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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扎人

斷頭花 刎頸霜 2092 2024-09-04 06:27

  “入宮為信兒做伴讀,著實辛苦你了。”我到底是沒瞞過為人母的蘇皇後,她娓娓道來。

  “你遠在西北,大概不知道京城的事。原本的太子,是本宮的大兒子,李信遠。他自小天資聰慧,能文能武,深得皇上喜愛,因此忽略了其他皇子公主,包括信兒。”

  “信兒小時候挺開朗活潑的,雖然才能不及他兄長,但也是可圈可點的。皇上常常嚴格要求信兒,說了好多難聽話,罰八歲的信兒在雨中思過半個時辰,因此信兒落下了病根,而後性情大變,開始孤僻起來。”

  “本宮對信兒不抱期望,只希望他做個富貴王爺,過好快活日子就行。好景不長,遠兒和信兒的膳食下了毒,遠兒救不回來,去世了。信兒幸在撿回一條命,太子之位便落到他頭上了。”

  “為了擔得起太子,信兒十分努力,他壓力很大,每日不是在書房里讀書,就是在操場練武。他越來越不愛和人說話,本宮很是擔憂,就想找個同齡女孩陪他努力。”

  說著說著,蘇皇後眼里有光,“自從你為信兒伴讀後,信兒都活潑起來了,他提到你的時候,滿臉的笑容,都是對你的夸贊。本宮很是欣慰,很是感謝你。希望你日後多多陪他說話,多多開導他,本宮想重見開朗陽光的信兒。”

  蘇皇後很疼愛李永信,但我很難為他們的母子情感動。天下這麼多仰慕李永信的女子,為何要束縛一個向往自由的我。

  我始終如一客套應下,“多謝皇後娘娘青睞,臣女會做好的。”

  *

  大梁七十五年,大舅舅戰死了。

  全京城都為大舅舅默哀。

  眾所周知,國是曾外祖父開的,國是外祖父拓的,國是大舅舅定的。大梁的安穩繁華,是江南鄭氏三代奮戰而來的。

  雖然皇室針對鄭氏,但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做的,聖上為大舅舅舉辦盛大的追悼會。

  靈堂內,香煙繚繞,祭品豐盛,滿堂肅穆。前來吊唁的官員與名流絡繹不絕,盡顯對鄭氏的敬意。

  鄭家人全體出席,除了小舅舅。

  外祖父比上次見面,看著多了幾條皺紋,正氣的臉龐愈發滄桑。

  白發人送黑發人,痛徹老父親心扉。

  祭拜禮的時刻漫長,我跪得雙腿發麻,離場時站不穩,踉蹌一下,一只大手穩穩抓著我的手臂,熟悉的聲音縈繞在我耳邊:“冒冒失失的。”

  眼前是一位身著素衣的小舅舅,久別重逢,看著一身白袍的他不禁有些陌生。

  “小舅舅,你怎麼才來。”我說。

  “路上土崩,繞遠路走,便來晚了。”溫暖的大手將我的手牢牢包裹住:“手怎麼這般冷?”

  我不自然地笑笑,“就是染了風寒,沒什麼大礙。”

  也不知道他哪搞來的披風,夏桃將白披風披在我肩上,我深深地看著小舅舅,“我要回宮了,小舅舅,保重。”

  他應了一聲,“早點休息,不要著涼了。”

  我和李永信搭同一輛馬車回宮,他莫名其妙地拉起我手,放在他手心里搓了搓,我委婉推辭,他卻不許。

  李永信說:“過了今年就要成婚了,穗穗,不要這麼生分,想要什麼跟我說,心里有不快也同我說說。”

  是啊,我現在是別人的太子妃。

  我能成為一個優秀的太子妃,可做不到成為一個優秀的妻子。

  未來的路上都是扎人的紅玫瑰,硬撐著走完,只有死路一條,不會為我開一路山茶花。

  *

  這是我入宮半年來,第一次出宮。

  李永信說帶我出去散心。我欣然同意,總好過呆在宮里發霉。

  對這段未知的路程,我不抱有任何期待。去火海也好,去魔窟也罷,總之能活著出來就行。

  馬車緩緩停下,李永信和我一前一後下了車。

  我抬眸,眼前是一副開遍山野的紅玫瑰,它們隨風微微擺動,好似朝我揮揮手。

  這片血紅色的風景,讓我聯想到那天的血海深仇。

  死去的上官族人,化成滿山的玫瑰來找我了。

  我害怕、惡心、愧疚。

  只有我一人逃過一劫,是我對不起他們,我確實不該活得安生,我這輩子就應該活在羞恥里,更甚,慘死在那場血婚。

  不知不覺眼淚潸然落下,周圍的陰風撲面而來,我的汗毛乍起,手腳凍得直發抖。

  他發現我了,他發現我了。

  四肢軟綿綿的,李永信接住了我。隨之,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

  ……

  ……

  我做了一個不短不長的夢。

  怎麼說呢。

  短的夢,比如在夢里墜個崖就驚醒了。

  長的夢,比如在夢里把人的一生經歷又一遍,封進棺材的時候才嚇醒。

  而我夢到了四歲以前的事,那是未記事的年紀,我通通夢了個遍。我把這個定義為不短不長的夢。

  初度的抓周禮,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小舅舅。他當時不過十四歲,正是青澀陽光的少年。

  阿母把小小的我抱到桌上,讓我挑一個喜歡的東西。

  我對年輕又帥氣的小舅舅很是喜歡,於是我磕磕絆絆地爬向他,抓住了他的手。

  小舅舅的手布滿繭子,他的掌心粗粗的,一摸就是握刀槍的手。

  他剛滿十四歲而已,我單憑一雙手,就知道小舅舅吃了很多的苦,他是個大英雄。

  緊接著,夢境跳到四歲那年春節。

  十七歲的小舅舅從西北回來,他梳著高馬尾,干練颯爽。這次見到他,再無從前的青澀,眉目似乎更英氣些,多了成熟和沉穩的氣質。

  當時的鄭府很熱鬧,小孩子到處跑來跑去,忙著收長輩紅包。他們不打小舅舅的主意,因為他未成婚,俸祿還不多,自是空空手回鄉的。

  沒想到,小舅舅只給我一人紅包,我緊張又高興地說完祝福詞。他摸了摸我腦袋,接著去找外祖父敘敘舊了。

  我夢醒了,映入眼簾的是李永信的臉。

  他道:“穗穗,喝水。”

  罪魁禍首的關心,令我很是不耐煩。

  這里是皇宮,我哪敢那麼猖狂,我乖乖喝水潤喉。

  短暫的美夢後,是無盡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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