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牧知安與林靈一同坐著車輦返回藍族之地，掀開窗簾往下俯瞰便能看到這片東洲的地貌。

　　有濃郁的藥香味飄至半空，甚至還有不知名的仙鶴展翅傲游，一路相隨。

　　林靈趴在車輦前，紅色星眸亮閃閃，直勾勾地注視著外頭的仙鶴，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牧知安扭頭多看了她兩眼。

　　她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這個動作有什麼問題，不過從牧知安這個視角看過去，能夠看到的卻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景色。

　　繡有雲紋的白裙包裹著妙曼緊致的身段，臀兒壓在軟塌上，銀發自然地披散下來，紅眸里倒映出外頭那幾只仙鶴的身影，看上去如同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一般。

　　哦……非要說的話，她的確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女。

　　雖然壽元可能與青帝相仿，但心性卻還是少女的時期。

　　牧知安順勢看了一眼外頭跟隨了他們一路的仙鶴，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聲：得虧林靈姐今天吃得飽飽的才出發，否則你們恐怕今天就得下鍋了。

　　林靈有著與生俱來的龐大氣運，會吸引萬物生靈的喜愛。

　　這幾只仙鶴便是因為如此才會一路相隨。

　　只是它們不知道，此刻車輦里的女主人並非是在欣賞它們的樣子，而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起鍋燒油烤鶴肉……

　　“明明有著至強至暴的力量，結果卻像個小女孩一樣天真爛漫。”牧知安望著趴在窗前的銀發美人，心里不禁感嘆。

　　不過想來估計也正是因為她的赤子之心，所以修煉才能心無旁騖，這麼快便晉升合道境。

　　“Aaa？”

　　她察覺到了身後少年的目光，回過頭看他，發出困惑的聲音。

　　“沒事，你繼續看你的景色，不必在意我。”牧知安擺手道。

　　林靈想了想，舉起小本子：“外頭有好多美味的食材，比宗門里要多。”

　　你是把那些仙鶴也算在食材里了吧……牧知安看著她线條柔美的臉蛋，對上了她的目光，沉默了片刻，道：“你明明可以說話但卻因為言靈術不能隨便開口，會覺得難過嗎？”

　　林靈搖了搖頭：“已經習慣了。”

　　“我能誕生本就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她常常告訴我不能自怨自艾。”

　　“如果不是堅持到今天的話，你也沒辦法帶我到外面的世界來不是嗎？”

　　牧知安歪了歪頭，心說好像還真是這個道理，如果林靈過去不是一直在洞天里壓制業火，他壓根就沒有機會遇到她，更不可能像這幾天這樣帶她到外頭游玩。

　　可他想了想，如果自己是林靈的話，真的可以像她這樣堅持這麼久，沒日沒夜地堅持在洞天里壓制業火，始終不見天日麼？

　　“林靈姐真厲害。”良久之後，牧知安輕嘆了一聲，“如果是我的話，我想我一定會發瘋的。”

　　長年累月地待在那個陰沉冰冷的洞天里壓制業火，甚至連東洲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縱然是合道境又能如何？她只是擁有力量卻無法隨意使用的女孩而已。

　　林靈神色平淡，輕輕搖頭：“和她比起來，我算不上什麼。”

　　“她？”

　　牧知安心思微動，似乎猜到了什麼：“宗主姐姐？她怎麼了？”

　　林靈似乎意識到什麼，捂住小嘴，眨巴著眼，輕輕搖頭。

　　牧知安笑道：“不能說的話就算了，不用勉強自己。”

　　“抱歉，不過以前答應過她不能將她的事情告訴任何人。”林靈舉起小本子，愧疚地看著牧知安。

　　春風從車簾里吹過，衣襟隨著風拂動，隱約露出圓潤的香肩，白皙如凝脂的肌膚仿佛沒有什麼摩擦力，飽滿胸脯將白色衣料撐得鼓鼓的，溝壑深不可測。

　　牧知安沉吟了片刻，忽然笑道：“林靈姐，以前有人告訴過你，道歉的時候不能光是口頭道歉嗎？”

　　林靈“Aaa”地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那該怎麼做？”

　　“你得叫我牧郎才行。”牧知安一本正經地調戲。

　　見林靈面露猶豫，牧知安循循善誘，一把拉著她的小手將她拉到了懷里，說道：“我們現在是道侶，道侶之間這麼稱呼是很正常的事情。”

　　望著懷里的銀發美人始終不肯屈服，牧知安忽然就松開了她。

　　“要是不喊的話，我就不理你了。”

　　林靈愣了愣，然後小手輕輕扯了扯牧知安的衣角：“Aaa。”

　　牧知安始終沒有吱聲，扭頭看著窗外景色，心里默默地倒計時。

　　倒計時到“3”的時候，他終於聽到身旁傳來了一道聲音極小的清脆嗓音：“……牧郎。”

　　見牧知安露出欣慰不已的愉悅神色，林靈舉起了小本子：“這麼稱呼你，會讓你很興奮嗎？”

　　她能感覺到，牧知安此刻的身心都無比愉悅。

　　牧知安微微頷首，笑道：“我若是心情不好的時候聽到林靈姐這麼稱呼，想來所有不愉快都能一掃而空。”

　　“Aaa。”

　　林靈清純俏麗的容顏上流露出了一絲若有所思之色。

　　這時，牧知安忽然隨意地問道：“你跟我出來好幾天了，宗主姐姐那兒不會擔心嗎？”

　　“她知道我不會出事。”

　　聽到林靈的回答，牧知安心底先是驚訝，但隨後很快就恍然大悟。

　　林靈是生來就被大道眷顧的存在，誰都可能會出事，唯獨她不可能。

　　連大氣運之人都無法輕易死去，何況是靈龍這樣與生俱來，象征著氣運的存在。

　　“若是如此說來，林靈姐唯一可能出事的可能，就只有業火灼身了？”

　　牧知安若有所思地說道：“不過我能夠鎮壓業火，所以這種可能倒也不必擔心。”

　　當然，前提是他這之後也持續為林靈壓制業火，直至這萬年來的業火完全消逝為止。

　　“不過你之前說你是將宗主姐姐的厄運轉移到自己身上，因此才被業火侵蝕……為什麼好端端的你要將她的厄運轉移到自己身上？”

　　“難道是近期宗主姐姐的厄運爆發了一次，因此你才不得已開口？”

　　牧知安說著說著，卻發現林靈始終不吭聲，他頓時了然，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發：“我知道了，我不會問你關於她的事情。”

　　林靈眉梢這才舒展開來，伸手攬住牧知安的腦袋，將他的臉龐輕輕按在了自己懷里。

　　“我們角色定位是不是反過來了……”牧知安不禁吐槽了一聲。

　　但很快，他便沉浸在了林靈溫軟的人心里，微微閉上眼睛，似是在享受著這份單純的溫情。

　　過了稍許，牧知安一只手順著她的背部，掠過腰窩，輕輕攬住銀發美人的柔軟嬌軀，忽然道：“話說回來，言靈術是不是連一個人的生理狀態都能改寫？”

　　“還是有限制的。”林靈搖頭。

　　“我此前與你接吻的時候，似乎感覺你的靈氣會流淌到我的天生爐鼎當中……那如果不是靠接吻，而是借助其他方式，是不是也同樣可以？”牧知安望著銀發美人飽滿挺拔的人心，嘀咕道。

　　譬如說，靠著言靈術短暫地改變林靈的身體狀態之類的……

　　“Aaa？”林靈紅色星眸中滿是疑惑。

　　“沒什麼，不必在意。”

　　牧知安很快笑著搖了搖頭，從納戒之中取出了一個牛油紙帶遞給了她。

　　熱乎乎的點心香味從牛油紙帶里飄出，林靈的美眸驟然亮起。

　　“吃吧，我早上提前給你准備的。”牧知安笑道。

　　“Aaa？”

　　“沒事，我不餓。”

　　牧知安說完，又是看著正吃著點心的銀發美人，忽然道：“可惜這個世界不知道有沒有椰奶，若是搭配這種飲料，食物想來會更美味。”

　　林靈頭上的呆毛如同雷達般翹起，抬起頭：“Aaa（那是什麼？）”

　　牧知安瞄了一眼她手里的肉包子，又是瞄了一眼她虛懷若谷般的飽滿胸脯，伏在銀發美人耳邊，小聲地說了句什麼。

　　林靈紅色星眸從茫然到逐漸吃驚，清麗絕美的俏臉瞬間滿是酡紅，幽幽地瞥了他一眼，舉起了小本子：“討厭壞孩子！”

　　牧知安伸手將她手里還剩大半的肉包子喂進嘴里，笑道：“等這之後我們再做個小小的實驗吧，只要不牽涉到因果的話，言靈就不會引起業火灼身吧？”

　　“林靈姐不想試試嗎？會比前幾日還要愉快哦。”

　　林靈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看了他一眼，良久以後，才紅著臉輕輕點了點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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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族殿外。

　　牧知安乘坐的車輦在經過一天一夜的趕路之後，終於是抵達了藍族。

　　林靈手托著香腮，晃蕩著腳丫看向外頭的景色，似乎全然忘了牧知安此前的請求，沉浸在外面精彩的世界里。

　　等到車輦抵至藍族大殿外，牧知安便是率先下了馬車。

　　“我還以為師弟已經回宗門了呢。”

　　身後，傳來了一道高貴典雅的清冷嗓音。

　　藍慕憐。

　　牧知安轉頭看去，一身火紅衣裙的嫵媚美人和高冷姐姐不知何時正站在殿門外不遠。

　　天生靈體很快還捕捉到了站在角落里的黃裙美人。

　　“抱歉，前幾日林靈姐來了一趟藍族，我便先帶她去天玄城散散心了。”牧知安笑著打了個招呼。

　　一個合格的演員，是可以很好地掩飾自己的情緒，不露出半點馬腳的。

　　很明顯，牧知安是個合格的影帝。

　　“靈龍前輩？”

　　藍妃穎眸子里閃過疑慮：“你帶她去天玄城做什麼？”

　　藍慕憐雖然並未吭聲，但目光也同樣盯著師弟。

　　“此前林靈姐受業火灼身之擾，打算回洞天閉關千年壓制業火，我擔心日後都見不到她，就帶她去天玄城品嘗附近的美食，也免得留下遺憾。”

　　藍慕憐聽出了牧知安的話外音：“聽你的意思，靈龍前輩的狀態現在好些了？”

　　“大概是吃完美食之後心情好的緣故，她的業火暫時褪去了。”牧知安道。

　　藍慕憐若有所思。

　　藍妃穎“喔”了一聲，微微恍然。

　　魏夢柔則是狐疑地打量著少爺。

　　牧知安神色依舊不變，微笑道：“這段時間藍族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一提及此事，藍慕憐的眼神頓時柔和了幾分，輕聲道：“這幾日，我娘的靈牌已經差人送入藍族，只等過幾日祭祖大會開始之後，她便會以族長亡妻的身份回歸藍族。”

　　“如此一來，也算是了結她生前的一樁心事。”

　　提及此事，藍慕憐似乎陷入了短暫的感慨之中。

　　過了稍許，她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車輦：“靈龍前輩在車輦里？”

　　藍妃穎和魏夢柔聞言，視线皆是齊刷刷地望去。

　　牧知安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她暫時不想回宗門，我們就一同過來了。”

　　藍慕憐打量了牧知安兩眼，輕聲道：“你路上沒有對靈龍前輩無禮吧？”

　　牧知安無奈笑道：“師姐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我再怎麼樣也不至於失了分寸，敢對林靈姐無禮。要是惹惱了她，她可是一個言靈術就能把我從這世上抹除了。”

　　說完後，眼見三人都並未起疑，牧知安心底隨之松了口氣。

　　好在跟隨他去天玄城的是林靈而非其他女孩，否則這會兒還真不好收場。

　　林靈這種存在，雖然清純天真，但卻能夠感知到他人的惡意。

　　牧知安但凡對她有一點澀澀的念頭，都會被察覺到。

　　久而久之，自然而然會對他有所戒備。

　　正因為如此，他與林靈在一起，不會被任何人懷疑。

　　“對了，幾日前黃魏峰的事情有消息了。”

　　這時，藍妃穎忽然說道：“黃魏峰體內的那縷靈識，應該是當初跟隨道初天尊的坐騎，聖光麒麟。而傳聞，聖光麒麟一生只認一個主人。”

　　這是藍家不久前暗中調查得到的部分情報，因為牧知安的關系，幾位長老並未隱瞞兩位姐妹，如實地告知了真相，希望她們轉告牧知安，希望他小心為上。

　　若是他在藍家有什麼閃失，那位仙子之怒，並不是藍家可以承受。

　　“聖光麒麟……”牧知安念叨了聲，似乎在回憶過去有沒有在哪個古籍看過這個名字。

　　“我藍族初代長老昨日與我說過，當初東洲曾有傳聞，道初天尊在幾千年前神秘失蹤，聖光麒麟失去了主人，在那之後不久便也消逝了。”藍慕憐說道。

　　“但按理說，他的壽元至少還能再活一世，不該那麼快就去世。”

　　牧知安眸光閃爍，隨後，似乎想到了什麼，盯著藍慕憐：“師姐懷疑，此前出手帶走黃魏峰的神秘大能，就是道初天尊？”

　　藍慕憐輕輕點頭，隨後又是表明這只是她的懷疑，真相未必如此，但希望牧知安小心為上。

　　畢竟，他們在明對方在暗，也不知道黃魏峰背後那尊大能是何態度。

　　若是被一個合道境大能盯上，那可就難受了。

　　牧知安微微頷首：“我會小心的。”

　　他看了一眼天色，道：“好像快下雨了，我先去接林靈姐下來吧。”

　　等到林靈從車輦里下來之後，她一眼就看出了牧知安沉重的神色，取出了小本子：“我會保護你的。”

　　很顯然，幾人剛剛的談話，她都聽在耳中。

　　牧知安露出溫暖的笑容：“謝謝。”

　　林靈輕輕搖了搖頭，輕輕地摸了摸牧知安的頭發。

　　“靈龍前輩怎麼了？”藍慕憐問道。

　　“沒事，她在安慰我。”牧知安笑道。

　　藍慕憐若有所思：“過去靈龍前輩就待你極好，如今更肯為你著想……真是稀奇。”

　　牧知安擔心她們起疑，輕咳一聲，道：“我們先回去再說吧。”

　　一路上，牧知安換了好幾次話題，總之盡可能地不往林靈的話題上靠，不知不覺便來到了姐妹二人居住的寢殿。

　　林靈一路上跟在幾人身後，有牧知安准備的點心在，她也不會覺得無聊。

　　牧知安看了一眼身旁的銀發美人，笑道：“師姐，我先去為她安置住宿的地方，晚些再來見你們。”

　　藍慕憐不經意地挑起眉頭，輕聲道：“靈龍前輩去了一趟天玄城之後，好像比之前還要黏師弟了。”

　　牧知安心頭一跳，表面不動聲色，笑道：“大概是這陣子請她吃了不少點心的緣故吧。”

　　藍妃穎意味深長地看了牧知安一眼：“若是一頓點心就能討好靈龍前輩，過去宗門弟子早就這麼做了。”

　　藍慕憐接過火力：“我曾聽師父說過，靈龍的業火無法輕易壓制，為什麼你帶她去了一趟天玄城，業火就自行褪去了……？”

　　魏夢柔秀眉輕蹙，盯著少爺，不吭聲。

　　牧知安微笑道：“可能是因為我身上天生就有親和力吧。”

　　只是這笑容已經有些繃不住了。

　　這時，林靈瞄了三名少女一眼，紅唇輕啟，說道：“你們不准欺負他。”

　　幾乎在那瞬間，三人原本對於牧知安的‘不善’，霎那間煙消雲散。

　　藍慕憐心底暗暗驚訝，輕聲道：“言靈！”

　　這言靈術實在神秘詭異，僅僅開口，竟然就能扭曲一個人的情緒？

　　若是對師弟開口說些什麼的話，會如何呢？

　　不過眼下有個更讓人在意的事情……

　　藍慕憐目光落在了呆萌的銀發美人身上，道：“靈龍前輩為何對他這麼好？”

　　“他這幾天幫了我很多忙。”林靈在小本子里寫到，同時護在牧知安身前，像是護著自己的崽一樣，神色戒備。

　　“很多忙……？”

　　藍慕憐眼神微閃，忽然露出破冰般的親切笑容：“莫非……與業火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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