苦笑著搖了搖頭,坐了下來,“妹妹啊,那邊,還好嗎?”

  “嗯,”妹妹坐在我的旁邊,我用余光看向她,發現她比之前更加的成熟,身體上也是,她長高了,“都挺好的,不用擔心。”

  “我啊,”我繼續去看那兩小只,她們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反正兩個人都蠻高興的,向前跑出了我們的視野,“拿起來就放不下了,如果當時不是那樣急迫,步步緊逼,我也不會讓你離開,我就是這樣——貪婪。”

  “才不是啊,哥,”妹妹靠在我的身上,“那是沒有辦法的事,而且,我現在也過得不錯,比之前干農活的時候還有勁兒呢。”

  “這是最好的結果,但這種事不會一直發生。只要拿命去賭,就總有輸的那一天。”

  “那你就讓路希娜姐不要成天跟別人決斗啊,而不是次次都給她當打手!”妹妹捶了我兩下,“如果路希娜姐老是這樣莽撞,又需要你的保護,黎明修士會那些人也總是把你推出來,那最先被消耗的一定是你啊,哥,你,我,唉,愛惜點自己好不好?”

  “…………”

  “要是我回來了,只能到十字軍的陵園里看你,你說我這個妹妹,該怎麼繼續活下去啊,哥。奶奶已經尋根回到了曾經家族的懷抱,威廉他們也是,可我呢?我又能靠誰活著呢?我和他們處不來,哥,他們都太陌生,太勢利,太——咄咄逼人。想來想去,還是你最好。”

  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來話,良久,憋出來一句,“我會注意的,為了你。”

  “不要為了我,哥哥,為了你自己。”

  “嗯。”

  “真是的,露娜姐,路希娜姐,你,還有——我,怎麼都是這副德行。”

  “誰知道呢。”我笑著搖了搖頭。

  “那,我走了,哥,照顧好自己。”

  “你也照顧好你自己,妹妹。”我摸了摸妹妹的頭,後者愣了下,靦腆地笑了笑。

  “常來我的圖書館,好嗎?哥,我給你熬藥,你能快點好。”

  “嗯。”

  “再見。”妹妹走了,一切重歸寂靜。

  我坐在原地,黑暗包裹著我的全身,冰冷像是無形的猛獸,從我的腳趾一路向上吞噬著我的身體,別看我剛才有多從容,其實,現實中我應該已經半殘了,至於什麼時候才能從瀕死的狀態中恢復,我也不知道。

  突然,一點響聲像是落入水中的石頭,劃破了寂靜和黑暗,我看向頭頂,褐紅頭發的少女正跪在水面之上,為我祈禱。

  “主啊,我向您祈禱,向您許願,請把他送回我身邊吧,請讓他再一次站起來吧,如聖主的戰士,重生的聖子,永生的聖徒,為高尚的事業而戰,也為了我,為了我——您忠實信徒的,幸福。”

  如果沒有了那些至親之人,沒有了那些戰友和摯愛,站在高山上向下望的風景又該與誰分享呢?

  路希娜害怕孤獨,但她一直都很孤獨。

  我看著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流下,滴到我頭頂的水面,掀起一點漣漪。

  自認識她以來,我看到過扛起重擔的她,看到過惱怒至極的她,看到過無理取鬧的她,看到過兢兢業業的她,看到過揮舞旗幟的她,看到過傷痕累累的她,看到過聖光中的她,那都是她,路希娜·科爾涅利,一位可敬可愛的女士,現在正為我祈求奇跡的發生。

  想起她說過的那些話,想起她做過的那些事,我越發確認,她就是我真正意義上的那個戰友,她為之而奮斗的那些人,也會是我為之奮斗的那些人,而她也會將慈愛分給那些人,她比我強,她會成功,會被那些人托舉到空中。

  我想見識一下那天的風景。我想陪著她。我想和她共度余生。

  我向著水面伸出了手,燒傷的疼痛愈發劇烈和惱人,創傷的傷疤越發清晰和干澀,我的身體機能在被剝奪,疼痛在勒緊我的大腦,但這都無法阻止我向現實伸出的手——

  我在教堂中那剛好沒過嘴角的聖水池中睜開了眼睛,眼中便是那可愛的人兒。

  “我回來了,路希娜,”在暖洋洋的陽光和聖水中,我的身上又疼又癢,但還是從牙縫里擠出了幾句話,“希望我不在的時候,你沒哭成小花貓。”

  “怎麼,可能——”路希娜淚如雨下,“我不該,羅穆,我不該——對不起。”

  “但我願意,路希娜。”我擠出一抹笑容,“我想看到,你為之奮斗的未來。”

  “嗯,”路希娜輕輕地點了點頭,“好好休息吧,羅穆,聖水能幫助你恢復傷勢,我會一直在這里陪你,再睡下吧,醒來之後,我們再好好聊,睡吧,睡吧。”

  “嗯。”我再次閉上眼睛。

  3.黑吃黑吃黑吃黑

  露娜很少這麼煩躁,煩躁的原因自然好猜——羅穆已經在聖水池里躺了兩天沒醒了,當時她看到羅穆的慘狀,看到燒焦的皮肉和外翻的創口時,憤怒的她差點給路希娜來了一拳,好在當時有托馬斯修士在場,丹尼爾和達維騎士也知道不能起衝突,幾個人一起攔下來的,但露娜還是有一肚子氣沒處發,把一袋子銀幣砸到路希娜手上讓她買最好的藥材和最好的材料做聖水後就帶著人走了。

  對於露娜來說,她活下去的意義從來都是因為別人,現在索菲婭大小姐那里正忙,而羅穆至今未醒,她帶著騎士們走在街道上,像是個閒了小半生的人,如無頭蒼蠅般到處亂轉。

  仔細想想,她來這里的目的只是為了幫想要微服私訪跑出來玩耍的索菲婭大小姐探探路,現在卻又背上了幫家族贏得比武大會的責任。

  當然,露娜可以不做,家族也並沒有下死命令,但除了去做這件事,露娜還能去做什麼呢?

  她沒什麼偉大的夢想,也沒什麼正經的愛好,不像路希娜,總有事做,總有夢在前方,從小露娜就知道路希娜是干大事的人,但自己只不過是那條看門的狗。

  她五歲就開始練習揮劍,七歲就開始拉弓射箭,九歲就拿到了人生的第一件鐵質盔甲,十一歲時被要求能從地面上直接跳上馬背,十三歲時她開始被訓練使用騎槍和重劍,十六歲時她殺了人生中的第一個人,還有第二個、第三個——

  家族格言和騎士精神是小時候被父親拿著小鞭子抽逼著背下的,家族歷史和軍書在禁閉室般的圖書館小房間中讀完的,索菲婭的一切信息和故事是每天晚上的睡前故事,對家族表達忠心是每天早起除了睜眼外要做的第一件事。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她的頭發慢慢地變得灰白,她的處女膜因劇烈運動而撕裂,她的月經更是從未出現,像是想要她永遠保持戰斗狀態而故意施下的詛咒。

  孩子?

  克勞狄斯家族不需要她來生孩子。

  露娜明白,她只是一只看門惡犬,在不知道哪場戰爭、哪場惡斗中用屍體堵住索菲婭的房門或者車門,也可能是某座城的城門。

  她的屍體將和其他人的屍體攪在一起,招來蒼蠅和臭蟲,帶來疾病和死亡,它們將不分你我,在萬人坑中被一把火燒成灰燼,飄散到空中。

  或許直到那刻,她才能真的得到自由。

  露娜看向天空,這一個小小的動作已是不知多久前所做的事,她閒下來了,可以呆呆地站在那里,亂七八糟的思考了,但這樣還不如讓她死。

  不論怎麼看,不論怎麼想,她的歸宿都已經和戰爭、鮮血、犧牲所綁定,她不需要別人為她唱響贊歌,她也不需要被人喜歡,甚至不需要被人記住。

  羅穆、索菲婭,只要他們能活著,哪怕自己就此不再存在於世間——

  “為什麼我偏偏遇上了你這個女兒!我愛的是她,而不是你這個野種!現在好了,我只能守著你,還有我的地獄!”痴情至極甚至對神發誓終身不再娶的父親在家族逼走母親後把自己衝動帶來的惡果歸咎到了她的頭上。

  “為什麼其他家族的女孩都能至少起點作用,我們家族卻只有你這種給別人家養的狗?別人甚至看不上你這個連處女膜都沒有的爛褲襠。”哥哥格里把自己無法處理好人際關系的缺點歸於家族對她的強行安排。

  “克勞狄斯家怎麼出了個這麼凶惡的女孩子,他們家里怎麼養的?女孩子就應該去當貞女,騎馬打仗是男孩子的事,還是說索菲婭其實喜歡女孩?哇哦~”其他人揶揄她、嘲諷她、借著她攻擊索菲婭,又在她拔劍的時候安靜地閉上了嘴,或者在挨了一拳後永遠地閉上了嘴。

  直到那天的那場大火——

  “露娜大人,”騎士達維看出了露娜的狀態不太好,指了指前面的酒館,“我們去里面坐坐吧,下午您不是還要特訓我們嗎?”

  “對啊對啊,”騎士丹尼爾搶下了話頭,“我請客,大人,您盡管喝,有什麼不開心的就去他的!就是您今天下手能不能輕一點?上次我可疼了好幾天了呢!說來也奇怪,大人,那個羅穆怎麼一次也沒來?他再厲害也得您叫他見見世面是不是?”

  “畢竟您可是克勞狄之劍,海姆之女,您的威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騎士達維臉上滿是憧憬和恭敬。

  “那些事,不必太聲張,”露娜搖了搖頭,但也沒有把話說死,“正好,走吧,喝一頓酒提提神之後,也該檢驗下你們的成果了。”

  “必不會讓您失望!”騎士丹尼爾行禮道。

  露娜、丹尼爾、達維還有幾名騎士侍從進了酒館,現在是白天,酒館里沒幾個人,大太陽光照進來,整個屋子亮堂堂的,確實讓人沒什麼痛飲的念頭,只想大吃一頓後趕緊去干活。

  不過嘛,總是有特例,就比如說那幾個披了層白布的,還有那一群騎士打扮的家伙,他們還真就坐得住,桌上看著也擺了不少菜和酒,看來吃喝得挺盡興。

  丹尼爾大搖大擺地走上去,後面跟著幾名騎士侍從,他找到張離其他兩撥人最近的幾個桌子就招呼著其他人坐了過來,達維在此期間去了櫃台點了幾樣主食和葷菜,丹尼爾隨後就走了過來,一邊埋怨著他和露娜大人一起吃飯還這麼小氣,一邊點了許多的酒類和更多的肉食。

  菜上得算不上快,但味道不錯,吃得也還算盡興,男人們狼吞虎咽的,只有露娜不知道在想什麼,手上的刀叉不緊不慢得好像個在宮廷吃飯的伯爵夫人。

  丹尼爾看氣氛不太對,給露娜敬酒敬了好幾杯,達維也張羅著大家喝酒,讓露娜稍微高興了一點。

  這個時候,隔壁桌又出了事情,露娜進來就發現了那些披著白布的人里面有弗朗西斯,那個路希娜身後的一個小跟班,和他一起的那幾個人披著和他一樣,甚至更為破舊肮髒的白布,和路希娜以及修士們身上的白袍差了太多,而言行舉止上同樣也差了太多。

  弗朗西斯似乎不太能喝酒,但他那幾個朋友一直在跟他喝,只跟他喝,好像刻意灌酒一樣便哄他開心邊叫他喝,氣氛當然是其樂融融,比露娜這邊的詭異氣氛好了不知道多少,但真的是這樣嗎——

  “弗朗西斯啊,你現在跟了神甫,可發達了吧?別忘了咱們啊!”

  “叫,叫什麼,神甫!嗯?”弗朗西斯的舌頭有點捋不直了,“要叫,路希娜大人,騎士團,大大大團長!”

  “是是是,路希娜大團長,我之前可看到過她,”旁邊那人給弗朗西斯倒滿了酒,“那一身可真神氣,臉也漂亮,大美人啊,還是大團長,哎呦,弗朗西斯,你可真厲害!”

  “那是!”弗朗西斯挺起胸脯,“路希娜,可是,可是我,姐姐!我的,好姐姐!”

  “親的?”那人激動地揚著眉毛。

  “親,親的?廢話!她可比我親姐姐,還親!我,最好的,姐姐!”

  “那可太好了,弗朗西斯,我之前怎麼沒看出來,你的血統還蠻高貴的!什麼時候和你姐姐一樣穿那種神氣的白袍啊?”

  “那是,自然,”弗朗西斯晃了晃腦袋,“我,我只要跟姐姐,說一聲!白袍什麼的,隨隨便便!”

  “呵!那可真厲害,弗朗西斯,”又一個人給弗朗西斯倒滿了酒,“那我們可得好好請你,未來的聖教騎士!”

  “你說什麼呢!”那人呵斥道,“弗朗西斯可是路希娜大團長的弟弟,別用你那榆木腦袋揣度人家大團長弟弟的未來!大團長的弟弟,當大團長,豈不是簡簡單單?對吧,弗朗西斯,這種扛著棋子衝在最前面的人,還得是咱們爺們!”

  “對!就應該,男人上!”弗朗西斯高舉酒杯,“姐姐,在前面,太危險了,我,我得接過,這個位置——”

  “是啊是啊弗朗西斯,我看啊,還是你適合當這個大團長,”突然,那人話鋒一轉,“那,弗朗西斯,你欠我們的錢——”

  “錢?啊?”弗朗西斯一下子沒緩過來。

  “對啊,錢。”那人冷冷地笑了笑,“你那個時候借了我們的錢去干了什麼事情,要不要我們去告訴你姐姐啊?現在我們可都是聖教騎士團的下屬,路希娜大團長領導的民兵,弗朗西斯啊,你該不會想賴賬吧。”

  “我,我我我我,我——”弗朗西斯冷汗直冒,舌頭都差點打結,“我會還的。”

  “這沒用,弗朗西斯,你說這種屁話的次數和你承諾你不再去那個地方的次數差不了多少,但結果嘛,哼。”那人從口袋里冒出來了一把匕首,輕輕地放在了桌子上,“我想,路希娜大團長也不想發現她親愛的弟弟少了些部件吧。”

  “不不不,你們不能,路希娜會——”

  “用不著你對我們放狠話,弗朗西斯,”另一個人坐到了弗朗西斯的另一邊,手上玩弄著一把餐刀,“我們可以不要錢,可以當你沒從我們這里借過錢,還可以忘掉你一次又一次地去了那種地方。”

  “好好好!”弗朗西斯飛一般地點著頭。

  “但是,”這人話鋒一轉,“你,要用權力來跟我們換。”

  “啊?”

  “裝什麼傻啊,弗朗西斯,”那人接過話來,手上也開始把桌子上的匕首拿起來,讓刀刃反射出弗朗西斯慘白的面孔,“你剛才不是說了嗎?你可是路希娜的‘親弟弟’,她比你親姐姐還親,對吧。聖教騎士團這幾天擴張得可不是一點半點,所有熱血沸騰的年輕人都被這個女的吸引了過去,這得是多麼強大的一股力量啊。”

  “你你你,你想干什麼?”

  “很簡單,弗朗西斯,”那人笑了笑,“我聽說想成為聖教騎士需要舉薦,你把我們兩個舉薦上去,怎麼樣?現在騎士團剛剛起步,我們進去混個資歷,日後等什麼亂七八糟的募捐啊物資啊搞起來,這油水,呵!不比收回你的債務值得多?嗯?”

  “反正對你來說也不難,”另一個人接過話來,“幾句話的事兒,路希娜姐姐的‘心肝寶貝’,對吧?為我們美言幾句,舉薦我們,反正什麼都行,那個女的喜歡啥,怎麼搞她受用,你還能不知道?抬抬手的事兒,一大袋子銀幣的債務一筆勾銷,這可是多少平民做夢都想象不到的好事啊!”

  “我我我我,我,我再想想。”弗朗西斯口吃得厲害,臉上一片紅一片白。

  “你的時間可不多哦,弗朗西斯,你的債務早就到期了,要不是你求我們,還告訴我們那麼多東西,呵!”兩人把自己的家伙事兒收了起來,“你可得識時務啊,弗朗西斯,這麼粗的大腿你不抱,非得耍小聰明,嘖嘖嘖,要不說有的人就是賤呢,非得等這種時候我們請你去找親戚。”

  兩人正想走,卻突然發現酒館的大門被關上了,達維和兩名騎士侍從堵在門口,丹尼爾緩緩地朝著他們走來,“看你們聊得挺開心啊,聖教騎士團的成員們,有興趣喝一杯嗎?”

  “不好意思,兄弟,我們趕時間。”一人客氣地笑了笑,一只手背到身後,“如果你真想請的話,等晚上,我請你,好不好?”

  “那可不行啊,”丹尼爾一只手揉搓著腰間長劍的配重球,“這頓酒,我現在就想請,實不相瞞,是我男爵大人想跟你談談事兒,能不能賞個臉?”

  “啊?不會吧,你一定是找錯人了。”另一人走了上來,雙手插進口袋,“我們這騎士都算不上的人,哪兒配得上尊貴的男爵大人?”

  弗朗西斯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不敢出聲,只能朝著丹尼爾擠眉弄眼,但後者根本不理他。

  丹尼爾左手從腰間拔出一把尖銳的匕首,那寒光比剛才他們兩人擺弄的玩意兒可銳利得多,他把匕首放到桌子上,又把酒杯放到了匕首旁邊,“喝,還是不喝?”

  “別激動,別激動,騎士大人,”這人有些慌了,但還是冷靜了下來,“您一定是誤會了,我們剛才和那小子聊閒天,你也懂得,我們鄉巴佬最喜歡搞些鐵玩意兒拿在手里瞎晃,我們說話聲也不大,不至於打擾了您的雅興,我想里面一定有誤會!”

  “對對對,”另一人接下話茬,“您不妨透露下我們到底犯了什麼事,我們發誓,我們真沒干什麼讓您和您的大人不利的事。”

  “聖教騎士團欠男爵大人的錢,或者說,聖殿騎士圖的那個路希娜欠我們大人的錢。”丹尼爾揚了揚下巴。

  “啊?”那人一臉詫異,“不好意思,騎士大人,我真不明白,我們幾個騎士團的嘍囉,連門邊那些侍從大人都不如的庶民,怎麼能跟路希娜大人的債務扯上關系啊,再說了,您留下我們也沒用啊,我們幾個的命加一塊估計都沒十狄納里,連匹戰馬都不如。”

  “是啊,這位騎士,”旁邊桌的那名騎士站了起來,有些年紀的他把頭盔摘了下來,似乎沒什麼戰意,反倒是充滿善意,“看你的徽章,你是克勞狄男爵領的騎士吧,我聽說過你的主人,露娜·克勞狄斯,一名英勇善戰的騎士,恪守騎士精神,我想她不會是一名貪戀錢財之人。再說了,冤有頭債有主,你難為他們也沒用的。”

  “對啊,對啊,這位大人說得對,”那人哀求道,“求求您了,大人,我們這等庶民,就算把皮扒了也做不到替我們的主子還債啊,而且我們的主子跟我們也不熟,她那種人話喊得響,可好處卻落不到我們頭上啊。您也看到了,我們桌上就幾塊面包,生活難過啊!要不您找他,對,就是這小子,這小子可是路希娜的親弟弟!找他絕對沒問題!”

  “不不不不不!”弗朗西斯的頭搖得那叫一個快,“我剛才就說了,路希娜不是我親姐姐。”

  “你之前不是說她是你親姐姐嗎?!”那人火了,拽住了弗朗西斯的領子,作勢就要打。

  “是比親姐姐還親!不是真的親姐姐!而且,而且——”弗朗西斯的聲音越來越小,“而且只是日常起居上比較照顧我,吹枕邊風什麼的,你得去找那個叫‘羅穆’的,他和路希娜姐姐關系不清不楚的,找他絕對沒錯。”

  “羅穆?”那人皺了皺眉頭,似乎在思考,幾秒後,他恍然大悟地湊到丹尼爾面前,“是啊大人,您想催債,可以,您去找那個叫‘羅穆’的,那個人啊,和好幾個女的都不清不楚的,而且既不是教士也不是騎士,不論是抓把柄還是抓人,可比我們幾個管用多了,而且最近他和路希娜的關系可是好得一塌糊塗,估計那個婊子早就拜倒在那個‘羅穆’的老二下面了,您去找他,絕對沒問題!”

  聽到羅穆的名字後,之前被羅穆暴打過的丹尼爾皺緊了眉頭,他強壓住怒火,露出一抹冷笑,“沒問題,可以不找你們,但是,這事兒不是我說了算的,你跟男爵講。”

  “好好好。”那人連忙點頭。

  但另一個人卻一直在皺眉思考著什麼,突然,他想到了什麼,“露娜·克勞狄斯,露娜克勞狄斯,露娜,克勞狄斯,等等——那個屠城的女惡魔?!那個殺人不眨眼的瘋子?!”他被自己的話都嚇得一激靈,身體完全依靠著一種本能的恐懼,在丹尼爾、他同伴和弗朗西斯都沒反應過來的瞬間,他像是只受驚的野兔般“噌”地一下躥了出去,整個人直奔最近的窗子。

  丹尼爾、達維,包括那名來勸阻的騎士都沒反應過來,但是有一個人除外——在一旁喝酒旁觀的露娜大跨一步來到了丹尼爾身後,抽出了他腰間的長劍後借著前衝的勢頭擺出了經典的擲劍姿勢,隨後像是扔標槍一樣把長劍投擲了出去,長劍掠過了酒館里的桌椅、餐盤還有酒客們的腦袋,劃了個拋物线,頃刻間把即將奪窗而逃的人扎了個透心涼,整個人被釘在了窗戶上,鮮血橫流。

  這人沒有立刻死掉,他忍著劇痛想要用手把插進木頭中的劍拔出來,但死亡的威脅讓他整個人都無比緊張,甚至連怎麼把這麼一把劍從木頭中拔出來都忘了,只知道抓住自己胸前的劍刃,瘋狂地向後使勁往外拔。

  他能聽見突然一片寂靜的酒館中,沉重的鐵靴子踩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這聲響一步一步地靠了過來,像是死神在慢慢地舉起鐮刀。

  他剛剛想起來要抵抗,要從口袋里把匕首和木頭滾珠拿出來——

  “噗呲!”露娜抄起了一旁的凳子給這個人來了下狠的,打得這個人意識模糊,像具屍體一樣掛在劍上,手上的東西也全都掉到了地上。

  光是這樣還沒完,露娜包裹著鐵片的手套舉起,又干脆利落地給了這人的後腦結結實實的一下子,把他的腦袋都打得歪到了一邊,頭皮連著上面的頭發被刮下來一片,血液噗呲噗呲地從傷口處涌出來,後腦整體上看凹下去了一片,基本上是沒救了。

  露娜踩住這人的身體,把長劍從他身上拔了出來,然後借著拔出來的勁頭,趁著這人的腦袋軟綿綿地靠在窗戶上,整個身體還沒有立刻墜地的時候,非常流暢地轉為雙手握劍,腰身一扭,一個變线斬削下來他後脖頸的一大塊肉,鮮血四濺。

  整個過程一點都不拖泥帶水,干脆利落,好像已經進行了無數遍一般,甚至讓人覺得本就該這樣,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呼吸間,一個人就這樣被輕松地殺死,殺人者毫不在乎劍上的手上的身上的臉上的鮮血,她轉過了身子,看著酒館里的所有人。

  沒有人敢說話,也沒有人敢亂動,甚至沒人敢跟她對視。

  “我不是不理解你們怕我,但這樣不理會我的邀約,轉身就跑,未免有些太不尊重我了。”男爵露出了一抹冷笑,“還有人想離開這里嗎?可以盡管跟我說。”

  整個酒館鴉雀無聲,連酒保和酒館的老板都縮在櫃台後面,像是遇到了魔鬼一樣跪地祈禱。

  丹尼爾、達維等人,包括那名騎士臉上都沒什麼太大的驚訝,只有敬畏,至於弗朗西斯?

  他縮在角落,祈禱著經常來教堂找路希娜的露娜從來沒有注意到過他這種無名小卒。

  同伴死了的男人臉上全是冷汗,嘴巴張了張卻根本說不出話,他怎麼都無法直視那邊的血腥場面還有他絕不會承認是人類女性的恐怖存在,良久才憋出兩個字,“惡魔。”

  “你只有這麼點話想說嗎?你的命就這麼賤?”男爵慢慢地越過酒桌走了過來,“用你的命,還買不出來幾句我想聽的話?”

  “我,我——”男人因為不止一種恐懼而渾身戰栗,嘴巴張張合合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樣,“大,大大大大人,我,我也是被逼的啊。”

  男爵輕輕搖了搖頭,男人一下子好像被捅了一刀般劇烈地顫抖起來,“不不不不,您不能這麼做大人,大人,我求您!”

  男爵停下了腳步,她靠在吧台上,閒適地整理著自己被血液粘連的灰發,然後在一次漠不經心地側頭中對著男人露出了殘忍的笑容。

  “我我我我——”濃稠的血腥味竄進了鼻腔,男人的褲子一下子溫熱了起來,這位女男爵貌美如花,秀麗英氣,可現在這朵血玫瑰卻是能夠一口吃掉自己的食人花!

  最終,恐懼擊垮了男人的心理防线,“我說,我說大人!饒我一命!”

  “晚了,工商聯合會的蛀蟲,你已經沒有機會了。”男爵拔出名為“自由禮贊”的短劍,“這位騎士,這家酒館被暴徒破壞,主人全家被滅,那麼這座地方的歸屬權,應該屬於‘保衛’它的那些人。”

  “看來您希望是我‘保衛’了它,”騎士笑了笑,戴上了頭盔,從腰間拔出長劍,“多謝您的慷慨大方,我,奧利佛地區埃克斯領的騎士一定謹記您的恩情。”

  男爵輕輕地點了點頭,“一個都不要留。”

  “明白。”騎士的侍從們跟著一起拔劍。達維和丹尼爾他們則堵住了所有的出口,“開始吧!把他們全部殺光,一個活口都不要留!”

  “啊啊啊啊!”知道自己全家都即將被滅口,偷偷摸到男爵背後的酒館老板和酒保舉起了戰錘和切菜短刀。

  而男爵似乎已經料到會有人從她身後發動攻擊一樣,一個小步的側移加上舉臂用臂甲格擋讓兩人的攻擊沒有起到任何效果,酒館老板立刻一個變线朝著男爵的腦袋砸去,卻被男爵後撤一步輕松躲過,並在肘擊了下後面想要挾持男爵的人後抓住這個腦袋嗡嗡響的倒霉蛋,把他甩到了正撲過來的酒保身上,讓酒保的短刀扎到了這倒霉蛋的身上。

  預料之中的血流如注並沒有出現,這倒霉蛋身上衣服下穿著皮甲,後背還藏著飛刀和匕首,明顯是有備而來,不是什麼無辜的客人。

  當然,男爵可不管這些,她後撤一步後站定腳跟,看著那還有些神志不清的倒霉蛋倒在酒保的身上,連帶著急得直跳腳的酒館老板,三個男人擠在一起。

  男爵舉起短劍,干脆利落地一記橫斬把正站定腳跟轉正身子的倒霉蛋削下一大半的脖子,切斷喉管,再用小一米短劍的距離優勢一劍砍下酒保拿著短刀的手腕,之後輕巧地一劍拖割把酒保抹了脖子,最後把垂死掙扎地瘋了一般想用短刀捅穿鐵甲的酒保頂在身上,讓這即將失去生命的肉體抗下酒館老板的一記重錘。

  “快殺了她,殺了她!她就是一切災禍的根源,不殺了她我們都得死!”酒館老板怒吼道,恨不得他能把男爵吼死,很可惜,眼里只有男爵的他沒有發現身後騎士侍從舉起的長劍——

  “醒醒,醒醒!”一盆冷水把酒館老板潑醒,他緩了好一會兒才明白自己身處何地,他還是在酒館,或者說,曾經是酒館的人間地獄。

  瓶瓶罐罐摔了一地,酒液和血液混在了一起,斷掉的指頭、流出的內髒和吃剩的飯菜攪和在一塊,好幾具屍體整齊地擺在男爵身後,而自己則被綁在一把椅子上,身上也已經缺了幾個零件,但大多都止住了血,短時間內是死不了的,可比起面對這個惡魔般可憎且恐怖的男爵,酒館老板更願意直接去死。

  “呸!”酒館老板剛想朝著男爵啐口血痰,丹尼爾就一拳打飛了他幾顆牙齒,嘴里也嘩啦嘩啦地淌血,腦袋更是一片空白,估計說話都說不明白了。

  可男爵和丹尼爾沒有時間等他緩過來,男爵招了招手,讓人把老板的家眷帶了上來,腰間的劍一拔,女人一跪,孩子一哭,酒館老板一下子就清醒了,“求,求,求求你!咳咳!放過他們!”

  “你幫著那些放高利貸的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有這麼一天?亦或是你在當傭兵,為那個臭名昭著的國教騎士團干髒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會變成受害者?”達維看了看男爵的眼色,為老板的老婆孩子解了綁,這位母親立刻摟住了瑟瑟發抖的兩個孩子,像看自地獄走來的撒旦般看著面前的這幾個人,她再看了看狼狽的酒館老板,眼淚再也忍不住了,抱著孩子們哭了起來。

  “你們想讓我做什麼?盡盡盡管說!都,什麼,什麼都可以!只要別傷害他們!”

  “很好,”男爵點了點頭,又看了看旁邊站著的埃克斯領騎士,“一會兒城市衛隊來了之後你要說什麼,需要我告訴你嗎?”

  “不不不不需要不需要!我,我知道該怎麼說!”酒館老板不敢在嘴上有絲毫遲疑和怠慢,“但,但是,大,大人,我怕——”

  男爵看了看埃克斯領騎士,後者會意地點了點頭,“科倫騎士向你保證,今晚就會有馬車送你和你的妻兒出去,你想去這位大人的男爵領,還是我的領地,都沒問題,如果你願意來我的領地——”騎士從侍從手上拿來了一小袋銀幣,在手里晃了晃,“這一小袋錢就是你在我領地上的啟動資金,包括你在這邊的家伙事兒,都能帶走。當然,如果你想去這位大人那邊,我也不會阻攔。”

  老板張了張嘴,似乎很想答應,但瞟了一眼男爵後,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就去你那邊,”男爵沒多等,“來個打心眼里害怕我的,也不利於大小姐的管理。你。”

  “是!”老板嚇得一激靈。

  “我很少留活口,不要想花招。”男爵把武器都收了起來,招呼著丹尼爾、達維和他們的騎士侍從准備離開,“把這里交給你了,我們該退場了。”

  “絕不會!我向神靈發誓!”看著地板上的那些個屍體,老板激動得都哭了,至於到底是哪種激動,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

  其實,還有個激動地快哭了的人,就是找到了酒館地下室藏起來的人——弗朗西斯,這個年輕人正因自己的世界觀被強烈衝擊而徹底地崩潰與自閉,畢竟,他能感覺到露娜沒有因為他和路希娜有什麼關系,他是教會的一員就想留他一命。

  反而他的直覺告訴他,露娜想要殺光在場所有人不僅僅是因為那個支支吾吾遲疑了好久的傻子,有一部分原因可能就是因為他!

  弗朗西斯再也不敢回到教會,也再也不敢待在這座城市了,“今晚就逃出去,今晚就逃出去,再也不回來,再也不回來——”他反復默念著,腦子里早就把路希娜對他的恩情,他對路希娜的幻想、憧憬和喜歡,以及那點年輕人的小心思全都丟得一干二淨。

  “這就想走了?”銀鈴般好聽的聲音,帶著英氣,穩重的同時又不顯渾厚,好似大型鳥類的鳴叫,對弗朗西斯來說卻如同野兔聽見鷹隼振翅。

  精致又俊俏、有些中性、帶著些棱角的面龐,灰色的長發,金屬色的盔甲,以及盔甲下可以想象出來的苗條身段,都在說明這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美麗佳人,一名英姿颯爽的女騎士,可在弗朗西斯眼里這個女人已經和任何與人沾邊的正面詞匯無緣,她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魔,嗜血、冷酷、無情、不擇手段、令人膽寒。

  不論如何,她都應該是那種只存在於傳說中的邪惡造物,而不是在現在,出現在他面前!

  弗朗西斯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就失去了所有的勇氣,包括動彈的、說話的、思考的,甚至呼吸的勇氣,只能瞪大了眼睛,如石化般看著她。

  男爵笑了笑,“就算沒有死,你也可以去當誘餌,或者,其他的什麼——”

  弗朗西斯在這幾秒鍾里的某個瞬間好像突然看到了未來自己淒慘的死相。他明白,從現在開始,自己已經和死人無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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