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三章 希雅與莫妮卡
纖細如蔥白的手指捏起一個烤的正好的酥餅,趁著溫熱輕輕掰開,內里騰起一小股熱氣,溫暖醉人的花香氣一下便飄滿了房間。希雅白嫩的鼻尖湊近酥餅的內餡,滿足地深吸一口甜美的香氣,標志性的溫暖微笑在臉頰上綻放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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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你的幫助呢,麥斯。”希雅轉向一同坐在餐桌邊的金發男孩,“第一批粉紅貓咪內餡的鮮花酥餅終於出爐了,快幫我試試味道如何吧。”
我也取來一個酥餅掰開,內里帶著陣陣花香的餡兒色澤粉紅,正是揉碎的“粉紅貓咪”這種粉色花朵的花瓣,與金黃色的酥餅外皮相互映襯,既悅目又饞人。為了保持其色澤不被破壞,我和希雅嘗試了許多方法,甚至借用了干制花束的手藝;而這令人如沐春風的甜美花香,來自於希雅在制作香水時積累的經驗,將花瓣、花粉、精釀的花蜜與少量稀釋的天然花香香水以正確的比例共同調和,保證在烤制完成時得到最濃郁的香氣。
咬下一口,酥脆的表皮之下,花瓣依然保持著如在枝頭般的細膩與柔軟,用嘴唇一抿便在口中融化,隨著便感到清甜的花香籠罩了口腔,花蜜的甜味絲絲劃入喉嚨,令人回味無窮,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嘗第二口。嘗了小半個,我朝希雅挑起拇指,表示味道也是無可挑剔。
“太好了,”希雅笑著拍著小手,“這一次,我們獨創的鮮花餅配方終於完完整整地成功了。說實話,我以前從來沒有嘗試把鮮花與復雜的西式糕點融合在一起,也沒有想象過我們居然可以做到呢。這都要感謝麥斯啊。”
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個點子是我在向格爾戴與拉斯克學習了一些西式糕點的做法,又聽到希雅說出許多花卉均是可以食用之後偶然產生的,沒想到經過數十次實驗後真的達到了幾乎完美的效果。在此之前,希雅的嘗試多是將花制成花茶、涼拌點心、果凍或直接生食,以西式點心的做法激發花卉的香氣的確是從未有過的。
“那麼,我們趕快抓緊時間,在午飯前再烤出幾批,趁熱給大家都送一些去品嘗一下吧。”說著,希雅便把第一爐酥餅清出烤箱,將新的一批鮮花餅碼了進去……
夜里。
希雅咀嚼著一塊已經放涼但是依然松軟甜美的鮮花餅,一邊翻動著一本薄薄的冊子,嘴角漾著笑意。小冊子上記錄著許許多多自己試驗過的鮮花種類,以及相關的菜譜。
“唔,月落花是明黃的顏色,口味清淡,但香氣淡雅獨特,如果用在蒸熟的糕點里會很合適呢……每個季節的水晶花色澤不同,可以做些應季的糕點……嗯,魅藍花剛剛實驗的時候不知道是微毒,吃了不少苦頭,但如果焯水可以減輕不少毒性呢……”自從麥斯為自己打開新世界的大門,希雅感覺靈感泉涌,正打算大量地開發新的花料理菜品。
翻著翻著,希雅的笑容微微一滯,手邊翻到了一頁畫像,是一支紫色的形似雛菊的花朵,配著鋸齒形的葉片。畫像下標注著“紫花蒲公英”幾個字。
翻到下一頁,寫著一行行關於這蒲公英的介紹與實驗結論。
“俗稱劇毒蒲公英,全株微毒,種子毒性略強,種子散播的季節不建議接近,如接觸其飄落的種子易發生過敏。花呈深紫色,有黃邊,毒性最烈,以此保護花不被啃噬。全花有特殊芬芳,以花朵為甚,能招蜜蜂授粉。”
“取少量生花瓣,飼兔,兔嘔吐昏迷,數小時死。檢查後可見其腸胃毒害嚴重,呈紫黑色,有潰瘍糜爛。以花瓣搗碎汁水飼兔,死亡更快。”
“搗碎汁水稀釋約100倍,飼兔,兔萎靡不振,腹瀉。連續喂食約兩周後死。花瓣浸泡液同理,死亡略慢。”
“花瓣煮沸後飼兔,兔萎靡腹瀉,數日後死。煮出汁水飼兔,兔萎靡數日,停服兩日後逐漸恢復。可見高溫煮沸有利於該花花瓣祛毒。”
“首次嘗試,少量飲用花瓣煮沸汁水,氣息芬芳,口中留香,令人喜愛。大約3小時後,肚腹不適,逐漸加重,至絞痛不已,約6小時後消退。尚可忍受。”
“第二次嘗試,早起以花瓣煮沸汁水浸泡米飯,僅食用米飯,果然增香不少,若能夠去除毒性,必可作為優秀原料。飯後1小時胃里開始絞痛,身子難以運動。約3小時後絞痛入腸,所到之處寸寸加重,展開緩慢但力道十足,入心入肺,清晰可辨。過數小時,毒入腸過半,痛不能制,手足綿軟不能站立,冷汗漸出。”
“又過數小時,已至下午,腹痛到達最烈之時,滿腹內自胃口至腸底,無處不絞痛難忍,似刀刃處處攪動,坐姿蜷身仍不能忍,全身汗濕,頭暈目眩。當時伏於桌上,以桌沿尖角使勁攘入腹底,狠命左右揉壓,方才勉強撐過。不知多久,腹中惡心欲吐,所吐皆為紫黑涎液,腹中如被撕開般劇痛,稍稍觸碰便似腸斷一般,疼得不能呼吸,頭腦空白。”
“趁未昏迷,急服大量解毒藥劑。片刻,腹內翻滾不止,疼痛欲裂,肚腹滾脹,腸中如同火燒般滾燙,寸寸欲斷。又一會,開始劇烈吐瀉,腸胃沸騰般翻絞,所出皆是紫黑色,不知是否帶血。瀉完一陣,腹內又猛然收緊,如鋼針穿刺肚腸,又如腸子相互打結般狠命絞起,痙攣不止,似要生生擰斷肚腸。此時痛到手足發涼,滿身汗出如雨。不片刻,肚腹又鼓脹起來,腸內翻絞滾燙如前,隨之大瀉一通,如此反復良久,至天已全黑,肚腹方稍稍安定,勉強可以起身。”
“然腸內仍絞痛不止,是夜於床上輾轉,捂腹蜷縮片刻又痛得渾身緊繃、狠挺腰身。無奈俯臥於床,枕頭對折墊於腹下,又取床頭書本墊高,和雙手一同揉壓肚腹,時而腹內咕嚕作響,又需再瀉。因這般腹痛折磨,整夜未眠,至天光微曦方才合眼,不過兩三小時又被痛醒,至此已腹痛整整一日。接下去數日,腹瀉盤桓不去,直過一周方才勉強安定。”
“第三次嘗試,請瑪麗歐協助,事先服用解毒、療傷、身體強化藥劑,將一整朵紫花煮沸後吞下。花瓣柔順,花蕊細膩,芬芳撲鼻,略感口腔發麻。”
“……以下部分由瑪麗歐記錄。(注:簡直不要命了!奶奶很久以前就叫我無論如何不能把這種花用在藥里,怕我一控制不好把自己毒死。雖然有幾種特殊的藥劑與其有關,但都是些殺傷魔物的戰斗用藥,或者以毒攻毒、消耗體力換取力量的特殊藥劑,而且絕不會用到一整朵花的劑量。為了將花變為點心而冒這種風險,簡直像瘋了一樣……雖然我對這花的具體效果也十分好奇,但我真的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有機會看到,尤其是在摯友的身上。)”
“吞下不久,希雅開始覺得惡心欲吐,少頃胃里開始絞痛,判斷為花朵開始被胃液消化。要求其躺下以便醫治。片刻過後,胃痛愈重,如火炭燒灼,此時希雅雙手捧胃蜷身,冷汗漸出。吞服少量速效止痛藥與胃壁保護藥劑後,痛感略輕,尚可忍受。”
“約半小時後,腹痛驟然劇烈,判斷為毒素彌漫進入腸道,擴散速度極快,大約一刻鍾便擴散至全腸,隨之產生潰瘍式疼痛,腸壁如被鋼釘寸寸刺穿,若按壓腹部,則造成刺激加重,劇痛激烈難忍。此時解毒、療傷藥劑開始發揮作用,希雅雖不至於昏死,但因腹痛極重而不能按揉,仰臥於床,腰肢反復挺直蜷縮,撞擊床鋪,時而左右擰轉,雙腿胡亂踢蹬,冀望以此稍減劇痛,同時雙手撕扯床單,幾乎扯破;口中痛呼慘叫不止,眉心擰起,雙目緊閉,發絲散亂,渾身汗出如漿,身下床單幾乎盡濕。”
“不久,劇痛引發全腸劇烈痙攣,腸道收縮僵硬,肚腹霎時僵如一塊鐵板。希雅一時放聲慘叫,腰肢猛然挺起,全身僵直片刻,翻倒蜷縮成一團,哭叫不止,不顧刺激腸內潰瘍的劇痛,雙手猛力揉掐肚腹,撕扯肚皮,或狠命錘打搡搗,全身在床上翻滾,以頭、身捶床,神志已經模糊。腰身上連衣裙已經撕破,可見肚腹色調稍顯青紫,是腸道大量充血征兆,判斷情況極度危急。”
“為防希雅因劇痛失控造成二次傷害,以木屬性法術快速捆綁希雅手腳,將其全身仰躺固定於床上,口中塞入棉絮以免咬傷舌尖,並注射鎮靜止痛藥劑。此時希雅全身仍掙扎抽搐不止,口中嗚嗚痛呼,牙關緊咬,雙目已漸泛白,全身失去血色,處於昏迷邊緣。口中、下身滲出紫黑色血液。”
“判斷此時腸道已經大面積潰瘍出血,伴隨劇烈痙攣,如不醫治,存在腸道穿孔或腸道大面積壞死等生命威脅。因此,立刻以灌腸、腸道注射等方式向腸道內注入大量解毒、止痛、腸道保護與恢復藥劑,並注射強心藥劑。之後盡全身力量按壓、揉動希雅的肚腹,促進藥物擴散吸收;該步驟會造成進一步腸道刺激與劇烈絞痛,導致希雅腸痛如斷,幾乎昏迷,但直到藥效發作前絕不可中斷。”
“約一小時後,藥性發作,腹痛逐漸穩定,此時解開束縛,以口服、灌腸注入解毒、排毒藥劑,推動殘余毒素與壞死腸道組織排出。服下後,肚腸翻滾鼓脹,腸痛如打結一般,希雅渾身冷汗濕透,顫抖不止。張開十指,狠狠掐入撐漲如鼔的肚腹,深深陷進腸肚,仿佛要揪擰腸道來止痛一般,因用力過度指節泛白發青。忍耐將近半小時,肚腹已整個鼓脹,腹皮寸寸扯緊,脹痛欲裂,似要從內爆開一般,而下身如堵死一般不能排泄,漲絞不堪。”
“據判斷,應為腸道組織破壞造成的輕度腸粘連梗阻。以透視魔法鎖定梗阻位置後,快速以注射微型魔法術式擊穿梗阻導瀉,並補充電解質。腹瀉甚急,可見紫黑膿血與少量腸道組織,伴有腸道絞痛。腹瀉後,立刻向腸道注入凝膠狀魔法藥物,撐開腸道避免進一步梗阻,並幫助吸收殘毒、治愈腸胃。自當日起住院治療,每日檢查身體、更換凝膠,以注射方式維持營養。期間仍伴有時常腸胃絞痛痙攣,但僅可忍耐至結束而不能按揉,因一旦破壞腸內藥劑狀態必定引發已經傷痕累累的腸壁互相摩擦、刺激、粘連,將造成數倍於前的劇烈腹痛。約一周後初步治愈,可停用凝膠,進食半流質及口服藥物,幫助腸胃功能恢復。大約一個月後,方才大體恢復,可以出院。”
“此後,腸胃仍較常人脆弱,需盡量少食油膩辛辣、冰冷滾燙食物,保護肚腹不可受風,若肚腹受到刺激,會非常容易造成腸胃痙攣絞痛、腹瀉,需時時注意。”
“總結:經以上測試,基本肯定紫花蒲公英的花毒主要針對人體腸胃發起攻擊,可以快速刺激、破壞腸胃,造成大面積腸胃黏膜潰瘍、脫落,引發極度嚴重的劇烈腹痛,加之隨即發生的腸胃大面積痙攣,足以使人快速暈厥。如沒有及時治療,則會進一步引發腸胃大量出血、腸道壞死與穿孔、電解質流失。一旦因為內出血造成失血休克,或大量腹瀉脫水、腸道大面積壞死衰竭、腸穿孔並發腹膜炎等,則會立刻性命垂危,也可能因為極度劇烈的腹痛引發迷走神經應激性猝死,也即活活肚子疼死。”
“即使初步壓制腸胃壞死與痙攣,隨之也可能發生腸梗阻、腹膜炎等危險並發症,因此致死率較高。所幸該種毒素幾乎不對其它身體器官進行破壞,腸道疾病治愈後幾乎沒有後遺症。無論如何,絕對不要因任何原因對其進行食用嘗試……以上。”
“注1:紫花蒲公英所具有的特殊香味與口感非常誘人,但考慮到其毒性即使經過煮沸也不能去除至無效的程度,仍對人體有巨大傷害,故暫且擱置紫花蒲公英的食品化開發。”
“注2:爺爺對此表示極度嚴重警告,考慮到爺爺還想抱曾孫子的願望,故向爺爺作出保證,絕對不會再嘗試用任何可能對人體造成傷害的花卉進行實驗與食品開發。”
閱讀著這些只要想起來便叫肚子里一陣陣抽疼的記錄,希雅回過神來,舔了舔嘴唇,卻發現自己竟已不自覺地把一只手伸進衣物,貼著那柔嫩的肚腹摩挲了好久。臉色一紅,希雅卻沒有立刻將手縮回,而是一邊揉動著回想那時的劇痛感覺,一邊盤算起重新開始試驗的可能性。
希雅依然念念不忘紫花蒲公英那種獨有的美味,並且她也不相信一種如此美妙的花,卻天生要接受這種因為劇毒而被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命運。對於一個從骨子里愛著花兒的女孩而言,讓這種花遭遇這樣的命運是不能接受的。
她相信一定有改變這花命運的方法。麥斯幫她開發出的鮮花西點使這種念頭重新被點燃;另一個原因,則是來自於前些日子與漁家的女孩的談話。
“希雅你知道嗎,我們平時偶爾會捕到的河豚,實際上是一種劇毒的魚類哦。”短發褐膚的活潑女孩,伊歐,一邊將釣餌穿上魚鈎,一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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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雅也品嘗過這種味道鮮美的魚,點了點頭。
“這種魚的皮、肝、白子都是最為鮮美的部分——相對的,也是毒性最強的部分。”伊歐嫻熟地甩動釣竿,將魚鈎遠遠拋了出去,“如果沒有經過謹慎處理,中了毒以後是很容易死的。在過去人們還不會處理的時候,許多人因此而喪命呢。”
“然而,在很久以前這種魚便被譽為值得為之一死的極品美味,即使冒著中毒風險,也有人前赴後繼地去嘗試呢。直到後來發明了有效去除河豚毒素的方法,河豚才變成可以安全品嘗的美味。”
“但是,許多人在嘗過河豚以後卻並不覺得它足以稱得上值得一死的名號,這是為什麼呢?——我聽說過一種說法,據說是過去人們無法有效清除河豚毒素,在食用河豚時因為殘留的毒素會造成舌尖微微麻痹與輕微的眩暈感。這種如同醉酒般的獨特的刺激感,對於缺少娛樂的古人而言是非常難得的體驗,才會讓他們如此痴迷。而在河豚毒素可以完全去除的情況下,這種感官便失去了。”
“但是我認為還有另一種可能。”
“當河豚作為一種需要抱著求死的覺悟品嘗的稀有美味時;不僅是要付出時間、財富去追尋,而且在這之後,還要付出面對死亡的勇氣方才能夠嘗試。付出相當於生命的代價才獲得的美味,品嘗之前的糾結與最終下定決心的勇氣,與死神對賭般的極度恐懼與興奮,以及品嘗結束後大難不死的釋然,而且為了不再一次面臨危險,許多人也許一生只嘗試一次。在這種體驗之下,誰都會留下“天下第一美味”的印象。”
“河豚的劇毒,以及劇毒之下帶來的經歷,也是河豚之絕味的組成。失掉這一部分,河豚便不再能稱為天下第一了。”
“如果世界上有一種劇毒的美味,那麼這種劇毒必然也是美味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失去這種毒的話,美味也隨之流失殆盡。不僅品嘗美味,就連毒也要一同吃下,才是真正的、完整的美味。”啪一聲,一條上鈎的魚被拉出水面。
因劇毒所在,才能成為絕味……希雅又一次微笑起來,合上筆記本,上樓向臥室走去。
紫花蒲公英……一定存在著,將其變為絕味的方法……心里想著,希雅似乎下定了決心。
當然,她內心深處另一個希望嘗試的緣由,還沒有完全被她意識到。
又一個平凡的上午。我如同往常一樣在希雅蓮斯之樹下的田地里嫻熟地耕開泥土,播下種子,澆灌施肥。不遠處,一個女孩正坐在田邊的大塊石頭上,一邊看著我耕地,一邊大嚼我給她削好的苹果,一雙小腳垂在石塊邊上一晃一晃。
女孩有著與希雅相同的橙色短發與寶石般的眼睛,但身體比希雅嬌小許多,大約只有十一二歲,小臉圓滾滾紅撲撲的,有著很明顯屬於孩子的可愛。不過,她顯然沒有希雅那樣的乖巧嫻靜,吃完苹果後隨手將果核朝田埂里頭一扔,一頭躺倒在石頭上大喊:
“啊~無聊死啦!”
我正停下來擦汗,便扭頭轉向這個女孩隨口問道:
“莫妮卡,今天怎麼來找我玩呢?希雅姐姐不在家嗎?”
被叫做莫妮卡的女孩依舊躺著不起身,嘴里說道:“今天希雅姐姐一大早就出門去了,說是去花田摘新鮮的花去了,現在家里只有爺爺在~爺爺他一點都不好玩,我只好來找你玩啦~不然你以為我沒事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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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妮卡,希雅的妹妹,威爾茲的小孫女,在家中飽受寵愛,因而有些刁蠻,認生,對於討厭的人動不動張嘴就咬。與希雅不同,喜歡手工藝品,希望未來開一家針織品或手工藝品店。目前手藝還在學習中,成品並不美觀,但寵愛孫女的威爾茲依然會很高興地把莫妮卡親手制作的有些滑稽的針織帽與圍巾戴在身上。)
“麥斯哥哥~你帶我去找花田找姐姐玩好不好~爺爺他不讓我一個人去嘛~”
“威爾茲爺爺是為你好喔,花田離魔物荒野很近,而且希雅姐姐說不定很忙沒有工夫陪你玩哦?”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我已經12歲了,再把我當小孩子的話就咬你喔!”
(唉……動不動咬人的不就是小孩子嗎……)眼看小公主要發脾氣了,我掄完最後幾鋤子,便收拾了工具,准備帶莫妮卡出門。
花田,全稱“揚翼的花崗”,位於小鎮南側的魔物荒野“普利貝拉森林”最東邊。森林因南方的陽光充足而一年四季溫暖如春,揚翼的花崗地處東南,處於一座山崖頂端,地勢較高,沒有樹木遮擋,是光线最好的區域,因此各類的鮮花在那里簇擁生長,形成一片花的原野。花崗北側是一道斷崖,向下可以俯瞰希雅蓮斯小鎮,令人忍不住想要從這里躍入空中,飛翔在藍天之上,因此得名“揚翼”。
今天的花田依然是花團錦簇。不過,希雅的身影本應出現在這里,但今天這里似乎沒有受到任何人打擾,只有各種鮮艷的花安靜地開放著。
“姐姐騙人!”麥斯還未作出反應,莫妮卡卻已經氣得直蹦,“肯定又偷偷跑到哪里去玩了!”
“啊,說不定希雅姐姐只不過有事先走了……”
“我不管!”莫妮卡看上去都快氣哭了,“今天找不到姐姐就不回去了!”
“啊,在找希雅嗎?”正在我焦頭爛額地嘗試安撫莫妮卡的時候,悅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希雅今天沒有來花田哦。”
我們轉過身去,說話的是達利亞,獨自一人住在小鎮與普利貝拉森林邊界處的精靈族女孩。她是一位藝術家,為了尋找靈感而經常在普利貝拉森林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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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早上看到希雅的,她是朝反方向一直走進森林里面了,好像沒有見到她出來呢。不過也可能是我專注於繪畫而沒有注意。”
這下難辦了……偷眼看一看小公主,她正在氣頭上呢,恐怕是不打算善罷甘休,於是向達利亞道謝以後,我抽出掛在腰帶上的單手劍,再三要求莫妮卡不許離開自己身邊後,領著她朝森林里走去。
森林不甚茂密,在其中的魔獸也不難解決,我們緩慢地邊走邊找,約莫走了二十分鍾,已經走進森林一里多地了。
莫妮卡跟在我身後,沒有必要和我一樣全神貫注地防范魔獸,仰著頭四處亂看,對整個森林都十分好奇。
因此,她因為看到一個懸掛在樹梢上的巨大蜂巢而饞得挪不動步子,簡直再正常不過了。而我因為專注於前方而沒有發現矮小的女孩一溜小跑地向蜂巢衝去的失誤,也順理成章地發生了。
莫妮卡與希雅一樣從小接觸花卉,對蜜蜂與蜂巢毫不陌生,對於割野蜂蜜的手法也看爺爺和姐姐使過好幾次,雖然從未親手試過,但卻一點也不陌生。因此,看到那個低低掛在樹腰上的蜂巢,她第一時間便想到了甜甜的蜜糖,隨即心里便擬定好了獨享割下的蜜糖的計劃。趁著麥斯沒有注意,她一貓腰,便向著那棵樹跑去。
樹下圍繞著一大片花叢,莖稈很高,幾乎到了常人的肩膀。莫妮卡一頭鑽進去,就幾乎看不到人了。飛速撥開花叢,莫妮卡很快到了樹下,伸手挾住樹干,跟著腳也盤了上去,幾下就爬到了蜂巢的位置。
接著,莫妮卡用雙腳牢牢纏住樹干,從圍裙下抽出一把小巧的短刀,大約一拃長,這是姐姐送給她切割什麼東西或者防身用的。飛速檢查了一遍全身,沒有大片裸露的皮膚,莫妮卡便把圍裙掀起來包住頭,從圍裙的縫隙看出去,伸手飛快的一刀,准確地將蜂巢底部約四分之一的部分切了下來。
爺爺以前割野蜜時,用的便是類似的手法,一來如果摘下整個蜂巢,蜜蜂失去住處,會立刻群起而攻擊,而只切去小半個則不會引起非常巨大的反應,較為安全;二來蜜糖下沉,蜂巢最下面部分沉積的蜜糖往往最為濃郁甜美;三來如果整個蜂巢被摘走,蜜蜂或流離失所、大量死亡,或遠走他鄉易地築巢,即使仍在原地,要結成原先的蜂巢也要花很多時間,而只破壞小部分蜂巢則可以讓蜜蜂很快重建起蜂巢來,這樣過些日子還能再割,可以持久收獲。
蜂巢塊落下,莫妮卡幾個縱身,飛快地下了樹,拾起蜂巢,又一頭鑽進了花叢。跑出十幾步,蜜蜂的聲音沒有追來,莫妮卡便放下心,盤腿就地坐在花叢中間,掰下一小片品嘗,果然格外甜美,於是食指大動,用刀把蜂巢塊切開,大快朵頤起來,把姐姐和麥斯哥哥都拋到腦後去了。
這時,花叢中一陣響動,好似有人在其中穿行。一會,莫妮卡面前的花叢被分開,顯出一個人影,穿著粉綠二色的連衣裙,手里提著一把小巧的噴水壺,一頭橙色長發用別著花束的頭巾系在腦後,臉上滿是驚愕的神情,正是莫妮卡那個從早上就不見人影的姐姐,希雅。
“姐姐!”與希雅不同,莫妮卡卻是一臉興奮的跳起來,向姐姐抱過去,絲毫沒有注意姐姐蒼白的面容與有些凌亂的發絲與衣物。“麥斯哥哥和我在找你呢!”
“麥斯?哥哥沒有和你在一塊嗎?”
“我把他甩掉了!姐姐你看,我割到蜂蜜了哦!”莫妮卡托著圍裙上的蜂蜜塊炫耀道,“是從那邊的樹上找到的!”
希雅抬起頭望去,果然看到十幾米外的那棵矮樹上,那個蜂巢失了一小半,十數只蜜蜂正圍著飛舞。希雅心里猛地一緊。
“姐姐要不要嘗……嘗……”蹦跳著的莫妮卡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希雅低頭一看,莫妮卡的表情皺了起來,張著嘴仿佛要吸氣又好像要喊叫,嘴里含著蜂蜜塊卻好像忘了咀嚼一樣,從嘴邊慢慢滑出去。隨後,她的頭一點點低了下去,腰慢慢彎曲起來,雙手一下按在肚皮的位置,小刀當啷一聲和蜂蜜塊一起掉到地上,莫妮卡卻像沒看到一樣,身子越彎越低了。
“壞了!”希雅臉色一白,冷汗一下冒了出來,忙丟下水壺伸手去攙妹妹。自己不想叫爺爺和妹妹知道,獨自一人來這里實驗紫花蒲公英,沒想到好巧不巧,還是出了岔子!
是的,莫妮卡由於身高不足而沒有注意到的事情,就是這一大片齊肩高的花叢,每一株莖稈的頂端都生長著一朵鮮艷的紫花。這蒲公英在揚翼的花崗上不能生長,只有在普利貝拉森林的深處,毒沼的邊緣才能大量繁衍。希雅知道如果爺爺發現自己又在實驗這種劇毒的花朵,一定會大發脾氣,因此便一大早一個人跑來普利貝拉森林里采集花朵現場實驗,怎麼也想不到妹妹居然會纏著麥斯,到這麼危險的地方來!
那個蜂巢希雅來時自然也發現了,但她卻沒有敢去割一些嘗試,因為她知道蜂蜜的品質與成分與蜜蜂采得的花蜜品種息息相關,而生長在這里的蜂巢,其花蜜來源會是哪里?想都不用想便是這一望無際的劇毒花田!希雅哪里敢冒死去試試這種成分極有可能包含毒素的蜂蜜,可是無巧不成書地,這有毒的蜜糖卻“便宜”了自己的妹妹!如果蜂蜜與蒲公英的毒相同,那她自己就最清楚這毒的可怕,這下一看到莫妮卡的樣子,立刻明白是毒性發作,趕忙使勁拍打莫妮卡的背,一邊伸出手指刺激她的咽喉,“快,吐出來!快點!”
莫妮卡哪里知道這些,她只知道與姐姐見面不久,胃里就沒來由地疼了起來,一陣陣絞得發慌,難受得眼淚一下子涌出來,這時一邊被拍打後背一邊摳喉嚨,哭得一抽一抽的,干嘔連連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希雅在一邊心急如焚,見妹妹怎麼也吐不出來,心里一橫,輕聲說道:“妹妹,忍著點!”莫妮卡尚未反應過來,希雅就捏緊拳頭,一下砸在妹妹的胃上,緊接著另一只手抬起妹妹的下巴,一口把自己的嘴唇覆在莫妮卡的小嘴上。
莫妮卡還沒有反應過來,胃里被猛砸一拳,當時痛上加痛,嘴里一聲悲鳴卻被姐姐拿嘴堵住,接著胃里受了壓迫,剛才吃下的蜂蜜混合著胃液直往上翻,姐姐又在上面對著自己嘴里猛一吸氣,肚里的食糜竟這麼衝出賁門與喉管,自莫妮卡的口中被吸進了希雅的嘴里。
莫妮卡身子還未長開,腰腹細軟扁平,希雅這時又發了狠,一拳狠狠搠進妹妹胃口,跟著張開五指,向著深處拿捏到了那嬌小胃袋的形狀,便使出全身力氣從下往上揉捏,將里頭食糜胃液盡數擠進喉管,再張口吸吮進自己嘴里。莫妮卡這時被這麼一鬧已經渾身無力,只能任由姐姐給自己“被動嘔吐”,將胃里剛吃下的蜂蜜源源不斷地噴進希雅的小嘴里。
最後用小舌刮舐一遍妹妹的口腔,將每一點毒蜜混著胃液吞入自己口中,希雅才放開莫妮卡,喘了口氣,從背囊里摸出一瓶藥劑,用牙拔出瓶塞,抬起妹妹下巴便向她嘴里灌去。
“咳!姐姐,苦……”“苦也要喝!聽姐姐的,喝下去,喝下去就好了!”不由分說地灌下一瓶藥水,希雅想了想從食指上摘下一枚紫色的戒指,套在妹妹手上,看戒指上滑過一道代表易主的弧光,便摟著妹妹跪下,將妹妹的身體擺在大腿上,上半身靠在自己胸口,雙手環抱著妹妹的胃腹替她揉動順氣,一邊問:“有沒有好些了?”
莫妮卡淚眼婆娑的,還在一抽一抽的哭,稍稍點了點頭。剛才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的被姐姐催吐又灌下一瓶藥水,嘴里還在泛苦惡心,但是胃里的絞疼卻慢慢平息下去,感覺已經好受不少。
“那就好。”姐姐好像終於松了口氣,扶著莫妮卡站起,自己仍然跪坐著,這樣便與妹妹一樣高度。“聽著莫妮卡,現在我對你說的事情極度重要,你一定要好好聽著。”
“你還記得你們從哪個方向進來的森林嗎?”看莫妮卡指出一個正確方向,希雅說,“很好。聽著,麥斯哥哥發現你不見了,一定會回頭找你,他不知道你在花叢中,說不定已經走到森林口,還沒有發現你的話就會反復沿路找你。”
“所以,你現在就朝森林的出口跑過去,全力跑!不要回頭,不要停下!麥斯比你快,你邊跑邊喊麥斯哥哥,他一定會聽到,如果找到他,讓他帶你去找瑪喬麗奶奶,越快越好!看到奶奶後,你把這個蜂蜜,”希雅一把摘下自己綴滿花飾的頭巾,橙色的發絲飄散下來,蓋在希雅的肩上、臉上。她毫不在意,將地上比較完好的蜂蜜塊拾起來用頭巾包住,交給妹妹。
“把這個交給奶奶,告訴她你吃了這個,是用紫花做的,她會知道怎麼回事的。記住了嗎?”
聽到妹妹斷斷續續地復述一遍,希雅點點頭,將身邊的噴水壺交給妹妹,“你拿著這個,這片森林的魔物都很弱,他們也怕人類,一般不會傷害人的,如果有魔獸擋住路,你就用這個噴他們。這是瑪麗歐姐姐加了魔力的,可以趕走魔獸。”
希雅又從背囊取出兩瓶與剛才一樣的藥劑,塞到妹妹圍裙的口袋里,“如果路上肚子疼了,就喝一口這個,再苦也要喝,聽到了嗎?如果肚子疼,你就跑不動了,就找不到哥哥了,聽明白了嗎?”
看妹妹滿臉淚水地點著頭,希雅像往常一樣笑著,最後輕撫過妹妹橙色柔順的短發與光滑的笑臉,欣慰地注視了一會,拍了拍妹妹的背,“不要擔心姐姐,姐姐馬上就回來,好嗎?現在,跑!跑起來!快!”
妹妹從自己身邊跑過,向著花田外衝去。聽著腳步聲與“麥斯哥哥”的喊聲遠去,希雅依然維持著跪坐的姿勢,輕輕喘著氣,心里為妹妹、麥斯與爺爺祈禱了幾遍,身子輕輕地軟倒了下去。
希雅今天是來花田進行實驗的。所謂的實驗,當然是紫花蒲公英的毒性去除與試吃實驗。
她自然了解蒲公英的毒性,為了盡可能延長實驗時間、多嘗試幾種方式,她做了許多准備。在背囊之中原先鼓鼓囊囊地放著許多材料,從西點的原料到產生高溫、祛毒的材料都不一而足。她進行的半個上午的實驗中,大多數都是沒能良好地去除毒性,幸好每一次她都只嘗試極小的劑量——一般是切下來的小片花瓣——但就算這樣,她那可憐的肚腹也已飽嘗苦痛,每次祛毒失敗的嘗試,結果都讓自己雙手掐著劇痛不止的肚腹,在花田的土地上輾轉呻吟好一會,而自己為了抓緊時間,常常還未等到肚腹的絞痛停歇就撐著爬起身來,稍稍整理發絲與衣物就開始下一次嘗試。少數實驗可以清除毒性但也讓花變得不能入口;而另外的則更糟:既難吃,又有劇毒。
實在是痛得緊了,教自己支持不住,她便喝一口那種特殊的藥劑——瑪麗歐調制的速效解毒止痛藥水,可以勉強壓一壓疼痛不堪、飽受摧殘的肚腹,讓自己有些力氣強撐起來。她做的另一個准備,便是右手食指上拜托托娜打造的抗毒戒指,利用魔法的效果持續為自己解毒鎮痛,否則自己怕是實驗第一次的時候,就因為那仿佛要擰斷自己腸道的劇烈腹痛而昏厥了。
那種藥劑希雅一共有四瓶,第一瓶已經在上午的實驗中用盡,遇到莫妮卡之前最後幾次實驗中,自己已經是硬生生忍耐過了幾輪那直搗腸胃、仿佛要撕破自己肚皮的劇烈絞痛。勉強從最後一波腹痛中撐過去後,她聽到花叢中的聲音,以為是魔物來襲,剛剛撐著虛弱不已的身子與依然絞痛難當的腹部前去查看,沒想到就發現了自己倒霉的妹妹。
之後,為了最快地救助妹妹,自己用了下面擠壓胃部、上面用口吸吮的辦法。為了保持吸力,妹妹嘔出的帶毒的蜜糖,她自然是想都來不及多想,全數咽到自己腸胃之中。
之後,為了解妹妹的毒,她用掉一瓶藥劑,又把最後兩瓶藥劑與抗毒指環都交給了妹妹。咽下所有的蜂蜜後,她的胃口已經灼燒般痛得越發劇烈起來;取下指環時,從胃內到整個腸子,肚腹里已經爆發出撕裂般的劇烈絞痛,竟然讓她一時有了腸子已經一節節崩斷般的錯覺。
她那時便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站起身來,更不可能把小妹帶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她可以做的,只有相信那個麥斯——雖然還是小鎮的新居民,卻已經給自己一種可以把妹妹的性命交給他的安全感的少年。因此,她必須依靠意志力生生耐著腹痛,將注意事項一條條詳細講給妹妹,而且不能叫妹妹看出自己已經是強弩之末,免得妹妹分心,在路上出意外。
最後,她將那個幾乎從不離身的附魔噴水壺交給妹妹防身。那噴水壺不僅可以趕走魔物,對自己使用也可以短暫療愈自己的創傷,是她最後的保障手段。現在,她連驅除魔物與保命的手段也已經完全失去。
妹妹的呼喊好像停下來了。是麥斯找到她了吧?還是……我……
肚子已經痛至酥麻,實際上在剛才囑咐妹妹時,便仿佛感到腸胃在自己腹中一點點斷裂、破碎、離自己而去。現在,仿佛是自己的五感四肢也開始慢慢離去了。
在近一人高的花叢中……即使是麥斯,也不可能發現自己的吧?剛才也是……自己在花叢里忍耐腹痛,麥斯也是找不到我便走遠了,妹妹更是一頭闖了進來……不過,如果是在無邊的美麗花海里就這麼一直躺下去,對於愛花的人而言,也是……好的歸宿吧……
身體無法動彈,希雅的思維卻還清晰。胡思亂想著,她想到伊歐幾天前對自己說過的話。
與死神對賭,將河豚稱為絕味的人……那麼,我應該就算是那些賭輸了的人之一吧……這樣想著,她心里好像沒那麼難過了。
……有沒有人能夠賭贏呢……
……會有的吧……那些蜜蜂,就不知道為什麼活得還好好的呢……
……蜜蜂釀的蜜是為了喂幼蟲吧……那麼,為什麼幼蟲沒有被毒死……
……那說不定是因為,蜜蜂釀出的蜜里,有……
希雅的思維停滯了一瞬,她想到一種微妙的可能性。
輕輕吸了一口氣,希雅用身上最後的力氣狠狠咬向自己的下唇。借著疼痛的刺激,身子一個激靈,似乎暫時回到了自己的掌握中。她立刻移動右手,將最靠近頭部的一枝蒲公英折斷。
蒲公英的莖稈中流出些許白色的乳液。這種乳液也含有與花相同的毒素,但分量要輕很多。希雅張口咬住莖稈,將乳液吸入肚里,另一只手費勁地伸到身下,攥成拳頭放在胃口與地面之間,抵住劇痛至麻痹的嬌胃,輕輕揉動著。
感官都幾乎失去,只能感得到肚腹里依然不依不饒的劇痛折磨著麻痹僵硬的腸胃。因此,當那胃里的絞疼輕輕停滯了一瞬,希雅立刻感覺到了。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力量,好像有效!希雅仿佛受到激勵一樣,又伸手向另一株蒲公英。
渾身脫力的希雅已經沒法咀嚼吞咽,只好折下莖稈去吸食乳液。然而,這似乎只是將必然到達的結局延緩了幾秒。折下四五根莖稈,希雅再一次感到潮水般在腹中陣陣涌動盤旋的劇痛磨去了自己好不容易攢起的力氣,身子又一次脫離控制,頭腦也模糊起來……
“是接近的毒素,但成分被改變了。”瑪喬麗搖晃著試管,說出自己的結論,“這種修改應該是蜜蜂的生存之道,它們體內有將花毒轉化為蜂蜜中這種毒素的能力。對於人類而言,兩種毒素都是致命的;但是,這兩種毒同時是拮抗的。蜜蜂幼蟲體內積蓄了蜂蜜的毒素後,再接觸花毒就可以將其解除,蜜蜂因此獲得了對紫花蒲公英的花毒免疫的能力。”
“我反正不明白。”威爾茲爺爺這時已經陪在莫妮卡身邊,莫妮卡看上去已經沒有大礙了。“總之,我的孫女已經得救了對嗎?”
“我了解了成分,也有花毒的樣本,自然可以配出解毒劑來。這花毒樣本還要感謝希雅幫我搜集呢。”
“說起希雅,我那個不聽話的孫女居然又研究這種要命的東西,結果害莫妮卡吃苦頭;還有那個麥斯,居然也不把莫妮卡看好,惹出這麼大的事情。”威爾茲摸摸孫女的臉蛋,“等他們回來我一定好好教訓他們,好不好,小孫女?話說,不是麥斯送莫妮卡回來的嗎,那家伙現在哪去了?”
“不知道,爺爺。”莫妮卡接話道,“哥哥送我到這里交代了幾句,問了些問題又火急火燎地跑出去了,好像想到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這次,順著莫妮卡跑出來時踩倒的蒲公英莖稈,我很快在花束包圍的空地上找到了已經昏迷的希雅。
雖然希雅初次試毒的時候我尚未來到小鎮,但也聽說過劇毒蒲公英的凶險與希雅試毒的過往,因此猜到希雅很可能也是中了劇毒,將解毒物品給了妹妹後支撐不住劇烈腹痛,沒能走出花田。這時細細一看,希雅雖還有微弱呼吸,但手腳冰涼發青,口唇青紫,肚腹上隱約顯出發青發紫的腸胃輪廓,以及拼命按揉留下的青紅指痕,稍稍揉捏,肚腹已經綿軟酥松,繃不緊肌肉,內里腸道充血腫脹、鼓鼓囊囊如同一根根的灌了水一樣,便知正是腸胃被劇毒燒灼壞了,痛的挨不過才昏迷過去,不知當時囑咐莫妮卡時,可憐的希雅肚里該有多痛。
我沒有能夠注射腸道的魔力注射器,便取出帶來的解毒劑想給希雅喝下,但她已經牙關緊咬、吞咽不得,心一橫,含著一口苦澀的藥劑,默念一聲抱歉,便一口堵住希雅的小嘴,用舌頭撬松牙關,口對口送喂了下去。
連灌了幾口,希雅喉中咕咕直響,藥劑已經進了腸胃開始發揮作用,但希雅還是不見轉醒。我心想若醒不過來,怕是依然有凶險,只好狠下心來,一邊祈求希雅原諒,一邊將雙手覆在希雅那已經飽受摧殘的柔腹之上,用盡平生力量狠命擠壓下去!
那充血的浮腫腸道,加之腸內壁被花毒侵蝕而成的無數傷痕與潰瘍,本來只要稍稍觸碰揉動已經足以叫人感覺到仿佛尖刀剜動般的劇痛而痛呼失聲了,何況希雅滿肚子都是這種慘狀,被麥斯一個男孩用上大半的力量與體重擠壓在一塊,那滿腹肚腸一時都咕嘰咕嘰地互相擠動,發出不堪重負的嘶鳴,腸道內壁相互擠壓撕扯,頓時造成一種超出任何承受限度的恐怖劇痛,仿佛是將烙鐵從內向外擠按在每一寸的腸道內壁之上,縱使深度昏迷的希雅居然也被這一下按得雙腿與上半身條件反射地以肚腹為中心彈起,緊接著口中便爆發出一聲前所未有的嘶啞慘叫。我雖然做了准備,但這一聲可以嚇跑魔物的慘呼也足足使我大吃一驚,雙手一松,希雅便側著翻倒下去,雙手緊緊抱著肚腹,口中斷斷續續地呻吟著,忍耐著那一下的余痛。
我忙去扶起希雅。可憐希雅雖然蘇醒過來,睜眼看到是我,似乎終於放下心來,安心地把脫力的身體靠在我身上。但那狠命一按的劇痛一時恢復不來,剛喝下的解毒藥水也還未完全起效,這時肚腸之中尚未清除的毒素又一次發作起來,她柔弱的身子又一次蜷縮起來,一手環抱肚腹,另一手掐著我的小臂,用力極重,顯出腹內這時翻騰得多麼難受。頭靠在我肩上,張口咬住一縷散亂的發絲,輕聲呻吟起來,身子陣陣打顫,汗水布滿額頭。
看她又痛得狠了,我便要把她抬出森林去,希雅卻費力地抬起頭,用盡力氣在我耳邊低聲說:
“揉……我的……肚子……像剛才一樣……”
我一愣,又聽她低語:“就在……這里,用力揉……拜托了……”
放平希雅的身體,我依然十分迷惑,希雅難道忘了剛才把她生生痛醒過來的那種劇痛嗎?希雅卻已主動將衣物撩起,盡量露出大片光潔的肚皮,向我堅定地點點頭,從胃部向下腹比了一根线,示意我從胃向腸子里按壓,便將雙手平放在身子兩側了,盡管仍痛得雙眉緊鎖卻不願再觸碰肚腹。
看希雅仿佛下定決心,把這副正經歷著難忍的折磨卻光滑美麗的肚腹交到我面前,我只好像剛才一樣將雙手交疊置於希雅上腹,使勁按壓了下去,並且盡全力從上腹到腸子一遍遍捋動、揉按。
顯然的,這樣的強烈擠壓揉按帶給希雅的劇痛也是極難忍受的,甚至可能比剛才還劇烈幾分。希雅一時痛得五官都皺成一團,眼角淚花蕩漾,口里呻吟痛呼不絕,一只手緊緊擰著身邊一把蒲公英,攥得它莖稈皆斷、內里的白色汁液四處飛濺,幾乎要被連根拔起;但另一只手卻攥成拳頭,緊緊頂在自己腰身下面,仿佛嫌自己肚子被揉按得還不夠痛苦一般,幫助自己將肚皮更加高鼔地腆起,以便我能夠揉按得更深。
希雅心里明白,自己已經證實了花毒與蜂蜜的毒可以相互抵抗,因而前面飲下的從妹妹胃里抽出的蜂蜜反而是自己腸中肆虐花毒的最佳解藥,可是自己毒發已久,腸胃腫脹僵硬,蠕動消化的功能丟失大半,若胃里的蜂蜜不能入腸,那便等於兩種毒藥一起戕害自己的肚腹,自然是上下一齊絞痛不堪,還有生命危險。必得要靠麥斯及時幫自己把胃里的蜂蜜擠壓進腸子之中,才能相互解毒,因而現在無論肚腹一經揉動多麼劇痛難忍,也不得不叫麥斯下手了。然而,希雅心里另一個叫麥斯替自己揉捏這絞痛難受的肚腸的原因,她現在也逐漸清楚起來。
“呃啊……肚、肚子……好……”希雅抿著唇,將這一聲吟叫的最後一個“爽”字咽進肚里。明明是滿腹的劇烈絞痛,怎麼會有點想一直這麼痛下去,一直叫麥斯幫著自己揉按著……真是的,難道這就是我一直想研究蒲公英,讓自己的腸子被這花毒肆意攪亂的原因嗎……我、我竟然會喜歡上……肚痛如絞的感覺嗎……
臉龐不知是因為劇痛還是別的原因已經燒得通紅,希雅別過頭,不敢去看那個少年的眼,咬著下唇忍耐著腹痛與欲感。
數周之後,希雅與莫妮卡的肚腹已經治愈,花店也在麥斯的幫助下推出了許多新品的鮮花糕點。然而,其中有一種最為神秘,是一種其貌不揚的小圓餅,但希雅卻與每一位居民與旅客約法三章,每周只烤一爐、只出售一次,每個顧客一周也只准買一個、吃一次,買到的顧客只允許自己食用,不能代購、贈送。
然而,每一個吃到的顧客卻都不約而同地將這種帶著紫色內餡的小圓餅稱為大陸第一的鮮花點心,甚至可稱為最好的點心之一,每個有幸買到的顧客都迫不及待地獨吞而興不起轉贈的念頭,並且期待著下一周的搶購日到來。每個品嘗的人均表示以再華麗的的辭藻去修飾這美味都是多余,而每個對此表達疑問的人都應該親自去嘗試一下,才能真正體驗這種點心的神奇之處。於是隨著物稀為貴、口感神秘與規矩嚴明的獨特名聲,希雅蓮斯小鎮的這種鮮花甜點的稱號逐漸在商路與大陸上傳播開來。
希雅自己當然明白,這是依靠花與蜂蜜毒性相抗而得到的結果,這種劇毒的紫花在反復試驗之下終於成為了河豚一樣的絕味,而自己為防止別人食用過多造成相抗平衡被打破而立下的規矩,卻無巧不巧地成為了這種糕點被趨之若鶩、名聲遠揚的關鍵。果然,無毒的絕味是不能稱得上絕味的啊。
不過有時莫妮卡會不大高興,因為明明連她妹妹——也就是自己——也不肯給兩個點心的希雅姐姐,卻老是自己一次性吞下兩個甜點,然後那個明明是來花店幫工兼陪自己玩的麥斯哥哥,就要被姐姐叫住,而增加一份替她按揉那副倒霉地絞痛難忍的肚腸的任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