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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大年三十入夜

過年好 銀鈎鐵畫 31594 2024-09-05 07:03

  你可以嘲笑我,可以威脅逐出法庭,但我仍要高喊出我的真理,直到我窒息,將我掐得半死。

  ——F·納博科夫《洛麗塔》

  到了大概晚上六點鍾,盧玉珠才從自己的大哥大嫂的家里回來。

  當她脫下皮靴進屋的時候,杜浚升正在廚房里熱火朝天地忙活著。

  滿桌子都是杜浚升已經做好的飯菜:四個涼菜——一大碗鮑魚木耳雜素撈拌、一盤夫妻肺片、一盤蒜泥汆白肉、一盤乾隆白菜;四個熱素菜——一盤用西藍花、香菇、芸豆、南瓜和芋頭剛炸好的日式天婦羅、一盤蘆筍炒豆干配鮮蝦仁、一盤白灼油菜、一鍋雞湯玉米筍燴青豆白蘿卜;三個熱葷菜:一份炸小獅子頭、一份鍋包肉、一份辣子雞、一份清蒸鱸魚;除此之外,分別在盧玉珠平時吃飯的座位和杜浚升平時的座位前,還各擺了一盤烤菲力牛排——應該是為了讓牛排不太快冷掉,杜浚升還在盤子下面各擺上了一盞電熱杯墊。

  而在這些菜的旁邊,還擺了一瓶紅酒跟兩個清洗干淨又擦干淨的紅酒杯。

  “啊——媽,你回來了。”

  正忙活著杜浚升一回頭,就看到了盧玉珠。

  但此刻他卻有點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迎接盧玉珠。

  其實在臘月二十七半夜到臘月二十八早上,自己看完了盧玉珠的那些文件夾里的秘密之後,杜浚升是很生氣的,哪怕是在他故意主動跟盧玉珠“承認”了“錯誤”,確定了盧玉珠一定會在大年三十回家之後——他就是要跟盧玉珠徹底攤牌,所以他覺得也不用再給自己的媽媽留什麼臉面了。

  甚至在他關掉文件夾、放下手機的那一刻,他連年夜飯都不准備做了,即便是做飯,他也准備趕緊去尚未放假的超市里,賣點做好的現成的、預制的或半預制的菜肴糊弄一下算了。

  隨即,飢疲交迫的杜浚升,倒頭就睡。

  結果,那天他做了個夢;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在夢里回憶了一遍兒時的一個經歷,因為這個夢跟他小時候經歷過的那件事基本上沒有一點差別——

  那是在杜浚升兩歲多的時候的一個夏天,盧玉珠推著嬰兒車,帶著杜浚升去下樓遛彎,快回家的時候,盧玉珠跟自家樓下的鄰居大媽聊了會兒天,結果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兩歲多杜浚升在嬰兒車上晃悠了好一會兒,居然就把嬰兒車給掀翻了,杜浚升自己也是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胳膊上、膝蓋上、腳踝上都戧破了皮。

  這一下,登時給盧玉珠嚇到了,急忙抱起孩子、合上嬰兒車,也顧不上跟鄰居大媽道別,便邁著箭步上了樓。

  那一下可真給杜浚升摔得不輕,因為他此後每次摔倒摔傷,都感覺跟自己兩歲多的那次摔傷後的疼痛感沒法比。

  到家之後,盧玉珠也徹底被嚇慌了神,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給杜浚升的傷口擦著酒精、之後又撲上點兒滇南白藥散。

  兩歲大的孩子,又是第一次被人在傷口上擦酒精,那種酒精在創口處火辣辣蟄痛的感覺,讓杜浚升疼得哇哇直叫喚;而杜浚升越是叫喚,當年尚且年輕、且剛做媽媽沒多久的盧玉珠就是越是心疼、也越是慌亂。

  “啊,不哭不哭哦!寶寶!升升不哭哦!……再稍等一下,再稍等一下下!媽媽給你擦完藥,咱們就不疼了哦!升升不哭哦!乖寶寶!好寶寶!不哭了哦……”

  等藥散都撲完了,杜浚升還是在床上哭個不停,盧玉珠也依舊潸然不止——她這輩子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實在是沒轍。

  她想了想,只好抱著杜浚升躺在床上,然後對著杜浚升的臉親了一下,然後接著哄著:“對不起啊!媽媽沒照看好!讓寶寶受傷了……不哭不哭!媽媽親一個……唔……親一個!升升不哭了好不好?寶寶乖!不疼了、不疼了哦!寶寶乖……”

  沒想到,當盧玉珠把嘴巴親到杜浚升的額頭上的時候,兩歲多的杜浚升還真就不哭了;可當盧玉珠的嘴巴一離開杜浚升的額頭,這小家伙就又哭得跟打雷一樣。

  盧玉珠一看,親吻有效,就繼續在杜浚升的額頭上親吻了一下,繼續撫慰著杜浚升:“哦呦——寶寶要媽媽親呀!媽媽就繼續親親升升!唔——啵!親一下就不哭了,吼!乖寶寶——媽媽親親乖寶寶——嗯,好寶寶升升!唔——啵!再親親升升,好寶寶——”

  連著親了三五下,杜浚升居然忍著劇痛,徹底笑了出來:

  “嘿嘿……媽媽親……升升……不痛!”

  當時尚在牙牙學語的杜浚升,還伸出雙手,要去摟著盧玉珠。

  於是盧玉珠便把臉貼近了兒子面前,沒想到手臂上依然作痛的兒子,居然抱起盧玉珠的臉,也對著她的臉頰親吻了一下。

  這讓盧玉珠欣慰到了心底:

  “哎呀!升升還學會親媽媽了呀!好寶寶!”

  盧玉珠眯起眼睛笑著,看著杜浚升。

  ——在自己的孩提時期,母親看起來是那樣的清麗又溫婉。

  而即便是在杜浚升不再哭泣之後,盧玉珠也依舊不是很放得下心,於是她摟著杜浚升繼續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兒,並把兒子輕輕地抱在了她的懷里。

  跟著,在杜浚升的眼前,出現了盧玉珠那對兒當時才兩歲出頭的他所覺得碩大無比的乳房——因為盧玉珠產後居然一直出現一種營養不良的狀態,所以也並未對自己的兒子進行母乳喂養,因而,那天杜浚升,竟然是第一次那樣靠近母親的乳房。

  在當時尚且不滿三歲的他的直覺里,他覺得那應當是人生當中最美妙的東西,於是他伸手摸向了盧玉珠的乳房。

  “小升升,嘿嘿——碰媽媽的這里干什麼呀?”

  杜浚升其實當時並不知道,母親身前這兩只大大的凸起究竟代表著什麼,並且當時別說懂事,杜浚升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全。

  可他只是說道:

  “我愛你……媽媽……我愛你。”

  只是這簡單的幾個字,把盧玉珠直接逗得欣慰地笑了起來。盧玉珠的笑,也把杜浚升看得心都化了。

  ——再然後的事情,杜浚升便記不得了,而且緊接著,杜浚升就睡醒了。

  清醒過來的杜浚升,整個人都變得迷茫了起來。

  ——原來自己的母親,不是一直都對自己是板著臉、皺著眉,甚至是怒目圓睜的。

  她竟然對自己這個不爭氣、沒出息、沒法給她的臉上貼金的兒子,有過那樣燦爛、甜美的笑容。

  但不知怎麼著,後來,這樣的笑容就再也不見了。

  根據杜浚升的觀察,不只是盧玉珠,這世上絕大多數的媽媽在面對自己兒子的時候,通常用的都是緊皺的眉頭、努得極丑的嘴唇、微齜起的牙齒和通紅的眼神,並且,似乎都特別以此為豪。

  做完了那個夢,回憶起自己幼時那樣美好的記憶,杜浚升一時間對母親的態度,也忽然變得柔軟了許多。

  他揉了揉眼睛,便連忙出門,隨意地吃了一口飯後,便趕著年前的市集買了一大堆瓜果蔬菜原材料,並且還去超市買了點兒雞蛋和四瓶紅酒、兩瓶S市老黃酒——紅酒是用來喝的,黃酒既能喝、也能用來炒菜、蒸魚;回到家後,他把家里的冰凍海鮮與肉類都化開,接著就從臘月二十八那天就開始准備起年夜飯來。

  可等盧玉珠真的回到家之後,杜浚升又有點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應對盧玉珠了,是該用著自己用了二十三年的乖巧的笑臉,還是該用看過了她的秘密之後的憤怒的表情,杜浚升拿不定主意了——所以此刻的杜浚升的臉上,在盧玉珠看來,顯得有點兒痴呆外加心虛有鬼。

  “這些都是你一個人做的?不是外面賣的現成的吧!”

  盧玉珠的開場白,聽得有些不近人情。

  “呵呵,紅酒是現成的……我要是能釀出來紅酒來,那我可能耐大了。”

  杜浚升試著開了一句玩笑。

  然而,此刻的他從頭到腳、從內到外都是特別糾結而不自在的,並且他從小到大也幾乎沒跟母親開過玩笑。

  所以,他一出口,就把這玩笑說得聽起來似乎還帶著點兒諷刺的意味,盧玉珠自然而然也沒笑出來。

  杜浚升自然也覺得自己說的好像有點不大對勁,只能有補充了一句:“是……全是我做的……”

  盧玉珠吁出一口氣,看著這一桌餐飯,感覺不但這是杜浚升近些日子做得最像樣的一桌飯菜,而且也是他從首都回到F市之後,三年里做的最像樣的一桌年夜飯。

  “哦……”盧玉珠還是忍不住點了點頭,又問了一句:“你今天一整天,就准備這些東西來著?”

  “呃,那啥……我從臘月二十八那天晚上就開始做來著。”

  “這麼早你就開始准備了?”

  盧玉珠又問了一句。

  當然,她心里還是覺得很欣慰的,她想不到看起來頹廢的兒子,為了准備今年的這一桌年夜飯、並且應該是為了讓自己原諒他,能夠這麼用心。

  但很明顯,杜浚升也根本沒領會她的意思,馬上惶恐地解釋道:“那不是!當然不是!媽媽……你看,要是牛排和魚提前做出來,那不就早就放吽了、‘哈喇’了?那樣味道就不好了……實際上,涼菜是我臘月二十八那天做好的,涼菜不怕壞,而且提前做出來,放兩天到今天還能更入味,鱸魚我也是那天收拾好的,㓥完了肚子和魚泡、刮完了魚鱗之後,我又放回去凍了一下,當然是塞了蔥姜蒜的,今天拿出來,還上新鮮的蔥姜蒜再一蒸,味道正好;熱菜里頭,獅子頭——是我讓那個肉鋪的老板打成肉餡的,然後我回來攥成丸子的,提前炸好的,辣子雞、鍋包肉,也是我臘月二十九提前炸的;並且那個雞湯燴菜里的雞湯,也是我在做辣子雞之前,用雞腿肉跟家里剩的一點兒咸臘肉和大棒骨提前熬的;當然還有餃子,也是我臘月二十九那天包了一整天包好的——我包的是韭菜雞蛋蝦仁的,里面放的是豬里脊肉,煸餡的,是您愛吃的那種,餃子我包完之後,放冰櫃里凍了一宿——哎呀!光說話了……餃子這會兒該熟了!對不起老媽,您趕緊換衣服去吧,餃子我得趕緊端出鍋了!”

  杜浚升說著說著,就聽見廚房爐灶上的煮鍋“滋滋啦啦”地撲了水,於是趕緊跑回到了廚房里去盛餃子。

  盧玉珠滿意地點了點頭,但旋即,她卻又慣性地大聲補上了句:

  “行吧……看著挺像樣的;但我問你啊,杜浚升,你一下整這麼老多菜,咱家現在就倆人,吃得完嗎?整這麼老多,你要干啥啊?吃不完等著浪費呢!”

  “啊……”

  正盛著餃子的杜浚升,立刻轉過頭來,皺著眉睜大了眼睛,有些失望地看著盧玉珠。

  “我問你,你一個人整這麼老多東西,你這不勤等著浪費……”

  盧玉珠又習慣地重復了一句,並板著臉看著杜浚升;但她又仔細看了一眼杜浚升的表情,仔細想了想,便把自己的評論停下了——她忽然意識到,兒子本就是為了想要取悅自己才這麼認真努力地做了一桌飯菜的,並且看起來色香俱全,按說自己應該稱贊一句才對,自己卻不知道怎麼了,居然對他說出這樣的話,這樣的話跟臘月二十七那天他對自己、對自己那些親戚們說的話,又有何區別;可是想到這,盧玉珠不免又開始琢磨,他現在已經這樣了,勤快也就勤快這麼兩天,平常又懶又宅,一點上進心都沒有,自己如果夸了他一句之後,他再因此沾沾自喜,等過完年之後再繼續成天在家瞎胡混日子、渾水摸魚怎麼辦?

  ——這樣說他又怎麼了?

  就應該鞭策兒子!

  再說了,本來這些東西肯定吃不完,家里的暖氣給得又這麼的足,等到了大年初二、初三的時候,這些菜肯定要壞掉一大半!

  他就是在浪費!

  自己說的本來就沒錯!

  但看著杜浚升失落地發著呆的模樣,盧玉珠也沒心思再把話繼續說出口了:

  “唉,行了行了!趕緊把餃子端上桌吧!我去換衣服了……”

  盧玉珠不耐煩地說道。但其實她的不耐煩,更多來自己不知道該如何把眼前這一篇給翻過去。

  就在盧玉珠轉身的一刹那,她又注意到了電視的屏幕上——屏幕上放映的,是一部外國電影,畫面的整體色調偏冷、並且還有點陰暗的感覺,而且電影里的那個男主角看著干瘦干瘦的,長著兔唇,而且表演起來的樣子,還有點瘋癲?

  “這啥片子啊……精神病啊,演的是?”

  盧玉珠問了一句。

  但是杜浚升沒回答,只是又回到了廚房里盯著烤箱觀察著——盧玉珠這才知道,原來烤箱里還烤著什麼東西。

  然後她又極其反感地轉頭看了一會兒電視:往常在大年三十兒的這一天,家里的電視上,一般都應該是放一些喜慶一點的電影、電視劇、或者是杜浚升本來喜歡看到一些日本動漫、美國的超級英雄動畫片之類的東西;可今天,盧玉珠卻很奇怪,為什麼今年的大年三十,自家電視上播放的片子的基調,卻似乎有點陰暗和詭異——是電視台的問題、電視线路公司的問題還是兒子自己的問題?

  盧玉珠脫了外套之後,又走回到電視屏幕前,拿起遙控器一按,跟著看了一眼影片介紹,才發現原來電視上播放的居然還是個付費片子——那是陶德·菲利普斯執導、華金·菲尼克斯主演的電影《小丑》。

  “呵呵,還真是演的精神病……”盧玉珠回頭又看向已經忙活完、摘了圍裙,坐在椅子上的杜浚升,滿帶諷刺地問道:“我說你現在是發財了、還是自己開公司賺錢了?我不在家,你都開始看付費節目了是吧?你可真長能耐了,杜浚升!”

  “我……”杜浚升倒撇著嘴角努著嘴、都快把人中努到鼻尖了,但他想了想,又呼出一口氣,“這片子的售價就兩塊五,老媽,比現在外面的小賣部里頭賣的一罐可樂還便宜呢……我也沒合計這片子是要錢的!而且我這兩天,就今天剛點開的,正因為花了錢,所以我這一整天,電視上就放它來著……”

  “嗬!你這麼愛看這片子啊?行吧,你樂意看就看吧……”

  盧玉珠說完,拎著自己的大衣掛在門口的衣櫃上後,就進了房間,換了自己的那套朱紅色吊帶睡裙和睡衣披肩,隨後又進了洗手間卸了妝、抹上了護膚水和保養液。

  杜浚升也懶得多解釋,想了想,拎起了桌上的那瓶紅酒,打開蓋子之後,就自己給自己先倒了兩杯,又都一飲而盡。

  而電視上,“小丑”亞瑟的瘋狂尖戾的笑,也從電視里不斷地傳來——劇情里身患“狂笑症”的亞瑟的笑聲,此刻聽起來就像是對他自己的自嘲,又像是對杜浚升此刻的嘲笑:

  “——嗬哈哈哈——嚯哈哈哈!”

  “哎呀,自己還先喝上了紅酒了!”盧玉珠收拾完了妝容之後坐了下來,就看到杜浚升在給他自己倒酒,於是又習慣性地開口貶損了兒子一句。

  杜浚升白了盧玉珠一眼,索性假裝聽不懂盧玉珠對自己的貶損——他此刻忽然又想起來,老爸活著的時候,就總樂意跟盧玉珠在說話的時候打鑔,盧玉珠說驢唇,杜溫言說馬尾,盧玉珠提城門樓子,杜溫言就提胯骨軸子,這一度讓杜浚升以為自己的父親是不是出現了什麼聽力問題;但今天他卻理解了——於是他也故意打岔道:

  “今天不是做了牛排了麼?配牛排,就得喝紅酒!來,老媽,您嘗嘗看吧。”

  杜浚升也給盧玉珠倒了一杯紅酒,又攤手指向了一桌飯菜。

  盧玉珠先切了一塊牛排,放進嘴里咀嚼一下,咽下去之後,她又抬眼看了看兒子,沒說一個字。

  杜浚升以為盧玉珠會把那塊肉吐掉,沒想到她卻咽了下去。

  接著又看見盧玉珠提起筷子,在每個容器里都夾了一筷子,放在嘴里默不作聲地吃著,隨後又喝了一口紅酒。

  “怎麼樣,老媽,味道還可以?”

  “嗯……還行。”盧玉珠這才點了點頭——杜浚升經過這三年,做的飯菜其實已經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手藝,盧玉珠對此心知肚明;只是這會兒,她已經不太知道該怎麼夸贊兒子了,所以她也在等兒子開口問,便也是給了自己一個下台階;說完之後,盧玉珠還是習慣性地又補充了一句:“你說你要是干啥事兒,都能像你做菜一樣上心,你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嗎?嗯?”

  “呵呵……”杜浚升低頭輕聲笑了笑。這笑聲,正好跟電視里亞瑟的笑聲同頻了:“——嗬哈哈哈——嚯哈哈哈!”

  笑過了之後,杜浚升想了想,又舉起了酒杯,對盧玉珠說道:“媽,我正式再向您道個歉吧!前兩天,我確實有點心情不好……情緒不對,所以……但我確實不應該跟您、跟我那些舅舅、舅媽、姨媽說那樣的話,還在他們面前折了您的面子!我剛才已經喝了兩杯了,現在我自己再補上一杯,算是自罰三杯!兒子向您認錯了,請您原諒!”

  說完,杜浚升又一口把杯子里的酒都灌了下去。

  “行了,你用不著跟我這樣……別把外面學來的歪風邪氣帶到家里。吃飯吧。”

  杜浚升沒說話,也沒提起筷子或者刀叉,而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借著酒勁,杜浚升又開了口:

  “錯,我已經跟您認了。接下來,媽,我想跟您再說點兒事兒,行麼?”

  “你說唄。”

  杜浚升在心里翻來覆去地挑揀著,最終還是先從最容易商量的事情說了起來:“我是真准備回去好好讀書了,媽。當然,如果您要是真不樂意再給我出錢的話,我也沒辦法,我也得去一趟Y大——當初我拜托我國中時候的兄弟何秋岩,找上我當時的班長、副班長他們情侶倆,跟他們在國內的導師、也就是現在Y大的陸冬青校長申請加個塞、給我把我的學籍從首都P理工轉回到Y省……現在吳綸扈羽倩又回美國完成最後一年學業去了,何秋岩也不在國內了,所以就算我要注銷學籍,我也得自己去親自找一趟人家陸校長;並且我還得好好謝謝人家陸冬青先生——人家那麼大個人物,Y大的校長、又是楊君實省長的經濟顧問,當年能特意抽空親自幫我把學籍插到他們學校,這個忙,至少我面子上得還給人家、對得起人家……”

  盧玉珠邊吃著菜,邊低著頭聽著,想了想才說道:“你確實想好了要回去繼續念書,是吧?”

  “絕無半點虛言。”

  盧玉珠劃拉著自己的筷子,想了想,又對杜浚升說道:

  “反正你自己看吧。我大前天跟你說的話,其實也都是客觀現實——跟你同歲的人,今年都應該馬上要大學畢業、去找工作了,等到將來你畢業之後,很可能你得去給人家打工。杜浚升,你要知道,從小我培養你、教育你,為了讓你上好的學校、給你吃好的、用好的、穿好的,就是讓你成才——我已經花了很多錢在你身上了,就連你以前的同學的家長,他們都知道!你不信你問問宋振寧或者他爸媽,他們都知道!我和你爸,為了你過得好,為了你能專心學習讀書,我倆連一輛車都舍不得買!結果到了了,你又休學了……現在你又去回去念書,人家卻都在賺錢,你自己面子上過得去過不去?你休學了這麼長時間,你今年眼瞅著已經23歲了,等你再上三年學,畢業了就是26歲——那你知道不知道,現在工作有多難找?一般大學畢了業,本科畢業之後直接要找工作的話,不花個一年兩年根本找不到好工作,等你找到了好工作,那就該27、8了;你二十七八歲的時候,工作剛穩定下來,又能賺幾個錢?一般人在企業里也好、在事業單位或者行政單位上想要穩定的話,至少需要個兩三年,到時候你就三十了——那你還想不想找對象、想不想成家了?退一步說,你不直接在本科畢業之後找工作,你去念研究生,那好,你是理工科的,年研究生起碼要三年,這三年我還得供你的學費,除非你能念博士,學校給你補助——但是補助金每個月也就兩千五百塊到三千塊,塞牙縫都不夠的;你念了三年研究生,拿到碩士學位的時候,也二十六七歲了;後面還有博士呢,理工類的博士,不念個三年五年的,根本拿不下來,那到時候你都多大歲數了?到時候我都多大歲數了?這些問題,你有沒有考慮過?你要是現在去找工作……”

  “可我現在找工作,我又能找個什麼樣的工作呢?中專、大專畢業,甚至高中都沒畢業的就能干的汽修部的學徒工嗎?我要是干這個,您就覺得有面子了?”

  杜浚升再也忍不住了,他終於還嘴了。

  “對!你說的對了!你就是干學徒工去,我也沒面子!但是你要去接著念書,頂著個比別人還大兩歲的歲數、頂著個休學兩年的帽子去,我也沒面子!”盧玉珠也瞪起眼睛來:“還學會跟我還嘴了……我告訴你,你知道現在你最讓我沒面子的是什麼嗎?就是你不該休學!你休學了之後,我給你安排的一切道路,全被你一個人走亂了!你還跟我頂嘴……”

  “那我索性今天也把話說開了吧——媽,您是真不記得老爸剛沒的那會兒,我是因為什麼不去上大學的了嗎?我還費了那麼大勁兒,去給何秋岩、宋振寧打電話,去練習人家吳綸、扈羽倩,去點頭哈腰地給人家陸冬青教授說好話,我到底是為了誰?您真忘了?”

  ——其實幾乎每個人都一樣,在經歷過大起大落、生離死別過後,會有那麼一陣子,會故意讓自己忘記自己在那段時間里的痛苦,並讓自己把當時的一切都磨出。

  盧玉珠就是這樣。

  所以她一直也沒弄明白,杜浚升為什麼會稀里糊塗就從P理工退了學,回到F市後又不去上學,天天就在家驫著、躺著不出門。

  但這會兒杜浚升一說,她才忽然想起來,最最開始,杜浚升從首都回來、去給他父親杜溫言燒過幾個“七日祭”和“百天祭”之後,在那年的假期結束的時候,的確是准備回到首都接著念書的。

  ——孩子當時最終下定決心不回去,真就是為了自己。

  可是,自己已經罵杜浚升罵了三年,罵是他自己頹廢才終止了學業,這會兒,一時之間,要讓自己這個當媽的認錯,盧玉珠實在是抹不開這個面子;更何況,只要一打開被自己鎖上的記憶之匣,杜溫言剛去世那會兒的痛苦,就又會被她找回來。

  她顫抖地看著眼前的飯菜,猶豫片刻後,手抖著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口後,隨後說道:“我記不住了……”

  “呵呵,你真記不住了?”

  “我哪知道你以為啥……”盧玉珠依舊嘴硬道。

  “行,你記不住了……我可記得!”杜浚升又給自己灌了一杯紅酒,之後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接著說道:“我看你不是不記得了,老媽,你是根本不想記得,你是根本不願意記得!但是……無所謂,都無所謂,畢竟打我學會記事兒開始,你就是這麼一個人!身為你的兒子,我早習慣了……真的,老媽!但是,今天過年,您就讓我跟你好好說說心里話吧——老媽,你真以為,我想留在家里當個‘白吃飽’‘死宅男’‘家里蹲’,就在家里天天啥也不干啃老嗎?你真以為,我不想回到首都京城去完成我的學業?你真以為,我不想像別人家的孩子們一樣,去讀研究生、或者本科畢業之後去找個好工作,完事之後,去每天穿得西裝革履、打扮得油頭粉面的,上高級寫字樓里上班?我告訴你,媽,這三年里,我不止一次想過!我甚至不止一次想過滾出這個家!我甚至都想去外地!去出國!我知道你看我煩,早煩的透透的了!但我也想離你遠遠的!可你忘了嗎,老媽?你真的忘了嗎!在我剛從首都回來、且是我爸剛走的那陣子,你每天睡覺睡到後半夜做了噩夢之後,是在我懷里哭著喊著、罵我為什麼要去外地!你還一遍一遍地問我,為什麼連我爸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這些事兒,您都忘了?甚至在那年的假期結束之後、我都買好返回首都的車票了,結果你那天早上拽著我不讓我走,你還在我懷里哭,你跟我說,我爸走了之後,你‘一個人根本承受不來我爸沒了的痛’!這事兒您也忘了?您是不是覺得我這三年,在家里‘啃老’,當‘白吃飽’‘家里蹲’,當得特別舒服?我告訴您,我心里一點兒都沒比您好受多少!更何況,在之前的每一次,你說著‘這世上就剩下咱們母子倆相依為命’的時候,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苦嗎?”

  “那也是因為你!”盧玉珠立刻放下筷子,瞪圓了眼睛看著杜浚升,厲聲喊叫道,“要不是因為你!你爸會積勞成疾嗎!你爸會為了忙一個案子,一臉好幾天都不睡覺,最後心髒病發猝死嗎!那都是你爸要為了給你賺學費、供你上大學!你要是高中的時候能好好學習、不是在全國統考的時候就考了那麼點兒分兒,你要是能拿到全額獎學金,你爸至於被你累死嗎!全都是因為你!”

  說完之後,盧玉珠齜著牙、噘著嘴,喘著大氣,目含淚光,繼續瞪著杜浚升。

  “呵呵……”

  杜浚升有些發瘋似的苦笑了起來,旋即點了點頭,語氣略發平靜地說道:“是,我現在這樣是因為我……您每天出門,在學校忙前忙後的,也是因為我……我爸突然就那麼沒了,也是因為我……是,是我混蛋!我不是東西!是……您說的對……我明白了。大學我不去了!我出去找工作、打工賺錢……”

  杜浚升說完,又仰頭把杯中滿杯的紅酒一飲而盡,並且他又給盧玉珠倒滿了一杯,自己也倒滿了一杯。

  盧玉珠想了想,又端起筷子,猛地夾了一塊玉米筍,狠狠地在嘴里嚼著,還說道:“反正我讓你自己判斷,自己決定!我也沒逼你做什麼……你都已經是這麼大個人了,別啥事兒都讓我給你做決定了!”

  “呵呵哈哈哈……是,是該我做決定了……是,您是沒逼我做過什麼……哈哈哈!哈哈哈!”

  杜浚升又笑了笑,想了想,接著說道:

  “接下來第二個事兒,正好還真就是我這幾天自己做的一個決定!”

  “啥事兒!”

  杜浚升深吸了一口氣,慢悠悠地說道:“我談戀愛了。”

  “這事兒不行!”

  “嗬,老媽,人家都說‘朝令夕改’,可您這‘令’改得,也太快了吧?您剛說別什麼事情都讓您做主,怎麼,現在又‘吃了吐’?”杜浚升想了想,狠狠地拿起桌上的刀叉,狠狠地切了一塊牛肉,嚼了兩下就往嘴里硬吞,吞下去之後,咬著牙說道:“而且我已經決定了。所以我現在不是在跟您商量,是通知。”

  一聽見兒子對自己說著如此“霸道總裁”般的台詞,盧玉珠的鼻子都快氣歪了:“那也不行!你現在賺錢了?你有正經營生事由了?你一沒工作學歷、二沒收入、三沒地位,人家憑啥跟你?”

  杜浚升卻笑了出聲,雙手一攤:“哈哈!我就等你這句話呢,老媽!我現在已經跟對方在一起了,並且,人家說了,對於這些,人家不在乎!”

  “你可真能瞎扯!現在這年頭、這光景,哪有這樣的女生!”

  “您還真想錯了,媽,真就有——您知道我給您當了二十三年的兒子,到今天為止,我有個什麼領悟嗎?那就是您所說的,關於這個世界的一切,真就不一定都對!”

  杜浚升說完,又拔了一瓶紅酒的酒瓶塞,接著給自己倒了個滿杯,故作悠然地一飲而盡,接著又續上。

  盧玉珠看著兒子如此故作悠然的模樣,真有點坐不住了:“你那個所謂的女朋友,是不是就是前幾天總跟你一起出去的那個小丫頭?”

  “呵呵,哪個小丫頭?”

  “你說哪個!就是那個長得又矮又黑又丑的那個!臉上還有那麼大一塊斑的那個!”

  ——杜浚升立刻有點懵,很明顯盧玉珠說的是楊怡寒:

  “你看見了?你跟蹤我!”

  “咋的?我還不能看你成天跟誰出去瞎胡混嗎!”

  “也是……呵呵,要是不跟著我,也就不是您了……”杜浚升轉念又歪著嘴笑著。

  “我可告訴你,杜浚升,要是那個小丫頭,絕對不行!那一看就是個女混混!我問你,你是不是給人花錢了?那小破丫頭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一看就是騙你錢的!你個缺心眼兒的,被人騙了你都不知道呢吧!你還跟她談對……”

  “行了,您別激動了——你還真就想錯了。真不是她。我跟她在一起,也就是吃吃飯喝喝酒……哦對,我倆還睡過一次呢!哈哈哈……”杜浚升故意說道。

  “你……你真行啊!杜浚升!長成那樣的你都能睡?你可真是餓了!”

  “對,我餓壞了!您覺得我這輩子遇到這個小丑丫頭之前,我真正碰過女人嗎?我都已經二十三了,怎麼著,我還不能自己出去覓食了?”

  盧玉珠氣得直捏拳頭:“我告訴你,你要是得了髒病,你趁早趕緊滾出這個家門!你死在外頭、爛在大街上我都不管你!”

  “您還真不用擔心——我還真去醫院檢查過了,一切陰性。而且那小丑丫頭一開始就跟我說了,就想跟我玩玩。而且最近說實話,我也玩膩了,她也回她老家去了,所以您不用擔心,我倆短期內肯定不會再見面了,而且我的戀愛對象,其實也根本不是她——不過想想,好像這事兒還挺有意思的哈,您說萬一我真把她娶回家了,讓這麼一個長得又丑又矮又黑,臉上還有那麼一大塊胎記的玩意,天天陪著我、又圍在你身邊,那……”

  “你想都別想!”盧玉珠再次齜牙瞪眼,隨即又問道:“……那又是誰?”

  杜浚升咂了咂嘴,說道:“嘖——我突然想起來,我上國中、上高中那陣兒,您不是總樂意猜我每天在學校里發生什麼事兒了麼?您要不,再猜猜看?”

  盧玉珠聽了杜浚升提到“國中”和“高中”,再一想到杜浚升這幾天總說自己去找初中同學出去吃飯、出去玩,於是她果然就掉進了杜浚升設下的思維陷阱里:

  “是不是游喬語?”

  “嘿!我就等著您說她呢!”杜浚升撫掌大笑:“果然您就得問是不是她!我說,老媽,您和游喬語上輩子,是不是有仇啊?”

  對於杜浚升嘲諷的話語,盧玉珠其實有點置若罔聞,此刻她的注意力,全在這個她認定曾經差點把兒子帶壞的這個姑娘身上:

  “你是不是又見到游喬語了?你告訴我。”

  “是,見過了。而且,我倆還重走了一下當初的校園、重溫了一下當年的青蔥歲月。哈哈!”

  “……你倆在一起干啥了?”

  “嗯?干啥了?字面意思啊,能干啥?”

  “你倆是……是不是……‘搞’在一起了?是不是也在一起‘睡’過了?”

  杜浚升故意賣關子說道:“那這個……呵呵,您就別問了。自己猜嘛!反正就算您愣用手摳,您也撬不開我的嘴的!”

  “我告訴你,你跟她不行!你就是不能跟她談戀愛,你知道嗎!”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盧玉珠老師,我跟她,怎麼就不行了?”

  杜浚升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問道——說白了,其實就還是因為盧玉珠和游喬語她媽媽游婷婷相互看不順眼,並且當年兩個人還打過架、扯過頭發,新仇舊怨加在一起,盧玉珠覺得必須要找這個面子、要爭這口氣。

  “什麼怎麼就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哪那麼多廢話!”

  “呵呵,那我也沒說,我的女朋友就是游喬語啊?我只是說,我跟她見過面了——我發現一件事,老媽,您這人,好像還真挺好騙的!”

  “你……你個小兔崽子,你……”盧玉珠一時間被氣得語塞,話都說不明白了:“那你女朋友,又是……反正我先不管你女朋友是誰,我就告訴你,你不許跟這個游喬語再見面了,知道嗎!”

  “哼,那我可借您吉言了!我以後都沒辦法跟她再見面啦!——因為,她又回去加拿大了!沒錯,人家現在是加拿大名牌大學‘McDonald-University’的青年學者、是心理學的助教、並且還是Dean’s-List-Student!是可以直接碩博連讀的!而且,你還不知道吧?人家都已經訂婚了!呵呵,跟她談戀愛……我倒是想呢!可我再想遇見她,難了!你在幫我做什麼美夢呢,老媽?現在這情況了,你還在一個勁兒地把我跟她拽開?我明告訴你,盧玉珠老師,我這輩子,能跟她再遇到的概率,約等於我被隕石砸中的概率!如果再疊加她又單身了、離婚了,然後我倆還能在一起談戀愛、處對象的概率,那就要約等於地球要跟月球撞上的概率!”

  盧玉珠聽罷,這才不說話了。

  杜浚升又舉起杯子一飲而盡,而這次他是真的醉了。一行清淚,止不住地從他的眼睛里流出來。

  “媽啊,我就不懂了,為啥您要對我這樣?我對游喬語,在初中的時候我喜歡了她整整三年——三年啊!正因為您一直管著我,我才沒好意思對她表白過一次!後來她跟我考到了一個高中,我就覺得我肯定這輩子跟她是有緣分的!是,我倆高中的時候,確實做過一些……一些那個時候不應該做的事情,但是我倆確實都是守住底线的!您管我管得嚴,她家里管她管得嚴,所以我倆才都沒敢突破最後的一步……”

  “我那不是為了你好嗎!你當初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成績下滑多嚴重了?你自己不知道嗎?”

  “我成績下滑,是因為……您也不看看當時跟我一起念書的、一個年級的,那都是什麼人?那都是什麼樣的怪物!全省當時最優秀的尖子生,都在這個學校里呢!而且,我當時考試的成績並不差,可你每次都不看我考了多少分,你只看我這分數排在多少名……”

  “就你那點兒分兒,你還好意思說呢?再說了,人家是尖子生,你就認定自己不是了?人家能考年組前一百名,你就不能?你也不短胳膊少腿的,你也長得不是豬腦子,你怎麼就不行?你就分明是跟她在一起黏糊著、把你成績拉低的!”

  “你差不多得了!我都已經高中畢業多少年了!我都已經不是高一的學生多少年了!我都已經跟游喬語分開多少年了!你還在糾結我當初的那點兒分兒!”杜浚升聽罷,放下杯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眼淚漱漱地往下掉落:“媽啊!我的老媽!我求您了——我今天就想跟您說幾句心里話!但是您每次在我說話的時候,您都強硬的像個暴君一樣地打斷我的話!我跟游喬語已經沒辦法在一起了,結果您連讓我說話的權利都不給我!只要每一次,我一跟您有看法不一樣的時候,您每次都不讓我說話——今天是大年三十兒,老媽啊,我求您啦!您就讓我跟您說幾句心里話!……成麼?”

  盧玉珠斜著眼睛瞪著杜浚升,看著此刻兒子不停地落下的眼淚、聽著此刻的兒子帶著哭腔的乞求,欲言又止。

  “您知道麼?不僅是這些年……從小到大我對您的感覺是什麼嘛?我確實很感謝,您對我的養育之恩;我也很感謝從老爸去世之後,我雖然沒跟您提過一個字、但確確實實得上了抑郁症和焦慮症,而在此之後您依舊能給我生活費、您能養活我……可您對我的養育和教育的方式——我實在是受不了,您知道嗎!”

  “什麼!你還……”

  盧玉珠又傻了眼。

  ——兒子患上抑郁症和焦慮症的事情,她當真是一點沒聽說過。

  但杜浚升又抬起手,攔住了她的話鋒:

  “您先等會兒!我求您,請您聽我先把話說完!從小到大,您對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什麼您知道麼?您總樂意跟我說,‘我把你以後的路都給你設計好了、想好了,你就別合計別的了,你就按我安排的一步一步走就完事了’……可你的安排,真就是我喜歡的麼?真就是我想要的麼?真就是我能走得了的路嗎?您知不知道,我從小到大,雖然一直都安安靜靜地接受著,您‘為了我好’而給我安排的設計的‘路’的時候,我的感受是什麼嗎?——這不過年了麼,您給我的感覺,就是我出於禮貌,看到一個熟悉的人,於是在大街上跟他打了聲招呼;結果他不管我接下來要干啥,不由分說,熱情地把我拉到他家里去了,隨後他本著‘為了我好’的思想方針,一股腦地給了我一大堆他自己都吃不完喝不完的年貨——大大小小十幾包!每一包都至少七八斤!——說什麼就一定要我拿走帶回來,卻也不管我拿了他的東西該怎麼回家——是走回來?是坐公交車或者地鐵?是打車?是騎自行車?還是開車?我又沒有一個像樣的載具,他也不管;到了家門口以後,我該怎麼上樓他也不管——是走樓梯還是坐電梯?我家這公寓樓就算的確有電梯、電梯壞沒壞?他給我的吃喝,我樂不樂意吃、吃不吃得了、吃不了了家里有沒有地方放,他也不管!——他覺得,自己為什麼要管我那些呢?他給了我這麼老些東西,是‘為了我好’啊!他只知道讓我一個個都拎在了手里之後,恨不得讓我馬上回家去‘享受’,還得看著我樂樂呵呵、高高興興地從他家里走出去!其他的事情他都不管啦!並且只要我表現出來一點的‘不想要’,他都要跟我急!因為他已經對我‘好’了啊!我也沒辦法跟他說清楚、講清楚,因為他已經‘對我’很‘好’了啊!”

  可聽完杜浚升的這番話的盧玉珠,居然就把剛才兒子患上抑郁症和焦慮症的這一頁給遮過去了,火氣也一下子就冒了上來:

  “嘿!怎麼著?你這意思,是我對你好了,還‘好’出來不是了唄!”

  “那您對我的‘好’,真的就是‘好’嗎?您自己好好想想,是真的對我‘好’嗎?”

  “我怎麼就對你不好了!你個白眼狼!我供你吃喝、供你穿、供你上學……”

  “您先別跟我說這個!”杜浚升又放下了手,憋著一口氣問道:“我就問您,如果我的那個女朋友是游喬語的話,或者,我倆還是要繼續見面的話,您准備要怎麼做?”

  “哼,這你就別管了!反正我要是能讓你倆在一起,我這輩子就不姓盧了!還怎麼做……我要是能讓你倆再見面,我真就白給你當媽了!”

  “呵呵!那怎麼著?您是能把我送去Q市去,讓我一個人在冬天看雪,是麼?”

  “去Q市?你……你等會兒!去Q市?你……你個小兔崽子,你都知道什麼了?”

  一聽杜浚升提到Q市,盧玉珠瞬間慌了神。

  “對,我都知道了——你當初喜歡你的那位‘姐姐’,我的吳珺阿姨的事情,還有你大概率是因為跟吳珺阿姨有過一段校園同性戀、結果被外公外婆送去Q市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你個小王八蛋!你……看過我電腦了?”

  杜浚升毫不避諱地點了點頭:“對,沒錯。我都看過了——不只是這個,《致青春》,還有《王八蛋》《記錄每一天》,這三個文件夾,我都看過了;父親在外面怎麼亂搞,你對吳珺阿姨是怎樣日思夜想,當然還有你每次跟白思荷、鄭念凌、周冬妮阿姨在一起時候你們都說了什麼,以及,你當初狀告李雪暉老師的那個檢舉信,我都看過了。對,順便我直接給你揭曉答案吧——第一,當初那天,我身上之所以會沾上李雪暉老師的味道和她的頭發,以及我內褲里會留下精斑,是因為當初其實是我猥褻的她:李雪暉老師那時候,就是我的性幻想對象;後來那天下了大雨,放學的時候,那整層樓里就我和李老師兩個人,我知道她在辦公室換衣服、而且她因為著急結果辦公室的門也沒鎖,所以我就在她光著身子的時候,我闖進去了,我不僅看光了她的身體,還摟了她、摸了她,結果當年的我剛發育,身體一下控制不住,就射在內褲里了……人家李老師當年沒告我猥褻,沒把我送上少年法庭,就已經仁至義盡了!第二,前不久我又跟李老師相遇了——就在你那幫親戚來了我家那天!沒錯,實際上我這幾天,根本就沒跟宋振寧見過一次面!那天白天,李老師遇到點兒事兒,我給她救了!所以,我現在正式告訴你,盧玉珠,我的女朋友,就是李雪暉!”

  盧玉珠的雙眼立刻緊閉了起來,嘴上也沉默了,緊跟著,她也流下了難過的淚水。

  ——但她此刻的難過,其實並不完全是因為自己是個深櫃女同性戀的事情被兒子知道了,也並不完全因為自己的兒子居然跟他曾經的班主任老師、還是自己暗害過的女人走到了一起;最主要的,是因為自己的所有秘密都被兒子見到了,她覺得自己作為一個母親的尊嚴,徹底崩塌了。

  “所以,對於您,我的媽媽盧玉珠女士,我有好多事情都想不通——我以前想不通,現在看過了您的那些秘密之後,我就更想不通了……咕嘟!”杜浚升又給自己灌了一口酒,對盧玉珠說道:“您是女同百合,我其實一點都不介意——我知道,您作為一個女同,最後愣跟我爸在一起,還生下了我,這件事對您來說其實是很痛苦的。可我想不明白,您為什麼要生下我呢?或者說,您生了我的意義何在呢?就是為了完成人生和婚姻的任務?還是說,讓您在感情缺失之後,可以讓您在另一種層面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以此來彌補你的感受?

  “其次,在感情這件事上,您也是受過傷害的人——而且我沒猜錯,應該是當初姥姥、姥爺不讓你跟吳珺阿姨在一起,還給您弄到了那麼遠的地方去了;後來您用自己的努力考了回來,上了跟吳珺阿姨的同一所大學,結果吳珺阿姨卻走了……你明明受過這樣的苦,媽,我就問您,當我在學校里剛剛開始一段感情的時候,您為什麼也要把它扼殺在搖籃里?你當時一個勁兒地警告我,不讓我跟游喬語在一起的時候,您有沒有想過,在我的心里,正產生著跟您當初一樣的傷疤呢?而偏偏您這樣受過傷的人,為什麼又一定要在我的心上弄下一道傷疤,最後讓我跟您一樣遍體鱗傷!”

  “你懂什麼?你又懂什麼!你覺得你看過我的秘密之後,你就可以倒反天罡、反過來教訓你的媽媽了,是嗎?對,我承認,我跟你吳珺阿姨戀愛過,後來因為這個被我爸、我媽把我給弄到外地去上了一年半的學,這事兒被你這個臭小子發現了,你高興了?可你又懂什麼?拿你媽媽我曾經的感情來教訓我?我就問你,如果我現在一直跟吳珺在一起,我不跟你爸爸結婚,我還能生的出來你?還能有你後來認識那個游喬語、還跟她在宿舍里干出那麼些的齷齪事情?”

  “但如果你當年知道了父親到今天會去世、並且父親還在外面亂搞了那麼多的外遇、開過那麼多的亂交派對,當初的你會怎麼決定?如果你知道游喬語現在也去了加拿大,而吳珺阿姨就在加拿大,你會強行跟游婷婷一起把我倆用那麼不體面的手段分開嗎?你要是能等到父親去世了,你讓我去加拿大跟游喬語在一起,你也可以去找吳珺阿姨,那樣多好!你自己難道沒這麼想過?我就問您一句話,老媽——你當初沒爭取一下、沒跟吳阿姨在一起,你這輩子到現在,你後悔過嗎?”

  “呵呵,行啊,小兔崽子!你是覺得你很了解我、很了解自己的媽媽,是嗎?你覺得你現在翅膀硬了是吧?你覺得你什麼都懂了,是嗎?好,那我告訴你,升升——我跟你吳珺阿姨最後沒有在一起,根本不是因為你姥姥、姥爺!實際上,我當初從Q市考了回來、考入了Y大之後,我還跟吳珺在一起相處了兩年!甚至你外公外婆當年都不准備再干預我倆了!但最終我倆還是分開了!知道為什麼嗎?是因為當初我倆都不成熟!你的吳珺阿姨後來自己都後悔、她當時最不成熟!而我比她更不成熟!什麼叫後悔?這才叫後悔!”

  旋即,盧玉珠聲淚俱下地講述道:

  “——二十幾年前,那是紅黨專政的最後一年,那時候剛剛舉辦完萬國運動會,很快全國都有像我這樣年齡的人,佩戴著鳶尾花上街游行,希望徹底顛覆紅黨政權;她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被人蠱惑、非要去首都跟別人搞串聯游行,並且,因為她以前從來能說會道,所以很快,她還成了當年在廣場上的一名學生領袖!她那時候,向著了魔一樣,一意孤行地認為她自己能夠成為兩黨和解之後的大人物!我當年也差點被她帶去首都游行……可是,後來雖然兩黨和解了、國家政體改革了,可她自己卻因為做得太過,又帶領當時在首都抗議的學生攻擊了警察,於是就被通緝了,最後只能成了大人物們腳下的炮灰!所以她最後,只能流亡去了加拿大!要不是我當時被你姥爺攔著、關在家里不讓出門,我現在可能也只能流亡去加拿大去了!一直到七八年之後,藍黨葉九升和汪啟程一個勁兒地趕在易瑞明當選元首之前、通過給過渡政府反復施壓,最終才讓他們當初那批一人去了海外之後並沒繼續活躍的人得到特赦、允許他們回國探親——但是直到現在,她如果想要回國一次,還要經過各種繁瑣的手續申請、並且每次回來都不能在國內待超過一個月!這些事情,你一個小小孩兒,你都知道麼?去海外生活,聽起來好高大上哦!但你知不知道,吳珺出了國之後,很快就被其他的早就跟海外情報機關有關聯的其他的學生領袖、社會領袖給架空了、排擠出局了?於是她只能在蒙特利爾唐人街的水果超市,搬了五年的紙箱子!還做了三年的任人揩油的按摩師!後來她沒辦法,給當地一個白人老富商做情婦、做性奴,她才勉強拿到那邊的身份,才再後來有了一家屬於自己的旅行社作收入來源!她父母得病去世、她妹妹在國內吸毒過量致死、她弟弟出了車禍意外喪命,那個時候,她都不在他們的身邊!她跟我說她其實很後悔!所以你覺得我拆散你和游喬語,只是因為我樂意看到你們倆不在一起嗎?我是怕你和她重蹈我和吳珺的覆轍!”

  杜浚升聽罷,心中確實覺得有些震撼——他之前從來都不知道關於母親和那個吳珺阿姨的這些事情的,而且杜浚升本人跟其他學理工科的男生也不一樣,他其實骨子里還是個文科生,他一點都不關心政治,不喜歡參政議政、指點江山,他只在乎藝術、情感、以及每天早上該吃什麼。

  可他轉念一想,不對——誠然盧玉珠跟吳珺過去的情感似乎蕩氣回腸又淒涼萬分,但是這會兒,在杜浚升和盧玉珠的談話里,自己的母親分明是在用自己當初的痛苦,來進行著概念偷換。

  “可我和游喬語,什麼時候准備去參加討伐紅黨或者藍黨的游行了?當年高中同學有人組織過去F市警察局、去抗議夏雪平警官隨意開槍擊斃罪犯這種荒唐的事情,當時在我們這一輩人里都特別的火,我倆卻根本都沒准備參與——當然,這里面也不排除因為我和游喬語都是何秋岩的同學、並且何秋岩還是我當初的鐵哥們兒的緣故……但是我倆對那麼些破玩意,什麼建功立業、什麼政治信仰自由、什麼成為學生意見領袖之類的事情,根本一點兒都不熱衷!我們倆跟你和吳珺阿姨,真的像麼?我倆曾經在宿舍里光著身子躺著的時候,一起想過,我們倆不要那些什麼虛榮的東西,我倆就想好好談戀愛、好好在一起,若是能有機會,好好過自己的小日子!而你呢?確實你當年被外公關在家里沒去首都,可這之後,你安分過麼——白思荷口口聲聲說的,要整個同恩女中的老師們都向你學習,每年幫著你們的‘秘密姐妹會’撈滿一百萬!你現在可以啊,老媽!你口口聲聲說你沒錢!但是每年從你手中經手的,有足足一百萬!還有那些金銀珠寶、古董玉器!還淵蓋蘇文輸給尉遲恭之後的短劍!身為你的兒子,我連見都沒見過啊!老媽,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厲害啊!你就是‘同恩女中’的財神爺、你是韓信啊!得你盧玉珠者得天下啊!——你覺得我跟你像嗎?你可以縱容黑道的——而且還是手底下的嘍囉曾經想著跟別的幫派的流氓一起把你睡了的黑道組織——他們的大小姐在你的班級里,欺負一個從農村來的小女孩,把那個小女孩打到全身四處骨折!我呢?我被你馴化得,連在路上見到一條被人欺負的野狗,我心里都難受!你每年能利用自己的班主任身份,從班里的各個家長手里,幫著你們的‘姐妹會’撈錢,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呢!我連去醫院開一盒兩百塊錢的緩解抑郁症的藥片,我都得猶豫半天!你覺得我跟你像嗎!你從來都是這樣,老媽,你從來都是在用你的認知,強加到我的身上!”

  杜浚升又喝光了一滿杯酒,接著說道:

  “你總說,你要我努力、努力,再努力!小的時候,我看上一個玩具汽車或者變形金剛之後,你不給我買,你告訴我,別玩那個,先學好習,學好了習就有好日子過,長大了會有更多更好玩的玩具玩!再後來等我長大了一點兒了,我想看喜歡的明星演的喜歡的電視劇和電影、想看喜歡的漫畫家制作的動漫,你告訴我,別看那個,跟那些東西相比,學習才是正道,學習能讓我做‘人上人’、而不是個被社會拋棄的‘輸家’,到時候想看啥電視劇電影看不得!等再後來,我上了國中高中,我有了喜歡的女孩,你告訴我,你不許我跟她來往,你甚至還去跟人家游喬語的媽媽當著全班家長同學的面前打了一架!你又告訴我,先考一個好大學再說,等到了大學的時候,能找到比游喬語好上一千倍、一萬倍的女孩子!——可我沒努力過麼,我的好媽媽?我好好學習了、我本來上了好大學了……而你說的那些好日子呢?你說的比當年的玩具車和變形金剛更好玩的玩具呢?你說的那些我想看的電視劇電影呢?你說的比游喬語要好上一千倍、一萬倍的女孩子呢?——他們都在哪呢啊!”

  “那你學好習了嗎?你如果真學好習了,你當初至少應該上個更不錯的大學,而不是只去得上區區一個P理工!而且你去P理工的時候,也應該能拿到獎學金、而不是讓我和你爸一分一毛地供著你的學費和生活費!再說了,你努力過了嗎?你回來了之後,你每天除了在家泡著、在外頭瞎胡混之外,你干啥了?你去Y大上過一天課嗎?你在外面找個工作打工賺錢了嗎?你除了花錢以外,你又干過什麼像樣的事情?你還跟我扯脖子喊起來了!我給你喂得長得這麼大個子、給你喂的白白胖胖的,你還跟我叫板了?你翅膀真是硬了!”

  盧玉珠也咬著牙,帶著哭腔怒斥道:

  “還好意思那我撈錢和縱容霸凌的事情說事兒……你自己沒那個機會,那是因為你自己沒本事!你要是有能耐,你也去撈錢啊!你也去縱容他人欺負別人啊!還學會嘲諷我了?你懂什麼!你爸現在已經死了!你爸活著的時候,他還能利用幫著省教育廳、市教育局和學校的這幫校領導們貸款、洗錢,從而幫著我在學校站穩腳跟;他現在死了,我要是再不做這些,我能怎麼辦?我要是再不做這些,我如果被排擠出了學校,誰來養著你!誰來讓你吃這些大魚大肉!還讓你喝紅酒?你懂什麼……你說我撈錢,是,我確實是撈錢了,但是那些錢全都不是為了我自己拿的!我是為了自保!對,沒錯,我是縱容楚大小姐欺負了顏秋菊,但我也沒至於把她置於死地!‘樓外樓’楚家送我的那些錢里頭,我還分出了一部分給顏秋菊付了醫藥費跟四個月的住院費!還拿了一部分錢給了他們家!更何況,我把他家的東西要來了,送給了白思荷,不就是為了讓學校抱住顏秋菊的學籍、並且不讓她再受學校的制度性的欺侮嗎!這些你都知道嗎?你都懂嗎!自從你爸走了,我不得小心翼翼,我自己一個女人,為了照顧好自己、還得照顧好你,我不得處處一碗水端平?你以為你看過我的東西、聽過我偷偷錄下的音頻,就覺得自己了解所有事情了是嗎!……還長了脾氣和性子了,敢問我後不後悔跟吳珺的事情?我告訴你!我現在心里確實是還想著你吳阿姨,但是我不會後悔!還是那句話!若是二十多年前,我跟著她一起去首都鬧事兒、然後一起逃亡到加拿大去,我若現在還是個同性戀,我能有你這麼個王八犢子嗎?你都出生不了、你還跟我拿我跟游喬語她媽干架的事情喊什麼!你還好意思拿你爸在外面有女人的事情,給我上眼藥?你知不知道你爸這輩子最愛的女人是誰?那是你爸在大學時候的學妹、是他的初戀!他們倆當初也是因為彼此雙方的家長互看不爽,最後沒同意讓他們在一起!然後你爸當年喜歡的那個女孩自殺了!沒錯,當我知道你爸在外面那麼花天酒地、那麼縱情聲色之後,我心里確實也不舒服!但是我心里還有你黃阿姨,我每一次跟你爸爸在一張床上躺著的時候我都覺得從內到外的不適!這樣的我,可能再不去讓你爸爸在外面找女人嗎!他平時對我百依百順,但是他也是個正常的男人,他渴求的東西我給不了,他想在外面怎麼玩,我怎麼管得著?”

  “呵呵……是,就您委屈……您和我爸都委屈……但您不覺得,您越這麼說,我就越覺得當年您和我爸在一起,根本就是一場可悲的笑話麼?”

  “可悲是吧?好笑是吧!——我問你杜浚升,你看看你周圍的人、你再看看我周圍的人,有幾個人不是這樣過來的?你的意思是,我們都不該委屈,就你覺著你自己最委屈是嗎?”

  “我沒說你不委屈!我的意思是我也很委屈,你們也很委屈,但是我……”

  盧玉珠此刻已經怒不可遏,也不管兒子的訴說,直接強行打斷話柄道:

  “我告訴你,杜浚升!在這世界上的每個人,但凡想要過好日子,他就只能是這樣的!千百年來都是這樣的!憑什麼你就非得爭取個例外?不僅是我和你爸——你姥爺姥姥、你爺爺奶奶,他們都是這麼過來的!憑什麼這樣的日子我們能過得了,你卻過不了?就你嬌氣、就你矯情?你一個小小孩兒,你比咱們這幫大人多個啥!”

  盧玉珠不說,杜浚升自己平時卻也想不起來,此時媽媽這麼一說,他才回想起來,自己的外婆在她生前最後一年的元旦的時候,給自己講過:她說她年輕的時候,曾經喜歡過一個戰士、還是個年輕有為、魁梧英俊的某連連長。

  其實當時他倆私下相處的時候,都已經快要到了確立關系的時候了,但是因為外婆家庭出身不好——偽政權時代,曾外公做過L省Q市偽警察廳特務科防諜股的警尉股長,論起來可算是十足的漢奸狗特務,紅黨當年的地下工作者、和藍黨當年的特工,死在曾外公手上的比比皆是;不僅如此外婆家里的一個哥哥,也是Q市黑道的龍頭大哥,跟偽政權的高官、跟山里的巨匪、跟日本人、跟沙俄殘余勢力都有匪淺的關系——所以,當那位連長跟組織打處對象的報告的時候,立刻就被組織駁回了,即便外婆在剛出生六個月的時候,外公就逃亡了、自己的那個哥哥也死在了黑幫火並當中,即便她這輩子都沒見過一次自己的親生父親,可還是因為自己的血統和出身,那名連長向組織打多少次報告、組織就駁回多少次,最終那段感情只能不了了之;

  後來那個連長犧牲在了朝鮮戰場上,而外婆最終只能找了個家里本是開面粉廠的資本家,並且新政權建立之前、還跟藍黨特務機關的女電訊報務員過戀愛的外公結了婚;外公雖然也是一表人才,又是舊時代的大學生,但他和外婆之間,其實終究也沒什麼感情;

  至於爺爺奶奶,去世的都挺早,自己也不知道他們的經歷的細節,他只知道,爺爺奶奶兩個人彼此家里都曾經是赫赫有名、稱霸一方的農村大地主家庭,他們的結合,也屬於舊時代農村的包辦婚姻……

  ——可問題是,現在都什麼年代了?

  這些過去的種種,又該跟杜浚升這輩子有什麼樣的情感經歷有多大的關系呢?

  憑什麼祖輩父輩經歷過的各種不得已、各種苦難,身為子女的也必須經歷一遍才能成人?

  生而為人最大的悲哀,便是這個人活在上一代的某一個人的陰影之下,而最終無法預料自己這一代人將會面臨著什麼。

  但好像的確都是這樣:

  大多數父母都在用自己過去的委屈和苦難,跟自己子女不斷地強調自己的辛苦不易,並只要見到子女過得輕松了、沒跟自己受過一樣的苦,就必然會開口掃一掃子女的興,那才會有無比的成就感。

  可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杜浚升再也不會對玩具車和變形金剛感興趣了,現在的他也很少看電影、電視劇和動漫;至於游喬語,他跟她終究不會再回到過去了。

  “嗯……呵呵,蕩氣回腸……蕩氣回腸啊!但你們這些事情,我管不了……我現在告訴你,我只想跟李雪暉在一起——我明告訴你,我跟李雪暉又睡過了!而且這次,比我十三歲那次徹底得多了!就算你不讓我跟她在一起,我倆也已經有過夫妻之實了!你知道臘月二十七那天,你給我打了二十多個電話我沒接,當時我正在干什麼嗎——我正在干她呢!哈哈哈!哈哈哈……”

  “你還在執迷不悟?我剛才這些話跟你都是白說的,是嗎!剛才我沒提到姓李的那個婊子、賤人是吧!行,你非要作踐自己、你非要作踐我是吧?”盧玉珠說著,直接跑到屋里拿出了手機,“瘋了!瘋了!你真是瘋了!你個小王八犢子!我……我……我現在就給白思荷打電話!我讓她幫我聯系教育局的領導……我讓她幫我聯系省教育廳的上峰!你看著的!我不會讓她有一天好日子的……”

  “你盡管打!媽!趕緊打!或者你去給中央教育部打電話!趕緊打!李雪暉為了跟我在一起,現在已經給他們陵川五校和市教育局遞交辭職報告了!又能耐,你最好你能撥通楊君實、蔡勵晟的電話!甚至你可以直接給首都的易瑞明和南島的葉九升打電話!”

  盧玉珠聽了,咬牙切齒地把電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確實,如果李雪暉從陵川五校辭職了,她所能接觸到的所有人脈都拿捏不了這個人一星半點了,看來,兒子這次和那個李雪暉,是要鐵了心的在一起了。

  然而,現在她也只能摔摔手機了。

  “你非要氣我是吧……嗚嗚……你非要氣我是吧!行,杜浚升,你今後樂意干嘛就干嘛……你樂意跟誰就跟誰……我不管你了!我再也不管你了……”

  盧玉珠坐在椅子上,盯著杜浚升嚎啕大哭。

  “早該如此!呵呵……”

  杜浚升得勝地笑著。

  但是從他雙眼中淌出的傷心的眼淚,一點都不必盧玉珠流出來的少。

  如果在這個時候,盧玉珠能夠保持沉默、或者換個話題的話,哪怕她是一直嚎啕大哭,杜浚升接下來也就不會做什麼、說什麼了。

  反正這也是一場不歡而散的對話。

  可是,痛哭流涕中的盧玉珠覺得,在這世上,從來就不應該有跟孩子認輸的媽媽;

  更何況,她養育了杜浚升這麼多年、給他花了那麼多錢,他都已經聽了自己二十三年的話了,今天忽然開始反抗自己了,無論是不是被宋振寧等那些狐朋狗友教的、無論是不是被游喬語和那個李雪暉給蠱惑的,自己都覺得不甘心!

  ——憑什麼,憑什麼他可以不聽自己的話!

  於是,她抹了抹眼淚,咬著牙,接著補了幾句:

  “反正你願意作踐自己就去!沒人管你!等人家知道了你跟了一個比自己大了將近二十來歲的女人處對象,還曾經是你自己的老師,你看看人家到時候是不是都會笑話你!我知道你現在什麼心思!你不就是因為我沒讓你跟游喬語在一起,於是你現在反過來跟姓李的那個妓女在一起,然後利用這個來氣我嗎!我告訴你,早晚有你後悔的時候!等到時候你自己後悔了,你千萬別來找我哭!自己沒辦法跟人家游喬語處對象,還賴上我了?我是阻攔過你們倆、是跟她媽干過仗!可是你自己呢?你自己是個好樣的嘛?你剛說人家游喬語,現在是加拿大名牌大學的高材生、馬上就能碩博連讀了!你呢?你是個好樣的嗎!退一萬步,我告訴你,就算游喬語現在沒訂婚,人家不再在加拿大待著了,回來了之後,還能看上你?還能跟你處對象、跟你結婚?你現在看看你自己算個什麼東西!——而且,人家都訂婚了,都處了那麼長時間的對象了,身子早就不是‘沒開封’的了!就這樣的小娘們兒,你還惦記她?哼……反正也是,李雪暉那樣的爛貨你都能要!還有那個小丑丫頭你也能要!這世上還有誰是你不能要的!”

  “嗬!戳我軟肋呢,盧玉珠!你不說倒也罷了——你知道不知道,原本游喬語身子的‘封’,是要由我來開的?但是是誰當年,張牙舞爪地找人家的媽媽,在家長會上,不顧形象的連抓帶腦打了一架,非要跟人家娘倆兒拼個你死我活!過後在學校的走廊里,不顧周圍的同學老師還有家長的圍觀,口口聲聲喊著還跟我說,說如果以後游喬語要是進咱們家的家門兒,你就會拿刀抹脖子的!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你敢說不是你嗎——我親愛的媽媽!”

  “那也是你自己作的!你還好意思賴我?你……你個小兔崽子!沒良心的白眼狼!你要是學習好了、門門成績都夠考全國前三的大學的,我才不管你那些丟人的破事兒呢!我不是看你成績下降,當初只夠考個北方大學、Y省大學的,所以我才跟你急眼的嘛!合著這麼老些年過去了,你跟我這慢慢記仇呢!但你就沒從自己身上找過原因?翅膀真是硬了!再說了,從你小時候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我每次加班回來我都忍著瞌睡陪你做作業,我給你花錢投入了那麼多、我讓你學這個學那個,我在你身上付出了多少!你是我投資投起來的,我就應該有這個權利,讓你做什麼事、讓你不做什麼事!你要是願意賴我,行,那我就是不讓你跟游喬語在一起!就是不許跟她在一起!怎麼的!我現在也不許你跟李雪暉在一起!”

  此刻,盧玉珠已經氣的這能說“羅圈話”了,她隨即想了想,果斷又慌張地撿起地上的手機,繼續摁著已經被她摔碎了的屏幕,口中念念有詞:

  “我還得打電話……我打電話……我不能讓她好過……我不能讓她好過……”

  邊念叨著,盧玉珠邊站起身,回了自己房間:

  “我打電話……我找人……我不能讓她們都好過!……我打電話……什麼游喬語……什麼李雪暉……什麼小丑丫頭……我不能讓她們好過!不然我他媽的白活了!你看著的杜浚升,只要我還是你媽媽一天,我就不能夠讓她們好過一天!只要我還是你媽媽一天,我就不會讓你這個小王八犢子有一天可以為所欲為!你這輩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說完,盧玉珠就把自己的房門給砸上了,還上了門鎖。

  ——這輩子,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這句話,徹底刺痛了杜浚升的神經。

  伴隨著這句話,這幾天里杜浚升聽到的所有的語言,雜亂地匯成一張絞了帶的磁帶盒,硬生生地插入到了他的大腦里,雜亂無序地在他的耳際翻來覆去地播放著:

  “……升升,你以前多乖啊!現在咋成這樣了呢?”

  “……告訴你,不許去!反正這兩天我也沒事兒了、過年該放假了,我就好好看著你!沒有我同意,你不許出門!”

  “……要我說啊,這幫小孩兒一天天的就是窮講究!還你樂意咋樣就咋樣,就你們這麼點兒小歲數,哼,這個世道啊,還不是你們說了算的時候!”

  “……這本來就是我應得的!”

  “……可笑的,其實是這個世界,不是嗎?”

  “……我沒辦法了,小家伙……可我其實,也是想著能有個人真正的愛著我的啊!我好想好想被人愛著啊……

  “……實際上,那是一種約束,是囚籠、是枷鎖,是拴著你我的鐵鏈!”

  “……我告訴你,我曾經跟你一樣,與你經歷過一切的一切之後,我也曾經說不清你是我的什麼人;但我現在跟你講,在我仔細地剖析過了我自己、敢於直面我自己、最終找到了我自己之後,我覺得你就是我的初戀!”

  “……沒有女孩是會不喜歡猛虎的!而真正喜歡小乖貓的,只有這個社會,但也是因為溫順的小乖貓能夠被社會踩在腳下,他們才會喜歡!你心里有一頭猛虎,杜浚升,and-you-knew-it!但你現在就是被馴化了!”

  “……有野性的猛獸會贏得一切、被馴化的人才是輸家!你在你媽媽的一次次服從性測試中,你敗了!杜浚升,你不是丟失了你自己,你只是找不到如何認清你自己的路!

  “……可笑的,其實是這個世界,不是嗎?”

  “……認識你的,誰不知道你是個‘大孝子’,你可把我都‘孝死了’!

  “……根據警方的筆錄,康宇新殺害其母的動機,是因為母親從小到大就對其管教嚴厲、長期造成心理壓力,這種情況在康宇新出國之後,依舊如常,康母薛某對於康宇新的日常學業生活、情感經歷、社交情況等,均要通過每日與兒子必打的視頻電話中進行詢問和監督……”

  “……要我說,這男的干得漂亮,殺的好……就算是爹媽,如果我要是真的被逼瘋了,我也會殺了他們的!”

  “……可笑的,其實是這個世界,不是嗎?”

  ——可笑的,確實就是這個王八蛋的世界。

  就在這個時候,電視屏幕上的電影,正好播放到男主亞瑟在病房里,拿著枕頭用力捂死自己母親的片段。

  而亞瑟低沉的台詞,似乎直接戳中了杜浚升的心:

  “I-used-to-think-that,my-life-was-a-tragedy…

  But-now-I-realize,it’s-a-fucking-comedy.”

  ——我過去常以為我的人生是一場悲劇,但現在我明白了,這分明他媽的是一場喜劇。

  聽到這句話之後的杜浚升,立刻止住了眼淚。

  他看向了桌子上的那支堅硬的、瓶壁極厚的、用來砸核桃敲排骨都沒有問題的紅酒瓶……

  接著他閉上了眼……

  一下,兩下,三下……

  十下,十一下,十二下……

  五十一下,五十二下,五十三下……

  或許,需要一百多下,兩百多下,三百多下……

  隨後,或許從母親的房門的下面門縫處,會流出比這紅酒更加殷紅的鮮血。

  然後就一了百了。

  然後,杜浚升的名字,一定會上各大報刊雜志、各大電視台的新聞節目和社論節目、各個門戶網站、各個社交平台的熱搜頭條……

  然後,自己就會站在被告席上,被人用手摁著肩膀、用手銬腳鐐鎖著四肢……

  然後,自己就會在大街小巷,被人口誅筆伐……

  然後,“杜浚升弑母案”,就會成為法律教材、國中和大學思想品德課程上的一個典型案例……

  然後,隨著時間流逝,自己就會被人慢慢遺忘……

  然後就一了百了。

  ——但是,杜浚升還沒活夠。

  他至少從來沒有真正為自己活一次。

  但他還是需要一種辦法,徹徹底底地突破自己的枷鎖——自己的媽媽。

  就在這個時候,楊怡寒的那幾句話,又出現在了杜浚升的耳朵里:

  “……我說,我要是那個兒子,我要是真想報復媽媽,那我就會給那個老屄娘們兒肏了。正好,就算是強奸,至少也不用殺人償命了……至於強奸之後報警的事兒,呵呵,爹強奸閨女、兒子強奸媽媽,誰豁的出去臉來報警呢?”

  ——謝謝你,小丑丫頭。

  杜浚升這樣想著。

  他終於明白,命運為何讓他遇到楊怡寒了——這個長得如爛茄子成精一樣的小丑丫頭,分明是自己命運的指路明燈,是自己的天使。

  隨後,杜浚升回到了房間里,從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摸出了那顆藍色藥片和那只小噴瓶。

  十分鍾後,盧玉珠的房門被杜浚升打開了。

  坐在床上的盧玉珠顯然剛開始還沒發現自己的兒子已經打開房門進了屋,她還坐在床上,蜷腿抱頭痛哭著——其實她根本沒去給任何人打電話。

  但是此刻,對於已經如同附了魔一樣的杜浚升而言,已然無所謂了。

  “媽。”

  杜浚升喚了一聲。

  盧玉珠這才反應過來:

  “你……你怎麼開的門的啊!你……等會兒……你!你干什麼?”

  讓盧玉珠驚愕的,不僅是杜浚升能打開自己的房門,還有,此刻的兒子,竟是一絲不掛的,並且,他胯下的那根陰莖,竟然直接膨脹勃起到貼緊了肚皮。

  “你……你干什麼!你……你這成何體統!你給我把衣服穿上!你個小兔崽子你跟我示威呢?——你滾出去!趕緊滾出去!”

  盧玉珠發了一會兒呆後,似乎立刻明白杜浚升接下來要做事情了,她毫不猶豫地抓起床上的枕頭,丟到了杜浚升的身上。

  但即便是被那重重的蕎麥皮枕頭砸到了腦袋,杜浚升卻也沒退縮,背過手去,直接把身後的房門關得死死的,並且又把門鎖鎖上了。

  他二話不說,表情冰冷,眼睛卻冒著如同陰莖那里同樣顏色通紅的火,直接撲到了盧玉珠的身上,將她摁倒在床上。

  “你……你干什麼!啊——你干什麼!你個小兔崽子!你個王八蛋!我可是你媽!”

  “沒錯,你是我媽!但從今以後,你不是了——至少今天,你不是了!”

  杜浚升沒好氣地說道,並且單手一拽,用力一扯,直接撕開了穿在盧玉珠身上的那件紅色法蘭絨睡衣披肩。

  “啊——啊!混蛋!快滾!快滾!起來……我查三個數,你聽見沒有杜浚升!你快滾蛋!啊——”

  盧玉珠一邊說著,一邊對著杜浚升拳打腳踢,然而已經成年了的兒子的體重,是身材苗條、細胳膊細腿的盧玉珠無論如何都抵擋不過的,同時就在盧玉珠仿佛蹬腳踏車一樣地對著兒子的胸口和臉上一通亂踹亂踢的片刻,就被杜浚升找到了機會,直接把自己的右手摸進了盧玉珠的睡裙裙底。

  “啊——你不要!你別碰我那兒!杜浚升你個小王八蛋!你真是膽兒肥了!我是你媽!你不能對我這樣……你別碰那兒!啊——不行!不許……啊!”雖然自己的陰阜已經被杜浚升的右手摸到了,但是盧玉珠仍然竭力地夾緊著自己的雙腿,同時還用一只手抓住杜浚升的右臂,另一只手直接掐向了杜浚升的脖子,“我告訴你!我查三個數!你現在停手你還來得及!你要是繼續這麼胡來,你看看我怎麼收拾你……快起啦!”

  “呵呵,那你要怎麼收拾我呢?”杜浚升表情冷酷地說道,“查三個數——這輩子你都對我查了多少個‘三個數’了?你是准備一輩子都這麼欺壓我了,是嗎?我的媽媽,你欺壓你的兒子一輩子了,你知道嗎?憑什麼我就得對你一直聽之任之?我今天,就偏要欺負欺負你這個當媽的!”

  說著,杜浚升一個反手扣腕,就把盧玉珠的手臂從自己的脖子上薅了下來,並用盡全身的力氣把盧玉珠死死壓在身下,又用自己的左大腿一擠再一別,就把盧玉珠的雙腿別開了;別開的一刹那,自己那只早就噴滿了女性催情劑的右手,上面的食指就直接貼著盧玉珠的陰唇、卷著邊兒地插進了她的陰道內。

  “啊——不行!你別碰那兒——啊啊!痛啊!痛啊!”

  盧玉珠長得本來就瘦弱,雖然身高比一般的女人要高很多,但她天生又是小骨架;身為深櫃女同性戀的她,即便是跟丈夫結婚之後,都沒怎麼跟丈夫做過性事,年輕時候自己無論是自慰、還是跟她的同性愛人吳珺巫山雲雨的時候,也不過相互用手或者道具挑逗陰蒂,而幾乎從未插入過陰道;後來生杜浚升的時候,她又是剖腹產。

  所以已經快五十歲的盧玉珠,此刻的陰道緊窄和鮮嫩程度,或許一般的少女也無法比擬。

  而且沒過多久,杜浚升手上的媚藥就起了作用,盧玉珠忽然覺得陰道內一下子變得潮熱不堪,旋即一股股熱癢的暖流,止不住地從她的蜜穴當中分泌而出。

  ——可是,這種靠著刺激生殖器官的媚藥噴劑,並不是其他的那種摻雜了致幻劑的毒品,被一個男人帶來的生理上的愉悅感,反而讓盧玉珠的心神更加得反感和屈辱,更不要說這個男人是自己親生的兒子。

  “你——快——起——來!混蛋!你滾蛋!你竟敢對你媽這樣……你個畜生!你個禽獸!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畜生禽獸!你快起來!啊——啊啊啊——滾蛋!”

  杜浚升冷漠地看著盧玉珠,就仿佛看著一攤沒有靈魂、又跟自己無關的肉體一般,他不停地用食指在盧玉珠的身體里狠狠摳挖著,也跟不管自己的力道和節奏,只是用力地摳挖著,並似乎恨不得把盧玉珠的陰道摳出鮮血來。

  他邊摳著邊說道:

  “沒錯,您說對了!我就是畜生!我就是禽獸!這才應該是真正的我自己,而不是被你馴化之後的一只任你欺負的小乖貓!不是讓你臉上貼金的配飾!媽!我的好媽媽!您說得可太對了!”

  “你混蛋!呃……啊……啊啊啊!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你知道麼?在過去……嗯!我總會跟人說,‘我已經早就丟失我自己了’,而他們也總會告訴我,我應該把我自己找回來——但對我而言,什麼是尋找啊?我應該尋找的,對我而言在這世上最珍貴的東西,其實就是距離我最近的、甚至本來就在我身上,我卻一直得不到的東西!但看來我需要的不是‘尋找’,我需要的是把本來就在我身上的東西,讓它徹底釋放出來!”

  杜浚升說著,又把自己的手指從盧玉珠的陰穴里拔了出來。盧玉珠只感覺到自己原本被屈辱地入侵的身體,終於又自由了、又輕松了下來;

  可隨即,一陣劇烈的疼痛和充實感,又出現在了自己的陰道口!

  ——兒子那根通孔的、膨脹如錘的龜頭,已經粗魯地頂開了盧玉珠幾乎沒被人成功鑿通過幾次的桃源洞門之中。

  “啊!你不行……小兔崽子!畜生!你……你快點拿出來……快點!不行!那里不能插!不行!”

  “誰說不行?剛才你不是說了麼,像游喬語和李雪暉那樣的女人我都能要,世界上就沒有我要不了的女人了麼?您是這麼說的吧!”杜浚升毫不客氣、也沒有任何章法和前戲地,把自己的整個龜頭都捅入了盧玉珠的陰道膣戶,隨即帶著怒火而並非欲火地,對盧玉珠接著說道。

  “別!不要啊……痛啊……啊啊嗚嗚嗚……”盧玉珠再次痛苦地嚎哭了起來,直到現在她才開始對兒子求饒:“小兔崽子!快停下!媽求你了……快停下……兒子……升升啊!你不行這樣啊!你不行啊!我是你媽媽……快停下!媽媽求你了……停下好不好?媽媽……媽媽不阻止你和你的李老師了……好不好!求你快停下……媽媽不喜歡這樣……饒了媽媽好不好……”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這樣的話嗎?誰知道我現在停下,你之後會不會再不認賬呢?從小到大,您不認賬的事情,可太多了!”

  “不會的……快停下畜生!小兔崽子……兒子……啊啊啊……嗚嗚嗚……求你了!媽求你了!媽答應你,除了這個事情,以後都聽你的!你自己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媽媽不強迫你了……你也別強迫媽媽了好不好?媽求你了……”

  “呵呵,這個時候知道求我了?晚了!我都已經硬成這樣了,我哪還有停下來的道理?您知道我跟您的區別是什麼嗎,老媽?那就是您雖然有各種各樣的能耐,但你從來都沒有說到做到過!但我不一樣,我雖然是個敗家子、是個沒出息的白吃飽,但是,只要我認定的事情,我這輩子都會牢牢記著!我今天我就肏你了,即便你是我媽媽,我也肏你了!你是同性戀,又如何?在你看來,這世上的大部分女人,尤其是我身邊的女人,不都是爛貨婊子嗎?但是您別忘了,您也是我身邊的女人!從邏輯學的角度來說,您也是爛貨婊子!”

  杜浚升邊說,邊用自己的龜頭在母親的陰道里輕輕研磨著,盧玉珠體內的淫液也分泌得越來越多。

  其實單從生理上來講,盧玉珠現在已經興奮得很了,但是,這樣的興奮,讓她很傷自尊。

  “媽知道了……你拔出來……你拔出來好不好……媽知道了!你只要拔出來,媽什麼都聽你的!媽媽明白你的意思……你要是拔出來……媽媽……媽媽可以用手讓你舒服……求你了!只要你別插入媽媽的那里……媽媽真的不喜歡!”

  杜浚升沒有理會盧玉珠的說辭——因為他心里明鏡一樣,盧玉珠此刻的說法,其實就是一種說辭、一種緩兵之計而已。

  於是他又把陰莖往里插入得更深了一點兒,接著直接扯下了盧玉珠的肩帶,並且直接用雙手抓住了盧玉珠的兩只跟她瘦弱的身材毫不匹配的巨大的乳房,並緊握在手掌之中,大力地揉捏著:

  “那我對你這樣,玩著你的奶子,也行嘛!”

  果然,盧玉珠又繃不住臉了,面目猙獰地叫著,同時又在杜浚升的身上一通捶、一通掐:

  “你個混蛋!小兔崽子!王八蛋!你真是得寸進尺啊!怎麼說你都不行啊!你快停下!你快給我停下!啊……啊——你就這麼對我,是吧!”

  “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像你這樣心氣高傲的媽媽,怎麼會放得下那點兒該死的自尊,給自己的兒子手淫?我就直達你在騙我!行了,你也別用手了!你的手只會打我、掐我!你不是總說一句話麼:該是什麼東西,就該做什麼樣的事情——嗯——就讓你應該接納男人雞巴的地方,好好接收我這個親生兒子的肏干吧!”

  說著,杜浚升將身子朝前一挺,直接把自己的陰精徹徹底底地戳入到了盧玉珠的蜜穴深處。

  ——這一刻,盧玉珠仿佛被人從雙腿之間捅了一刀一樣疼痛,同時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要從陰道那里到頭頂被兒子撕裂了。

  但她還沒從身體上的劇痛緩過勁的時候,杜浚升的堅實陰莖,就開始在她滿是汁水的洞穴里抽插了起來。

  那種疼痛,混雜著溫熱的瘙癢,開始在她全身上下亂竄,並且她的乳頭也越來越敏感,被兒子揉捏乳頭的時候,自己的陰蒂也開始不由自主地勃起變硬。

  她急忙咬著牙對兒子咒罵著,但她自己都沒想到,一開口,自己咒罵里,竟然會充滿了那般嬌媚的淫叫:

  “臭兒子……啊啊……畜生!混蛋……啊啊……混蛋!畜生!臭兒子!你混搭……啊啊啊……不要……不要啊……快停下!你這樣……你這樣對不起我就算了……你……啊啊……你對得起你爸……對得起這個把你養了……啊啊啊啊……養了二十多年的家了嗎?”

  “我的媽媽……呼……呼……不,盧玉珠!我現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杜浚升……呼……呼……雖然是你生出來的,但是……我憎惡我爸!我憎惡這個家!我憎惡這個家,就如我憎恨地獄……就如我憎恨你一樣!是你毀了我!是你和我那個沒有逐漸的死鬼老爸……呼……造就了現在這樣的我!嗯!——今晚!這個大年三十兒!你就好好感受一下,這樣的我這麼一個畜生……禽獸!臭兒子……對你這樣的媽媽的孝順和愛吧!”

  說著,杜浚升便毫不留情地用力加快了抽插的速度,並且雙手也狠狠地把盧玉珠的那對兒乳房揉捏得變了形,還用拇指和食指,解恨地掐在母親的乳頭上面。

  隨著杜浚升的劇烈抽插,那包裹緊握著那根粗大陽具的陰道,也在跟開始逐漸抽搐,並帶動著盧玉珠身體發生劇烈的顫抖,隨後又反過來伴隨著盧玉珠身體的顫抖,繼續更加激烈的收縮著,並用力擠壓著杜浚升的陰莖,一下下有節奏的震動感,從杜浚升的龜頭,傳達到了被憤怒和仇恨占據的大腦之中。

  隨著這陣震顫,盧玉珠一向冰冷高傲、端莊嚴肅的臉上,也因自己的屈辱和羞怯而變得通紅,她萬分無助地看著兒子,抬手再想捶打兒子的胸膛、掐揪兒子的皮膚,但她的雙手,卻因為陰道內傳來的一陣陣酥癢,而變得四肢乏力麻痹,她只能干感受著兒子的陰莖不停地撞擊在自己的子宮頸口、感受著兒子平坦結實的腹肌撞擊在自己的陰阜之上,同時傷心欲絕地嚎著,叫苦不迭:

  “臭兒子!啊!不行!啊——啊啊——嗚嗚嗚嗚……大臭兒子!你別這樣行嗎——臭兒子!我打死你——啊!啊啊……別這樣……你這樣對得起我嗎!啊啊——啊啊啊——不行啊!你這樣對得起我嗎?我給你養這麼大……啊啊啊——到頭來你長大了……你就強奸媽媽!啊啊啊啊——不行!不行!快停下不行!啊——哦——啊啊啊啊——啊喲——你不行!你對得起我嘛!啊啊啊——”

  “嗯——嗯——哼!但你對得起我嗎?呼……呼……嗯——你從來都沒想過你對得起……呼……對不起我!上幼兒園的時候……呼……嗯——嗯——你說我上了小學——你就不掐我——不打我——可是上小學之後,你還是打我掐我!嗯——嗯——呼……唔!上小學之後——唔——嗯!你說不讓我跟女同學在一起玩——呼——嗯——你說我上了國中、高中了——嗯——你說我要是有喜歡的女同學……唔……啊……嗯……就讓我告訴你……你會讓我跟她接觸的……結果呢?你把游喬語從我身邊推開了!嗯——唔——對——還有啊!我上國中的時候……嗯……你告訴我……等我上高中……有些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了,結果……哼……唔……嗯!你連我學文學理都不讓我自己決定!等到大學了……唔……分明一開始不讓我離開家的……讓我陪著你的是你!……嗯……結果到頭來,還成了我自己不上進……嗯……嗯……你還到處跟人羞辱我!……嗯!媽……你的小騷屄真的很緊、很濕呢!你不是總說……唔……‘慈母多敗兒’嘛!我今天就讓你看看……‘嚴母’……‘嚴母也多敗兒’!”

  “嗚嗚——啊啊啊啊——那你也不能對我這樣!啊啊……那你也不能強奸你自己的媽媽啊!我……我那都是為了你好啊!啊啊啊……嗚嗚嗚哇哇……我……我不是為了你有個好出路、好前途嗎?我不是為了讓你做被人高看一眼的‘人上人’嘛!”

  “人上人?前途?呼……呼……嗯……嗯!嗯!你所謂的‘人上人’……你所謂的‘前途’……連我喜歡的、連我愛的人都容不下!這樣的前途、這種痛苦的‘人上人’!唔……呼!嗯……又跟我,有什麼關系啊!”杜浚升喘著粗氣,瘋狂在盧玉珠緊致的陰穴里抽插打樁的同時,咬牙切齒地說道。

  “那你就強奸我?啊啊啊——啊啊啊——你還莫不如殺了我……你去廚房……啊啊啊……你拿把菜刀!你砍死我得了!……唔啊啊啊……嗚嗚嗚……你直接拿酒瓶子把我砸死得了!啊啊啊……我被你這樣……我被自己親兒子這樣……我以後沒法見人了……啊啊啊……”

  “這難道不是你心中最想要的嗎?我的好媽媽!呼……唔……嗯?這不是你想要的嗎?呼……呼……我喜歡游喬語,你給趕跑了……呼……呼……我說我要跟李雪暉談戀愛,你又不准……你又要跑去人家門口去作妖!我喜歡一個女人你就推開一個……呼……嗯……嗯!哼!那你不就是想讓我一輩子都陪著你麼?嗯……嗯……我已經到了這年齡了……你讓我一輩子陪著你……我總得有點性生活吧?呼……呼……我都已經二十三了……可你依舊打我……掐我……罵我!……你總得有點東西反過來能拴住我的吧!你用你的小騷屄……小淫穴獎勵獎勵我……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不行……不行啊……啊啊啊……不……”

  就在盧玉珠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窗外忽然想起一陣煙火爆竹的聲音,直接這蓋住了盧玉珠的說話聲。

  隨著從禮炮射出的小火苗竄上無盡的黑夜,又在空中炸開的時候,盧玉珠的尿道里,竟然也跟著噴出了一股熱烈的暖流;

  看著那四散而開的鎂光花火,籠罩在躺在床上的自己身上、和正在用力奸肏著自己的兒子的身軀上,盧玉珠的身體徹底癱軟了下來……

  被自己兒子奸淫的屈辱,因為奸淫而產生的自己之前從未有過的性快感,和那因為這種性快感而催生出來的生不如死的屈辱的煎熬,跟兒子的粗大陰莖一樣,正一起輪奸著盧玉珠的靈魂。

  從這一刻,她也放棄了,放棄了一切,任由一切的發生。

  於是她眯著眼睛,一會兒痴呆地看看眼前自己雖然一直覺得不成器、但身材樣貌都是自認為在他們那一輩男孩子里的佼佼者,平時知書達禮、如今卻如此毫不廉恥地,用那根本不可能長在他身上、且比他父親還要粗大的男性生殖器入侵自己的兒子的身軀,一會兒又看看窗外的火樹銀花。

  於是她也瘋了……

  她的嘴巴里,開始發出高亢的嬌啼,並且故意反過來像是對兒子發起防守反擊一樣,目光呆滯著,卻伸出手來緊緊摟住兒子的身軀,同時用手引導著兒子的手,一手蹂躪在自己的乳房上,另一只手拽著兒子的手,搓捏在自己的陰蒂上,然後她又自然而然地抬起雙腿,纏繞在兒子的屁股上;並且舉起雙臂,繼續摟住兒子的軀體,委屈、憤怒,卻又投入地把嘴巴湊在兒子的耳邊,帶著淫浪之聲不停地呢喃:

  “臭兒子……啊啊啊……嗯……唔……臭兒子……畜生……唔……啊啊啊啊……臭兒子……”

  “哼!哼!”杜浚升依然一言不發,依舊挺著那支因為藥效而依舊粗大,沒有一點射精欲望的陰莖,在媽媽的蜜穴里不斷抽插著。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盧玉珠卻挺起腰身,仿佛迎合起杜浚升的不敬不孝,並在陰道內夾緊了兒子的雞巴,同時呻吟著說道:

  “臭兒子……畜生……啊……啊……畜生……我這輩子……只有你了……啊……啊……啊啊啊……你是我活著……唯一的指望了……你不知道……唔……啊啊……啊啊……你要是想把媽媽當你的婊子……你就當吧……只要能讓我媽媽陪著你……啊啊……唔……哈——你怎麼著……都行……媽媽只有你了……啊啊啊……”

  “你……”

  盧玉珠臉色通紅,雙目含淚,仍然沒有任何喜悅地看著杜浚升:“你不是樂意肏媽媽麼……畜生……那就用力啊……啊啊啊……用力!用力肏媽媽!肏媽媽!你個沒出息的!你不會連強奸自己的老娘這件事都干得一點沒出息吧!你不是要把我肏成你的婊子嗎?你用力啊!你專心啊!你快點兒!啊啊啊!再快點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大雞巴再快點兒!臭兒子!用力!用力!啊啊啊啊——”

  剛剛還沉浸在報復心思之中的杜浚升,徹底傻了。

  其實在這世上,沒有贏得了母親的兒子,也沒有贏得了兒子的母親,母子之間,往往是兩敗俱傷;就像在這世上,沒有贏得了陰莖的陰道,也沒有贏得了陰道的陰莖,它們之間,往往是一起同去。

  聽到了母親如此的轉變,杜浚升的身體,也更像是上了發條一樣,奮力地挺著腰肌、扭著屁股,用自己的龜頭在盧玉珠的陰道內壁上的褶皺迅猛地摩擦著;而盧玉珠的陰道,也奮力地夾緊著杜浚升的大龜頭,同時陰道深處也想一張小嘴一樣,不停地吸入兒子的龜頭,並在杜浚升插入深處的一刹那用力地將龜頭裹吮著,並且隨著每次杜浚升的深入抽插,盧玉珠也開始緩緩抬起自己屁股,緊夾著自己的雙腿。

  “啊……啊啊……媽媽……啊啊啊……媽媽……你……你的下面太緊了……”

  插了沒一會兒,杜浚升居然開始反過來求饒了。

  “就這點兒能耐!兒子,使勁肏!使勁肏啊……啊啊啊啊——”

  “媽媽……媽媽……”

  “兒子……臭兒子……升升……兒子!寶寶……乖寶寶!用力干媽媽!干媽媽的騷屄……啊啊啊啊——”

  “媽媽——啊——”

  在兩個人的交頸相擁之下,盧玉珠徹底被兒子的碩大陰莖肏得高潮了。

  一股股熱烈的陰精,澆灌在正射出汩汩精液的龜頭里,並反向滲入到杜浚升的馬眼,隨後被兒子的身體吸收。

  在射出最後一股讓自己筋疲力盡的精液後,杜浚升徹底倒在了盧玉珠的胸前。

  在這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兒時剛有記憶的那一天:

  “我愛你,媽媽……我愛你。”

  盧玉珠摟著兒子,整個人又恢復到了那種平靜到變態的冷漠。

  她依舊感受著兒子的熱烈精液源源不斷地射入自己的身體里,緊接著,她把手,摸向了床頭櫃,那藏著一把無比鋒利的剪刀的抽屜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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