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為以後收拾建虜叛賊埋個伏筆。皇爺眼光獨到,一下就看出了妙處,您和建虜下得這盤棋,皇爺就已經先手一步了。”
朱由校聽罷很高興,哈哈笑道:“王體乾,你是越來越能得朕的心思了,朕告訴你,你可不能向魏忠賢那個老奴婢學,朕不敲打敲打他,他辦事就越不上心,哼!”
王體乾聽罷心里甚為得意:魏忠賢啊魏忠賢,你個老東西,屌什麼屌?不就是憑著皇爺的寵信!風水輪流轉,咱們走著瞧。
他的心態已經發生了轉變,現在聽到皇帝說魏忠賢的不是,心里已經轉為歡樂了;他的心思也藏得深,肚子里樂開了花,面上卻絲毫沒有表露,只是裝作一副欲言又止誠惶誠恐的模樣,好像不知道說什麼好一樣。
朱由校注意觀察王體乾的神情,覺得這廝好像太謹慎,好像還不敢和魏忠賢對著干,便又加了一句給他壯膽,說道:“你這人就是膽兒太小,你和魏忠賢都是朕身邊的人,有朕給你撐腰,你有什麼話不敢說,怕什麼?誰做事做得好,朕就賞誰,誰不用心,朕就罰誰。魏忠賢也不例外!明白嗎?”
王體乾忙誠惶誠恐地跪倒在地,說道:“奴婢心里只想著皇爺,能把皇爺交代的事辦好了,奴婢才睡得著覺啊。”
朱由校一副不耐煩的神態道:“行了,大明有甲士百萬,派一支兵馬也不是多難的事兒,既然這樣辦好,朕就下旨,著內閣擬出個章程,按張問奏的辦。你就去傳旨吧。”
王體乾拜道:“奴婢謹遵聖旨。”
王體乾從西苑出來,就急匆匆地趕去了內閣值房。其實內閣大臣就一個,首輔顧秉鐮,連個次輔都沒有,這倒是省事,所謂票擬十分簡單,一個沒有精神分裂症的人,自然不會存在分歧和爭執,凡事讓知會顧秉鐮就行了。不過朝政都集中在一個人手里,對皇權顯然不是什麼好事。
當他來到內閣值房的時候,看見魏忠賢也在那里,王體乾便皮笑肉不笑地打躬作揖道:“喲,魏公也在呢。”
魏忠賢也是面帶笑意,不過笑得很假。兩人私底下因為一些間隙,早已離心。魏忠賢認為王體乾暗地里耍陰招在皇後面前讒言、想陰自己取而代之;王體乾提防著魏忠賢架空擠兌自己,排除威脅。所以兩個的關系從以前的密切合作,迅速走上對立。
一個是司禮監掌印、一個是司禮監秉筆,面上看起來好像相互也頗給面子,都笑嘻嘻地寒暄。不料這時王體乾突然神情一變,正色道:“口諭!說給內閣首輔顧閣老聽。”
顧秉鐮忙伏倒在地聽旨,雖然是給顧秉鐮傳旨,可魏忠賢在場,面對皇帝的聖旨,也得跪下,在場的人統統都得跪下。王體乾咳嗽了一聲,模仿著皇上的口氣。魏忠賢這時雖然名義上跪得是皇帝,可實實在在的是跪在王體乾面前,魏忠賢感覺就像吃了一只蒼蠅卡在了氣管門口一般。
“張問上奏遼東事,朕甚為贊同。我有大明有甲士百萬,派一支兵馬也不是多難的事兒,既然這樣辦好,朕就下旨,著內閣擬出個章程,按張問奏的辦。”
“臣顧秉鐮領旨謝恩。”顧秉鐮叩拜了一下,然後爬了起來。魏忠賢剛等王體乾說完,就飛快地站了起來,哼哼了一聲,心道咱家也有傳旨的時候,得瑟個啥。
魏忠賢很不客氣地問道:“聖旨傳完了?”
王體乾一本正經道:“說完了。”
“說完了你還呆著干嘛,要留下來吃飯?”
王體乾冷笑了一下,“告辭。”
等王體乾剛出去,顧秉鐮就苦著一張臉道:“魏公,這事兒絕不簡單,張問這份奏章心機叵測、設計很深,不得不防!您說這王體乾不會和張問勾結上了吧?這內外勾結,可不是好對付的!”
魏忠賢拉著一張馬臉愕然道:“沒聽說張問和王體乾有聯系呀?這奏章怎麼了,不就是這些人心里面不舒服,存心給咱們找不痛快?”
顧秉鐮跺腳道:“要真這麼簡單就好了!近來京師盛傳圍城謠言,米價斗漲,魏公不會不知道吧?”
“知道呀,可建虜怎麼過來?從蒙古繞,那多費事兒。再說了,京師城高壁厚,只要京師遇急,詔書一下,天下兵馬皆會勤王,救駕勤王的大功,大伙不爭著來?建虜還能把京師攻破了不成?”
顧秉鐮道:“攻破京師倒不至於,可敵兵要是在皇城外邊轉悠一段日子,皇上不得慌了,不得生氣?而且城外的莊園,不是皇莊,就是勛親貴族,把他們搶了,不得鬧得雞飛狗跳,非得找人負責?到時候吵將起來,誰負這個責!”
魏忠賢愣愣道:“顧閣老想得到是遠,建虜不定會來吧?”
“來不來,朝廷還沒得到准確軍報,但建虜窺欲我大明之心,還不明顯嗎。我瞧著這事兒可能極大!張問這步棋真是太陰險了……”
魏公您想想,他張問現在上了奏疏,先把隱患都挑明了,更嚴重的是:皇上也下旨咱們即刻實辦。這屎盆子已經實打實地扣在了咱們頭上,萬一建虜圍城,劫掠京師周邊,責任都在內閣和諸大臣辦事不力,瀆職延誤戰機!皇親國戚、勛親貴族,京師里所有的權貴,遭了搶,不得恨死咱們?把什麼爛事兒都扣到咱們頭上?敵兵在皇城外面轉悠,皇上心驚膽顫,您說皇上心里面會怎麼想?
“可朝廷的實情魏公也知道,沒錢也沒兵,這事短時間之內就根本辦不成!咱們就算有本事辦成了,戰場上的事兒誰說得清楚、誰敢打包票,派過去的人萬一被建虜先擊破了,還是咱們的責任。所以張問這份奏折,真是陰狠歹毒,比火里剛取出來的山芋還燙手。”
魏忠賢憤憤道:“這個張問,媽的真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當初咱家費了那麼大勁讓他做了浙直總督,這會回來了,不知道感恩也就罷了,剛回來就反咬咱家一口!顧閣老,你看得遠,你說說這事兒得怎麼破解?”
顧秉鐮沉思了許久,方正的國字臉上,兩道白色劍眉之間因為嚴肅的表情而出現三道豎紋,他正色道:“上次皇上駁回了內閣關於封賞張問的奏章,不是叫咱們重新擬嗎?我看這時候得將計就計,以退為進,就給張問重權……兵部尚書,這位置總夠分量了!讓他主持遼東事,他潑出來的髒水,自己舔回去!”
魏忠賢唰地站起來,怒道:“這怎麼行!崔呈秀不正當這兵部尚書,憑啥要白讓給張問?他現在頭上掛著個虛銜就要蹦上天了,要是真讓他手握重權,那還不得上房揭瓦!咱家看這樣干不是什麼好招,和投子認輸沒啥分別!”
顧秉鐮急道:“魏公別著急,兵部尚書崔大人不是魏公的嗎,讓崔大人暫時讓讓有什麼要緊,他張問真能坐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建虜要真起了心打京師,根本就沒轍,別想攔在關外。把這燙手的山芋直接丟給張問,到時候建虜來了,別說罷他的官,宰了也有一萬個理由!”
魏忠賢道:“建虜要是沒來,咱們用什麼理由讓他從兵部尚書的位置上滾蛋?”
第五折 扇分翠羽見龍行 段九 雨聲
沙沙沙……窗外突然傳來了雨聲。張問放下手里的書,推開窗戶看著雨幕。這幾年京師干旱得厲害,雨水明顯比張問小時候少了,一到下雨,他就忍不住要看看。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起了一副對聯,便輕輕吟了出來:“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這時身後的繡姑說道:“這對聯真好聽,通俗易懂。”
張問回頭搖搖頭道:“這對聯可不好懂,繡姑千萬別記了到外面念。”
繡姑迷茫地看著張問:“為什麼呀?”
為什麼?因為這對聯是東林黨領袖顧憲成寫的,現在東林黨已經被朝廷明文定性為亂黨,再去念它的創始人寫的對聯、恐怕會有麻煩。
大明帝國根基深厚,它的衰亡是在好幾十年時間中慢慢發生的。當初顧憲成等人創辦東林書院的時候,大概並沒有想把它變成黨爭工具、也沒有意料到後來的黨同伐異爭權奪利。他們純屬是清醒的人,看到了帝國的衰亡,想挽救罷了,卻適得其反,歷史的發展不一定沿著人們的意志進行。
雨聲中,張問低頭沉思,自己現在也涉足了一個書院叫蘇杭書院,也在培養一些志同道合的黨羽,以後會發生什麼事呢?歷史會再給人開什麼玩笑?
他迷茫,迷茫之中又覺得很孤獨,這是一種心靈上的孤獨,好像那些充滿荊棘的路只有自己一個人在走。
就在這時,安靜的院子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不一會,玄月就出現在門口,她的頭發和衣服已經被雨水淋濕了,看來是有什麼急事,這才連傘都顧不上打。張問忙問道:“出什麼事了?”
玄月拱手道:“司禮監秉筆太監王公公求見,曹安已經迎到了客廳招待,讓屬下立刻通知東家。”
“王體乾!”張問確實是吃了一驚,這家伙一點避諱都沒有,怎麼親自跑到我家里來了?張問忙問道,“是傳旨麼?”
玄月想了片刻,說道:“王公公穿的是常服。”
張問立刻回頭對繡姑說道:“繡姑,快把我那身灰布長袍拿出來。”
他換好了衣服,便急匆匆地出了門,只聽得繡姑在後面喊道:“相公等等,把傘帶上。”張問轉身接過油紙傘。
玄月說道:“屬下為東家打傘。”
張問看了一眼玄月身上的雨水,說道:“靠近些,一起打。”
玄月心里一暖,她走到張問的身邊,只是因為上下等級,她不敢完全和張問並肩而行,稍稍在後面一點。玄月心道,張問有時候在一些細節上,總是能表現出關心他人。
張問一個無意中的眼神、一句無意中的話,讓玄月暗暗地在心里甜蜜了好半天。
他們走出內院,張問便沿著屋檐徑直走去客廳。只見王體乾正坐在側面的椅子上喝茶,而曹安則站著。王體乾身材頎長,面目清秀,這麼一看,還真有幾分風雅。
張問一進屋,原本毫無笑意的臉立刻綻放出溫暖的、真誠的笑容,光是這表情就是一種功力,只是一張真誠的笑容,立刻就讓客人感受到了主人的好客和熱情。
“哎呀,王公,您怎麼親自來了。下官本應該在大門口迎接王公,可今兒下著雨,下官的管家曹安生怕您老站在外面涼著了,只得先把您迎到廳堂喝杯熱茶。下官一聽到是王公光臨,趕著就過來,您瞧,衣服還沒換呢,穿著居家布衣,失禮、失禮啊。”
王體乾聽得這麼一番暖心窩的話,雖然明知是客氣話,可心里邊就是忍不住十分溫暖、十分受用,心情頓時就好了幾分,竟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給張問打了個拱,笑道:“張大人太客氣了,咱們也是熟人,隨便、隨便點。”
張問上前扶住王體乾,說道:“王公請上坐……嘿,這茶還冒著熱氣,咱們家的曹安還是挺會辦事的,王公暖暖身子。”
王體乾半推半就地坐了上首,放下茶杯,眼睛帶著笑意說道:“老夫今兒冒昧拜訪張大人,是想請教一下張問前日上那份奏折的妙處。”
“這個……”張問的腦子飛快地運轉著,從玄衣衛報上來的情報顯示,這個王體乾和魏忠賢已經產生了隔閡,而魏忠賢也對自己有了敵意,所謂有共同的敵人就完全可以做朋友,這個王體乾現在和自己倒是一條道上的人。
不過張問牢記著他爹教給他的二字決:慎、獨。凡事不可粗心大意,特別是為官的人!這事兒也不是敵人朋友那麼簡單,張問還想到了皇上,皇上要倒魏,是因為魏忠賢內外勾結勢力過大,那麼自己如果和王體乾內外勾結,會不會有什麼不利的影響?
時間太短,張問也顧不上仔細去想,只得先來點無足輕重的廢話:“京師米價暴漲,原本只是市井謠言。不過下官分析了局勢,認為確實存在很大的可能,建虜會繞道蒙古劫掠京師。這樣做建虜有兩個好處:一則遼東地廣人稀,建虜可以劫掠人畜裝大實力;二則在氣勢上就可以占據強力優勢,令我大明處於被動的勢氣下。不知王公覺得如何?”
王體乾點點頭道:“老夫與張大人所見略同。”
“薩爾滸之戰以後,我大明陸續喪失精銳數十萬,兵力大損。而遼西走廊、山海關、薊遼一线又必須重兵防御,防止建虜步步進逼;兵力不足之下,京師北部與蒙古接壤的邊牆連綿數千里,無法有效抵御。在這種情況下,要想阻敵於關外,光靠被動防御是不行的,必須主動出擊,在遼東半島上,以舟師島嶼為據點,活動於遼南廣大地區,直接威脅建虜後方,才能令其有所制肘,於是下官慎重思考之後,才上了那份奏折,希望朝廷采取這個方略,防患於未然。”
王體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突然神色一凝:“張大人這份奏折的玄妙,僅限於此、沒有其他後招?”
張問迎上王體乾的目光,見其炯炯有神地看著自己,眼神里充滿了期待。很明顯,張問這步棋不可能瞞過王體乾的眼睛!
實際上張問下得棋是明棋,也就是陽謀,並不是不能讓人知道,此招一出,許多人都能看明白,能不能接招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陽謀較之陰謀,剛猛之處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