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李梅煩惱，李永福的家里，也同樣氣氛沉悶。
再次送走一撥媒人的李永福，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地抽著悶煙。
李芝沉默地納著鞋底，抱著弟弟的媽媽時不時指點她一下，卻並沒有像平時那樣跟她聊著天。
她好像也發現了家里的氣氛有些不對勁，但是，卻並沒有多想。
多少年來，她已經習慣了父母給她安排好生活的一切。
“男人就是家里的天！”很小的時候，母親就這麼教育她。
而她，也認可了這個道理。
現實生活中有很多這樣的例子，就連她都可以隨便的列舉出來。
例如：隔壁的二丫，嫁了個病秧子，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苦。就連昨天跟秦臻一起來的李梅，不也是因為家里死了男人，才弄成這樣麼？
想到李梅，李芝有些不知所措。
昨天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被搶了骨頭的狗一樣，充滿了敵意。
從來沒有這種經歷的李芝不知道怎麼應付這樣的情況，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要表現，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她只是在心中感到疑惑：李梅為什麼這麼恨自己？
自己好像沒有跟她怎麼接觸過吧？
在鞋底上密密麻麻地逢了好大一會，她都沒有想明白，隨即也就它拋之腦後了。
……
李永福看著嘴角微微上翹，一絲不苟納著鞋底的李芝，有些頭疼。
張萬福已經是第三次叫人上門來提親了，可自己真的不願意把自己女兒嫁給他兒子。
說起來，張萬福家里的條件倒還真不錯，是附近屈指可數的富戶，可他的兒子，卻太不成器了。
張萬福的兒子二十有五，可卻渾渾噩噩，沒過一天正經人的日子。
仗著自己家里有幾個錢，成日里跟著一群二溜子瞎混，不是打牌賭錢，就是喝酒鬧事。
早段時間還在外頭嫖娼被抓——據說還借著酒性在派出所里大鬧，結果被狠狠地修理了一頓——這事都成附近十里八鄉排行第一的笑話了。
最近外面還都在風傳，他還在吸毒！
這樣的人，叫李永福如何放心得下？
當李永福點上第八鍋煙的時候，房間里傳出的一陣咳嗽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他抬起頭，看到李芝母女倆怔怔地看著自己。兩雙清澈的眼睛里沒有抱怨，只有濃濃的擔憂。
他歉意地笑了笑，把剛點燃的煙在桌腿上磕掉，站起身來，打算去開窗透透氣。察覺到他目的的李芝母親卻搶先一步把這活計給干了。
外面的人都說他霸道，其實在李芝母女心目中，他卻是一個真男人，大好人！
李芝的母親性格很溫和，反應有些遲鈍，為人很是單純。
在外人看來，會覺得她有些傻傻的。
她習慣按著人家安排好的路程走下去，當失去指引的時候，她會覺得迷茫，甚至是恐懼！
最開始接觸到李芝母親的時候，李永福也有些無奈，這分明是照顧小孩嘛。
可漸漸地，他喜歡上了這種感覺，喜歡上了這種被人當做主心骨，被人依靠的感覺。
或許在每個男人的心中，都有一種英雄情節吧。
李永福用心地呵護著倆母女，用心到了溺愛的程度。
李芝的性子，就跟她娘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般。隨著李芝年紀一天天地長大，李永福也四處幫她張羅著找一門好的親事。
就算找不到跟自己一樣疼她的人，起碼也不能讓她受委屈吧？
看著酷似其母的李芝，李永福心里不知如何竟泛起了一陣傷感。
自己，終究是不能養她一輩子的。
在農村里，女人到了年紀卻不嫁，會被人認為，這樣的人肯定是有毛病或者風評不好才沒人要。
這是很讓人看不起的，會讓整個家族都抬不起頭來的。
可合適的人還真難選！到家里來提親的人不少，李永福倒還真沒看得上眼的。
甚至，來的人越多，帶給他的心理負擔也越來越多。
“家庭條件跟你差不多，很般配呢”這是媒人說得最多的話。
就是這些聽起來無傷大雅的話，讓他特別地憋氣。跟你差不多——他承認自己家里窮，條件不好，可自己女兒就該得跟自己一樣受窮嗎？
無數個夜晚，他都陷入了愧疚的思索：都是因為自己的因素，讓自己女兒連找一個好一點的出路，都顯得那麼地困難。
在張萬福最開始托人上門提親的時候，李永福還真高興了一會，暗道老天終於開眼了。
可隨著了解的加深，他的高興也漸漸的被憤怒所替代：我女兒還沒到沒人要的地步吧？
但他卻並沒有一口回絕張萬福。這個時候，他也迷惑了。
一個能帶給女兒充實的物質生活，卻不太正經的人；和一個正經，貧窮，只能疼愛女兒的人；倆者之間他真的不知道怎麼選擇了。
兩難的時候，秦臻出現了。
在村長家里接待新來老師，第一眼見到秦臻的時候，他就喜歡上了這孩子。
燦爛陽光的面容和微笑，隨和而禮貌的性格，還有那略微有點遲鈍反應——
這一切，都像是李永福心中最理想女婿的定做版本一般。
這家伙什麼都好，就是老把自己叫哥這點有些亂來。
想到這里，李永福臉上不經意地掛上了微微的笑意。
他很愛喝酒，所以，衡量一個人，也經常通過喝酒看。
那小子，當天喝酒的時候，明知道自己不能喝了，卻依然不掃大家的臉面，硬撐著所有的人都敬了一碗。
雖然最後溜了桌子，可這份氣魄，這份擔當，把大家都折服了！
“芝兒，你覺得昨天那個秦臻怎麼樣啊？”
一開口，李永福就有些後悔了。李芝從來都是只接受安排的人，什麼時候她能夠拿主意了？
“啊？”李芝抬起頭，有些呆呆地問到，眼睛里全是不解的疑惑。
果然！李永福心中無聲地笑了。都說知女莫若母，看樣子自己這個父親也蠻了解女兒的嘛。
“就是昨天到家里來吃飯的那個。”雖然知道不可能獲得什麼結果，李永福還是接著問了下去。
非常意外的是，在聽到李永福的話的時候，李芝眼睛里明顯地閃過一絲靚麗的色彩！
雖然短暫，可還是被李永福捕捉到了。
李芝轉瞬之間就把腦袋深深地埋了下去，可她臉上那一抹鮮艷的嫣紅卻是如此的矚目。
李永福見此情景，心中寬慰。難得自己和女兒都中意。
得，小子，你給我玩拖字決！別以為咱鄉里人就好糊弄，看我也給你來一計，你就老老實實地等著做我的東床快婿吧！
………………
…………
……
獨自一人過了一整天的秦臻顯得很是煩躁，雖然心中知道不應該干涉李梅的行為，可卻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些不舒服。
或許，是因為自己是個怕孤獨的人吧，而在這里，自己只有她一個熟人；又或許，是因為自己擔心她在外面出了什麼事吧？
恩，是關心，關心！
不過，她在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能夠出什麼事？
秦臻在心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思想總是揮之不去，他強迫自己安下心來，不去想這些，可一不留神，眼睛就又瞄向了大門。
就在日頭要掉到西邊的山溝溝里的那會，李梅回家了。
“回來了啊，一聲不吭地消失了一整天，跑——咦，你怎麼了？”
終於看到李梅的身影的時候，秦臻忍不住地喊了出來。
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那心情里有激動，欣喜，甚至，還包含了一絲絲地委屈。
“我，我，我去做飯！”李梅臉紅彤彤的，大眼睛也水汪汪的，看到秦臻望向自己，目光躲閃著跑掉了。
怎麼了？
秦臻抓了抓腦袋，有些想不通。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哭過之後的表情。
雖然，那眼睛里亮汪汪的，就像是飽含淚水一般的感覺。
對了，這不就是人家所說的眉目含春嘛！
呸！
呸！
想什麼呢，人家還是個孩子！
秦臻在心中狠狠地給了自己一耳光，很是鄙視自己齷齪的思想，可眼睛，卻毫無自覺地跟隨上李梅的美臀去了。
……
山里的夜，來得很是迅速。
秦臻點上燈，等待著李梅。很是難得的，這丫頭今天居然不讓自己插手去做飯，連做菜，也把自己趕走了。不過，她做的菜……
“好了，吃飯吧。”
正思索間，李梅端著東西進來了。她麻利地擺好一切，給秦臻盛上飯，遞了過來。
這家伙，怎麼了？今天這麼主動？做什麼壞事了？打算收買自己？
“老師，你嘗下，好吃嗎？”
就在秦臻思索之際，李梅朝秦臻碗里夾了不少菜。
秦臻朝嘴里塞了一大口，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說到：“好吃！太好吃了！”
看到秦臻滿意的回答，李梅開心的笑了。
漆黑的夜里，廟宇里那小小的昏暗燈光，看起來，是那麼地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