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這種刑法你熬不住,遲早是招供,不如痛快點,說了。”
太監道:“楊大人的話你都聽見了,就算你熬住了不招,咱們也能讓你按指印了事。”
趙大才道:“既然這樣,你們殺了我,用我的手指按印便可。孫老對我有恩,我就算死,也不能說對不起他的話!”
“用刑!”太監尖聲怒道。
“慢!”紅袍官員怔怔地看著趙大才道,“你雖然是我的敵人,但是我楊某人敬你是條漢子……孫公公,不如給他一個痛快算了。”
“這……”太監回頭看了一眼旁邊的玄衣女子。
那蒙面女子緩緩道:“瞧他這樣子,就算屈打成招,弄到衙門里恐怕也要翻供,沒有多大的意義。按住他的手畫押就行了。”
於是獄吏們便拿起供狀,抓住趙大才的手按了手印了事。趙大才被丟在詔獄里,也沒人下令殺他……恐怕將和錢若賡一個命運。
一干人等拿到了供狀,快馬呈報朝廷,從供狀上,禮部尚書孫承宗等幾個大員受到牽連,在張問的默許下,太後下旨孫承宗等人停職查辦,三司法聯合審訊。
這個旨意並沒有逮捕孫承宗的意思,因為他們是一二品的大員,錦衣衛也不敢隨便亂來,按照懿旨將孫承宗等人帶到了大理寺大堂,他們身上依然穿著官袍。
負責主審的是大理寺卿陳啟新、刑部尚書李裡、都察院都御史王嚴貞,另外內閣大臣、東廠和錦衣衛也旁聽。
不幸的是三司法的堂官都是新浙黨的人。
大理寺卿叫人宣讀了趙大才的供狀,然後說道:“孫大人,趙大才已經供出,是您印制的妖書,然後讓他散發各處。你可認罪?”
孫承宗哈哈大笑,回顧左右道:“無憑無據,光憑攀咬,你就能定老夫的罪?況且趙大才又沒在這里,這供狀怎麼來的?陳大人,你平時審案也是這麼審的?大理寺卿讓你做實在是所托非人!”
陳啟新紅著臉道:“不見棺材不掉淚!來人,帶證人玉兒。”
過了一會,一個小女孩就被人帶了上來,黃黃的頭發讓她看起來營養不良,小胳膊小腿的恐怕最多不過十歲。她走進來時,一雙茫然的眼睛東張西望。
“玉兒!”陳啟新大喊了一聲,玉兒被嚇得渾身一顫,驚恐地看著上邊那紅袍老頭。
陳啟新莫名其妙地吼了人家一聲,卻又對孫承宗說道:“她可是孫大人府上的婢女?”
孫承宗道:“正是。”
“很好。”陳啟新轉頭對那女孩兒和顏悅色地說道,“玉兒,你已經不再是孫承宗的婢女了,只要好好將你看到的、聽到的,從實說來,就會每天吃得飽穿的暖,明白了嗎?”
孫承宗皺眉道:“陳大人,您這是明目張膽威逼利誘吧?”
陳啟新沒有管孫承宗,看著玉兒繼續問道:“本官問你,那日你看見了什麼?”
玉兒說道:“奴婢看見老爺帶回來印版,對趙大才說:這是妖書的印版,你印了書就放在宮門口。”
旁聽的張問一聽愕然,心道:他媽的,這是誰教的供詞?
孫承宗笑了笑,問道:“玉兒,趙大才長什麼樣?”
玉兒怯生生說道:“和老爺一個模樣。”
孫承宗嘿嘿一笑,面無懼色,“敢情老夫返老還童了,還是趙大才未老先衰……玉兒,你定是看見老爺和趙大才都是穿官袍的,以為是一樣的了?”
玉兒不敢看孫承宗,只是低著頭點了點。
孫承宗朗聲道:“趙大才一個七品給事中,穿的是青袍;老夫一品部堂,穿的是緋袍,能一樣得了嗎?!”
陳啟新無言以對。
孫承宗哼了一聲,又問道:“玉兒,你看到了幾塊印版?”
玉兒怯生生地說:“滿屋子都是。”
“哈哈……”孫承宗仰頭大笑,“那妖書只有短短三百來字,頂多也就兩張紙,哪來的一屋子印版?”
陳啟新手腳發顫,指著孫承宗怒道:“這是本官審案,偏生你多番誤導證人,你……你是藐視公堂!”
孫承宗抖了抖身上的紅袍,說道:“老夫既然穿著圓領,就是大明的官員!憑什麼不能問?”
陳啟新還要說什麼,張問這時說道:“陳大人不用再審了,證據不足,孫大人無罪,散了吧。”
後堂響起四點鼓聲,眾人呼道:“叩謝皇恩。”喊完各人從椅子上站起來,都搖頭嘆氣,有的是遺憾,有的是表示鄙視……
張問從大堂中出來,和首輔顧秉鐮一起走了幾步,左右看了看大家都散了,張問便沒好氣地說道:“這個陳啟新,是怎麼當上大理寺卿的?不是腦子進水的蠢材,定是反水投了三黨!叫都察院的人彈劾他,大理寺卿別當了!”
顧秉鐮道:“那這案子難道這樣就算了?這事兒可能就是三黨那邊的人干的……當然,也可能是咱們這邊的人故意陷害,總之可不能這樣就算了,否則這妖書如何對天下交代?”
張問想了想,說道:“升沈光祚為大理寺卿,讓他全權處理此案。”
第七折 率土之濱 段三三 告老
戶部侍郎沈光祚改大理寺卿,品級無升無降,但是在妖書案中能夠起到的作用卻上升了。沈光祚剛剛做大理寺卿,就“得到了檢舉”,一個小官禮部都事王嘉善與妖書的印刷有關。沈光祚便上奏朝廷調查王嘉善。
一個都事七品小官,朝廷批復准以審訊,於是王嘉善便倒霉了。沈光祚一番循序誘導,王嘉善答應和新浙黨合作,攀咬了很多個人。沈光祚並沒有馬上上書要求立刻三司法問審牽連的官員,而是采取溫水煮青蛙的方略,一開始並不動他們,而“收集證據、明察暗訪”。
在朝堂上沈光祚很克制,但是正因為這種不動聲色,讓此案愈發緊張。雙方都知道一場劇烈的傾軋即將來臨。
當這次平靜的朝會散了之後,眾人走出承天門,沈光祚的一個老朋友田文貞勸道:“沈大人,這件事兒,你須得謹慎處理才是。”
沈光祚淡淡地說道:“我自有分寸。”
田文貞看著威嚴的城樓嘆了一口氣,低聲道:“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廟堂黨爭並非一年一月之事,如果把事兒做得太絕,待有一天時勢輪回……咱們得給自己留條後路。看幾十年前的國本之爭,雙方各有死傷,欠下的血債使得幾十年的朝堂都不得安寧。沈大人不可不察啊!”
沈光祚道:“妖書指名道姓地攻擊我們,如果我們不給予有力的反擊,豈不是自認是奸黨?你想得太遠了,雖說沒有遠慮、必有近憂,但是以後朝堂會是怎麼一個格局……甚至咱們大明會變成什麼樣,誰又清楚?”
……
到了第二天的早朝,新浙黨依然沒有大的動作,因為太後下旨沈光祚負責妖書案,沈光祚沒有動手,新黨這邊的人也就比較克制。
倒是三黨出現了點異常:孫承宗請辭。
這讓百官都有些驚訝。孫承宗伏倒在地,說道:“老臣年歲已大,又有風濕之症纏身,請太後恩准老臣告老還鄉,在風燭殘年里能享天倫之樂。”
眾人心下疑惑,一時沒弄明白孫承宗為什麼請辭,是表示對朝廷不滿?還是棄子認輸?
簾子後面的張嫣說道:“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孫大人這樣滿腹經綸的大臣正是大明需要的人,請孫大人不要輕言請退。”
孫承宗誠懇地說道:“老臣年歲已高,精力不濟,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還占著重要的位置就是屍位素餐,請太後恩准,把部堂的位置讓給有抱負有才能的人。”
就在這時,兵部右尚書汪在晉也出列說道:“啟奏太後,微臣在通州做知府時,雖然撿回一條命,卻留下了隱疾,郎中言只有靜養才能避免發作……請太後恩准微臣辭官養病。”
剛才孫承宗請辭,張嫣還沒覺得什麼,但是緊跟著又一個兵部尚書請辭,這不是等於罵朝堂昏庸?所以張嫣有點生氣了,考慮到兩個都是部堂大員,張嫣也沒有亂作主,她口氣冷淡地說道:“你們要請辭,先把奏章走上來,我和諸大臣商議之後再予批復。”
孫承宗看了一眼汪在晉,說道:“老臣謝太後隆恩。”
汪在晉和孫承宗的關系非同一般,但這次請辭孫承宗沒和別人商量,也沒想到汪在晉也跟著請辭。
眾人時不時觀察站在前列的張問,但是張問一直都沒說話,這段時間,大明最有權力的大臣張問好像十分低調,既不提政略,也沒有直接參與“妖書案”的爭斗。
散朝之後,三黨的許多官員在兵部右尚書汪在晉的帶領下,去了孫承宗的府上。
孫承宗迎到門口,跺腳皺眉道:“你們是要干什麼?老夫這里又沒有紅白之事,你們這麼多朝廷命官來老夫這里來,不是授人以柄結黨營私?”
汪在晉沒好氣地說道:“恐怕結黨營私不是咱們老三黨的人,而是新黨!”
另一個官員道:“孫老,您真的要向朝廷交辭呈麼?”
“孫老不能離開朝廷啊,您要是走了,豈不是讓那些奸黨小人得志,霸占廟堂?咱們一定要和奸佞之徒斗到最後!”
孫承宗抱拳道:“老夫真是身子骨不行了,無法再勝任部堂。請諸位同僚恕老夫連一杯薄茶也不能招待,你們請回吧。”
“孫老、孫老……”
孫承宗返身走回府邸,叫下人把府門給關了。外面的眾官熱情不減,紛紛嚷著要扳回局面,與新黨斗到底。
孫承宗誰也不見,卻叫人把汪在晉從偏門帶進府,因為他和汪在晉是生死之交。
待汪在晉被奴仆帶到孫承宗的書房,孫承宗便問道:“汪大人,你為何要請辭?”
汪在晉道:“孫老要請辭,我也不貪圖兵部尚書的官位……孫老與我的交情,比什麼官位都重要。”
孫承宗聽罷有些感動,他長嘆一聲,說道:“人生難得一知己啊,老夫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了。隱於市井,能有知己一二喝酒,有什麼不好的?”
汪在晉道:“孫老為什麼請辭?”
孫承宗低聲道:“在你面前,老夫也不說假話,其實老夫請辭並不是想借此威脅朝廷,更不是矯情清高……老夫是為了自保,留條老命。”
“自保?”汪在晉搖頭道,“還不至於吧?雖然上次那大理寺卿陳啟新想把妖書案往您身上扯,但他就是個蠢材,最後不是丟官罷職了麼?孫老三朝元老,在士林中聲譽很高,誰敢糊里糊塗就動孫老,不得被天下士人罵千百年?”
孫承宗道:“這件事絕不是這麼簡單。被罵又怎麼樣?找個替罪羊讓大家伙出氣不就行了……人人罵秦檜,因為他出名了,被推到了最前邊擋口水,又有多少人罵皇帝和整個南宋?”
汪在晉若有所思道:“孫老覺得,這妖書案是怎麼回事?”
孫承宗道:“反正絕不可能是咱們的人干的!眼下新黨自上而下都是絕對優勢,咱們的人再去印小冊子造謠,不是自尋死路?”
“所以,妖書案一開始就是別人的陰謀,大家還往套子里面鑽,有什麼意思?無論三黨怎麼義正辭嚴,最後注定是一敗塗地。既然如此,老夫何苦留在禮部尚書的位置上,頂著領頭的名聲去做一件明知失敗的事?老夫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良心的事,但是要老夫去做炮灰卻不行。”
汪在晉聽到這里,心道:以前你就幫著朝廷把我當炮灰,不過是為了打建虜,我也就不計較了。
孫承宗又道:“今天你跟著老夫請辭,多半是因為置氣,現在將錯就錯,你也跟著一起上書請辭吧,回家呆一段時間再看形勢。”
“朝廷會批嗎?別像上次那樣……叫我們再做三個月官,做了三個月又三個月……”
孫承宗看了一眼汪在晉,說道:“你還記恨通州那件事?”
汪在晉道:“我被人當炮灰確實不太舒坦,不過當時大家都為了抵擋建虜,死了那麼多人,總有人要做炮灰,我並不計較了,再說現在不是也加官到兵部尚書了嗎,補回來了。”
“你這樣想就好。”孫承宗低頭沉思了一會,說道,“現在你也別舍不得你那尚書銜,先辭了再說。朝廷會批准的,因為最後拍板的人是張問,他心里肯定有數,汪大人為了抵擋建虜玩過命。”
……
西暖閣中,張問說道:“太後可恩准孫承宗和汪在晉的辭呈。”
張嫣冷冷道:“他們是想威脅朝廷,以為大明缺了他們就沒法治理一樣!”
“不是。”張問沉吟道,“孫承宗不是為了置氣表示不滿才請辭,他是為了自保……而汪在晉因為升得太快了,從來沒有在廟堂上歷練過,可能當時是為了賭氣,也為了聲援孫承宗。不管怎麼樣,這兩個人還是給他們留條後路,至少有個善終。孫承宗對大明朝廷黎民忠心耿耿,做過許多利國利民的好事;而汪在晉在通州表現出了我漢家的鐵骨錚錚,功不可沒。這兩個人,准他們回鄉,我張問也算稍微對得起良心。”
張嫣皺眉道:“你是說,如果他們不退,就會……”
張問冷冷地點點頭:“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