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風停了。
延燒了數個世紀的野火,在破曉前徹底熄滅。
狂熱的紅色,靈動的黃色,野性的綠色,在熄滅之後都是一樣的黑。
濃密的烏雲間露出一方小小的縫隙,將一縷晨曦施舍給腳下這片充滿苦難的荒原;就是這一點微不足道的光明、像是青銅釜底的最後一滴水般聊勝於無,卻配得上人世間所有的贊美——如果,世上還有什麼活著的東西,可以發出贊美的話。
焦黑的荒原之上再無生命的跡象,唯有野火肆虐的傷痕。
漫長時光的余燼散去,留下一片灼熱的死寂。
唯有在山頂上那三尺見方的台地上,在離天空最近的地方,仍有一絲生機殘存。
那是一棵高聳入雲的黑色杉樹,身披與荒原幾乎相同的顏色,孤零零地矗立在垂死的世界上,像是一位忠誠的守墓者,默默見證著萬物的終結。
深陷於那些不見天日的苦難歲月,它的枝葉早已凋零殆盡,傷痕累累的樹皮不知被燒焦了多少次、脫落後又頑強地新長出來,強韌的根系一直通向地下最堅硬的岩層。
在目睹了極為慘烈的萬物滅絕之後,作為唯一的幸存者,它依然堅守在自己出生的地方,不願接受死亡的甜蜜擁吻。
面對長生不滅的折磨,毀滅即是解脫。即便如此,孤高的黑杉依然在等待,一生一次的等待。
忽然之間,整張畫面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孤獨的杉樹自此不見蹤影。
衣衫襤褸的老畫家,顫抖著枯枝般瘦弱的雙手,小心翼翼地將自己一生中唯一的畫作收入同樣殘破不堪的畫囊之中,佝僂的後背連支撐畫囊都變得極為勉強。
無情的歲月磨平了這位大藝術家的棱角,髒兮兮的白色須發所剩無幾,深陷在眼窩之中的一對的頑石早已分不清黑白。
在世間漂泊了太久,他的樣貌變得與一般乞丐無異,傷痕累累的臉皺得像是樹皮;倘若不是為了保護這副極為重要的畫作,大概他也早已失去生存的意志、在某個雨夜結束後的清晨里淪為鏡川上的一具浮屍了。
他相信,那位命定之人遲早會見到這副畫作,但不是今天——有史以來,女帝的城市從未如此熱鬧過,雄渾的人聲由遠及近,老畫家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洶涌而來的人潮迅速淹沒了。
逆著人群行走,從來都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可憐的老藝術家用干枯的雙臂緊緊地護著胸前的畫囊,竭力保護著畫中那棵不肯死去的黑杉。
此時此刻,他深切地感受到了懷中的掙扎——毋寧說,是樹的靈魂支配著他行屍走肉般的殘軀、牽引著他的動作,讓他不至失去平衡。
當然,倘若你站在女帝的高度俯瞰都城,根本看不到歡慶的人群中還有一個形容丑惡的老乞丐。
在這樣美好的日子里,只有歡樂的人群穿著盛裝上街慶祝,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今天是共和國唯一的海軍元帥 ∙ 瓦蓮京娜凱旋的日子,年僅二十五歲的海上騎士不辱使命,以摧枯拉朽之勢消滅了橫行西海的海盜艦隊,簡短有力地捍衛了共和國的尊嚴。
向來以不留俘虜聞名的瓦蓮京娜,當即處死了所有投降的成年海盜;而未成年的男性,則在自願接受閹割後,作為戰利品被帶回都城。
當然這是女帝的聖諭,甚至是她授命瓦蓮京娜進行西海征伐的主要目的——又是一年的收獲季,西海性奴的保質期極短,要是錯過了可就沒有了。
群島的血脈屢遭不幸,嬌小的骨架、深色的皮膚、純真無邪的眼眸與溫柔甜膩的聲线,正是女帝喜愛的肉體。
作為女帝隱秘的愛人,瓦蓮京娜當然有理由表示嫉妒,但並沒有太多危機感——在她的眼中,兩睾健全的成年男人尚不配被稱為人,何況是空余軟根的耗材呢?
人是不會與玩具動怒的。
海上騎士的仰慕者擠滿了都城的大街小巷,甚至有人攜家帶口地從外省自費趕來參加凱旋式,只為一睹她的風采。
瓦蓮京娜的艦隊每前進一節,周圍就會爆發出陣陣掌聲,各色的新鮮花瓣像陣風般吹向帝國海軍的英雄。
都城的街道並不寬闊,幾輪城區改造都沒能扒掉老城牆,瓦蓮京娜的艦隊只能排成單列行進—。
根據今年新修訂的共和國律法,都城之內任何人不許騎馬上街,即便是凱旋而歸的元帥也不行;然而,瓦蓮京娜才不想像個步兵一樣,拖著沉重的盔甲一步一腳印地騰挪到女帝面前,畢竟她的軍靴已里積滿了汗水。
根據女帝的最高指示,她不得不在層層盔甲之下再穿上一層充滿色情意味的絲織內衣,就連指揮作戰時也不允許脫下。
即使是在接舷戰的生死時刻,瓦蓮京娜也得時刻忍受光滑的絲綢掠過乳頭與陰蒂的電擊感,集中全部精神才能揮動手中的武器。
此時此刻,她只需要在船首保持靜止不動;然而腳底泥濘不堪的觸感,與即將見到女帝的悸動混在一起,讓瓦蓮京娜不禁有些意亂神迷;無處安放的濃烈性欲,以清液的形式從雙腿之間的深色壩孔泄出,導致盔甲內部也開始積水了。
她討厭自己內衣上的濃重氣息,但只要女帝喜歡,她就可以一直穿下去。
“奧廖娜……我的光明,” 忠誠的海軍元帥默默地念叨著愛人的名字,就算她明知道這只是女帝諸多化名中最不走心的一個,“我願意為你付出一切,只要你看著我……永遠注視著我就好。”
然而,站在船首上的海軍元帥可以失神片刻,她的部屬卻必須時刻高度集中精神,以避免戰艦出軌的慘劇。
人均兩米、身材健碩的紅發纖婦們整齊地呼喊著口號,拖著瓦蓮京娜的旗艦,在塗滿潤滑油的滑軌上向著奧廖娜的寢宮緩緩駛去,表演著女帝御口欽點的旱地行舟。
與海盜們粗制濫造的小舢板不同,帝國的風帆戰列艦配有貨真價實的龍骨;為了減少載荷,共和國最忠誠的女戰士們只好卸去全身的盔甲,赤裸著肌肉密布的上身,任憑纖繩深深地陷入皮肉之內。
出於對共和國悠久的歷史傳統的尊重,直屬於女帝的武裝力量基本由女性戰士組成,海軍系統更是由出身於槳手氏族的女人壟斷;只有極少數附庸城邦,才會允許男性戰士存在。
因此,對於這些纖婦而言,即便在眾多斯文軟弱的都城男性面前暴露軀體,也不存在所謂的男性凝視;更不會有下頭普信男,敢於冒著被高達兩米的女巨人徒手撕碎的風險對其語出不遜。
至於瓦蓮京娜,更多是以戰術大師而非勇士的身份為世人所知。
一米八五的身高在槳手氏族中實在算不上魁梧,她的上肢力量僅僅達到平均水平,勉強能揮動西海雙手劍;過於豐滿的乳房和臀肉則為制甲師帶來了不小的麻煩,而那雙飽滿的長腿也需要大量鐵皮。
與自己的同胞們相反,瓦蓮京娜的臉型並不十分粗硬,甚至稱得上幾分精致:幽綠色的瞳仁鑲嵌在深如峽灣的眼窩之內,深色的濃眉顯出嫵媚的弧度,高挺的鷹爪鼻下是一對性感的豐唇。
赤紅色的卷發帶著落日般的光輝,平日里隨意地披散在腰際,戰斗時則會編成威風凜凜的單尾長辮,在刀光劍影中宛如一團跳動的火焰,讓任何敢於挑戰共和國的敵人都在死前感受到比死更深重的恐懼。
“吾名西海之錨,狂風惡浪止於吾身。” 刻在佩劍上的文字,正是女帝對瓦蓮京娜的高度認可。
然而,總有一群傻逼透頂的男性知識分子,質疑未滿三十歲的女人是怎麼當上艦長的。
畢竟,女帝那包羅萬象的性取向人盡皆知,而瓦蓮京娜那副誘人的身材也確實引人遐想;更有甚者,有人無中生有地汙蔑她疑似共和國元勛的嫡親孫女,僅僅憑借著高貴的血統,便打敗了比她更為優秀的競爭者,而共和國中的母女相繼往往是最為敏感的。
共和國的直轄領地內采取廣泛的唯女選舉制,各級官僚在晉升的過程中都要避開女性親屬擔任的部門,至於男性麼——文學院有足夠的位置讓他們無病呻吟、混吃等死,不參與行政就是對共和國做出的最大貢獻了。
對於這些流言,瓦蓮京娜起初也是毫不在意,直到好事者在共和國的海軍署門口拉了條幅:
“食肉毋食人肝,未為不知味也;言學者毋言瓦氏拜將,不為愚。”
令人玩味的是,女帝在瓦蓮京娜受到流言中傷時全程沉默,態度極為曖昧。
忠毅果敢的海軍元帥大概想不明白,自己無比敬愛的奧廖娜是那樣的英明神武,為什麼要養著這群腦子還沒蛋大的米蟲;無論共和國處於何種境地、甚至是西海海盜一路打到家門口、沿著帝國漫長的海岸线不斷火燒船塢的危急時刻,他們仍然只熱衷於每日臧否人物,對於國家大事毫無貢獻。
好在,此類懷疑在她的心中從來不會超過二十秒,奧廖娜的欲望就是她唯一的行動准則。
只要奧廖娜一聲令下,哪怕讓她在鏡川上最廉價的畫舫上脫光衣服、把一對劍鞘插進自己的前後雙穴、像最下賤的男妓一般不停地自慰直到漂進西海遭遇風暴被鯊魚吞食,她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奧廖娜……要怎樣才能讓你明白,我是如此地愛你。”
即便是在深夜用手指自慰時,瓦蓮京娜也沒有忘記向女帝示愛。
女帝的沉默或許是出於克制,知識分子的聒噪則一定是出於無知。
不同於見識過女帝天威的自家長輩,共和國的第五代公民基本失去了歷史記憶,無人見證女帝以一人之力、在物理意義上碾碎了數萬分離主義者的恐怖場面;他們還以為,學貫古今的女帝多半和自己一樣、都是知識分子出身、是通過共和國憲法里規定的合法程序成才為了國家元首。
“——女帝萬壽無疆!”
紅發戰士們齊聲呼喊,她們的肩頭被磨得鮮血淋漓,這點小傷完全不能阻止她們拉纖的熱情。
“——元帥青春永駐!”
第二輪口號聲音略小一些,海軍元帥正在與大腿之間不斷延燒的欲火作斗爭,暫時無法計較。
更為可笑的是,男性知識分子大多不相信女帝是不老不死的存在,只覺得萬壽無疆純粹是來自無良文人的溢美之詞,怎麼可能有人能夠世世代代統治下去。
倘若他們的腦子,比四十七天就能出籠、燉湯寡淡而只能油炸的白羽雞再大上那麼一點點,就該想明白一個最簡單的問題:
這好好的宇宙共和國里,怎麼還會有個女帝呢?
如此豪橫的國名,無疑來自女帝的聖諭:“四方上下曰宇,往古來今曰宙。”
第五代的公民普遍沒有文化,自然看不懂女帝詔書中的古代文字,只能一知半解地瘋狂頌聖。
然而,倘若在近地軌道上漂浮著一位外星科學家,以獵奇的心態觀察著共和國內發生的一切,並且在數千年來忠實記錄下這顆星球上天翻地覆的變化,自然會發現:這位以博聞強記自夸的女帝,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二道販子,靠著發明名義上早已滅絕的古代絲族文明來證明自己統治的合法性與連續性;要是女帝回到自己母星的軸心時代,其文化水平只能算是半文盲。
幸好,如今共和國境內的公民們更沒有文化,既不記得祖父輩以前的歷史、也對史前史不感興趣,習慣於把從土里挖出來的絲族石碑當作藥材、建材、以及各種不值得取名的耗材,完全看不出女帝和自己不是一個人種;反而是經常遭到討伐的邊境蠻夷,看上去和共和國內的公民們相去無幾。
如果外星科學家再進一步進行顱相分析的話,一定會得出傷害共和國感情的結論。
女帝是外來者。共和國境內與境外的人類,才是真正同文同種的被征服者。
對於這些問題,瓦蓮京娜比常人多想一層,然而對奧廖娜忠誠與愛慕讓她無法深入思考。
隨著瓦蓮京娜的旗艦不斷前進,圍觀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若不是有警衛在滑軌兩側五米開外的地方組成人牆,過於熱情的人民早就上來慰問了。
而艦隊末尾的幾艘船則是商船,貨艙中堆滿了鐵籠,而每個籠子的貨物都是新進閹過的西海少年,畏畏縮縮地靠在籠子冰冷難耐的邊緣上,眼神中寫滿了對未知命運的恐懼。
宇宙共和國明文規定,女性賣淫屬於刑事犯罪,而男性賣淫同樣違法,除非切除陰囊。
通過立法,女帝天才般地解決了由女性買春導致意外懷孕的問題,並為那些在貓舍犬舍退役的職業閹匠提供了再就業的機會。
由於宇宙共和國人人生而平等,女帝自然不可能閹割男性公民以充實妓院;
而都城內低的可憐的犯罪率決定了未成年死囚轉職男妓只能是個例;因此,桀驁不馴的群島海盜與反叛成性的雪原氏族成了最穩定的貨源。
以女帝的天生神力輔以共和國的常規軍事力量,對這些邊境蠻族進行犁庭掃穴簡直易如反掌,將其全部歸化為共和國公民也毫不費力。
然而,女帝偏要放任他們野蠻生長,倘如遇到災年,還要故意往邊境上拋棄物資以防止其人口減少。
待到新一代蠻族少年長到十四五歲的年紀,女帝便會發動西海征伐或者北域征伐,狠狠地收割一批優質性資源。
鏡川水一日不絕,女帝這種細水長流科學養孌的高級技術,那些傻逼知識分子就永遠學不會。
“共和制只是一層單薄的鍍金,奴隸制才是繁榮的基石……怎麼還會有人認為朕做錯了呢?”
陽台前的女帝淺淺地笑著,不再關注行進中的艦隊,將妙曼的身軀隱藏在深紅色的帷幕之後。
凱旋式的精彩程度遠遠沒有達到她的期望,甚至讓她感到有些無聊了——呐,無論對唯一閃耀著的奧廖娜的愛意多麼真誠、多麼熾熱,瓦蓮京娜終究少了那麼一點點想象力。
在陽台前面站了太久,嬌嫩的跟腱有些酸澀難耐,她現在需要找點樂子。
身後的女侍們還在小聲議論著什麼,女帝也完全沒心思管了,自顧自地脫下華麗的紫色皇袍、換上一身毛茸茸的睡衣。
“雖然凱旋式很好看,可我還是忍不住想說點掃興的事情:本季度北域城邦的稅收,比起去年少了整整百分之十;因為運河封凍的原因,其財政狀況還在不斷惡化。坦白地說要是沒有都城的轉移支付,他們連煤炭都快要燒不起了——都不用那些吃生肉的野蠻人打上門來,這個冬天他們自己就會在城堡里全部凍死。一個都活不下來。”
“女帝的智慧與慈悲不容置疑,反正我是不明白,為什麼要用好公民的錢去養活這些半野蠻的北方城邦,父系婚禮、男性參軍、允許私刑以及比武審判……每一樣制度都是邪惡透頂,北域男人的每一個毛孔都透著精臭與血腥。或許,完全鏟平它們比治病救人還要經濟地多。”
“有個現成的機會,可以從最弱小的城邦開刀。黑杉城的新城主一直在消極抗稅,他家的最後一筆稅金,還是他那個缺德老爹臨死之前交上來的。他在繼任城主之後,根本沒有進京述職、得到女帝認可,本來就是非法統治者;再加上,他的姐姐因為逃婚引發了與臨邦的糾紛,理應押解到此進行司法審判。若他膽敢抗拒都城方面的介入,就借機褫奪他的領地。”
女侍們對共和國在北方的附庸城邦表現出了極大的惡意,作為女帝的參謀,她們自認為有義務為女帝排憂解難、哪怕是以羅織陰謀的方式,也要割除長在共和國身上的財政毒瘤。
她們所不知道的是,女帝對此早有安排,其布局之精密、手段之殘酷,根本不需要任何……備用方案。
凱旋的隊伍距離女帝的寢宮越來越近,瓦蓮京娜並沒有注意到,一個幾乎透明的翠綠色身影一直尾隨在艦隊的最後,靈活地穿梭在群眾之間。
女帝的寢宮守衛森嚴,只有瓦蓮京娜本人和其女侍有資格進入、將船艙的貨物獻於女帝驗收,擅闖寢宮者一律擊斃。
然而,對於肉眼捕捉不到的闖入者——利用宮門開合的瞬間,像一陣風一樣飄入的闖入者——女侍們暫時沒有辦法。
隨著通體漆黑的巨大的宮門緩緩閉合,外圍群眾停留在寢宮外繼續著不知所雲的慶祝,而可愛的透明小尾巴則隨著瓦蓮京娜的腳步,一同深入女帝的禁忌領域,亦步亦趨地開始了刀鋒上的舞蹈——優雅卻足以致命,值得世間最偉大的畫家一筆一筆地畫下他的舞姿。
在漫長的宇宙共和國官修正史中,女帝的寢宮曾經擁有許多名字,沒有文化的蠻族卻執拗地用土話稱其為古什馬赫;對於共和國公民而言,流傳到今天的只有一個字——塔。
直插雲霄的塔。高潔傲岸的塔。
那巍峨雄壯、光彩照人的陽具造型,宛如女帝那根剛健有力的幻肢,無時無刻不在高頻操弄著宇宙共和國境內每一位公民的思想。
身處都城的任何一個位置,都可以觀測到塔頂那充滿壓迫感的大理石龜頭,馬眼處不停噴射著長生不滅的白色焰火——與太陽爭輝的衝天火光——象征著女帝的意志如粘稠濃厚的精液般,在共和國公民的精神領域之內世代播種著,生生不息。
先民作證,女帝的統治是極為仁慈而節制的,宇宙共和國決不會陷入精盡人亡的窘境。
塔內從上到下分九層,通過地表的宮門進入的其實是第五層,另有四層結構深深埋在在地下。
女帝的位置難以描述,根據觀測者的不同位置,女帝會隨機出現在某一層,又會在與客卿的會晤之後迅速消失。
遍布塔中的通道,則像是陰莖皮下的青色血管一樣,輸送著維持塔頂火焰所需要的必要物料。
遺憾的是,構成塔內各個房間的材料都是剛性的,無法還原海綿體射精後疲軟的效果;從另一角度而言,以永遠堅挺的磚石結構比擬女帝那永不疲軟的統治,倒也貼切得很。
即便是瓦蓮京娜這種寵臣,也無法預先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奧廖娜今晚究竟在哪里過夜、又會寵幸誰。
外圍人士的猜測則毫無根據,他們聲稱女帝一直居住在塔頂、每天早晨都要辛苦地親自點燃龜頭火、再親自清理燃料未完全燃燒所留下的精斑、然後夜以繼日地處理政務。
怎麼說呢……這種說法雖然十分感人、適合講給學齡前的小朋友聽,但對於心懷惡意的潛入者而言,顯得毫無意義。
他必須一次找到女帝的真實位置,沒有任何容錯空間。
在第五層和第四層的樓梯拐角處,螺旋下降的老舊石階通向一扇側門,門後是一間早已廢棄的儲藏室。
對於女侍們而言,這里是絕對的死角,從不會有人在滑膩的石階上逗留超過三分鍾。
因此,冒失的闖入者才能在這里小憩片刻,讓披風包裹著的纖弱軀體得以暫時地重見天日。
伴隨著布料滑過肌膚的悉窣之聲,周遭透明的空氣迅速染上各種令人炫目的色彩,一個柔美的輪廓漸漸顯露出來。
白若霜雪的肌膚從翠綠色的披風下露出,柔弱無骨的手臂,讓人無法判斷其主人是男性還是女性,淺淺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見。
即便是以男奴的標准來看,他也過於瘦弱了,令人忍不住猜想他那小巧的身軀中究竟蘊含著怎樣的力量,可以給與他獨闖塔內的勇氣。
亮金色的垂耳短發在幽暗的儲藏室中顯得格外耀眼,略顯凌亂的鬢發無法掩住玲瓏剔透的尖耳。
秀麗的面部曲线、如野鹿般憂郁動人的雙眼、白中泛紅的臉頰、小巧的瓊鼻與紅潤的薄唇,誕生於寒風與暴雪之中的北方血脈,竟然優雅如斯。
少年舉手投足間盡是來自雪域的清冽,與濃墨重彩到奢侈糜爛的塔格格不入。
休憩片刻,來自北方的少年仿佛下定了極大的決心,對著面前的空氣輕啟芳唇:
“等著我,姐姐。我會找到你的。”
身材纖弱的少年特有的勇毅裹挾著一絲絲游移與不安,在蔚藍色的深邃眼眸中一閃而過。
“以黑杉氏歷代先祖的名字起誓,我一定會把你親手救出來,就像你曾經為我做的那樣。”
面對著充滿腐敗氣息的空房間,年輕的王子決然地點點頭,仿佛姐姐就在他的面前。
於是他重新展開披風,俊美的容顏迅速隱沒在透過的面紗之下——趁著軍民互動的溫情時刻,憑借著祖傳的隱身斗篷混進瓦蓮京娜的隊伍、進而潛入女帝的寢宮,這種瘋狂的想法顯然只有苦寒之地的鄉下人才能想出來——哪怕,基爾的身份是王子,依然是個無知無畏的鄉下人呢。
當然,基爾∙黑杉這個王子頭銜所含的水分,比起自家院子里一到夏天就要被掀翻的小池塘還要大上許多。
上古時代,人跡罕至的北方高原遍布著極為茂密的白杉森林,唯有白熊山的山頂上長著一棵黑杉,從沒有人知道它於何時生長於此、遑論推測其真實壽命究竟多長。
傲然獨立於天地之間的黑色杉樹,成為了某種象征堅毅的圖騰。
因此在女帝大舉進攻雪域的時代,那些沿著鏡川逆流而上的先民們選擇在此地築城,黑杉氏由此得名。
在廣袤的共和國境內,出身寒微的黑杉氏實在算不得什麼名門望族;其世襲領地,也不過是從寧朔隘到白熊山這一條狹長的地帶,與其說是獲得共和國官方認可的自治城邦,毋寧說是一個大號集市。
然而,黑杉城的位置,恰好卡住了雪原氏族南下的必經之路。
換言之,共和國發起的每一次北域征伐都要經過此地,女帝的大軍必須在黑杉城獲得足夠的補給之後才能進入充滿危險的高原。
這樣優越的地理位置,足以讓黑杉氏的歷代領主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在自己的領地內經營酒肆、暗娼以及奴隸市場,並且在女帝下令禁狩的期間進行偷獵、專門捕獲容貌姣好的雪域少年、閹割之後特供到某些都城內的達官貴人,後者則承諾給與黑杉氏必要的司法保護,編造數據以掩蓋其偷獵無度的卑鄙行徑。
基爾本人的父親、前任黑杉城主將這份祖傳的缺德買賣推向了頂峰,白熊山人才市場每一年都在擴建,他甚至不惜向境外商人借高利貸——以女帝之英明神武,在共和國境內搞金融把戲內當然是違法的,所以高利貸者都被趕到了化外之境——以求擴大奴隸貿易的規模;正當黑杉城負債累累之際,他卻在親自指揮集體閹割時死於奴隸暴動,帶著盔甲的屍體不知道被憤怒的起義者們分成了多少塊。
於是,年僅十五歲、從未殺過人、甚至不曾陪父親出獵的好孩子基爾,就在毫無准備的情況下,突然變成為了黑杉城的統治者。
大筆的財富、美貌的性奴、出仕都城的遠大前途——像誤入沼澤的野鹿般迷茫的基爾,在完全沒有做出任何努力的情況下,就突然得到了同齡人所渴求的一切。
但這些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年輕的基爾雖然出生於販奴世家,但是童年時錦衣玉食的生活讓他不幸有機會接觸到了太多的人文主義著作,長出了太多的良心,以致於不再認可祖輩們的事業;而那位從小到大最寵愛、關心他的好姐姐,為他講過關於女帝如何仁慈、如何賢明的小故事,更讓他堅定了廢除奴隸貿易的決心。
即使沒有父親的突然遇刺,他也會在成年後提出這一點,不惜為此與父親決裂。
當基爾坐在父親的寶座上、痴然看著他那顆惡貫滿盈的頭顱再也做不出任何表情時,長久以來的質疑、恐懼、對高原原住民的同情與負罪感同時迸發出來。
可憐的大男孩伏案痛哭著,滾燙的淚珠還沒來得及打中肮髒的地面,便在空中迅速結成了冰。
他哭得那麼傷心,像是丟失了長久以來陪伴自己的玩具,又像是打碎了長久以來禁錮在身的枷鎖,自由的衝動驅動著他的淚水不斷下落。
他深感父親錯了,黑杉氏的祖祖輩輩都錯了,他要結束罪惡的一切!
“是時候了,過長久以來的錯誤將在今、今天終極……今天就是最好的契機。我、我宣布,黑杉城內將不會再有奴隸貿易,整個北域都不再會有販奴者。請諸位協助我!”
意料之內的,他的提議沒有得到任何人的響應。
父親留給基爾的大臣,習慣了刀頭舔血的販奴生涯,自然對於軟弱的新城主十二分不滿。
延續百年、盤根錯節的利益集團,當然不會因為某一代領導者突然良心發現而自動解體,個人品德的高尚在巨大的歷史慣性面前顯得蒼白無力。
“請城主下令,帶領我們討伐叛亂的蠻族,為先主報仇!以黑杉氏歷代之名,血債血償!”
“此等血仇不可不報,請城主下令!”
“黑杉城里沒有懦夫,惟有強者才能領導我們!”
基爾的面前,是數十名凶神惡煞的奴隸販子,各自手持兵刃,一步步地向他逼近。
他的身後,只有那寒酸到可笑的黑曜石王座。
父親留下一副不合適的甲胄,此時基爾將它套在身上,冰冷的觸感讓他感到芒刺在背——他有些害怕,但沒有退縮的余地。
“不行……我們不能這樣做!” 少年抹去眼角的淚痕,拿出最大的勇氣,用堅定的眼神試圖震懾面前獰笑著的群臣,“奴隸貿易是錯誤的,父親為他的罪行付出了代價!黑杉氏的祖祖輩輩都應該付出代價,而我,作為黑杉氏的領袖,決不能讓這番罪惡延續下去!”
沒有人認真聽他說話,可憐的基爾已被完全包圍在小小的王座上,四周的刀光劍影一觸即發。
“我是城主,我要赦免所有參與暴動的奴隸!” 基爾並沒有退縮,盡管臉上已經嚇得毫無血色,手中仍緊緊按著腰間的鈍劍,“從即日起,不會再有奴隸貿易,黑杉城與雪原氏族和平共處!”
無人響應的精彩演說,收獲的只有背叛者的斬擊——毋寧說,基爾才是該被鏟除的背叛者。
“真是令人遺憾啊,” 老城主的忠實部下緩緩舉起長劍,眼中已有殺意,“放棄了祖輩時代奉行的生存之道,等待我們的便只有毀滅!即便您是老城主唯一的血脈,也無法贏得我等的效忠。現在外面的形勢萬分危急,黑杉城的未來絕不能落入背叛者的手中,請您原諒!”
基爾絕望地拔出鈍劍,按照記憶中的訓練姿勢,用盡全部的力量進行格擋,才勉強架住了砍向自己的北方長劍,然後徒然地看著它離自己的咽喉越來越近。
他自幼體弱多病,連馬術訓練的強度都無法承擔,劍術也是將將及格而已,在許多老臣的眼中他根本是一個不合格的繼承人,早就該被廢黜了;現在,這一切的後果暴露無遺,面對老臣們的突然發難,基爾幾乎沒有招架之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滑向死亡的邊緣。
如果……如果姐姐還在這里的話,就好了……好想見她最後一面。
死亡的黑色陰影環抱住基爾小小的身軀,讓他的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
感到肺部的空氣幾乎要被擠光了,基爾十分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准備接受自己的命運——誠然,自己是為了糾正家族世代相傳的罪惡而死,並沒有太多悔恨。
在鈍劍被打落的一瞬間,耳邊隨即傳來金屬穿透血肉的聲音,突如其來的血腥氣讓他感到一陣惡心,幾乎要當場嘔吐出來;睜眼看時,面前的男人已經失去了生命的跡象,大量的鮮血沿著胸前的洞口噴涌而出,臉上凝固著的還是上一秒那凶惡的神情。
本已准備好弑主的北方長劍,無奈地掉落在地面上,漆黑的劍身迅速被血染紅,殘忍的聲響讓他的同謀們紛紛轉身向後—。
艾爾維拉∙黑杉。基爾唯一的姐姐,也是他在世的唯一親人。
十九歲的艾爾維拉風華絕代,亮金色的波浪卷發被束成了寒意逼人的高馬尾,如天空般蔚藍色的深邃眼眸中寫滿了濃烈的殺意。
正如她的名字,純白色的獵人披風遮不住華麗的曲线,玉石雕砌般的完美身軀被緊緊束縛在輕巧的鎖甲之下,彎弓搭箭的英姿猶如在暴風雪中的巋然不動的白隼,與箭頭同樣銳利的是她的目光,仿佛天地間任何有呼吸的活物都經不住她的威懾。
作為黑杉氏的長女,艾爾維拉一度被認為是聯姻的重要砝碼,一早就被許配給了鄰邦的男性繼承人,今天本來是她出嫁的好日子。
然而,相比北域第一美人的虛妄頭銜,艾爾維拉更加樂於被稱為高原第一騎士,無論是馬術、箭術還是近身格斗,黑杉氏的長女都無愧於這一稱號。
黑杉城內的廷臣們曾不止一次提出,擁立艾爾維拉作為城主的繼承人,廢黜各種意義上都軟弱無力的基爾;只是她本人對此並無興趣、以名中帶白為由,婉拒了眾人的提議。
在突然得知父親的死訊後,艾爾維拉敏銳地預感到,自己那性格軟弱的弟弟將會面臨眾人逼宮的困境,甚至會有生命危險。
於是,她獨自一人從脫離了喜氣洋洋的迎親隊伍,在一片驚訝的目光中,英氣逼人的新娘硬生生地搶走了新郎弓箭與馬匹,甚至還為此打傷了幾個不明情況的護衛,留下新郎一個人傻乎乎地蹲坐在齊膝的雪地里不知所措,目送自己尚未吻過的愛人消失在白茫茫的地平线上。
——當然,除了目送之外他也做不了什麼,自己帶的這點人根本攔不住她。
當艾爾維拉馬不停蹄地趕回黑杉城、並且親手射殺一名叛亂者時,她為自己的果斷感到慶幸。
剩余的叛亂者們看著地面上已經開始變冷的屍體,緊張地握住手中的兵器,面對著冷峻的艾爾維拉一言不發——難以決斷,是因為做錯了一個動作就會死,第一騎士的箭術有目共睹。
“赦免只有一次。” 艾爾維拉不帶感情地說著,幾無血色的薄唇勾出冷峻的弧度,深藍色的絲織系帶在高挺的胸前恣意飄揚, “放下武器,離開這里。永遠不要回來。”
回應她的是意料之中的沉默,叛亂者根本不相信,在放下武器後對方會保證自己的安全。
“三。”
公正地說,黑杉氏的長女擁有許多優秀的品質,但耐心絕不是其中一項。
“二。”
長女將弓弦拉滿,困在王座上的次子緊張地攥著手指,對姐姐的擔憂讓他的手指開始發冷。
“一。”
叛亂者們不約而同地吼叫起來,各自揮舞著寒氣逼人的近戰武器,以盡可能快的速度同時衝向孤零零的艾爾維拉;他們沒有信心可以在艾爾維拉的箭下逃生,因而只有寄希望於這死囚般的絕望,希望總有一個能近身並殺掉這個可怕的女人,然後終生帶著恐懼活下去。
基爾想要衝過去,擋在姐姐與叛亂者之間,然而他的雙腿像被釘在王座上一樣動彈不得,剛才的驚險場面讓他陷入了可恥的麻痹。
他不敢想象,自己現在會是怎樣怯懦的模樣——盡管姐姐對此早已習慣了,並且可以用無限的愛來包容他——誰也不能否認,姐姐是如此溫柔的人。
他錯了。他既了解艾爾維拉,又沒那麼了解她。
年輕的城主,永遠無法忘記那天的戰斗是如何結束的。
滿身血汙的艾爾維拉,手持兩把沾滿鮮血、幾乎缺刃的長劍,砍下了苦苦求饒的最後一名叛亂者的人頭,脊柱斷裂時噴涌而出的鮮血將她的白色披風徹底染成了暗紅。
從此以後,黑杉城的販奴集團不復存在,現在這座山頂上的小城是真正的集市了。
面對著面如土色的弟弟,艾爾維拉竭盡所能擠出一個疲憊的笑容,然後便一聲不吭地倒在血汙里,任憑基爾不斷呼喚自己的名字、以淚水不斷敲打自己的臉頰。
真好,計劃執行的很順利。既沒有讓自己失望,也沒有讓他失望。
“我怎麼會在這里……我的畫去哪里了?難道已經交給那個人了?我不記得……”
基爾從回憶中驚醒過來,發現自己已經接近塔的底層了。
歷代以來的政治犯就關押在這里,恐怕姐姐被女帝羅織罪名後也是收押於此。
想到往事,基爾不禁感到一陣陣的後悔:假如自己可以單獨處理叛亂,假如姐姐在婚禮延期後沒有直接撕毀婚約,假如自己沒有讓姐姐一個人來都城、面見女帝以求諒解,或許事情不會像現在這麼糟糕。
在姐姐失蹤的是十二天里,基爾用盡一切辦法打探消息,獲悉姐姐被女帝囚禁在塔底深處,他決定親自來營救姐姐。
至於那件祖傳的隱形披風,正是黑杉氏的先民們在掠奪奴隸前進行偵察時所穿戴的,無疑充滿了歷代的罪惡;事到如今,為了將姐姐從塔中救出來,也就顧不上內心的厭惡了。
一百步……五十步……二十步……基爾默數著下降的台階數,他預感自己與姐姐已經很近了。
艾爾維拉曾不止一次和他提起過,姐弟之間存在某種神奇的感應,只要一方處於危難時另一方就會有強烈的心悸感;而陷入危難的一方,在即將被解救時則會產生非常強烈失真感,就像被強光刺到眼睛一樣。
對此,基爾深信不疑,因為他被姐姐從叛亂中救下的那一天,最後的記憶也止於無邊無際的光芒。
整個世界都是一片靜謐的白色,再也看到自己和姐姐的輪廓,意識的盡頭只有那棵高大的黑色杉樹。
基爾的計數結束了,面前正是塔底的最後一間牢房。
不同於其他牢門那副生滿鐵鏽的慘象,最後的這一間像是翻新過,詭異的暗紅色帷幕遮擋著牢門,基爾能強烈地感受到姐姐就在里面。
“姐姐……?”
帷幕降下的瞬間,基爾被強光刺得睜有些不開眼,仿佛全身都失去了重量,幾乎要飄起來了。
片刻之後,基爾的面前赫然出現了一位身姿頎長的黑發美人,其輕盈的體態與凱旋式上的纖婦乃是雲泥之別,煙波浩渺的瓜子臉上滿是欲說還休的春意,正可謂目似秋水、眉若遠山。
這般冰肌玉骨全然不同於任何行走於地上的女人,唯有古代壁畫中的仙女,可以與之媲美——她的瞳仁,居然是黑色的。
恍惚之間,基爾看到她輕斂雙足騰空而起,身披輕紗飛入雲端,一角撕裂的錦裙隨風舞動,哀戚之色如月華一般慘白;基爾驚覺,自己也已隨著她飛入至高的境界。
他驚慌失措地向下望去,但見大地之上再無生機,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火海,沸騰的海水怒吼著化為蒸汽;無數人與動物燒焦的屍體倚疊如山,垂死者此起彼伏的哀嚎聲如千萬根利錐猛擊他的雙耳,讓他不忍再旁觀這地獄般的景象。
黑色的濃雲層層疊疊,灼熱的痛感吞沒日月。
基爾絕望地極目遠望,記憶中的白杉森林化為一片火海;只有滿目瘡痍的白熊山頂上,還有—。
“等待。”
仙女的嘆息忽遠忽近,其音色竟是如此的淒美,恰如琴弦崩裂前的一聲絕響。
世界的塌陷並未停滯,反而隨著仙女的離去而愈發劇烈。
基爾無助地身處雙手,本能地想要拉住她的裙角。
恍惚之間,基爾才發覺自己剛剛陷入了莫名的幻覺。
帷幕後的光芒逐漸散去,已然忘記了害怕的野鹿睜大了眼睛——此時,面前的女人竟與凡間女子無疑,一樣乏善可陳的高鼻深目,唯有一雙紅藍異瞳略顯詭異,左眼蘊含著夕陽之熱烈,右眼流轉著深海之幽冷。
閃耀著金屬光澤的銀色長發,極為隨性地披散在胸前,欲蓋彌彰地遮掩著尺寸驚人的巨乳。
鵝黃色的絲織內衣細膩非常,將她的身體曲线完美地勾勒出來,一直延伸到裸露的玉足。
“迷途的野鹿,我知道你為何而來。”空靈的聲音仿佛來自無窮遠的宇宙深處, “你逃不掉了。”
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面前這個有些慵懶的美人,是宇宙共和國永久且唯一的合法統治者。
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