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涵以前在景盛花苑的房子、車子，都是新豐集團配給她的，她家蔣村是杭州早期城市建設所遺留下來的城中村，林涵帶著李強回家，巷子深處的一座小院子，院牆粉灰剝落，兩扇木門給雨水腐蝕的痕跡很嚴重，李強透著門縫往里看了看，院子很小，擺滿蔥綠的盆栽。

　　李強和林涵進去，看見一個中年人走到院子里來，李強從檔案里看到過他的照片，他是林涵的叔叔林海山，市農機廠的技術工人，看他們臉上的表情，顯然對進門的陌生人這事很惶恐。

　　“這是…”林海山見是一個半大的少年，有些疑惑。

　　“我剛剛從醫院回來…我帶他回來給他將衣服洗一下。”林涵簡短的給叔叔講了一遍，對著李強道：“你先到里面坐一下！我換件衣服就出來。”

　　“好！”李強應了一聲，跟著林海山走進了堂屋。

　　林海山關了大門，滿臉愁容，往里走給李強倒水一邊開口：“你把衣服脫了吧，洗了後用吹風機吹一下就能干。”

　　“林叔是家里什麼人病了麼？”李強一邊解扣子一邊問，他穿的是白襯衫，一身湯汁，幸虧褲子上沒沾，脫下衣服他也不好意思，九四打赤膊的人多得是。

　　“嗯…喝點水吧…”林海山淡淡的應了一聲，他只將李強當成垂涎女兒美色的少年，沒有多說話的意思，坐在那里點了根旱煙，滿是惆悵。

　　兩人沉默，李強有些尷尬，人家根本不想搭理自己，正想打開話題，林涵換了一身素色的吊帶棉布裙，手里拿著換下來的連衣裙，進了堂屋，看見李強已經脫了衣服，微微愣了一下見他尷尬的表情，微微一笑：“看你穿著衣服不壯，沒想到脫了還有點肌肉。”

　　李強的身材雖然肌肉线條分明，可是由於長得比較高不顯得很強壯，反而古銅色的肌膚倒顯得健壯，迎著林涵的目光，李強的神情有些尷尬：“給你舔麻煩了。”

　　“是我耽誤你時間了才是…”林涵說著話就拿起李強脫下的襯衫，正准備往里面走，外面突然響起了一陣強烈的敲門聲。

　　“砰砰…海山是我…開門…”

　　聽到這敲門聲林涵與叔叔對視一眼後，有些尷尬的低聲跟李強說：“你跟我到里面去吧，實在不好意…”

　　李強應了一聲站起來跟著林涵往里面走，到了後院有一小塊菜地，而後是一個洗衣台廁所和廚房，前面敲門聲停了，因該是林海山開了門。

　　“今天就幫你們借到這些，趕緊把錢先交上去，對小思會有幫助的，實在不行，立個字據，就寫缺多少錢，我們賣血賣腎都會湊齊了還上，不能讓小思再受委屈，這事絕不能讓小維知道，這孩子也要強，知道姐姐為她這樣，誰知道她會跟著做什麼傻事？”

　　“唉…小兒的病，把大兒給害苦了，她是很好的孩子啊，就沒有考慮過自己，她才二十四歲啊，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親戚、朋友、鄰居都求遍了，還差十一萬…”

　　前面的說話聲隱隱約約的傳了過來，說的是錢的事，但聯系前後發生的事，李強大致明白了，林涵的妹妹林維生病急需要錢，可能是因為這個林涵才投向了丁向山，而林涵因為情節不嚴重，只要補回之前的款項就可以免除牢獄之災。

　　李強龜頭見林涵站在盥洗台前洗衣服，只看得見林涵的側面，她頭發用紫色發夾隨意的挽著，垂下來遮住臉，只露出圓潤的下頷，她身子微微躬著，前面豐滿的胸部壓著衣襟，勾勒出動人的曲线。

　　“林涵姐，你是不是缺錢？”李強有些猶豫是否要幫林涵。

　　“不缺！”林涵臉上有些憂愁，回頭見少年有些擔憂的眼神，心里微微暖了一下，兩人第一次見面，少年沒有被巨大金額數目嚇到，反而關心自己，林涵微微笑了下：“不用擔心，姐有辦法的。”

　　林涵沒注意到在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少年面前已經自稱為姐了，來自陌生人的關心，總是特別容易讓處於困境中的人感動。

　　“林涵姐…你知道李新林麼？”

　　“認識，你問他做什麼？”林涵微微有些意外。

　　“我是他小男孩！”李強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說出了口，看著林涵臉上的喜悅逐漸凝固崩解，心里不是滋味：“你和丁向山的關系就是我捅破的，當時我們不認識，在我心里你就是敵人…我沒想到會再次遇見到你…”

　　聽了李強的話，林涵感覺這些天處於崩潰邊緣的神經在嗡嗡作響，有些艱難的開口：“那…你現在為什麼要告訴我？是想羞辱我麼？”

　　“不是這樣的，在公交車上時我沒想告訴你，是因為我想大概我們以後不會再見了，可是現在我了解你的苦衷，我是知道你心里很苦，我以後還想再見到林涵姐…”李強最後林涵姐三個字說得很重，然後結尾道：“所以我不能瞞著你，完全沒有看不起林涵姐的意思，我想幫你。”

　　林涵依著盥洗台在無聲的抽泣，晶瑩的淚珠掛在絕美無瑕的臉頰上，讓人心痛，她自從丁向山案發受到牽連，工作丟了房子車子沒了，還要受人白眼唾罵，小三情人狐狸精在這年代有，但此時的民風可沒有二十一世紀對小三那麼寬容，更何況她還參與了陷害唐學謙的事，雖說唐學謙沒追究她，可外人不會這樣想，再加上要填補她貪汙的錢，經濟壓力精神壓力有多大可想而知，如果沒有意外，她因該會因為填不上錢而重新回到牢房，再然後了此殘生。

　　兩人有些沉默，林涵拿手擦眼睛，手里的肥皂水都揉進眼睛里，疼得直叫。

　　“林涵姐，頭往下側一些，用水衝一下眼睛就好，”李強趕忙過去打開水龍頭，一手托著林涵的臉頰，一手舀清水澆在她的眼睛上：“眼睛睜開一下下就好…”

　　看著林涵挑出眼簾長長的睫毛在微微的顫抖，似乎心里藏著無邊的愁緒，李強將她豐滿成熟的身體輕輕摟在懷里，感覺懷里的嬌軀僵硬住，卻沒有掙扎，李強微微嘆了一口氣，輕聲說：“林涵姐，我一定不會讓別人傷害你…”

　　懷里的嬌軀陡然軟了下來，卻開始輕微的顫抖起來，從緊閉的眼簾里不斷的滲出淚珠，沿著初雪一般潔白的臉頰滑落在盥洗台上，一顆顆淚珠滴落的聲音，仿佛記憶里絕美的風景。

　　過了許久，林涵才停止哭泣，站直身子，低頭理著鬃間的亂發，卻不好意思看李強，低聲說：“你出去坐會兒，讓我把衣服先洗好。”

　　李強在那里站了一會兒，見林涵始終不側頭看他，心里想：她一定忍受不了了，才會對自己渲泄心里的郁苦。

　　外面的人已經離開，林海山也不在，李強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小姨你在店里麼？”

　　“在啊，你怎麼這麼久還沒到？”聽得出小姨趙媛在電話那頭的心情有些興奮，一個星期沒見到李強，自然有些想念。

　　“我需要一筆錢，數字還挺大，能不能現在就送蔣村來？”李強家里其實還有錢，可是他總不能光著上半身跑回去拿吧？

　　“什麼？小強，你沒事吧！”趙媛在電話里的聲音瞬間提高了八度，李強笑著說：“別那麼緊張，不是給綁架了，這筆是給人救急用的。”

　　“哦，你小壞蛋想嚇死你小姨啊，”趙媛在電話那頭喘了一口氣：“要多少錢？我馬上給你送去。”

　　“十一萬…小姨，你取錢過來，我再把事情說給你聽。”

　　掛了電話，李強坐在堂屋里，望著門外蔚藍的天空，若有所思，聽見林涵在後院將衣服洗好，又拿電吹機吹了好久，等了大半個小時，才見她拿著自己的襯衫出來。

　　紅著臉仿佛要滲出血來，林涵咬著嘴唇，閃躲的眼神波光四溢，幾乎要將人心溶化掉，將襯衫往李強面前一遞：“吹干了，你快穿上吧…”

　　襯衫上留下皂粉的清香，李強將襯衫湊到鼻端狠狠的嗅了嗅，說道：“有林涵姐的味道…”

　　“人小鬼大…”林涵見長著一張稚氣俊朗的臉的李強卻學調情高手一樣說話，差點要笑出聲來，想到剛剛撲在他赤裸的懷里痛哭了一場，又無端的羞澀。

　　李強將襯衫套身上，拍了拍胸口：“這里，下回也免費借給林涵姐依靠。”

　　“誰稀罕！”林涵見他繼續胡攪蠻纏，白了他一眼，卻見他色迷迷一付受用的樣子，氣惱的瞪了他一眼，心里對這個少年卻萌生出奇異的情愫，心里想：他要能再大幾歲，大概就能給我安慰吧？

　　“林涵姐你妹妹是什麼病？還沒出院麼？”

　　林涵臉上露出愁容：“心胸瓣缺失，三個月前剛做完手術，已經快要出院了…”

　　還沒說完，李強就接到小姨的電話，跟林涵說了聲就走了，出門走出巷子時候迎面遇見林海山和一個中年婦女，李強禮貌的打了聲招呼，林海山只是微微點了下頭，三人就錯身而過，到了巷子口就看見一輛嶄新的紅色捷達停在馬路邊。

　　“你怎麼跑這來了？”李強到時，趙媛托著腮幫對他說，雪白的胳臂擱在車窗上，壓出一道血痕。

　　“遇見一熟人。”李強迅速繞到右邊，打開車門，半個身子探進去時開口：“小姨，這就是你買的新車？”

　　“嗯，怎麼樣好不好看？”趙媛有些興奮的開口，這車是她上次酒樓分紅後買的，九四年買車只要有了購車發票，沒上牌也能上路。

　　“好看！”李強色咪咪的側著身子打量小姨趙媛，幾天不見，她好像更水靈、更豐滿了，臉上更是充滿著少女無法媲美的嫵媚性感，穿著一套淡藍色的套裙，開口適中，上面是一件花領的白襯衣，開口出露出一截雪白的乳肉，下身的裙子是現在流行的窄裙，緊緊裹住渾圓挺翹的臀部，她及膝的裙擺被拉得很高，露出了腿上一大截的肌膚，那雙修長的腿上是穿有肉色絲襪，絲襪從小腳延伸到大腿之間的距離沒有一丁點褶皺，每一處都是拉的很緊，而皮膚與絲襪，白色與黃色的交融，這讓趙媛本身完美至極的腿部曲线有著致命的誘惑。

　　她身上已經沒了以前家庭主婦的那股幽怨，反而眼神顯得有些犀利，自帶氣場，最令人稱贊的還是她襯衫前襟，大翻領下的寸許鏤空蕾絲，既沒破壞原有氣質，還增添了一些輕松愜意，以及成熟女性的魅力。

　　“討厭，我問你車好不好看，你盯著我看干嘛？”趙媛嬌嗔的伸手在李強大腿上掐了一把。

　　“人和車都好看！要不怎麼叫香車美女？”李強一把撈住小姨的手，往懷里一拉，她的身子就撲了過來，被李強一把摟在了懷里。

　　“啊…”趙媛驚叫了一聲，回過神來已經被外甥隔著雜物箱摟住了，她也不掙扎只是說：“小強不要，這還在車里呢！外面看得見。”

　　李強向外看了看，車子停在巷子口，玻璃透明，人來人往的確實很不方便，只能強忍著松開了小姨：“小姨，錢帶來麼？”

　　“帶來了，你突然要那麼多錢干嘛？”趙媛心里隱隱的想他多抱一會，但此時也只能從後排座椅上拿過一個小袋子。

　　“小姨你在這等我一下，回來我再給你解釋。”李強急匆匆的說著在小姨紅唇上親了一口，拿著一小袋子錢下了車。

　　身後趙媛啟動了車子，看著李強進了哪家的門，然後悄悄的跟上，她知道外甥李強早熟，換平時她也不會追根究底，可這次他要錢這麼急，再加上李強年齡小，趙媛自然還是會有些不放心。

　　到了林涵家門口，李強見院門虛掩著，就直接走進去，林涵與親人坐在堂屋里說話，桌上擺著一疊紙幣，兩三千左右的樣子，林涵阿姨說：“這是我上午從同事那借來的，先用來還…”

　　林海山看見李強在院子里探頭探腦，趕緊將桌上的錢收起來，警惕的問他：“怎麼又是你？”

　　林涵也站起身，臉上還帶著對親人的愧疚，勉強打起微笑：“還有事？”

　　“沒什麼事。”李強對著林涵一笑，又見那四十歲左右的婦人，較好的臉上有了些魚尾紋，長得與林涵有些像，穿著很是朴素，直接招呼：“伯母好。”

　　接著他把檔案袋里的錢倒桌上：“林涵姐的事我剛剛聽說了，我自己開了家小飯店，有點積蓄，這是剛剛取來的，希望能幫到你們…”

　　林涵親人都看傻了，一個十八歲少年，初次見面就當著他們面給這麼多錢，震撼力可想而知。

　　“小強這錢我們不能要。”林涵將桌上的錢推了過去，她李強不熟，也知道他的家境，想來這筆錢因該是他從親人那騙來的，這樣一想更不能收。

　　“林涵姐，我就想幫你一把，你不用擔心，這真是我自己的錢五味樓你知道吧，那是我開的，你放心收下就是了，絕不會有麻煩…你要實在過意不去打個欠條就行！”李強誠懇的說道，接著又勸：“我不知道檢察院給你多少時間籌錢，可剛剛林伯父的話我也聽見了，還差這麼多，你又沒了工作，想來願意借的能借的伯父伯母都借過了，這錢你拿著應急，什麼時候有什麼時候還就是。”

　　林涵看了看親人有些沉默，她自知親人借錢的困難，而現在那些以前的同事哪個還敢借錢給她？現在她有兩條路，一是坐牢，可是家里親人需要扶養，妹妹也要治病上學，這條路算是絕了，二是像之前那樣做別人情人，可是自從出了這事敢打她主意的杭州上層人真不多，畢竟唐市長在那里，誰知道會不會秋後算賬？而那些能出錢包養她的小老板，誰會願意出十一萬包養？

　　就算有，林涵心里並不想重蹈覆轍，以前是妹妹性命攸關，她沒辦法之下才會如此，可是現在妹妹的病已經快好了，只關系到自己，林涵就不再迫切了，如果拿做情人和坐牢來選擇，她選後者，可現在少年卻送來了十一萬，當這一切真正擺在眼前提供選擇時，她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堅強，林涵有些猶豫了，她看著少年线條分明的側臉，心里也並不是那麼排斥。

　　林涵叔叔有些顫抖的捏了捏錢，不是假的，他緩緩開口：“我們是很缺這筆錢，但是這筆錢…”

　　李強見林家親人不會收不明不白的錢，信口開河的說道：“林涵姐可以到我那去上班，這錢就先借給林涵姐，你們給我打張收條，我家司機還在外面等我呢…”

　　林涵阿姨猶豫著探頭往外看了看，趙媛已經開到了院門外，車子簇新簇新的，也看不出什麼高檔車低檔車，這年歲，有私家車都是老板，心想家里有司機接送，當然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只是這錢還是不明不白的。

　　卻聽林海山說：“這筆是借的，日後記得先給還上…”稀里糊塗的就寫了借條，作為叔叔他自然是不希望女兒坐牢的。

　　林涵愣愣的盯著少年看了許久，見他看自己的眼神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心里想著他可能是真想幫自己，她有些艱澀的開口：“謝謝！”

　　“不用！”李強接過借條，對著林涵寬慰一笑，轉身離去，林涵在身後注視著半大少年揚長而去。

　　林海山送李強到門口，關上院門見女兒還有些發愣：“你們真是第一次見面？”

　　“是的！”林涵點點頭。

　　“唉…”林母在旁邊嘆了口氣：“希望以後不要再重蹈覆轍了，這錢我們慢慢還，對了他叫什麼？”

　　“啊！我忘問了…”林涵這才回過神，自己忘問他名字了，說著急匆匆的往外跑，到了門口已經不見人影，門口地上還零落的撒著一些細碎的紙片，林涵覺得早熟，撿起了幾塊碎片看了看，就是剛剛寫的借條。

　　少年從沒想過要自己還錢，更沒想過拿借條要挾自己…林涵為自己剛剛的想法感到愧疚，同時心里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像是打破了枷鎖，前所未有的輕松。

　　林涵的親人跟了出來，見女兒蹲在地上發呆忍不住關心道：“怎麼了？”

　　“沒追上…他把借條撕了…”林涵站起身將碎紙片遞了過去。

　　林海山接過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自己剛剛寫的借據，松了口氣：“是我們錯想他了，找到他請他到家里來吃頓飯。錢以後再慢慢還。”他倒是沒想不還，九四年大部分的人思想還是很淳朴的…