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了按,搖晃著站了起來:“別急,有咱在,咱去看看出了什麼事兒。”
說話間,一大股清軍軍士已經闖進了院子,魏將軍的部將連滾帶爬地奔進屋里,急道:“將軍,上邊來人了。”
“老子長了眼睛!”魏將軍沒好氣地說了一聲,走出屋子,見一個清軍將領戴著一大幫人站在院子里,外面好像也被圍了。
清軍將領冷冷地說道:“給我搜!”
“慢著!”魏將軍忙喝了一聲,“你們到別處撒野去,到這里瞎鬧作甚?”
清軍將領上下打量了一番魏將軍,冷哼了一聲:“你什麼意思?”
魏將軍道:“沒什麼意思,誰讓你們搜到這里來的?這是王老夫子的宅子,也不兒。王老夫子在錦州城德高望重,現在一心投靠我大清,對穩定錦州局面多重要!是隨便亂來的嗎?不說別的,南門這邊干活的壯丁,從來沒鬧事,全是王老夫子的功勞。”
清軍將領道:“我管你什麼王老夫子李老夫子,本將是受上峰差遣,到這里收查奸細!”
“嘿!我說你這人,怎麼油鹽不進,王老夫子這里有什麼奸細?”
“給我搜,誰敢阻攔,格殺勿論!”
魏將軍見一群士兵往院子里亂竄,臉上掛不住,只得對王夫子道:“就是一般公務,啊,一會就好,沒事……”
不料話音剛落,清軍便把王夫子的內眷給押出來了,一共五六個女人。魏將軍更掛不住了,一群男人把人家內眷弄出來,別人的清譽往哪擱?
這是清軍士兵帶了一個鼻青臉腫的漢子進來,那漢子走路一瘸一拐,臉上盡是瘀青,看來此前受過不少獲罪。
“去認認,誰是明朝細作?”
那漢子一眼看去,目光留在其中一個低著頭的少婦身上。清軍將領眼尖,馬上便聲色俱厲地對王夫子說道:“她是你什麼人?”
王夫子的臉色慘白,說道:“那是老朽新娶的三姨太。”
“哼!三姨太?”清軍將領回頭對那渾身是傷的漢子道,“看准了?”
那漢子低下頭使勁點了點。
“三姨太”頓時抬起頭來,怒道:“漢奸!沒骨氣的孬種!”
“拿下!”
清軍士兵立刻張弓搭箭,手握兵器圍了上去。這時“三姨太”從袖子里摸出一把短刀來,突然向自己的左胸刺了進去。
眾軍忙衝上去,看了一眼那女人,一個將領回頭搖搖頭道:“沒救了。”
清軍將領道:“將其他人全數捉拿!”
王夫子忙擺著手說道:“老……老朽真不知道她是細作,老朽一直想要個兒子,剛娶進門不久……”
“到營里慢慢說不遲。”軍士們哪管那麼多,上去就綁。
就在這時,魏將軍立刻站得遠遠的,指著王夫子罵道:“好啊,你這個老匹夫,敢懵咱!咱被你害死了!”
清軍將領笑道:“您是祖將軍手下的?沒事兒,別急,這事牽扯不到您頭上。”
魏將軍躬身道:“還請兄弟在上峰面前說兩句好話。”
“好說,好說,可惜這娘們死了……”清軍將領看了看其他幾個女人,揶揄地笑了笑。
眾軍押著王夫子一家子,還把自盡的女人屍體也抬了出來。走出院子,只見南門周圍的那些百姓壯丁已經被清軍圍了起來。
壯丁們看著被綁住的王夫子和架子上的屍體,他們的眼睛里盡是怒火。這時不知誰喊道:“橫豎都是死,兄弟們,拼了!”
頓時大亂,壯丁紛紛撿起地上的鐵揪、钁頭、轉頭等東西當武器,清軍嚴陣以待,只聽得一聲大喊“放箭”,頓時箭如雨下,那些壯丁光著膀子毫無防護,中箭者不計其數,他們拿著簡陋的武器衝上來,面對整齊的清軍陣隊,簡直就是送死。
南門充滿了血腥,反抗的漢人壯丁紛紛倒在清軍的強弓硬弩和刀槍之下,一時血流成河,屍體成堆,這里很快變成了屠殺場。
“誰敢與我大清為敵,就是一個死字!”清軍將領對成堆的屍體揮舞著軍刀惡狠狠地喊道。
第七折 率土之濱 段六三 辮子
錦州南門的屠殺仍在進行,各種悲慘的聲音在城中回蕩,聽著瘮人得慌。王老夫子被押解到祖大壽跟前,突然冷笑道:“祖將軍,老朽突然很好奇……”
“跪下!”身邊的軍士喝了一聲,一腳踢在王老夫子的腿上。
祖大壽制止那些士兵,看著王夫子說道:“您好奇什麼?”
“老朽就是好奇,祖將軍自己也是漢人,您下令殺那些百姓時心里會想些什麼呢?”
祖大壽聽罷臉上頓時青一陣、白一陣,氣得捏緊了拳頭,眼睛盯著王夫子,恨不得將其生吞下去。
他還沒來得及發作,突然一個軍士急衝衝地奔了進來,單膝跪倒道:“稟將軍,發現明軍大隊直奔錦州而來。”
“什麼?”祖大壽的注意力從王夫子身上移開,急忙問道,“有多少人,距離?”
“回將軍的話,一萬到兩萬人之間,他們沒帶輜重,騎著馬,現在恐怕只有幾里地遠了。”
祖大壽忙道:“傳令各軍備戰!”
就在這時,突然西邊傳來“轟”地一聲巨響,祖大壽忙派人詢問發生了事,人報西城那邊發生了暴動,叛亂者把西牆炸塌了一個口子。
過了不久,暴亂愈演愈烈,亂民不僅在城防上和滿漢清軍發生激戰,而且開始試圖攻擊囤糧糧倉,城中一片混亂,清軍只得調出大批軍隊前往鎮壓。
祖大壽趕到西門譙樓,焦急地指派軍隊去奪取被炸塌的口子,那里聚集了大批亂民。在裝備精良的滿漢清軍協同攻擊下,亂民死傷慘重:滿漢軍使用的是火槍火炮弓箭;亂民使用的是磚頭石子。亂民抵擋不住,不斷有人逃跑,清軍步步緊逼。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高聲喊道:“咱們的人!咱們的人來了!”
眾人聞聲向城外望去,只見西邊的地平线上出現了大股人馬,黑壓壓的一片看不甚清楚,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邊的人,有人擔憂地說道:“別是敵酋的人馬……”
這時一個女人直起身體高聲道:“是咱們的人,松山軍!朝廷已下令松山軍拿下錦州,就是今天。兄弟們,頂住缺口,讓大明將士進城,為死難的父老鄉親報仇!”
那女人摸出一個竹筒,點燃引线,片刻之後,一枚煙花便破空而出,在空中炸裂來,就算是在白天也同樣絢麗非常。
“轟!”突然一聲巨響,一枚開花彈在女人所在地方爆炸開來,濃煙中各種碎片飛濺而起,發射煙花的女子在炮聲中灰飛煙滅,只剩下空中那枚散開的煙花,與地面上的爆炸相應成輝。
明軍陣營看到煙花,立刻派出前鋒部隊直驅西牆,他們雖然是步軍,但行軍照樣騎馬代步,趕到城牆邊上時,才從馬上下來,列成戰隊,向缺口靠攏。
建虜已經奪取了城牆的缺口處,正加緊搶修。但因為時間太倉促,城牆上下仍然有許多頑抗的暴民沒有肅清,他們用磚頭滾木攻擊那些搶修城牆的虜兵,城中的狀況依舊混亂。
一個背上插著箭的老頭爬上了城牆,看著城下一隊隊整齊的明軍官兵,激動得揮舞著手臂大聲唱起戲來。
“是何歲飄流吳國,追舊恨避兵江上,潛身蘆荻,父怨方酬魂未返,君恩欲報心猶赤,待從頭再踏越江山,兵方戢……”在字正腔圓的戲曲中,槍炮聲震耳欲聾,一列列軍隊鐵蹄轟鳴。
“嗒嗒嗒……”護城河架起了琵琶連珠銃,一竄竄鉛彈在憤怒的火焰向城牆上下掃射。硝煙彌漫,旌旗揮舞,明軍士兵在護城河上架起浮橋,向缺口猛衝,雙方剛一接敵,戰事就立刻白熱化。後續明軍分成一股股縱隊,扛著各式火器、梯子等物直撲西牆。
駐守錦州的清軍主要以祖大壽軍為主,八旗軍很少,祖大壽的漢軍士氣低落軍紀混亂,又加上正遇著城中叛亂,真是雪上加霜,一個回合,就讓大批明軍突入城中,發生巷戰。
號角連著鼓聲,錦州城內外殺聲震天。
……
“報……”一小隊騎士從山海關東面直奔天下第一關,“錦州大捷!”那信使的嗓子實在了得,一聲吆喝,“大捷……大捷……”的回音在雄關之間回蕩,恐怕整個關城的人都聽見了。
張問帽子都沒戴,就急忙奔上城樓,看著下面的信使,大聲道:“開城門,帶上來!”
待關防檢查了相關公文,帶信使上城之時,山海關指揮司的眾多官員都來到了譙樓想聽聽錦州的事兒。
張問自坐於上位,他雖然穿著一身舊長袍,但有那麼多紅袍官員、鐵甲武將侍立左右,立刻就襯托出了他的王霸之氣。
信使走進來,雙手呈上朱燮元的奏報,張問回顧左右,說道:“念。”
使者扯開漆封,抽出信來,讀道:“下官兵部尚書總理遼西軍務朱燮元頓首,七月初二日,下官以大將章照率兩師為前鋒,輕兵突襲錦州,並於初二日當天攻下錦州城,下官隨即率松山軍主力北上向錦州靠攏……”
“章照……哈哈!”張問聽罷大笑道,“他們果然沒讓我失望啊,拿下錦州,控制小凌河一线,看他建虜吃什麼,飛到哪里去!”眾官也紛紛祝賀,一時譙樓里熱鬧非凡,一片喜慶的氣氛。
信使又掏出一份東西來,說道:“稟閣老,還有一份折子……”
“都念出來吧。”
信使又念道:“……章照進錦州後,不顧軍令,大肆屠殺,下令屠滅錦州滿族,不論男女老少、不論軍民,皆盡殺戮,每日死在屠刀下的人不下萬人……如此滅絕種族的暴行,有損我朝廷威望!章照不聽軍令,每日飲酒殺人,殘暴之極,請大人治罪;另玄衣衛監軍擅自處決了叛將祖大壽,丟入鍋中煮成白骨……”
眾官頓時止住了喧鬧,有人冷冷地說道:“朱燮元是總理軍務,是中央下派的文官,章照一個武將公然抗命,他想干什麼?!”
“章照太不象話了!”張問也罵道,“他竟然敢抗命……但念在他突襲錦州有大功,功過相抵,朝廷又正值用人之際,先給他記下,讓他戴罪立功。”
“大人,如果不敲打敲打章照,他就不能收斂殘暴的罪行,嗜殺成性,大人不可不察!”
“屠殺戰俘也就罷了,城中平民有什麼罪,這樣下去那還了得,咱們大明王師不成屠夫了?”
張問突然一拍桌子,嚇了眾人一大跳,只聽得張問冷冷道:“滿洲平民沒有罪,那我大明百姓就有罪了?建虜幾次入關,我大明百姓被殺戮劫掠百萬計!這是戰爭,對敵人講什麼仁義道德?我看章照手太軟了,給他帶個話,帶辮子的全殺!”
“大人!萬萬不可!”文官們急忙勸阻,“大凡王道不以殺,征伐蠻夷,需以教化……”
“不必多說,吾意已決!”張問的眼睛里露出一股殺機,“把咱們當肥羊宰的人,咱們要讓他們冷到骨頭里!”
……
錦州城,章照醉醺醺城頭上,大聲說道:“兄弟們,上邊說了,帶辮子的全部殺!咱們要讓惡狼冷到骨頭里去!”
瘋狂的亂兵得了這麼一句話,拿著火器見著辮子不論什麼人,一概射殺。很多漢人老百姓因為害怕建虜或要偽裝成良民,都留了辮子,更別說那些綠營漢軍了,錦州鬼哭神嚎猶如人間地獄,到處都是屍體。
章照在城上看著城中到處硝煙彌漫,哈哈大笑,回顧眾將道:“這不過是小場面。”
眾將神情驚愕,臉色發白。章照又笑道:“待咱們進建虜老寨赫圖阿拉,要讓所到之處寸草不生,那才叫一個慘絕人寰,哈哈……”
西城那邊一大群人被明軍趕得到處亂跑,最後被趕到一個死胡同里,無路可走,面對黑洞洞的槍口,眾人放聲大哭,有的人憤怒地吼道:“官軍攻城那會,咱們還幫著你們,現在你們就是這麼對待咱們的?!”
這時哭聲中突然爆發出一聲大笑,一個漢子撕開胸前的衣服,拍拍胸脯笑道:“來吧,兄弟們別手軟,把帶辮子的都殺光,老子們用命換所有韃子的性命,值了!”
“砰砰砰……”
……城南門口,一排身穿黑衣頭戴帷帽的玄衣衛使者正在兩口棺材前面跪拜,一口棺材里陳放著一具女屍,另一口里只有一些血肉渣子。棺材前面燒著香燭,案上擺著一排血淋淋的頭顱,中間一個只剩白骨骷髏,只祖大壽的頭骨。
棺材兩邊還壘著兩堆密密匝匝的人頭,場面十分可怖。玄衣衛使者一齊向棺材磕頭,一聲高喊,邊上的一隊士兵對天放了三通槍,以告死者在天之靈。放槍罷,他們又將手把丟到人頭邊上的柴火上,很快燃起了熊熊大火。
這邊在焚燒人頭,那邊正在焚燒屍體,空中彌漫著一股燒焦的糊臭,和血腥味夾雜在一起,另人作嘔。
第七折 率土之濱 段六四 活糧
清軍主力大營仍駐扎在松山西南面,有滿蒙漢等各部兵馬共計十四余萬。忽有急報到代善的中軍大營,代善喚入,來人報明朝松山軍攻破了錦州城,下令屠殺所有帶辮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