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被朱由檢夸獎,王德偌心里十分受用,難得一天說了這麼多句話。他們在這邊說話的時候,其他侍衛正在收拾戰場。
好,好朱由檢笑著臉說道。
但是朱由檢變起臉來卻十分快,簡直讓人難以預料。他剛剛才笑著臉對王德偌一副關切之情,轉眼之間,朱由檢突然臉色一沉,看著一個漢子說道:這些兵和你沒有關系?
被朱由檢問話的人便是河南巡按王奇瑜派來和信王他們聯絡的人。
沒,沒有被問話的人一臉惶恐。
朱由檢對剛才的危險心有余悸,這時候一臉的殺機,陰沉得就像隆冬的陰天。
他的老師陳益友見狀,猜測朱由檢想殺人,急忙勸道:王爺,容老臣進諫一句話。如果巡按王奇瑜走漏了王爺的行蹤,那剛才來的可就不是十幾個人,起碼是一千多個人!而且敵兵一上來肯定就會動武,沒必要和我們周旋這麼久。所以老臣認為這事兒和他沒有關系。
朱由檢聽罷一想,確實有道理,如果是巡按王奇瑜叛變泄漏了消息,對方肯定會調集大隊人馬來圍追堵截。不過王奇瑜暫時不像投敵了,以後卻說不定,朱由檢心里照樣疑心重重,人心隔肚皮,朱由檢心道為什麼要相信一個沒有見過面的官員?
(當然,如果張問遇到這樣的情況,他會信任王奇瑜,因為還有其他選擇嗎?無論你是王爺,還是什麼,出身只是一個方面,並不就代表權力,權力是由許多人的利益關系集合而成的。)
不僅如此,朱由檢還在尋思,雖然這次危險和王奇瑜的關系不大,也難不保這個派過來的小人有問題,比如貪財貪色或者貪圖其他東西,賣主求榮。
朱由檢想了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不好和這個小人物太多計較,便冷冷地看了跪的使者一眼,不再說話。
眾人收拾了戰場,然後上馬上車,重。
不久之後,車馬隊伍轉過前面的一條岔道,信王的老師陳益友和他的心腹太監王承恩求見,信王便命他們上車同乘。
二人對視一眼,沉默了一會,陳益友終於說道:老臣有句話想進諫王爺。
朱由檢疑惑地看著他們:什麼話?
陳益友道:京師之行應該馬上中止,老臣覺得應該找個地方避避風頭。
避風頭?我要是不去京師,怎麼繼承祖宗的大業?朱由檢眉頭緊鎖。
陳益友繼續道:這幾天總是遇到盤查的官役,顯然是衝著我們來的,朝廷里的權臣對我們的險惡用心可見一斑。就像今天我們走的這條路,如此偏僻,卻仍然遇到了巡檢老臣擔心,我們根本就過不了開封府的關口。
朱由檢沉吟道:現在只有依靠河南巡按王奇瑜和他聯系上的兩府地方軍;入京之後只能靠三黨和王公貴戚。
太監王承恩小心說道:王爺,要是等擁護咱們的軍隊匯合了,北京方面也許會調軍攻打只要他們調西大營,山東兩府的地方軍恐怕會一觸即潰。
朱由檢道:我們打的是天子旗號,如果他們敢公然調軍開戰,和謀逆有什麼區別?
陳益友道:他們只要用清君側的名義即可。
朱由檢默然,很顯然,此去凶多吉少。
陳益友又道:所以老臣建議王爺暫時放棄去京師的路线,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當此時候,是四面埋伏,天羅地網等著咱們,咱們犯不著送上門去。不如找個地方先避避,等待機會。王爺不僅是先帝最近的皇族血脈,而且有詔書為帝,我們要的就是一個能夠登上帝位的機會!老臣左右思量,現在完全不是登基的機會。
朱由檢的神色突然一凜,正然道:如今權臣當道,大明社稷堪危,我身為名正言順的天子,不去京師繼位,卻躲入山里,我以後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於地下?無論前路有多麼艱險,我也要試一試,雖死而無憾!
二人聽罷,不知如何應答。
過了一會,陳益友二人便從朱由檢的馬車上下來,他們私下商議,王承恩憂心地說道:王爺不聽勸誡,該如何是好?
兩個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便在後面的一架馬車上商量開來。
陳益友無可奈何地低聲說道:王爺心思縝密,在這個年齡實屬不易,但疑心太重;疑心重也就罷了,還有點剛愎自用、不分時候地自負,舍不得放下手里的東西王承恩急忙打斷他的話:咱們在這里說王爺的壞話不好吧。
陳益友正然道:當著王爺的面我也敢說。大丈夫能屈能伸,能收能放,審時度勢,如果形勢有利,便要震懾四方;如果形勢不利,便臥薪嘗膽。勾踐一國國君,甚至給人牽馬,只要有朝一日得以翻身,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王承恩道:話雖如此說,但勾踐畢竟是諸侯,王爺卻是天子之軀。
先去西北,拉攏一些地方軍閥、招安一些農民起義軍,等待機會便祭起天子大旗,打進北京,就像東漢取代西漢那樣,這樣才可能恢復我大明正嗣。陳益友冷冷道,手里沒有刀槍,就別只想著和別人講道理!此時去京師,是自投羅網於事無補,如果王爺執意要去,我們就用兵諫,先把王爺強行送到西北避避風頭再說。
兵諫?王承恩嚇了一跳,陳先生,咱們可得想清楚了,如果咱們敢用刀兵脅迫王爺,就算將來成事了,恐怕咱們也沒什麼好下場。
陳益友冷冷道:大丈夫建功立業,名垂青史,何必去計較一家性命?事已到迫不得已的時候,今天我們殺了一隊官役,雖然無人逃脫報信,但他們久未歸巢,敵人定然會加派人馬前來搜索,我們如果不當機立斷,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就是我們的葬身之地!
第七折 率土之濱 段四五 倒忙
朱由檢的馬車用黑布四面蒙著,里面光线暗淡。這樣的環境讓他有種胸悶的感覺,他便挑開車簾,想看看景物。
他發現夕陽在前行的方向,他頓時怔了怔,喚道:來人。
一個騎馬的侍衛策馬靠近,側身抱拳道:王爺有何事吩咐?
朱由檢左右看了看,一行或騎馬或趕車的人正默默前行,他嗅著氣氛好像有點異常,便問道:為什麼不向北行?
侍衛道:回王爺,陳大人下令屬下等西行。
朱由檢皺眉道:把陳益友給我叫來。
他們走得很急,車隊停下後,馬夫們便忙著檢查馬掌是否松動,侍衛們也下馬喝水吃干糧。陳益友和王承恩從另一輛蓬車里下來,走到朱由檢的面前稱呼了一聲王爺,便躬身站立。
待朱由檢又問了一遍行進方向,陳益友道:是老臣叫大伙向西走的,我們不能再去京師了。
什麼?朱由檢因為生氣,臉色浮現出了一種病態的殷紅,他指著陳益友道,本王說過不去京師了麼,誰給你權力改變方向的?
王承恩埋著腦袋,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而陳益友則抬起頭正然道:王爺,且聽老臣進諫,此時無論去京師還是山東,已然無路!就算改變方向向西,能不能走出河南,也是未知之數,我們完全沒有猶豫的余地了。
月前我們得到朝廷里的准信,搶了先機動身,這才逃過一劫;如今朝里肯定查到了我們動身的時間,就能估算出我們大概的位置在權臣一黨還沒來得及針對開封府附近布置更嚴密搜捕的時候,我們應該再次搶得先機,果斷西行!這才是唯一的辦法啊,王爺三思!
朱由檢冷冷道:西行?不去京師即位,不就是放棄皇帝的大位?權臣找不到我,可以另外擁立新君;忠良找不到我,就束手無策。這跟被權臣殺了有何異同?
陳益友急道:當然不同!一朝有皇帝的名分,只要還活著,就隨時可能復位。王爺可以參照我大明朝英宗的事兒。
本王縱是粉身碎骨,也絕不因懦弱而逃跑!不必多說,馬上掉頭,去山東!派人通知王奇瑜,速速聯系將士護駕。
王爺!陳益友突然跪倒在車前,一臉至誠地說道,老臣忠心耿耿,全為了王爺的安危,如果王爺認為老臣有錯,請王爺先殺老臣才調頭。
王爺眾人也一齊跪倒在地。
朱由檢見狀愕然道:你們敢不聽本王的?要造反?
陳益友道:老臣等只是進諫,如果王爺認為臣等不忠,只需要一句話!
朱由檢心下一冷,神情復雜地看著陳益友。他並不懷疑陳益友的忠心,但是這個人實在是膽大妄為,竟然脅迫本王!
他不敢殺陳益友:在危難之際,如果動不動就把這些嫡系心腹殺了,誰來約束屬下?說不定下邊的人為了私利,把老子賣了也說不定!
僵持了一會,朱由校終於冷冷說道:繼續西行,陳益友和王承恩上車來說話。
待二人上了朱由檢的馬車,便聽得朱由檢說道:把王奇瑜派來的那個人殺掉!
陳益友不解道:各種跡象表明,王奇瑜肯定沒有出賣王爺如果殺了他的人,豈不是讓他覺得我們對他有疑心,令其心寒?
朱由檢道:王奇瑜會不會叛變我不知道,但是他派來的這個人,定然不能信任。如果不先除去,晚上他逃跑之後去告密我們的行蹤,豈不是壞了大事?
陳益友皺眉道:他為什麼要去告密?巡按王奇瑜干的事也是掉腦袋的,他不可能派一個靠不住的人來和我們聯絡。
朱由檢怒道:人心險惡,我說殺就殺!是不是本王的事以後都是你陳益友說了算?
王爺說殺,那便殺陳益友無比失望地在心里嘆了一口氣,他更加憂心以後的前程今天王爺懷疑王奇瑜,明天說不定就會懷疑他陳益友會變成二個張問。
待朝廷把主要目標鎖定到開封府近左范圍,加強搜尋的時候,早已不見了朱由檢的人影。大明疆土萬里,天大地大,一時想知道朱由檢在哪里實在不容易。
下邊的人找不到朱由檢,張問也沒有辦法,他只能在西官廳召集了一些大臣商議此事。
西官廳衙門的職能原本只是京營的上游衙門,主要處理西大營及京畿軍事問題,但因為在里面任職的官僚無一不是張問的嫡系心腹,所以發展到現在,它又多了一個職能:張府公署。
能夠進入西官廳議事的人,不一定是元老大員,但一定是張問心腹。所以看好張黨的官員最大的目標就是能夠進入西官廳議事,能夠觸及到他們內部的核心,就證明得到了他們的信任,前途無限光明。
這類人中間就包括原揚州知府商凌這些想進取的年輕官員,但是商凌卻不能進入西官廳,雖然他在新政改革和內戰中表現不錯,但畢竟資歷淺了點。
這次在西官廳議事的人,包括內閣首輔顧秉鐮,兵部尚書、西官廳堂官朱燮元,西官廳佐官黃仁直、沈敬,張問的夫人張盈,大理寺卿沈光祚,吏部尚書崔景榮,西大營各主要將領等人。
張問自坐於大堂暖閣內,顧秉鐮也坐於一旁,張盈坐於側後。暖閣下面擺著兩排書案,其他官員便坐於書案旁邊。
而大堂外面負責保衛工作的衛隊是玄衣衛的西官廳分衛,廊道上站的侍衛穿著清一色玄衣,佩帶與繡春刀樣式相近的標准腰刀。
待眾人都就位後,張問便直截了當地說道:過了這麼久,都沒有信王的下落,恐怕他知道我們不會放過他,找地方躲起來了。但太後懿旨召信王即位,現在找不到人,帝位空著,國不可一日無君,大家都說說,現在怎麼辦才最好。
一個官員馬上就口氣輕松地說道:既然信王不敢來京即位,就等於是放棄皇位,咱們另立新君好了。
張問道:自然要另立新君,但是現在信王不知所終,朝廷也沒個說法,恐怕天下人胡亂揣度議論。
這時候黃仁直摸著他的山羊胡半眯著眼睛,一副深沉的模樣道:老夫倒是覺得三黨搗鼓出這件事,反而幫了咱們的倒忙。
黃仁直的一句話立刻把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因為這個觀點實在匪夷所思:要不是三黨在中間攪和,信王根本就不會那麼快知道皇帝生病的事兒,甚至可能當宣他進京即位的詔書到河南的時候,他才知道皇帝已經死了他便只有時刻被監視,哪里有機會不知所終?
如果信王一直處於被監視的狀態下,在半道就會因各種人力不可為的因素暴斃,朝廷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另立新君。
而現在黃仁直居然說三黨做了好事,自然讓人無法理解。但是,人們總是對各種無法理解的事兒更感興趣。
何況黃仁直摸著胡須半眯眼睛的模樣,就一副詭計多端之像,大家就更想聽聽他的高見了。
黃大人說說,三黨幫了咱們什麼?
黃仁直不急不慢地說道:如果信王死了,就算咱們給足理由,但當此敏感時期,任何理由都無法讓天下人相信。臣民稍微一想,為什麼信王早不死,遲不死,偏偏要即位了,就突然死了?
眾人聽罷都點點頭,期待著黃仁直說下去。
黃仁直卻先喝了口茶,然後才說道:但現在信王沒有死,至少生死不明。原因就是在三黨的密謀下,一個月前就把信王從封地上弄出來了!這件事現在誰也瞞不住,滿朝皆知。藩王擅離封地,本來就是謀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