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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月下雅聚

神雕離影 佚名 10175 2024-09-03 13:56

  南宋開慶元年,臨安城內外一派繁華。

  然而,這繁華背後暗藏殺機。

  北方蒙古鐵騎勢如破竹,不僅橫掃金朝疆土,更是西征中亞、俄羅斯,直抵東歐。

  這股勢不可擋的力量,如今正虎視眈眈地盯著南宋的疆土。

  朝堂之上,主戰派與主和派爭執不下。

  邊防告急,兵甲老舊,軍餉屢遭克扣。

  皇帝雖有心振興國勢,卻被黨爭所困。

  江南雖地利富庶,卻難以支撐日益沉重的軍費開支。

  富貴者醉生夢死,貧苦百姓朝不保夕,人心惶惶。

  亂世之中,志士蟄伏,欲在這風雨飄搖中有所作為。江湖上下,暗流涌動,一場足以改變天下格局的風暴,正悄然醞釀。

  漢水奔流不息,襄陽城巍然屹立。

  城頭旌旗獵獵,樓閣巍峨,宛如一頭蟄伏的猛獸,靜待北方鐵騎的來犯。

  作為大宋抵御強敵的前哨,這座雄城自有一番非凡氣象。

  城牆高聳堅實,守軍個個膂力過人,箭法超群。

  糧草充足,鎧甲鮮明,殺氣騰騰。

  街巷之間,百姓們雖難免議論紛紛,卻也堅信朝廷必不會棄襄陽於不顧。襄陽,儼然已成為大宋抗敵的中流砥柱。

  而襄陽之所以能有今日的聲威,郭靖功不可沒。

  這位外號“北俠”的豪傑,武功卓絕,膽識過人。

  他那降龍十八掌,掌力何等雄渾,直叫江湖好漢聞風喪膽。

  可郭靖深知,要御敵於城外,光靠一己之力是萬萬不能的。

  因此,但見郭靖日夜操勞,或在城頭巡視,或在校場練兵,或與眾將密議軍情。

  他舉手投足間,無不流露出為國為民的赤誠。

  郭靖的勇氣與擔當,感染了身邊每一個人。

  襄陽上下,莫不以能追隨郭大俠而深感自豪。

  初夏時節,襄陽城內外一派盎然生機。漢水滾滾東去,河畔楊柳依依,綠蔭如蓋。城牆腳下,野花綻放,紅白相間,煞是好看。

  街市上,小販吆喝聲此起彼伏。

  “冰涼的酸梅湯啊!”、“新鮮的蓮子羹!”,此般叫賣之聲不絕於耳。

  茶館里,說書先生正說到精彩處,但聽“啪”的一聲驚堂木,滿座食客齊聲喝彩。

  城樓上,士兵操練聲震天動地。刀光劍影間,盡顯這座邊城的鐵血軍威。一陣和煦的南風拂過,送來幾許暑氣,也帶來了幾分慵懶。

  日頭西斜,市集漸歇,街道愈發寧靜。

  薄暮時分,暮色如紗,籠罩著這座歷經千年滄桑的古城。

  遠處鳥兒歸巢,近處炊煙裊裊,宛若一幅水墨丹青。

  襄陽城東門樓上,數盞風燈在夜幕中搖曳生姿,忽明忽暗。

  更夫打更的梆子聲遠遠傳來,甚是悠長。

  守城士兵個個挺胸凝神,目光如炬,警惕地注視著遠方。

  燈影下,他們的身影愈顯挺拔,仿佛與這座堅城融為一體。

  城牆垛口處,一位男子挺立如松。

  但見他年約三旬有五,身形魁梧,氣宇軒昂。

  雙目如電,炯炯有神,眉宇間透出幾分堅毅果決之色。

  短須整齊,更顯英氣勃發。

  這人一身白底黑邊的特制官服,胸前襄陽巡僉徽章熠熠生輝,腰間長刀靜懸,威風凜凜。舉手投足間,盡顯大將風范。

  此刻,他負手而立,凝望著城外滾滾漢水。

  清風拂來,衣袂飄飄,卻不見其身形有絲毫動搖。

  那挺拔的身姿與巍峨城牆相映成趣,仿佛已是這襄陽城的一部分。

  這人,正是名震天下的“北俠”郭靖。

  夜幕低垂,漢水如一條銀帶,靜靜流淌。月光灑落水面,碎銀般閃爍。岸邊柳枝輕拂水面,沙沙作響。遠山隱現,如一道淡墨勾勒的屏風。

  郭靖立於城頭,心緒難平。

  往日征戰的場景,不時在腦海中閃現:刀光劍影,喊殺之聲震天動地;鮮血染紅了茫茫大地,屍骸遍野,煞是慘烈。

  這些往事如附骨之蛆,揮之不去。

  郭靖佇立良久,仿佛化作城牆上的一尊石像。四下寂靜,唯聞夜風嗚咽,似在訴說這座古城的滄桑。

  驀地,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傳來,打破了夜的寧靜。郭靖不覺一凜,雙肩微聳,卻未回頭。

  “哈哈哈哈!”一陣爽朗笑聲打破夜的寧靜。

  “郭賢弟,這般入神,莫非水中有位小娘子在沐浴?”

  郭靖聞聲轉身,但見一位魁梧大漢大步走來,正是襄陽守軍兵馬都監李文忠。郭靖拱手一笑:“李將軍說笑了。”

  李文忠身著深色長袍,腰系鑲金寬帶,威風凜凜。

  但見他身形雄偉,雙肩寬闊,雙臂粗壯,活像一座鐵塔。

  一張黝黑的臉龐上,虬髯如鐵,雙目如銅鈴般有神。

  不怒自威,一望而知是員虎將。

  這李文忠性如烈酒,直來直去。

  與郭靖雖是上下級,卻情同手足。

  兩人在襄陽城中出生入死,早已結下深厚情誼。

  每每相見,不是打打鬧鬧,便是插科打諢,倒像是一對難兄難弟。

  李將軍稱郭靖為“郭大人”,皆因郭靖如今已是襄陽巡僉。

  此職雖不顯赫,卻也是朝廷命官。

  在這崇文抑武的宋朝,武將常遭排擠,更遑論郭靖這等江湖中人,往往被視作異類。

  然則郭靖守衛襄陽已逾十載,功勛卓著,難以忽視。

  對於這官職,郭靖本不甚在意。

  他接受此職,不過是為了在襄陽行事更加便利。

  這身份,讓他能更好地履行守護襄陽的職責。

  李文忠大步流星來到郭靖身邊,一拍郭靖肩膀,爽朗笑道:“賢弟,近來可好?多日不見,為兄好生掛念!”

  郭靖含笑道:“甚好。”

  李文忠點頭道:“適才接得通報,知賢弟在此,只是公務纏身,來遲一步。望賢弟勿怪。”

  郭靖拱手道:“李兄言重了。公務繁忙,理所應當。李兄肯來,郭某已感榮幸。”

  “哈哈哈!”李文忠大笑,“賢弟還是這般客氣。咱們兄弟,何須如此生分?”說罷,轉身望向滾滾漢水,又道:“方才見賢弟凝望漢水,可是有什麼心事?”

  李文忠此言一出,郭靖神色微變。

  以他武學修為,尋常時候背後有人,不用回頭也能察覺。

  怎奈方才凝望漢水,思緒萬千,竟恍惚間未覺李文忠到來,心下不禁懊惱。

  郭靖沉默片刻,目光重又投向滔滔江水,緩緩道:“近來北疆消息闃寂,不知李兄可有耳聞?”

  李文忠聞言,面色倏忽變得凝重:“賢弟所慮極是。北疆確有消息傳來,蒙古已基本收服四方,眼下正在休養生息。”

  話鋒一轉,李文忠語氣更顯沉重:“只是依我看,這休養恐怕是為了圖謀更大。蒙古人野心不小,咱們得多加防備才是。”

  李文忠轉向郭靖,目光炯炯:“賢弟,你我當未雨綢繆,為大宋早做准備!”

  郭靖微微頷首,目光依舊凝注漢水。良久,他沉聲道:“是該做准備了。”

  明月如盤,晚風習習。

  兩人佇立城頭,各懷心事。

  漢水奔流不息,恰似二人胸中涌動的憂思。

  無言之中,千般愁緒在心頭激蕩。

  平靜的江面下,暗流涌動,仿佛預示著天下將有大變。

  沉默良久,李文忠忽開口道:“賢弟,深夜來此,莫非有要事相商?”

  郭靖微一點頭,道:“正是。明日丐幫有批物資入城,還望李兄多加照應。”

  李文忠聞言,頓時恍然,嘴角微揚道:“原來如此。賢弟,你我兄弟,何須這般客氣?丐幫之事,我自有分寸。”

  尋常時候,丐幫物資入城,李文忠自會全力協助,不消郭靖多言。

  然則這回物資非比尋常,郭靖這才親自登樓相見。

  每逢丐幫有特殊貨物入城,郭靖必定如此,絕非首次。

  事後押物之人,只需通報身份,亮出憑證,便可長驅直入,免受盤查。

  至於究竟何物如此特殊,郭靖不說,李文忠也不問。

  多年交情,二人早已心照不宣。

  李文忠心下明白,郭靖親自登門,定是事關重大。

  他只消如常處置,叮囑手下放行便是。

  這看似尋常的安排,實則蘊藏著二人多年積累的默契與信任。

  李文忠捋須一笑:“賢弟,難得今宵同在城頭,不如到值房小酌幾杯?”

  郭靖本欲推辭,見李文忠神色誠摯,心頭一暖,遂頷首道:“也好,卻是要打擾李兄了。”

  二人方欲轉身,忽聞急促腳步聲。一名親兵疾步而來,拱手道:“啟稟統制、郭大人,知府府上管家呂福求見。”

  郭靖與李文忠目光一觸,俱是詫異。深更半夜,呂府管家親至,必有要事。

  須臾,呂福登樓,躬身行禮:“小人參見統制、郭大人。”

  李文忠微一點頭:“呂管家,深夜來此,有何要事?”

  呂福答道:“回稟統制,家主有要事相商,特請郭大人移駕府上一敘。”

  李文忠挑眉而笑,轉向郭靖道:“賢弟,看來這酒是喝不成了。”

  郭靖歉然道:“李兄,實在抱歉。改日定當登門請教。”

  隨即,他對呂福道:“你先回去,告知大人,我隨後便到。”

  襄陽城中心,知府呂文煥府邸巍然矗立。四周衙署環繞,更顯其氣勢不凡。夜色深沉,府院內外,燈火通明,如白晝一般。

  府前大道寬闊平整,青石鋪就。

  兩側古槐參天,枝繁葉茂。

  月光穿枝拂葉,灑下斑駁光影。

  朱漆大門巍峨莊嚴,金釘閃爍生輝。

  門楣上“呂府”匾額遒勁有力,對聯“忠心報國家,仁政施黎庶”彰顯主人胸襟。

  石階兩側,雄獅伏臥,目光如炬。十數名衙役手持火把,嚴陣以待。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

  卻見一騎自遠處疾馳而來,馬上英姿颯爽正是郭靖。他勒馬停蹄,翻身下馬,只見呂府管家呂福早已佇立門前,見郭靖至,連忙趨前相迎。

  “郭大人,”呂福深深一揖,“家主已在廳中恭候多時。”

  郭靖翻身下馬,將韁繩交予一旁伺候的馬夫,沉聲道:“有勞呂管家引路。”

  呂福恭謹應道:“郭大人請隨小人來。”說罷,轉身在前引路。

  呂福引領郭靖進入府邸。沿著青石甬道前行,兩旁花木石刻錯落有致,燈籠高掛,光影婆娑。庭院中竹影搖曳,氣氛寧靜祥和。

  穿過前院,繞過假山池塘,步入內院。

  內院建築宏偉,雕梁畫棟,氣派非凡。

  呂福領郭靖上石階,來到一座氣派的堂前。

  廊下幾案擺放整齊,燈籠微搖,將廳堂照得通明。

  呂福低聲道:“郭大人,老爺正在書房恭候,請進。”

  郭靖邁步入內,但見四壁書架,藏書累累,滿室書香。

  案上筆墨縱橫,窗邊瓷盆內一株老梅虬枝蒼勁。

  牆上懸掛一幅潑墨山水,筆走龍蛇,意境深遠。

  案前正坐一位中年文士,乃襄陽知府呂文煥是也。

  但見他著素色長衫,年約五旬,面如冠玉,雙眉如劍。

  目光如炬中又帶三分儒雅,唇邊掛著淺笑,威嚴中不失風度。

  郭靖一入書房,躬身施禮道:“下官見過大人。”

  呂文煥舉手虛扶,和聲道:“郭大人請勿多禮。此處無外人,咱們不必拘禮。”

  說罷,起身引郭靖到書房一側的茶幾旁就座。郭靖應諾,隨之而去。

  正廳內,一張古朴紅木茶幾靠牆而立,兩旁是雕花高背椅,莊重典雅。呂文煥示意郭靖落座,自己則坐於主位。

  須臾,一名丫鬟輕步上前,將兩碗熱茶恭敬地放在二人面前。茶香裊裊,在書房中慢慢散開。

  呂文煥舉杯示意。郭靖恭謹接過,淺嘗輒止,復又放下。抬首凝視呂文煥,輕聲問道:“不知大人深夜召見,有何見教?”

  呂文煥擱下茶盞,開門見山道:“購馬一事,進展如何?”

  郭靖正色答道:“回稟大人,明日將有數匹良駒隨丐幫物資入城。”

  呂文煥眉頭微蹙,憂心忡忡道:“零星購入,何日才成氣候?”

  郭靖面色一沉,沉聲道:“大人明鑒,此事誠然棘手。良駒稀罕,價值連城,更需隱秘行事。若大張旗鼓,恐怕蒙古人立刻便會察覺。”

  呂文煥微一頷首,目光炯炯,示意郭靖繼續。

  郭靖續道:“再者,騎兵非但需良駒,更少不得精甲利刃、長槍勁弓。這些軍需籌措,同樣艱難。最要緊的是,還得調教精通騎射的將士,非一日之功。”

  呂文煥沉吟半晌,徐徐問道:“依你之見,要建一支像樣騎兵,需時幾何?”

  郭靖略一思忖,答道:“若天從人願,塞外太平,至少也需一載有余。”

  原來所謂丐幫特別物資指的是馬匹。為了改變戰場上一向被動挨打的局面,郭靖夫婦計劃組建一支騎兵隊。

  這一提議很快得到了知府呂文煥的認可。

  呂文煥敏銳地意識到,若能成功組建騎兵,不僅能提升襄陽軍隊的機動性,還能實現快速支援和主動出擊,迫使蒙古軍隊分散兵力。

  然而,組建騎兵談何容易?

  良馬稀缺,價格昂貴,若大肆收購必定引起敵人警覺。

  更重要的是,朝廷中暗藏奸細,一旦消息走漏,不僅計劃功虧一簣,還可能為襄陽招來滅頂之災。

  經過深思熟慮,郭靖夫婦提出了一個巧妙的解決方案——借助丐幫之手。

  作為天下第一大幫派,丐幫人手眾多,遍布各地,最適合執行這項秘密任務。

  他們可以化整為零,分散購馬,既能避人耳目,又可廣集良駒。

  呂文煥對這個計劃極為贊同。

  然而,他深知此事關乎重大,容不得半點閃失。

  若要計劃順利進行,必須嚴守秘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這項秘密任務就這樣在郭靖夫婦的策劃和呂文煥的支持下悄然展開了。

  眾所周知,宋廷自遷都臨安後,便失去了北方馬場,一直深受缺馬之困。

  而今蒙古虎視眈眈,斷不可能向南宋提供良馬。

  在這般艱難局勢下,尋常人望而卻步,卻難不倒智計百出的黃蓉。

  黃蓉這位“女中諸葛”,手眼通天,人脈廣布。

  她運籌帷幄,暗中策劃了一個驚人的購馬計劃。

  通過丐幫在江湖中的龐大人脈,她巧妙地聯系上了各方勢力,以非常規手段獲取良馬。

  黃蓉更是精心設計了一套復雜的資金周轉和貨物掩護方案。

  這般錯綜復雜的操作,就連郭靖也難以窺其全貌。

  每當他好奇詢問時,黃蓉總是神秘一笑,只道:“夫君只管放心,這些良駒就如同天上掉下來的,只會為我們所用,絕不會為敵人所得。”

  黃蓉的這番手段,不僅解決了襄陽的燃眉之急,更是在無形中削弱了蒙古的戰力。

  她這一手棋,不僅下在了軍事上,更下在了戰略上,當真可謂高明至極。

  然而,良駒價格高昂,要組建一支規模可觀的騎兵隊伍,所需資金甚巨。

  即便丐幫財力雄厚,也難以獨自支撐如此龐大的開銷。

  此事仍需官府和朝廷的暗中資助,方能成事。

  只是,這等機密軍務,官府不便直接出面,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關注。正因如此,呂文煥今晚特意邀請郭靖前來府中,為的就是私下商議此事。

  茶過三巡,呂文煥徐徐放下茶盞,起身道:“你隨我來。”說罷,舉步出門。郭靖會意,隨即跟上。

  二人穿廊過院,轉眼來到後園。但見月華如水,灑落亭台樓閣之上,景致幽雅絕倫。

  呂文煥在前引路,郭靖恭謹隨後,與之並肩而行。二人沿園中曲徑漫步,晚風送爽,花香陣陣。

  園中一座涼亭隱約可見,亭內人影綽約,不時傳來低聲笑語。

  郭靖眉頭微蹙,心中不解呂文煥用意,腳步不覺稍緩。

  呂文煥察覺郭靖遲疑,側首低聲道:

  “郭大俠勿急。今夜除你之外,本府還請了城中兩位富商。這兩位一直慷慨解囊,暗中助丐幫組建騎兵,捐銀不少。請他們來,一則答謝,二則讓諸位相識。丐幫雖為江湖中人,但眼下非常之時,與城中要人結交,於襄陽防務大有裨益。”

  郭靖聞言一驚,快步上前,壓低聲音道:“大人,下官冒昧直言。組建騎兵一事,豈非知者愈少愈妙?若是消息泄露,恐怕會驚動敵人,於我軍大為不利。”

  呂文煥聞言,腳步一頓,轉身湊近郭靖,壓低聲音道:

  “郭大人多慮了。本府豈會不知輕重?丐幫組建騎兵之事,只字未提。不過是與二位富商論及襄陽危局。他二人根基在此,城破之日,便是他們身家性命難保之時。本府只道丐幫正積極備戰,可惜囊中羞澀,力有未逮。”

  說到此處,呂文煥目光一閃,續道:

  “這兩個老滑頭,豈有聽不明白之理?他們主動提出資助,本府不過順水推舟罷了。”

  郭靖聽罷,眉頭稍展,眼中卻仍有憂色。沉吟片刻,鄭重道:

  “大人苦心孤詣,靖已明白。只是……組建騎兵,有朝廷和丐幫支持,應已足夠。若是牽連太多外人,恐怕……”

  郭靖略一遲疑,斟酌著道:

  “萬一有人走漏風聲,或為蒙古奸細所用,後果不堪設想。不知大人可曾思慮及此?”

  呂文煥聽罷,唇邊泛起一絲苦笑。他輕嘆一聲,湊近郭靖耳邊,低聲道:

  “郭大俠有所不知。如今朝廷自顧不暇,哪還有余力支援我等?購馬一事,全賴丐幫獨力支撐。即便是襄陽官府,所能拿出的銀兩也不過杯水車薪。”

  他四下張望,見無人窺聽,續道:

  “況且,民間私自組建武裝,那可是掉腦袋的罪過。若非借襄陽官府之名,朝廷豈容你們如此行事?這其中曲折,不足為外人道也。”

  呂文煥意味深長地瞥了郭靖一眼,又道:

  “正因如此,我們更需這些商賈相助。他們的銀兩,實乃雪中送炭。至於泄密之憂,老夫自有考量。這兩位皆是襄陽土生土長,家業盡在此處,他們比誰都盼襄陽平安。”

  郭靖聽罷,雙眉緊蹙,陷入沉思。須臾,他眉頭漸展,眼中閃過一絲敬佩。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

  “大人高瞻遠矚,靖佩服不已。是我考慮不周,未曾想到其中還有這許多曲折。”

  說罷,郭靖向呂文煥一揖,以示歉意。

  二人轉眼便至花園中心涼亭。

  但見亭中坐著兩位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正低聲交談,時而傳出爽朗笑聲。幾名婢女侍立一旁,為二人斟茶添水,恭謹有禮。

  亭內還有兩位姿容絕麗的女子,想必是襄陽名樓德月軒請來的名伶。

  她們與兩位富商談笑間,舉止優雅,眉目含情,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風韻,令人不覺心神蕩漾。

  涼亭一角,一位素衣女子正在撫琴。但聞琴音裊裊,如絲如縷,似能勾人心魄。琴聲與談笑聲交織,平添幾分雅致。

  呂文煥與郭靖方至亭前,琴音倏止,談笑聲頓消。眾人目光齊刷刷投來,亭中頓時鴉雀無聲。

  呂文煥含笑上前,拱手道:“二位老爺,容我引薦一位貴客。這位便是威震天下的郭靖郭大俠。”

  此言一出,亭中眾人神色各異。兩位富商聞言大驚,忙起身相迎。

  “原來是郭大俠,久仰大名。”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向郭靖深深一揖。

  座中兩位名伶也是俏臉變色,慌忙起身,盈盈下拜。琴邊素衣女子悄然抬眼,打量了郭靖一眼,又迅速低下了頭。

  郭靖上前一步,對眾人拱手行禮。兩位富商聞言,連忙起身回禮,臉上露出恭敬的表情。

  呂文煥轉向郭靖,道:“容我為大俠引薦兩位襄陽貴客。”

  他指向一位面色紅潤的富商:“這是錢龍圖錢老爺,糧商巨賈。”又指向一位瘦高個:“這是孫永泰孫老爺,布行東家。”

  二人起身見禮,郭靖亦拱手還禮。三人寒暄幾句,盡顯謙遜之意。

  呂文煥笑道:“既已相識,不如入座。今夜月色正佳,可邊賞月邊小酌。”

  郭靖雖在襄陽聲名顯赫,與錢、孫二位富商卻是首次謀面。

  此事原不足為奇,郭靖一心撲在守城要務上,鮮與商賈往來。

  至於丐幫生意,向來是其妻黃蓉一手打理。

  眾人落座,酒過三巡。呂文煥忽地起身,舉杯高聲道:

  “良辰美景,幸得諸君相聚。願襄陽金湯固守,黎民安居樂業。更願大宋江山,千秋萬載!”

  此言一出,滿座轟然應和。杯籌交錯,酒香四溢。眾人一飲而盡,杯底朝天。

  酒過數巡,亭中賓主盡歡。

  兩位富商與郭靖推杯換盞,談笑風生。

  琴聲悠揚,絲竹和鳴,為這場雅聚平添幾分風雅。

  婢女們蓮步輕移,往來穿梭,斟酒添茶,無不周到。

  觥籌交錯之際,談笑聲、琴音和玉箸輕叩之聲交織成一曲動人樂章。明月當空,清輝如水,為這良宵佳宴更添幾分詩意。

  郭靖雖飲得不少,卻只面泛微紅,目光漸顯溫和。忽聽得亭角傳來一陣清越琴聲,婉轉悠揚,如山間清泉,在這夜色中緩緩流淌。

  琴音初起如清風拂柳,繼而漸高似江河奔涌。時而如泣如訴,時而慷慨激昂,恍若訴說這亂世的悲歡離合。

  郭靖不由閉目凝神,全身心沉浸其中。

  但覺心神隨琴聲起伏,思緒如秋葉飄零。

  那憂國憂民之心、報國之志,以及對神州大地的眷戀,皆在這琴音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詮釋。

  漸漸地,郭靖已然忘我。呼吸綿長,身形微晃,恍若隨音而去。一時間,世間煩憂盡消,唯有這動人心魄的琴聲縈繞耳際。

  正當郭靖沉醉之際,體內真氣忽地微震,如平湖突起漣漪。

  這股內力異動瞬間驚醒了他,將其從忘我之境拉回現實。

  郭靖猛然睜眼,全身一震,酒意頓消。

  郭靖環顧四周,卻見亭中眾人依舊觥籌交錯,談笑風生,似乎全然未受琴聲影響。

  富商高談闊論,呂文煥頻頻舉杯,婢女往來如織,一派熱鬧景象。

  郭靖心中一凜。莫非這琴聲只有自己聽聞?抑或只對他一人施展如此魔力?想到方才幾乎迷失心智,郭靖不由暗自警惕。

  他目光如電,循聲望去。只見那撫琴女子低頭垂眉,纖指在弦上翩躚。此刻在郭靖眼中,這看似尋常的琴者卻平添幾分神秘詭譎。

  郭靖凝神運氣,將內力匯於雙目。

  但見那女子玉手輕攏慢捻,素指如蝶,在琴弦上曼妙起舞。

  她眉眼如遠山含黛,眉心一點朱砂更添靈秀。

  皓腕微露,瑩白似玉,在燈火搖曳中流轉著溫潤光澤。

  郭靖定睛細看,但見那琴者容顏絕麗,肌膚勝雪,眉若遠山,目如秋水。

  唇紅齒白,不施粉黛卻自有一股清雅脫俗之氣。

  青絲如瀑,隨琴音輕輕搖曳,恍若春風拂柳。

  她身著一襲淡青色長裙,腰束銀絲細帶,更顯婀娜多姿。裙擺暗繡牡丹數朵,在燭光下若隱若現,平添幾分神秘。

  這琴者之姿容,不似凡塵中人,倒像是畫中仙子,帶著幾分縹緲虛幻之感。她專注撫琴的神情,又給人一種超然物外的淡雅之美。

  郭靖雖心存戒備,卻也不禁暗自驚嘆。他心道:“這等絕世容顏,世所罕見。只是不知此女是何來歷,為何琴聲只我一人深受影響?”

  郭靖凝神觀察那琴者片刻,運轉內力,細察周遭氣息。

  漸漸地,他緊繃的神經松弛下來。

  但覺那琴音純屬音律之精妙,並無絲毫內力注入或他物干擾。

  再細細品味琴聲,郭靖忽有所悟。

  原來這曲調與自己此刻心境竟是如此契合,觸動了心底最深處的情愫。

  那纏綿悱惻的旋律,仿佛道盡了他對神州大地的憂思,對襄陽百姓的牽掛,以及肩負守城重任的壓力。

  意識到是自己多慮,郭靖不禁啞然失笑。

  他暗自思忖:“我這戒心未免太重,竟將一個技藝超群的琴者,看作可能的威脅。蓉兒若在此處,定要笑話我了。”

  想到此處,郭靖面上一熱,幸好酒意未消,旁人看不出異樣。他定了定神,重新將注意力投向席間的談笑,只是耳畔的琴音,卻始終縈繞不去。

  郭靖為掩窘迫,急忙舉杯,一飲而盡。烈酒入喉,更添燥熱,只覺雙頰微燙。一時不知是因方才誤會,抑或酒意上涌,還是兩者兼而有之。

  這一瞬的波瀾,唯郭靖一人覺察。

  席間賓客仍沉醉於觥籌交錯之中,渾然不覺他的異樣。

  郭靖暗自定了定神,復又舉杯,心道:“既來之,則安之。且放下心中芥蒂,好好享受這難得的良宵。”

  他目光一掃,見呂文煥正與兩位富商談笑風生,那琴者猶在低頭撫琴,輕音繞梁。

  郭靖不禁莞爾,心想:“我若是一直神神叨叨,豈不是要壞了這番雅興?”

  想到此處,郭靖舉杯向呂文煥示意,笑道:“呂大人,方才失禮了。請容在下敬您一杯。”

  呂文煥見狀,欣然應允:“郭大俠客氣了。來,我們共飲此杯!”

  一時間,亭中觥籌交錯,笑語盈盈,更添幾分暖意。郭靖雖仍心系襄陽安危,卻也難得放松,與眾人暢飲長談,好不快意。

  夜色漸濃,郭靖起身告辭。呂文煥親自相送,兩人並肩而行,漸離涼亭。

  呂文煥察覺郭靖神色有異,便駐足問道:“郭大俠,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郭靖略一遲疑,還是開口道:“在下有一事相詢。那位撫琴女子……不知是何來歷?”

  呂文煥聞言,面露沉穩笑意,從容答道:“郭大俠是對那位琴者感興趣吧?她是沈紅玉沈姑娘,非比尋常。”

  他稍稍壓低聲音,語帶鄭重:“沈姑娘不僅容貌絕倫,更是才華橫溢。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精。當年在京師,可謂名動天下。”

  頓了頓,又道:“如今沈姑娘已經歸隱襄陽。她素性恬淡,不喜俗務,甚少出門。說來慚愧,今日能邀她前來,全賴郭大俠您的威名。”

  郭靖聽到呂文煥說是借用了他的名號才請得動沈紅玉,不禁愣了一下。他眉頭微皺,露出疑惑的神色,問道:“知府大人,此話怎講?”

  呂文煥面露恍然之色,隨即輕笑道:“郭大俠誤會了。實不相瞞,並非老夫主動提及你的名號。事情頗為有趣。”

  他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緒,繼續解釋道:“當初邀請沈姑娘時,她本是婉拒的。但隨後她提出了一個條件,說是只願為'襄陽第一大英雄'撫琴一曲。”

  呂文煥意味深長地看了郭靖一眼,道:“郭大俠,你覺得這襄陽城中,還有誰當得起'第一大英雄'的稱號?沈姑娘雖未明言,但她心中的人選,不言而喻。”

  他輕輕搖頭,語氣中帶著幾分贊嘆:“看來沈姑娘雖然深居簡出,卻對襄陽的英雄事跡了如指掌。郭大俠的威名,如雷貫耳啊。”

  郭靖聽罷呂文煥之言,先是一怔,繼而面露慚色。

  他微一躬身,謙聲道:“大人過譽了。襄陽城中英雄豪傑如林,下官何德何能,敢當此'第一大英雄'之稱?”

  呂文煥見郭靖如此謙遜,面露贊許,隨即正色道:“郭大人太過自謙了。你領軍抗擊蒙古鐵騎,保衛襄陽,功勛彪炳。更何況,你那俠義之名,早已傳遍大江南北。若論襄陽第一大英雄,舍你其誰?”

  郭靖聞言,不覺面紅耳赤,連忙擺手道:“大人謬贊了。下官不過盡了綿薄之力,何足掛齒。襄陽安危,全賴朝廷栽培,百姓擁戴,將士用命。下官何敢居功?”

  呂文煥見郭靖愈加謙遜,不禁莞爾,又道:“郭大人,你這般推辭,更顯英雄本色。正所謂'大巧若拙,大智若愚'。你越是推辭,越顯得當之無愧啊。”

  郭靖聽得此言,不覺啞然。

  他沉吟片刻,方道:“大人厚愛,下官感激不盡。只是這'第一大英雄'之稱,實在擔當不起。還望大人莫要再提,以免招人恥笑。”

  呂文煥見郭靖堅辭不受,輕撫長須,含笑道:“郭大俠果然名不虛傳,謙遜有加。也罷,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吧。天色已晚,大俠歸去後也該好好歇息了。襄陽城有你坐鎮,我等皆可高枕無憂。”

  轉眼間,郭靖與呂文煥已至府門。郭靖轉身拱手,鄭重道:“多謝大人盛情,靖就此告辭。”

  呂文煥捋須微笑:“郭大俠無需客氣。襄陽安危,全賴你等支撐。”

  郭靖再一躬身,隨即接過馬夫牽來的駿馬。

  但見他足尖輕點,翻身上馬,姿態瀟灑,盡顯武林高手風范。

  他向呂文煥略一抱拳,這才緩緩策馬而去。

  呂文煥目送郭靖遠去,直至其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輕嘆一聲,喃喃自語道:“襄陽有此等英雄,夫復何憂?”說罷,這才轉身入府。

  郭靖策馬而去,背影很快消失在襄陽城的夜色中。

  初夏的夜風微涼,帶來遠處江水的腥氣。郭靖心中思緒萬千,今夜的遭遇,那神秘琴者的琴音,似乎還在耳畔縈繞。

  他抬頭望天,但見繁星點點,明月高懸。郭靖暗自思忖:“襄陽城雖暫時安寧,卻仍面臨北方鐵騎的威脅。這天下大勢,不知何時才能平定?”

  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郭靖不覺加快了馬速。

  他知道,明日還有許多事務等著他處理。

  而在這個風雨飄搖的年代,每一天都可能帶來新的挑戰。

  郭靖深吸一口氣,心中暗道:“但願襄陽能在這亂世中屹立不倒,蓉兒的計策可千萬不能出差錯啊。”

  夜色漸深,襄陽城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然而,誰又能知道,在這平靜的表象下,暗藏著怎樣的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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